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皇后 (下) 第十六章
    「……別走。」他啞聲道,破碎的沉嗓帶著祈求,教百官不禁面色全變。

    李彧炎知道,在臣子面前他成了個昏君,更知道話一出口,他等於是被穆納岳掐住喉頭,但他不在乎,他只要她在身邊,就算要他用皇朝江山去換都可以。

    明小滿心頭更痛,卻仍得強迫自己笑。「鳳皇,你抓疼月盈了。」

    他卻置若罔聞的直睇著她,深眸漾著一抹紅。

    不放手,他不想放……

    上官凌見狀,隨即徐步走來。

    「皇上。」他沉聲提醒他,不得在穆納岳面前表露弱點。

    然而李彧炎說不放就是不放。

    穆納岳抱著她一夜……要不是穆納岳在她身旁,要是真讓一具冷屍迎接他,他真不知道自己會如何處置這個他一手開創的皇朝。所以,要他怎麼放得開手?

    就算他明知道穆納岳突然決定回泰漠,必定是在算計著自己,他還是寧可往陷阱裡跳,只因她就在陷阱裡!

    「鳳皇,你這是怎麼著?」在旁看戲好一會兒的穆納岳終於笑著湊近他。「鳳皇可別忘了,月盈是本殿下的侍妾。」

    聞言,李彧炎惡狠狠地瞪向他,那眸色冷鷙,噙著殺意,難以掩飾,一時之間竟連穆納岳也瑟縮了下。

    明小滿見狀,立刻低呼。「好疼。」

    李彧炎這才回神,隨即鬆了手,而她也趁機收回手,取下鳳銜月環遞上。

    「鳳皇,請收回。」

    她願意在早朝上現出鳳銜月環,是為了要讓百官想辦法阻止他隨行……千萬別讓她的心意成空,她能做的,就只有這樣了。

    只見李彧炎緩緩垂下長睫,好半晌後,突地笑開。

    「好,朕收回。」裹著笑意的低喃,聽在明小滿耳裡,像極了摻血的哀鳴。

    她的心頭緊抽,卻不容許自己將情緒表現在臉上。

    「殿下是要走砂河回泰漠?」李彧炎眼也不抬地詢問,接過鳳銜月環,輕撫著環身,感覺她殘留的體溫。

    「不,預計是要走山道。」

    「那麼會經過北驛的行宮?」

    「是。」

    「朕還沒去過行宮,正好趁此時朝中無事,送殿下一程後,順道去行宮看一看吧。」

    話一出口,穆納岳笑意更深,明小滿則和滿朝文武一樣白了臉,想要阻止又不適宜,只能將希望盼在百官身上。

    「皇上,朝中還有數件大事。」李垂陽火速出聲。

    是誰說沒事的?就怕在他眼中,除了明小滿以外的事,全都不能稱之為事吧!

    「暫時由國師和宰相打理。」李彧炎冷聲回應。

    「皇上……」

    「此事不用再議,退朝!」他低喝,接著又溫柔的看向明小滿。「晚些再出發吧,朕先派人買些杏餅,讓你可以在路上吃。」

    她抿緊嘴,氣惱地連她身份都搞不清楚,便執意要跟著她,簡直像個昏君!

    她自顧自的惱著,卻不知道李彧炎的心思。

    穆納岳想要設陷,他就如他所願踩進陷阱,反手捕捉他,還要整個泰漠陪葬!

    北驛設在皇城西北郊三百里處,是西北諸國進入金雀的邊境哨站。

    從皇城到北驛,快馬大抵要一天的時間,然而由於這回是一輛馬車與一頂鑾駕徐徐前往,再加上漫天大雪,所以直到第二天的深夜,他們一行人才抵達北驛。

    「記住,你要想辦法牽制住他,別讓他立刻回去。」

    投宿在驛站的迎客樓,在李彧炎的注視下,穆納岳牽著明小滿進客棧雅房,一身厚實披風未脫,等李彧炎離開之後,他才沉聲交代。

    「……我知道。」她面無血色端坐在錦榻上,暗自生悶氣。

    一路上,為了想讓那個傻男人吃醋離開,她故意在他面前和穆納岳表現恩愛,然而他卻視若無睹,執意跟著,壓根不知她擔憂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到底該怎麼做,他才願意離開她?

    「怎麼,心疼他了?」

    穆納岳戲虐的笑聲在耳旁響起,明小滿撇唇,笑得自嘲。「倒不如是說擔憂自己的將來。」她抬眼問:「我的孩子呢?」

    「放心,不會傷著他。」他勾笑退開一步。

    「我想見他。」

    「那可不成,我要帶他回金雀皇宮。」

    明小滿驀地站起,怒目瞪著他。「你要我做的事,我都照辦了,為何不將孩子還給我?」

    「要是本殿下現在把孩子還給你,天曉得你是不是會帶著孩子和李彧炎遠走高飛?」他低笑,臉上寫滿狡猾。「本殿下相信你,但是也該替自己留點後路。」

    他太清楚李彧炎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心態,更篤定只要明小滿待在這裡,他就哪裡也不會去。

    「……那麼,殿下的意思是要我回皇宮帶回孩子?」

    「可不是?你不來,李彧炎又怎麼會跟著來?」他要的不只是金雀天下,還包括李彧炎手中的水凰印,和他的命。

    只因李彧炎也許不是個治世賢君,但絕對是經商奇才,這樣的男人只要活著,就怕自己持有水凰印,也無法掌控鳳凰門。

    明小滿心涼的閉了閉眼。「我明白了,風雪不小,殿下可以盡早起程。」

    早該知道這個男人狡猾多變,不可能那麼輕易就相信她,但這麼大的風雪,他竟要帶著一個剛出生月餘的孩子奔波,可見根本就不在乎娃兒的死活!

    原以為來到這裡,她就可以先保住孩子,如今,要她如何保全哥哥和孩子?

    穆納岳笑睇著她。「李彧炎還有幾天活命的時間,你可得抓緊時間好好與他相處,千萬別辜負本殿下的美意。」

    話落,他轉身便走,在夜色裡領著數十輕騎,返回金雀皇宮。

    明小滿弓起雙膝,縮在錦榻裡,耳邊是沙沙作響的風雪聲,彷彿她墜淚的聲響。

    屋裡儘管備有火爐,她越覺得好冷,冷到直打顫,不斷無聲落淚。

    她以為自己可以改變命運,然而一路上,她發現哥哥身上的黑影愈來愈多,顏色愈來愈濃,她不知道自己到底還能做什麼。

    把臉埋在膝上啜涕,直到聽見了敲門聲,她才戒備地抬起眼。

    「月盈?」

    哥哥?他不是走了嗎?怎麼會來到她房外?

    「鳳皇不是回行宮了?」她起身,站在門前,看著搖曳的燭火將他高大的身形映在紗簾的門板上。

    她必須花費極大地氣力才能漠視他,不讓自己想擁抱他。

    「方纔,朕見穆納岳輕騎離去,發生什麼事了?」

    明小滿微怔。

    這家客棧距離行宮約有十里遠,他絕不可能見到穆納岳離去,因此唯有兩個可能,那就是他根本未離開太遠,再不然……便是他已有防備。

    但,要是他真有防備,又怎會跟隨她到此?

    「……泰漠皇身體微恙,殿下現行趕回,要月盈殿後。」她淡聲說出穆納岳替她準備好的說詞。

    原以為這要等到明天才會派上用場,沒想到他會突然出現。

    「是嗎?即使如此,你便隨朕會行宮吧。」李彧炎說著,隨即推開門板,就見她站在門前,粉嫩頰面上的淚水未乾,不由得皺起眉。「怎麼哭了?」

    明小滿垂臉抹去淚水。「月盈思念殿下。」

    「……是嗎?」難道才一段時日的相處,她便已對穆納岳日久生情?抑或者只是因為喪失記憶,而最熟悉的人卻不在身旁才感到恐懼?

    「還請鳳皇回行宮歇息,明兒個一早,月盈還得趕路。」她閃過他,走到門邊下逐客令。

    「……你一個人待在這裡,只留兩個隨行侍從,要朕如何放心得下?」他回身瞅著她,「北驛是不少商隊通商的必經之處,龍蛇混雜,你還是隨朕回行宮較為安全。」

    既然穆納岳已經離開,沒道理還放任她一人待在這裡 。

    「月盈一個人也沒問題。」

    「你剛才沒將門插上。」

    「那是……」她抿了抿唇,暗惱自己根本忘了這件事。

    「走吧。」

    李彧炎自然地牽起她,不由分說的帶著她往外走。

    明小滿想甩開他的手,卻發現他的唇略微發紫,身上的披風也透著濕意。

    難道說,他壓根沒回行宮,而是一直站在外頭?

    被強硬地拉進客棧樓下等待許久的鑾駕,裡頭暖得有如銜月城的春天,彷彿一切早已為她準備好。

    但裡頭這麼暖,為何他向來溫熱的大手竟比她還冷?

    「還冷嗎?」李彧炎柔聲問。

    他們一坐定,鑾駕隨即向行宮的方向駛去。

    「……冷的是鳳皇。」她直盯著他還不肯放的手。

    「朕冷著你了?」他的大手輕搓著她的手,直到熱意從兩人手心竄出。「這樣還冷嗎?」

    他軟聲問,那姿態,儼然將她視為心頭肉、掌心寶,教她更加難受。

    「鳳皇,請放開月盈的手。」她想抽回手,他卻攏著不放。

    那樣輕柔的勁道動搖著她的意志力,讓她很想不顧一切的撲到他懷裡,全盤托出,但卻不能。

    「朕的小滿兒怕冷極了,總是從頭包到腳,然而手卻包不了,老是冷得直搓手,她最愛朕像這樣暖著她的手。」他說著,眸底無限柔情,眨也不眨地直睇著她。

    那灼熱的視線,令明小滿心頭一跳,心底無端竄出一道聲音,告訴她,他在試探她。

    不,也許說試探並不合適,應該說是……他彷彿知道了她是誰,正試著說些往事,企圖勾起她的記憶。

    她驀地想起自己曾經告訴凌,她看見了段殉和哥哥身上的黑影,如今想來,凌肯定告訴哥哥了……所以,他們已經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正因為知道她是誰,他才堅持跟隨?

    那麼,她是不是該順勢坦承她已想起過去?

    菱唇顫了顫,她終究還是將舌尖的激動隱忍下來。

    不,她不能承認,一旦承認,哥哥定會願意以皇朝換取孩子,但是金雀皇朝絕對不能落在穆納岳那種人手中!

    穆納岳無法做到哥哥的愛民如子,他不會善待金雀百姓,況且,他也不會放過哥哥……

    「……月盈並不是鳳皇的皇后,鳳皇唐突了。」她垂上眼,逼自己這麼說。

    「那麼,就姑且當你是,慰藉朕,好不?」

    那麼低聲下氣的請求,要她怎麼拒絕?

    總是意氣風發的哥哥,那般器宇不凡的哥哥,面對她時總是細哄軟求,她何德何能可以得到他這般的寵愛?

    「月盈只待一晚,鳳皇又何苦呢?」她歎。

    要是有一天,她真的不在他身邊,他該怎麼辦?

    「只有一晚,有時卻更勝天長地久。」

    「就算我不是正牌皇后?」

    李彧炎不禁笑了,知道她正在軟化。「看著你,可以讓朕覺得小滿兒就在身邊,並沒有離開朕。」

    「鳳皇太癡情,不是好事。」她悶聲咕噥。

    「……情癡,也只給一人。」

    明小滿閉上眼,不敢看他執著的眸色,更不敢看他為她消瘦的身形。

    這一生,她真是欠他太多太多了……

    來到行宮,外頭風雪凍骨,然而替她準備的房早已火爐熏得極暖,且滿室清香,是她最愛的香氣。

    這一切彷彿都在他意料之中,否則又怎會早早差人準備?

    明小滿擰起眉,疑惑他是否早已猜到了什麼,又或者是穆納岳私下跟他說了什麼。

    她攢眉細思,想著穆納岳臨行前的曖昧話語。難不成這一切都是他設計好,讓她誘住哥哥的?

    「早點歇著吧,朕已派人將被子和床面都暖過了。」

    她不禁回頭,微愕地看著他手中端了杯熱茶。「……鳳皇不是回寢房了?」

    「不,朕是去替你拿熱茶。」他走到桌前,拉著她一併坐下。

    「……鳳皇不需要為月盈做到這種地步。」

    「什麼地步?」李彧炎輕笑。「朕可不是一出生便是皇子,也不是養尊處優的紈褲子弟,很多時候,許多事都得自個兒來。」

    「但,現在是皇帝了。」

    「那又如何?」他將茶遞給她。「這是小滿兒最喜歡的,這名字是她取的,因為她說泡開的茶葉像是展翅的翠鳥。」

    明小滿垂斂長睫,將杯子握在手中,再次確定他確實是打算勾起她的記憶。

    許是怕她真的會回泰漠,所以準備在這段時間內喚起她的記憶吧。

    「月盈並不愛喝茶,太澀。」她故意說著反話,只因翠鳥根本不澀,反而清香甜醇,入喉回韻。

    「你又沒喝,怎知茶是澀的?」

    「……連兩日趕路,我累了,想要就寢,請你也早日歇息吧。」她試著讓自己看起來刁蠻任性,甚至不客氣地趕人。

    「也對,確實是累了,你早點歇息。」李彧炎不怒反笑。

    他的小滿兒在他跟前,從不管禮教那一套,喜歡我呀你的這般喚,唯有在他人面前才會喚他皇上。

    「你……」

    「嗯?」他笑得更開心。

    「夜已深,你該回房了。」她起身,不快地瞪著他。

    「朕在這裡看你入睡。」

    「這怎麼可以?」

    「朕只是想守著你入睡罷了。」他只是像確定,她真的回到他身邊,她是真實存在,並非是做夢,更不是他空想的幻影。

    明小滿在快顯露傷悲之前,高傲地調開眼,走向床,放下床幔,和衣躺上床,卻發現床上鋪著裘皮,就連被子都是宮中才有的貂裘被。

    她難過的把臉埋進被子裡,緊閉雙眼,不讓淚水滑落。

    他的焦急和無助,她都懂,問題是眼前的狀況讓她無法對他坦白一切,現在的她,只能想如何甩開他、如何讓他遠離自己,否則一旦她必須回宮時,他是不是要隨她去赴死?

    她只能看見生死,沒辦法替他承受,為此她更恨自己的無能,空有看得見,卻沒擁有改變的能力。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忽地聽見些微聲響朝她逼近。

    她知道他坐上床畔,像往常一樣替她將被子該妥,溫熱的長指在她頰上輕移。

    「小滿兒,我這皇帝只為你而當,這個帝位,我隨時可以不要。」

    明小滿皺起眉,沒搭腔,假裝入睡。

    這怎麼可以?

    她的哥哥明明就是當皇帝的料,只要他在,可以造福更多百姓,說不準還可以幫助更多的玄人,所以,他怎能不當皇帝?

    「想起我,快點想起我,我的小滿兒……」他破碎低哺,輕吻上她的唇,不敢躁進,只是輕柔貼覆。「別把我給忘了,不准忘了我……我想你想的心都快碎了,你可知道?」

    明小滿鼻頭一酸,盈在眶底的淚水難以抑制的滑落。

    「小滿兒,你的眼淚是為誰而留?」他吻去她的淚水,躺在她身側,輕輕地將她擁入懷裡,「是為我?是為我吧……」

    除了他,這天地之間,還有誰能教她魂牽夢縈?

    如果可以,她也想緊緊回擁他,但她不能,只能佯裝入睡,偷偷貪得一些他懷中的暖,嗅著他熟悉的氣味。

    她很累,真的很累。

    哥哥是當皇上的料,她卻不是當皇后的料。

    她什麼都不會,只會扯他後腿……

    翌日醒來,明小滿一張眼便見李彧炎神清氣爽的坐在床畔,揚開柔情的笑。

    差那麼一點點,她就要在恍惚之間撲向他了。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嚇得退向內牆。

    原以為她會一夜不成眠,然而在他的懷抱裡,她居然迅速睡死,還是這些時日以來睡得最後的一夜。

    「朕找你一道用膳。」

    「差人告訴月盈一聲便可,你……不用特地到這裡告知。」她發現他換上了沉紫色鑲毛邊錦袍,長髮像往常一樣束環,不再戴冠,俊目丰神,看起來神采奕奕,像是沉浸在某種喜悅。

    「朕已經差人將早膳端來。」

    「鳳皇與其紆尊降貴的伺候我,為何不趕緊回宮?」趕快回去,也許還有機會可以改變什麼,畢竟朝中還有凌和烏靈,以及許多受他倚重的大臣。

    李彧炎狀似置若罔聞,自顧自地說:「待會吃完早膳後,陪朕到北驛的市集走走。」他說著,擰起一旁金盆裡的濕手巾,輕拭她的臉,順著她秀美的眉,滑下她秀潤的鼻、分明的稜唇,再牽起她的手輕擦著。

    明小滿望著他的手,冷聲道:「……月盈必須趕緊回程回泰漠。」在她有孕在身時,哥哥總是每日幫她擦臉擦手,伺候得非常周到,但現在她不能眷戀了。

    「不,你要待在這裡。」

    不容置喙的口吻和獨斷放肆的用詞,讓明小滿錯愕抬眼,對上他眸中的霸氣。

    她低估了他的情癡。

    一個願意和她生同寢、死同穴的男人,怎麼可能在沒喚醒她的記憶之前放她遠行?他根本從一開始就打算將她束縛在身邊,不讓她從眼前離開!

    「我……」

    李彧炎淡聲打斷她未竟的話,自顧自地說:「雖說北驛的市集比不上皇城,但是珍奇古玩不少,尤其是來自各國的雕飾物品,甚至是雕版、離柱,甚至是版畫……」

    「我要回泰漠!」她抽回手,氣惱的吼。

    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

    她只是一個玄人,一個比豬狗還不如的玄人,為何他寧可棄天下而守護她?難道他不知道有多少百姓都仰仗他而活?少一個她,有什麼關係?

    李彧炎不氣不惱,淺啜著笑,「沒朕的允許,你哪裡也別想去。」

    「你為什麼要這樣待我?我是泰漠太子侍妃,你不可以軟禁我!」她掀被起身,卻被他強壓在床上。「放開我!」

    她怒不可抑,氣自己竟將他束綁的如此徹底。她不信他壓根沒發覺穆納岳的異狀,然而他卻寧可把所有的心思放在她身上!

    他只是神情哀傷地注視著她。「你怨朕也好,恨朕也罷,朕決定的事,誰都更改不了。」

    「我討厭你!」

    「那又如何?」她的話語如刀,殺進他的心坎裡,痛著,他卻寧可痛也要得到她,就像辟邪典那一晚。「討厭吧,憎恨吧,朕歡喜得很!」

    看他眼露癲狂,進現某種危險警訊,明小滿閉上了嘴,水靈的眸震愕得發直,盯著他被思念折磨得快要發狂的魔魅神情,不禁悲從中來,卻已無路可退。

    「……就是你留得下我的人,也留不住我的心。」向來,她最懂得的,就是如何傷他,知道他的弱點在哪,要怎麼刺,他才會痛。

    他果真神情恍惚,但又木然的垂下長睫,低啞笑開。「至少還留得住人。」他不怕命運弄人,更不怕被命運擺佈,只要她在身旁。

    為了她,不要皇朝、天下又如何?那本就全是為她而得,沒有她,一點意義都沒有,管他什麼蒼生,他此生只為她而活。

    「是嗎?那麼,便由你吧。」她閉上眼,不讓淚水淌落。

    李彧炎滿足的輕輕將她抱起。「先吃早膳。」

    「我不餓。」

    「聽話。」他軟聲哄,「一路上你吃得並不多,不能再不吃。」

    明小滿張眼,豆大淚水滑落。「如果你不讓我走,我就不吃!」

    李彧炎本就形容枯槁,斂笑之後更顯憔悴寒駑。「……不要逼朕。」

    為何他費盡心思愛她,她完全感受不到?為何她總是想逃離他?她明明愛他,不是嗎?

    「是你在逼我。」她抿緊唇,淚眼婆娑,教她看不清他的眸色有多狂亂,面容有多扭曲。

    「由不得你!」他逕自端來早膳,舀了口御廚準備的素菇粥,硬是餵入她的嘴裡,但她卻立刻吐在他臉上。

    抹去臉上的粥渣,李彧炎神色未變,端碗喝上一大口粥後,猛然將她扯進懷裡,以嘴強行將粥注入她口中,緩緩地餵著,強迫她吞下。

    明小滿想掙扎,卻被鉗制的無法動彈,見他要再喂,忙喊,「我自己吃!」

    聞言,李彧炎才爽朗笑開。「真聽話。」

    為何她覺得他似乎不太對勁?

    「來這兒,朕特地要御廚跟來,準備了幾樣你愛吃的。」李彧炎笑得開心,強硬地拉著她來到桌前,桌上擺滿的皆是她最愛吃的膳食。

    但她卻半點食慾皆無,只因他的模樣嚇到她了。

    「吃。」

    輕滑語音似魅,讓明小滿沒來由的顫了下。

    她想起邪典那晚,她幾乎將他逼狂,然而,那份狂意又不如眼前的他來的失控,他的眸色混濁不清,看起來似乎……連理智都快要消失不見。

    是她害的嗎?

    「小滿兒,要哥哥喂嗎?」

    聞言,她眸底的淚水倉惶落下,看他夾菜湊近,她只能順從的張口,任憑淚水不斷滑落。

    「噓,不哭,哥哥陪著,你別怕。」他摟過她,好珍惜、好珍惜的吻上她額上的鳳凰刺青。「待會哥哥陪你逛市集。」

    由著他餵著,明小滿根本嘗不出半點美味,只嘗到滿嘴苦澀,和無力回天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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