燈火闌珊情如故  第1卷 第六十章 宋健
    娘的意思是趁鄭淑華來了,讓我隨她去她家裡躲避不知藏在哪兒的災難。父親則將重點放在了檔案上。二姐的心思比較複雜,既不願我離開家,又不想看到我和巧兒在一起,才勸罷鄭淑華留下小住兩天,又勸我跟了她去。我也是左右為難,可一想到巧兒正在等我,便下了決心似的找出種種借口搪塞鄭淑華和家人。父親和娘都有些溫怒了。鄭淑華也從包裡拿出手機,命令電話那頭的人立即找一輛收割機和三四個人開著車過來,語氣之中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和霸道。

    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三個年輕人走進了我家的院子。得知收割機就停在村外的大路上,鄭淑華才向我家人介紹他們。長得特別像的兩個人是雙胞胎弟兄,一個叫馬超,一個叫馬強。又因兩個人的個頭、身材差不多,衣著打扮完全一樣,一律的小平頭,豎領橫道T恤衫,灰色馬褲,喬丹牌運動鞋。兩人雖是雙胞胎,長得極像,但馬超的性格張揚,動作誇張,一說話就揮動著右手臂,而馬強則情感內斂,表情單一,所以並不難分辨他們。另外一個人叫宋健,聲音渾厚、沉著。留著三七開分頭,戴著銀邊眼鏡,五官端正,身材瘦長,淺紅色短袖襯衣的下擺束在褲子裡,月白色豎紋褲子相當挺直,穿一雙亮晶晶的黑色皮涼鞋,腰間掛著淺棕色手機套,手機握在右手裡。顯得文雅淡定,極其穩重。因長相與我有幾分相似,得到二姐的讚許和欣賞。娘也不禁微微一愣。

    鄭淑華向他們三個下達完任務後,對我說:「這下你總該放心的跟我去了吧。」父親說:「有收割機就夠了,你們都回去吧。治國你也跟淑華去吧。」娘說:「是啊,收割機一來,就啥都不愁了,蓮花和治軍在家裡,村裡人也會幫忙,不敢再煩勞你們了,叫來收割機,俺就很感謝了,都回吧。」馬超說:「那不中,淑華姐的話,誰敢不聽!淑華姐叫我們幹完活再回去,我們就得留下來把活幹完了!」一邊說一邊甩動右手臂,似乎只有這樣話語才流暢有力。宋健推推眼鏡說:「是啊,大爺大娘您倆就別再客氣了,別看我們現在在城裡,可我們也是農民出身啊,對莊稼有著說不出的親切感,就讓我們重溫一下豐收的喜悅吧。」說得無可不可。父親和娘覺得若是再堅持己見,就有點不識抬舉的味道了,鄭淑華和他們心裡都會有所想法,便答應他們留下來了。既然事情都這樣了,我也不好再拂逆鄭淑華的美意了,又想著到她那兒拿了檔案就回來,騎著摩托車和她一塊兒去縣城。

    鄭淑華沒有直接把我帶到她家的老宅,而是把我帶到了她家位於縣城東郊的別墅。院子挺大,有七八分地,種植著蘭草、百合、牡丹、無花果、銀杏等花草樹木。房子的主體粉刷成純白色,分上下兩層。下面一層有一間寬敞的會客廳,擺放著兩套黑色真皮沙發和一套家庭影院。客廳左右各有兩間臥室,後面分佈著廚房、洗浴間、衛生間、樓梯。樓梯的旁邊還有一間小小的餐廳,擺放著餐桌和四張紅木硬背靠椅。它們和客廳被一扇磨砂鋼化玻璃拉門隔開。防盜門是新的,因為上面的保護膜還沒有脫落,張開的一角在微風中顫動。左右兩個落地窗顯得格外的精神,就像美人臉上的兩隻會說話的大眼睛,柔軟的黃色拉簾阻擋著外面窺視者的眼睛。兩根純白色柱子挺立在門口兩側,支撐著上面凸出的半圓形陽台。上面一層只有一間小客廳和兩間臥室。客廳裡面的擺設和下面的類似,只是少了一套沙發,後面也沒有廚房和樓梯。房間的左、右和前面各有一個陽台,這保證了住在上面的人在一天的每個時間段裡都能享受到充足的陽光,只要他願意。

    整座樓房,看上去就像一個立正的人,傲然的藐視著面前的一切。院子的東南角有一個水池,池中放養著紅、花等各色金魚。池水清澈,能看見底部的黑白鵝卵石。池壁也是用黑白鵝卵石交替著鑲嵌而成。水池的南面,緊靠白色的圍牆,有一長方形水泥水池,下面用三塊間距一樣的水磨石支撐,有半人高,上方安裝著兩個水龍頭,供水管是白色的朔料管,由兩個像鉗子一樣的弧狀銅色鐵片固定在牆上。大門是紅色的對開大鐵門,各有一個獅子頭,張著嘴,銜著銅環,兩旁各有一個半人高石獅子蹲在那兒,很是威武。東面那扇門上有一扇方便進出的小門。大門只有在特殊的時候才打開。門頭上鑲嵌著鎏金紅色大瓷磚,書有「紫氣東來」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大門西面,有一排小瓦棚子,下面放著一輛山地車。

    鄭淑華說:「俺家的樓房是不是比你家的威武多了?」我說:「沒想到你還有這麼一片房子。」鄭淑華說:「你知道這房子是咋來的嗎?」我說:「不知道。」鄭淑華說:「它是我的陪嫁。原來想著你和我都在這縣城工作,先買下了它,等咱倆一上班,就住在這裡了。誰知一切都是我的一廂情願,為了徹底的將你忘記,找好的工作也不要了,爸媽又托關係給我在省城找了一份工作,也堅持努力了很長時間,到頭來還是回來找你了。有時候恨極了,真想拿把刀先把你宰了,然後再自殺,既然生不能同寢,那麼就死同穴吧。」

    我說:「你這是何苦哩。」鄭淑華說:「廢話!快去洗個澡,我帶你去見兩個朋友。」我說:「你的朋友我就不見了,你把檔案給我,我就回去了,省得在這兒麻煩你。」鄭淑華聽了這話,扭頭走進屋內,上樓去了。我以為她去拿檔案了,便站在院子裡等。眼瞅著太陽就要落山了,仍不見她下來,便忍耐不住的喊她。不聽她應答,只好來到樓上。見她坐在西邊的陽台上的搖椅裡,走過去說:「你咋坐在這兒啊,我還等著你拿檔案哩。」一語未了,發現她滿臉淚痕,胸前的衣服濕了一大片,又不無憐憫的說:「你哭啥嘛,天底下又不止我一個男人。你不是說大都市裡的英俊男人多的是嗎,隨便找一個都比我強得多。」

    鄭淑華說:「你去死吧!我是為我自己哭!」我說:「那我的檔案哩。」鄭淑華說:「沒見!」我說:「我不要了,你就放著吧!」說著,轉身下樓。鄭淑華說:「你今天晚上敢離開這兒,我就死給你看!」起身走到樓頂花牆處,作勢要跳下來。我立時停住了腳步,惶恐不安的注視著她,懇求她別做傻事。鄭淑華終究沒有從樓上跳下去。我也終究沒有離開這兒。

    巧兒聽說我隨鄭淑華去縣城了,心中呼啦一下子就空了,坐立不安。她娘安慰她說:「都說好了明兒個要來咱家商量你倆的事兒,你還擔心啥啊!他和她畢竟是多年的同學了,相互走動很正常的,你不要那麼小心眼。再說了,檔案還在她手裡,他去拿檔案了吧,說不定天黑之前還回來哩。」可是天都黑了,還沒見我從大堤上走過,巧兒想我大概從河北坐船回來了,又疑惑不定,為求心安,跑到我家裡來看個究竟。

    父親正陪著宋健、馬超、馬強和兩位收割機機主喝酒聊天。娘和二姐在灶屋裡忙活。小弟坐在灶門前吃飯。見到巧兒,娘和二姐都明白她的來意,卻不說透,只問她吃飯了沒,要她留下來一起吃晚飯。巧兒覺得娘和二姐的話裡全是客套,壓根就沒把她當成自己人看待,懷疑明天商量事兒的說法興許就是一個美麗的謊言,又見我沒有回來,傷心得不行,一面想像著這會兒我和鄭淑華正在幹啥,一面丟了魂兒似的回到家裡,反鎖了房門,不願見任何人。

    宋健離開酒桌,讓娘和二姐過去吃飯。讓小弟也過去。小弟吃飽了,到前院樓房裡睡覺。娘無論如何都不去堂屋。二姐也覺得應該保持一下女孩子的矜持,和娘就在灶屋裡吃了飯,在等待堂屋裡的酒宴散了之後收拾殘局的過程中,同娘談論起馬超、馬強和宋健。二姐說:「那個宋健跟治國有點像哩,就是瘦了點,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親兄弟哩。」娘說:「初見到他時,我也是一愣,你說不親不近的,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咋會這麼像哩。」二姐說:「該不會是俺大在外面的私生子吧。」

    娘說:「別瞎說,恁大是啥樣的人,我還是知道的,他一輩子本本分分的,不會幹偷雞摸狗的事兒。」二姐說:「說來也怪,我和治國都是你生的,俺倆就不像。大姐和治國和治軍臉面頭上猛一看差不多,就我是個例外,我總是懷疑我不是你親生的,是你從外面撿回來的。」娘說:「你這閨女,這事兒還能作假啊,我生你的時候,你胡大娘就在跟前,不信你問她。」二姐說:「你看宋健這個人咋樣?」娘說:「剛一接觸,說能說得準啊。回頭問問恁大,他見識的人多。也管問問鄭淑華,她既然和他關係好,一定知道他的底細。」

    二姐沒再說話,發了半天呆,見堂屋裡仍然酒興正酣,起身回到房間裡,坐在籐椅中繼續發呆,無意識的用十指不停地敲擊桌面,像是在彈鋼琴。娘大概也等不及了,拌了豬食兒去餵豬。因老天爺未能了卻娘的心願,去年那頭豬被娘賣掉了,又買了這頭小豬,等到過年的時候還願用。小弟一個人在樓房裡,或許有點害怕了,又回到後院,要娘給他將堂屋西間裡的床騰出來。娘說:「你去西屋睡吧,那兒的床閒著哩。」小弟不去,非要睡到堂屋西間裡不中。娘便責怪小弟不懂事兒。宋健聽到了,問機主一夜不睡覺能收多少畝地的麥。機主就用手一抹嘴說:「酒足飯飽了,該幹活了。讓人家等急了,會罵娘哩。」

    父親勸他們再吃點菜,又讓娘端饃盛米湯。宋健、馬超和馬強慌忙起身去灶屋裡端飯碗。因沒見到二姐,宋健說:「二姐一定累了,幹了一天的活,又忙了一晚上。」娘笑說:「她不累,倒是你們,沒幹過農活,猛一幹不適應,累得不輕吧。」宋健說:「您看俺們像累的樣子嘛,一口氣還能跑二十里地哩。」馬超說:「牛皮不是吹的,火車不是推的,一會兒順大堤跑個試試。」宋健說:「你以為我是不敢還是不能啊,你又不是沒見識過。」端著飯碗去了堂屋。馬超和馬強隨後也回到了堂屋。機主又吃了一個饃喝了一碗米湯,這才拿著父親預備下的兩條煙,去為早已在收割機旁等待的村民們收麥子。宋健、馬超和馬強要開車回縣城。父親考慮到他們都喝了不少酒,怕走到路上發生意外,留下他們住進了樓房。等安置好他們,又打發好小弟,娘問父親:「你覺得宋健那孩子咋樣?」父親說:「馬馬虎虎吧,就是有些輕浮狂傲了。」娘說:「不挨吧,看他也挺穩重的啊。」父親說:「那是外表,一說話就聽出來了。」娘說:「蓮花對他好像有意思哩。」父親說:「急啥哩。」娘說:「那明兒個還去不去巧兒家了?」父親說:「去啊,說好的事兒咋能不去哩。」娘說:「那萬一治國又跟鄭淑華和好了哩?」父親說:「沒有萬一,你還沒看出來治國的心全在巧兒身上啊。」娘說:「咳,真是作難!」父親說:「啥辦法,誰叫咱養了一個不爭氣的兒子哩!你先睡吧,我去地裡看看,再怎麼說,收割機也是咱請來的,咱的麥收完了就不伸頭了不對,人家說閒話。」說著,背著手出去了。娘讓二姐熄燈睡覺,回到堂屋東間,躺在床上琢磨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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