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絕戀 第三章
    不是投機的小人,不代表就是好人啊!

    單鳳樓往丈夫身上靠,辛守辰以為她冷,將她抱進懷裡。

    她轉念一想,反正辛守辰有免死金牌,怎麼說也比樊豫那有不良前科的多一層保障,司徒爍就是不信任樊豫才會處處防他。更何況,辛守辰背後還有她這個天下第一奸商兼第一咒術師的妻子呢,誰怕誰?

    “不管怎樣,我希望你把我的話記著──不要和樊豫有太多交集,但也不要和他正面起沖突。”單鳳樓道。

    “為什麼?”

    “這世上不是只有好人跟壞人,他為百姓做了多少事我是不知道,不過我知道,一個會不斷背叛他主子往上爬的家伙,絕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背叛過誰?”對樊豫的過往,辛守辰還真不太好奇。

    單鳳樓精神來了,立刻在丈夫懷裡端正坐好,大眼閃閃發亮。

    辛守辰一見她這模樣就明白,八卦時間到了,他好笑之余只是伸手倒了杯茶在桌上,免得等等有人話說多了口渴。

    “你想知道他背叛誰嗎?”

    “……”他不是問了嗎?還有,其實她不說也無所謂,他對別人的是非沒什麼好奇心,不過看妻子興致勃勃,他只好忍住笑,配合地嗯了聲。

    “說來話長。”單鳳樓先拿起桌上倒好的茶水潤潤喉,辛守辰好整以暇地等待著下文,他不在乎這麼消磨時間,不過對於妻子喜歡挖人秘密的小嗜好有點哭笑不得。

    待人處世向來極有原則的他,沒發現自己對妻子的縱容早已打破這些原則,對他而言,單鳳樓這個小嗜好,就像貓兒喜歡抓蟲子獻寶給主人一樣,雖然讓人頭疼,但卻捨不得責怪,而且還私心覺得挺可愛的……

    “樊豫的爹娘都是臠奴,也就是奴隸當中最讓人看不起的。他的第一任主人,是華丹陽的親信之一,據說本來這名親信萬般不想讓樊豫在那些比他更有權勢的人面前曝光,因為他知道那些熱衷此道的人不會放過那極的極品──”

    其實她挖出這段時,忍不住考慮起她的吟雪閣是不是也按招攬些貌美男子來替她賺錢?

    “不過,樊豫之所以爬上今天的位置,可以想見他年少時也不是不懂心機與算計的人,總之有一天華丹陽‘巧合之下’見了樊豫,便開口向親信要人,女霸王都開口了,親信再怎麼不甘也只能放人,而那名親信本以為割愛給女霸王,好歹能換來飛黃騰達的機會,想不到樊豫跟女霸王挑撥離間,指那名親信曾想把女霸王拉下王座,女霸王就隨便安個罪名把那名親信給抄家滅族了。後來……”單鳳樓的笑容有些曖昧,“華丹陽‘用過’樊豫之後,果然驚為天人,而當時她想到一個計策,對那個比男人更凶狠冷血的女人而言,權勢的吸引力向來大過男歡女愛,於是她將樊豫送給了她當最最大的敵人……”

    “樊大人那麼能干,為何華丹陽要將他送給敵人?”辛守辰不解。

    單鳳樓聞言,定定地看著她思想無比純良的丈夫好一會兒,在他清澈正直的眼裡,她肯定辛守辰沒聽懂華丹陽怎麼“用”樊豫,他所說的“能干”絕對沒有第二種意思。

    這不能怪他。她心愛的丈夫婚前別說連男歡女愛也不曾有過,人家逛青樓是找姑娘,他上青樓是為了找當時身為男兒身的她談天說地!

    但是,單鳳樓仍是很想笑,她只能努力斂住笑意,用嬌軟的身子蹭著丈夫,小手在他喉結上畫著圓。

    “敬愛的夫君大人,你要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女人‘用’男人的方式,還有一種,特別需要‘身體力行’,而不好攤開來說的……”

    呃,他懂了。辛守辰有些尷尬,又被撩撥得身子有點熱,他清了清喉嚨,問道:“然後呢?那個敵人是誰?”把一個男奴送給敵人,能起到多大作用?除非……

    “華丹陽讓少年樊豫男扮女裝,冒充宮女接近她的敵人,目的是為了敗壞那人的名節,並且為她監視敵人的一舉一動。那人跟完全不把道德規范當一回事的華丹陽不同,身為鎮國巫女,她的名節代表著謀種威望,而且樊豫能得到華丹陽的信任,他的手段自然不簡單,很快的,華丹陽恨不得除之而後快的敵人就被樊豫牢牢操控在掌心裡。我聽說,最後樊豫倒戈了,幫著鎮國巫女一起對付華丹陽,但這不代表什麼,因為當司徒爍回到天朝,這兩個女人都被樊務給出賣了──這就是他身為復辟功臣的真相之一。

    “你猜到了吧?這個跟華丹陽一樣被樊豫出賣的人,就是華丹陽篡位後,唯一有能力在龍城一肩保住所有保皇派人馬,苦等司徒爍歷劫歸來,最後卻被心愛的男人和哥哥聯手以叛國罪治死的長公主──司徒清。”

    對於持國公府日日冠蓋雲集,夜夜紙醉金迷,牆外的小老百姓已經不再大驚小怪了。不過,內行人看門道,小老百姓哪知近日持國公府賓客終繹不絕,其實和萬大國師“為國捐驅”有著不小的關系呢?樹倒猢猻散,眼看自己的靠山沒了,牆頭草也多了。

    十五日的酒宴,除了原本受邀的賓客外,不請自來攀關系的也不少。這樣的場合,眼睛隨便一瞅都是響當當了不得的大人物,即便巴不上高高在上的持國公,能跟公爵大人身邊的親信套套交情也好,總之沒話找話聊,沒關系也能聊到有關系。

    於是,根本沒人察覺樊務連第一道菜都沒上便已退席。

    其實今日的宴席,當賓客都已來了八九成,卻遲遲不見樊豫露面,還是總管特地到他苑內請示他。當時樊豫一身袍服──他奢華成性,所謂家常也絕對不比一般──而且長發披散,身子橫躺在圓窗邊的窗台上,一手枕在腦後,垂在窗外的手則勾著白玉酒壺,酒壺已經空了。

    他像是壓根忘了今日設宴的事,擰起眉,閒懶地晃到前廳,宣布開席,但坐在席上怎麼看怎麼都覺不耐煩,順手取走一壺新的酒,人就走了。

    甩開內侍與護衛,他順著這條閉著眼都能走的老路,朝鎮國寺的方向走。持國公府占地廣闊,沒一會兒,前頭的人聲鼎沸已遠得像場夢。

    綿延十裡的櫻花,環繞著鎮國寺四周。

    很久很久以前,鎮國寺的櫻花是雪白的,後來一場無情的大火,除了古寺裡的佛像,什麼也沒留下,而這一片緋紅的櫻花林,卻是這天朝曾經權勢最高的兩個女人那些數不盡的斗爭中,最讓人哭笑不得的一小段插曲──大火後,巫女公主要把櫻花種回去,女霸王偏偏讓人把樹苗偷天換日,來年山岳遍開與古寺完全不相襯的胭脂色櫻花,女霸王還派人作了首淫浪的小曲,暗嘰公主殿下把古寺當作她和情郎幽會的逍遙鄉。

    但所謂逍遙鄉,帝都百姓始終無緣得見,最多遠遠看著那一簇簇旖旎的嫣紅。過去鎮國寺作為後妃與公主清修專用,後來又被司徒爍賜給樊豫,這兒始終不是常人能一探究竟的領域,只有處在其中才明白,逍遙鄉原來是仙境。

    仙人把玉鏡銀輝灑滿人間,繁星也相形失色。樊豫不知不覺地放慢腳步,原來白日裡還婆娑地綻枝頭的緋櫻,突然間,沒有一點留戀地飄飄然墜落泥塵。

    是誰說落櫻像美人的胭脂淚?偏偏選壓淒涼的夜色下獨自凋零,冷月把黑夜宵宵窺探,一層層掀開暗影中的秘密,曖曖樹影間,下起殷紅的雪。

    為何他的腳步開始顛簸?為何他的靈魂總是煩躁?為何他留在人間的形骸如此放浪又不耐?

    是否因為……踩碎了一地美人淚?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樊豫以為自己聽見那幽幽渺渺的歌聲。他常常在夢裡聽見這首歌,所以那當下,並不想把它當成一回事。

    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

    是今日府裡歌姬們准備的曲子嗎?但他從來不准她們唱這首曲子。而且,這裡離宴席擺設之處已經很遙遠,遠得靜下心來聆聽,也只能聽到風聲沙沙,水聲泠泠,還有他已經不再平穩的心跳和腳步聲。

    以及,魅影般飄忽的歌聲。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

    他從來沒喝醉過,也許今晚不小心真的醉了。倒也是好事。他游魂似的身影,像被那似有若無的歌聲牽引著,來到古寺後。

    古寺之後,有座天然溫泉湖,過去專作為皇族女眷禮佛時淨身用。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女子果真有副好歌喉。雖然,比不上他記憶裡的,但那纏綿的韻味,那哀婉的轉折處,咬字與抑揚頓挫,卻是……像極了。樊豫的腳步,當下不自覺地加快了。

    歌聲繚繞中,伴奏的是水花被潑濺而起的聲響,樊豫來到櫻樹下,湖畔濕軟的綠泥上躺了滿滿的、一片紅毯似的櫻花,瀲灩的水面也是。

    銀月當空,把盤旋水面的櫻花照映成深紫紅色,湖中之泉亮如水銀。

    他以為自己看見了湖中女妖,濕潤黑亮的長發服貼地披散在雪一樣無瑕而曼妙的胴體上,從湖中央緩緩朝他走來。

    他像入了魔一般,動也不動,甚至不願眨

    我離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女子朱唇輕啟,唱到這哀怨處,微微側過臉,不看他,卻也捨不得不看,笑容似有若無,又嗔又嬌柔,哪怕容貌迢異,神情卻如出一轍。

    他完全無法動彈,呼吸經乎停了。

    女妖緩緩自水中走來,她的長發時而蜿蜒在水中,滑過旋轉的櫻花瓣之間,花妖的精魄便糾纏上她的發絲。銀色的湖水像她身上最後一縷衣裳,一寸寸褪去,白玉般的雪膚上水露未干,渾 圓飽滿的椒乳上,兩點紅梅因為裸露在月光下而硬挺,乳 尖上晶亮的水珠讓樊豫感覺喉嚨干澀,許久不曾被撩撥的欲焰悄悄燃起。

    那幾乎可以兩掌合握的細腰,甚至讓他心裡升起一股野蠻而不自在的異樣感,他完全忘了該閃避,又或者平日放浪如他也不見得會閃避,他只會以慣有的、譏誚的冷眼,看得那些妄想近他身的狂蜂浪蝶狼狽地鳴金收兵──那對臠奴出身,看盡男女之間最丑惡也最下流之事的他而言,幾乎是本能反應。

    但如今,他卻成了迷亂不可自拔的獵物……

    少女完全不避諱他的注視,慢慢地,走出水面,走向他。深色幽壑像春雨巡禮而過,銀色水痕爬過凝脂般的大腿,往下流淌,直到落入水中激起漣漪。

    赤裸,無瑕,且無畏。

    她玉足踩在湖畔的綠泥上,那麼讓人不捨,於是當她伸出冰冷的手撫過樊豫的臉頰,他甚至沒有任何防地任她撥去頰上的面具,並且在她柔荑勾住了他頸子時,順服地,彎下腰來。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化蝶尋花去,夜夜棲芳草。

    最後一個字,那縈縈纏繞不絕的長音,已經化為一縷灼熱的吹拂,襲上樊豫的臉頰。

    他完全沒察覺,手中的酒壺脫手滾落地面,碎了。

    也許他醉了,癡了,睡了,發夢了,否則一切怎能飄忽不真實?

    “樊郎……”少女輕軟的嗓音幽幽地響起,她捧住他的臉,稚嫩而天真無邪的嬌顏幾乎貼著他,用一種,他再熟悉不過的愛憐語調。“你欠我一條命,還奪走了我的心,你這輩子,要怎麼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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