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沉默的氣氛瀰漫在他們之間。
吃到七分飽時,德克準輕輕放下碗筷。
察覺他的動作,黎以歡頓時一愣,緊張與不安同時在胸中翻湧。
他要提離開的事了嗎?
「根據剛獲得的消息,陳家兩兄弟已雙雙被羈押。」
「這麼快?」她倏地瞪大雙眼。
「也不算太快,畢竟罪證鑿,不是嗎?他露出自信的一笑,笑容裡有放鬆後的慵懶。
黎以歡看著迷人的他,雙頰發燙。
「嗯。」
她漫應一聲後,連忙低下頭假裝喝湯,雙手將湯碗捧高,免得被他瞧出她的異狀。
「明天一早,等確認過幾件事後,我就要飛往法國。」
聞言,黎以歡手一震,熱湯灑出碗外,燙著了她的手背。
該來的還是會來!
只是,她沒料想到,從他嘴裡聽見這件事,心裡會這麼難受,頃刻間,她眼中的淚也跟著滾落。
德克準馬上從座位上跳起來,拉著她衝向廚房的料理台,打開水龍頭。
看著在大量冷水沖刷下的小手漸漸沒那麼紅了,他才把視線調向她,正好看見她拭淚。
「怎麼了?」他皺眉關心地問。
「沒什麼,湯太燙了。」黎以歡垂著頭,被這突如其來的情緒弄得很窘,連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她不懂,自己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勁?為什麼聽見他說出要離開的消息後,心裡會如此難受?這是遲早會發生的事,不是嗎?
德克準心念一動,瞬間明白了她對他也是有感情的。
他有些沒撤地望著她。這女人對感情的遲鈍還真是離譜!
不過這樣也好,他先去法國,把迫在眉睫的事情解決,再回來處理他們之間的問題,沒必要在這節骨眼告訴她,將她捲進這場風波。
這些年,他就算再享受槍林彈雨的日子,也已經膩了,她的出現,的確讓他興起想安定下來的念頭。
愛一個女人,不是嘴巴說說就可以,必須給她想要的一切。
就算不問,他心底也十分清楚,沒有一個女人樂見另一半時時刻刻身處危險中。
而他,也不想在她臉上看見提心吊膽的神情。
「雖然我明天就要離開了,但你可以慢慢收拾,隨便你想住到什麼時候都行。」德克準關上水龍頭,執起她的手仔細瞧著。
看來她被燙著的地方沒有大礙。
「我又沒有大門的密碼。」黎以歡嘟著小嘴咕噥。還不是因為他不讓她單獨出門,一直沒有把密碼告訴他,若她想繼續待在這裡,又要如何進出?
接著,她偷偷做了幾個深呼吸,終於把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緒統統壓進心底。
「你有。」他嘴角一勾,迷人的淺笑再度讓她心跳加速。
「才怪,我上次亂按一通,結果電腦就馬上通知你,你忘了?」黎以歡緩緩抽回手,輕輕按在心跳如擂鼓的胸口。
她甚至不敢去想,他是否聽了見她飛快的心跳聲。
「你的生日,中間再穿插一三五七。」
「什麼?」
「上次電腦為出了你輸入的數字,一二一九是你的生日,我應該沒猜錯吧?」看著她的動作,他感覺體內有塊地方頓時變得極為柔軟。
「你你你……這樣也能猜對?」黎以歡錯愕地張大了嘴。
他也未免太厲害了吧!
「所以現在密碼是——二三一五九七,懂了嗎?」德克準摸摸下巴,開始懷疑自己當初會更改密碼,恐怕並非無心之舉。
「你是什麼時候改的?」
「在我把真名告訴你那一晚。」
黎以歡聽得一愣一愣,心頭已經不是幾隻小鹿亂掛這麼簡單,現在,她感覺有支大象軍團正在她心頭拔腿狂奔。
可惡……
她敢把自己的命賭上,賭他一定也聽到了,聽見她驚人的心跳聲!
德克準努力想掩飾忍不住上揚的嘴角。於是提出邀請,「今晚謝謝你為我煮了一頓美味佳餚,有什麼是我可以為你做的?」
「平常都是你幫我,我才煮了一點東西給你吃……」
黎以歡搖搖頭,突然,一個想法掠過腦海。
「對了,有件事我一直很想做,但是都辦不到,如果是你……」她開始上下打量著他,直到他露出好氣又好笑的表情,她才滿意地點點頭。
「對你來說,一定簡單得不得了。」
「願聞其詳。」德克準雖好奇,但仍有耐心的等著她說下去。
黎以歡看著他,嘿嘿笑了兩聲,看得他頭皮發麻,才神秘兮兮地開口:「不過,你得先載我去夜市才行。」
德克準看著她,眼中透露出一絲困惑。
半個小時後,當他站在夜市裡的射擊攤前,這絲困惑已經轉變為無可奈察覺他神情僵硬,她側過頭,給他一記完美的粲笑。
「我一直想知道每發必中的感覺。」
「喔?」他知道,事情沒這麼簡單。
「不過,最終目的還是想把那只超大的英勇戰鬥熊抱回家!」黎以歡笑得更加燦爛。
「嗯哼。」德克準完全沒撤的輕哼。
「請,我正等著把熊熊抱回家呢!」面對他不甚相信的冷眼,她立刻乾笑幾聲當作掩飾。
她承認,想要得到大熊玩偶只是表面上的原因。
重要的是,她想從他手中拿到一個紀念品,而不是兩人就這樣從此毫無關聯。
果不其然,德克準百發百中的神准槍法引來許多民眾駐足叫好。
向來低調的他濃眉緊皺,不習慣有這麼多人圍著他,但見到她抱著玩偶笑得一臉開心的模樣,他眉頭的結便自動解開。
「你真的好厲害!」坐上車後,黎以歡笑著讚美道,一雙充滿崇拜之意的漂亮眸子直盯著他。
「彫蟲小技,」他輕哼一聲。
「咦,我好像嗅到瞧不起人的味道喔?」
「車裡沒這個味道。」
「那你敢不敢賭?」她挑高雙眉,挑釁著問。
「賭什麼?」
「改天我一定會在那個攤子上贏你!」
「我會盡量保持期待。」德克準揚起微笑,露出潔白的牙。
「你不信!」
「我不是這樣說的。」他輕鬆的撇清。
「來來來!你快點把訣竅告訴我,我寫下來,天天練習,就不相信我沒有贏你的一天!」黎以歡七手八腳的從皮包裡找出筆記本,看著他催促道:「快說啊,我還等著做筆記呢!」
德克準好笑地搖搖頭,見她滿臉認真,才開始傾囊相授。
他實在很想潑她冷水,想贏他,恐怕還得等他自己失手,問題是那種等級的射擊,就算閉著眼睛,他也不會失去準頭。
但見她一臉興致勃勃,他決定不把這些話說出口。
經過這段日子的分離,黎以歡才驚覺,她居然天天思念德克準,近乎無可救藥的地步。
直到這時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她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悄悄愛上他了。
「好想你,好想、好想……」
黎以歡抱著超大的大熊玩偶,將整張臉用力壓進它的胸膛,想像如果這就是他該有多好。
難怪人人都說,只有在失去的時候,才會瞭解自己錯失了最珍貴的東西。
本來她還不信,可是現在,她已知道自己跟所有人一樣。
自從德克準離開後,她每天都會想起他,起初還沒有什麼太大的感覺,漸漸的,她發現自己的思緒根本擺脫不了他。
吃飯的時候想起他!坐車的時候想起他;經過他曾救過她的水果行前,也會瘋狂的想他,更別提夢裡滿滿的都是他。
說什麼時間會教人遺忘,但她完全相反,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她對他的思念卻越來越深。
透過姊姊和姊夫,黎以歡偶爾可以得到一點德克準的消息。
她知道他現在為了家族畫作失竊案忙得分 身乏術,因此,她決定等他忙完這件事,一定要找機會再跟他碰面。
至少她想像個成熟的女人,對他坦白她的感情,不管他是否接受,她都希望能為兩人的未來勇敢一次。
分開的這段日子,她一直想著,他為什麼要把他住處大門的密碼改成她的生日?
好吧,不完全只有她的生日,是以她的生日為基礎的複雜版。
他是不是暗示著什麼?
每次想到這裡,她就會——
「說!你到底是怎麼想的?為什麼不把話說清楚?幹嘛要這樣折磨人?可惡的臭男人!」
黎以歡氣得咬牙切齒,雙手更掐住大熊玩偶的脖子,猛烈的搖晃,一副「恨很大」的模樣。
忽然察覺一件事,她一頓,跳起身,丟開被她凌虐的玩偶,看向時鐘。
可惡,她又想他想到忘了上班時間!
抓起皮包像陣旋風似的衝出家門,在甩上門前,她惡狠狠地看著那個玩偶,撂下口是心非的狠話。
「你最好不要也愛我,否則我一定會加倍把你折磨回來!」
黎以歡一路飛奔到路口,正要踏進捷運站,卻在轉角的無人處被人從後方緊緊箝制,接著,一塊刺鼻的布罩上了她的口鼻。
她瞪大雙眼,才掙扎了兩下,便失去所有知覺。
法國
「你們先去美國調查一件商業機密外洩案,動作要快,不准失敗。」德克準果決地下令。
「老大,你要一個人留在法國?」假面問道。
「嗯,這次需要你們團體行動,美國那裡的目標雖沒這裡的狡猾,但還是記得小心為上。」德克準揮揮手,表示已作出決定。
目前已掌握了畫作失竊案大部分的線索,他也可以自己追蹤,現在只差請君入甕。
直覺告訴他,事情絕不簡單,因此他盤算著等到尋回畫作時,再派人手過來幫忙,以應付可能臨時發生的變數。
這時,德克準的私人手機響起,他立即接聽。
「表弟,我是問恆。」
「嗯。怎麼了?該不會是以歡……又跟表嫂問起我的行蹤?」想起黎以歡,德克準冷酷的臉龐頓時多了些柔和的線條。
「這是你們小倆口的遊戲,我不插手,但發生了一件很嚴重的事,我想,你最好盡快回來一趟。」
「是跟以歡有關?」德克準眉心倏地一皺。
「嗯,她被綁架了。順帶一提,陳重義前兩天越獄成功。」
「我立刻回去!」德克準臉色一沉,原就冷厲的眼神變得精銳十足且佈滿濃濃殺氣。
「最慢十五分鐘,家族的專機會降落在你下榻的飯店樓頂,希望一切順利。所有相關資料,我會請人直接傳到你私人通訊器裡。」喬問恆溫沉的嗓音說完後,便結束通話。
黎以歡腦中竄過一陣陣尖銳的刺痛。
雙手被搏綁,整個人斜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皺著眉頭,她看著這簡陋的房間,不安的情緒不斷加劇。
已被關在這裡多久,她完全沒有概念。
偶爾門外會傳來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內容不外乎是逃亡在外的陳重義何時會過來。
她望著漆黑的天花板,這一刻,心中種惶惶不安的恐懼越來越明顯,好像預告著即將有事要發生。
她拚命深呼吸,強迫自己鎮定,對自己說,絕對不能現在就放棄,一定會有人來救她!
可能是警察,或是姊夫喬問恆家族裡的其他人……
德克準……會來嗎?
應該不可能,他遠在歐洲,說不定連她被綁架了都還不曉得。
可是,人在脆弱的時候,總會特別想看到所愛的人。
黎以歡吸了吸鼻子,不讓眼淚掉下來。
她一次又一次告訴自己,如果能活著走出這裡,她一定要盡快把對他的感情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