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郡主 結盟 第十五章 傷高懷遠幾時窮(四)
    我痛恨那些仇家對胥家的暗算,但如今我改換身份,做的難道不是暗算之事?

     罷了,罷了,世間哪有這許多理論?卻是以其治人之道還其治人之身罷。

     那一叢燭光晃著眼睛,使我心中焦躁,乾脆將燭火吹熄,還室內一片陰沉黑暗。既是黑夜,便黑沉了,不要一絲光明。

     俯身坐在地毯上,羊毛絨絨的撓著腳底,我怔了怔,終於將手伸向腳踝。光裸的足有些寒意,觸手卻依然細膩柔軟。只是左腳踝那裡,有一條淺淺的凸起的疤痕。

     據說,當年,那兩名殺手想割斷我的雙手雙腳。

     柳單趕到時,我已然不省人事,明晃晃的鋼刀已然架在我的腳上。刀刃雪白,閃動了清冷月光,反射在我纖小的雙足上,是可怖的寒光。柳單手中的暗器發出時,已是有些遲,一絲嫣紅的血跡彎在雪白的腳踝,觸目驚心。

     他射殺了其中一人,又向另一人逼問幕後主使。那殺手卻是護主,立時咬舌自盡。然而柳單在搜身之時,卻發現了一張水紅色的紙箋。打著細細的金紅格子,那一行行娟秀的字也是端正無比。

     只是那些字,秀麗的字,組成了最殘忍無情的奪命狀。

     「捉靖王長女,斷其雙手雙腳,剜其雙目,啞其喉嚨,毀其容貌,剖其心肺,再殺之。」

     他行走江湖數十年,不是沒有過刀口舔血的日子,卻從未見到過如此狠辣的奪命令,而且是針對這樣一個年幼的女孩子。

     幕後主使究竟是誰,竟對孩子下手?還是這般殘忍的分屍殺人?

     他想了一想,便有了主意,將我藏在安全之處,又在城外的亂葬崗尋了一具約莫三四歲孩子的屍首,放在原處。柳單的想法很簡單,若是殺手們發覺同伴遲遲不歸,或許會尋來查看,他便可趁此機會順籐摸瓜,找出兇手。

     他靜靜的等了一個時辰,終於等來了殺手們的援助。他做出護屍的舉動,引得那三人出手,隨後佯裝受傷負走。待他追在那些殺手之後時,訝然發覺他們潛入了王府。

     趙王府!

     「神臂王爺」趙王蕭斐,是年四十又一,與靖王胥慕德是生死之交,在朝堂之上,不少官員排斥異姓王靖王戰功赫赫,屢建奇功,詆毀者不在少數。唯先帝對其十分信賴,趙王亦對其頗多讚許。當年靖王出征之時,趙王本誓死同行,以照應摯友,卻因行前意外引發膝蓋舊傷,只得留在京中。

     在聽聞靖王死訊之後,他捶胸頓足,聲嘶力竭,免冠徒跣,形狀瘋癲,大夫診斷說是急火攻心,憂思太甚,強迫他臥床休養,因此未能前往靖王府弔唁。

     為何殺手會潛入趙王府?也許是趙王有危?還是說……這些殺手都是由趙王派出,此時是回復主上?

     最後一個念頭使人不寒而慄,柳單還欲再看,卻念及猶自昏睡的我,只得抽身返回,將我連夜送回乾坤門醫治。

     從此告別瓊樓玉宇,從此告別錦繡綾羅,我只是縱情放歌的江湖女子,快意恩仇,恣意逍遙。雖浪跡天涯不覺苦,雖布裙荊釵不生厭,只是漫遊山水,便能自得其樂。

     我懶懶一笑,心中卻是陣陣寒意。我曾設想,將仇恨盡了之後,倘或我還能繼續漫遊天涯,如今想來,只怕已然不能。

     因為心,已被仇恨浸淫的失去了感知,失去了喜悅,只是冰冷與麻木,再不復純潔無暇。

     這恐怕便是我復仇,最大的代價。之前的逍遙自在,因為無牽無掛,可是此刻,唯有桎梏,唯有痛苦。

     正思索間,便覺窗外人影輕輕浮動,還未神思間,身形已動。身上並無利器,但乾坤門的「離錯索」卻是以柔克剛,且無取用之限。我能用其方法舞緞帶,自然能用緞帶殺人。

     淡淡的酒味飄來,似乎是「念奴嬌」,這是上好的陳香女兒紅與其他名酒巧妙勾兌而成,氣味芬芳,味道綿軟,但後勁卻是強烈。此人身上好重的酒氣,如何還能殺人?再一想,只覺疑惑無比,卻仍不能大意,便將那石青緙絲團花綾的披肩依舊披在身上,慢慢打開了窗子。

     卻見月色如水般清透可愛,將我小樓附近的景致渲染得朦朧,如夢似幻。春夜百花的清芬也淡淡飄逸開來,將人都沉醉於這花香中,不願自拔。我深深呼吸,只覺心曠神怡,心思亦是鬆弛。這樣好夜色,若能與君共酌,只怕才不負良辰美景。

     這樣想著,臉上帶了三分欣然,輕聲道:「若是有意,咱們不妨以茶代酒,共銷此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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