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皇后 (下) 第十五章
    「奴才見過皇上。」褚善回頭,看見恢復生氣的主子,忍不住又是一把眼淚一把鼻涕。

    「在朕面前自稱什麼奴才?」李彧炎低笑。「你先回去,傳朕旨意,木材由船隊運送到中州,分批載送,別教船給沉了。」

    「奴才知道了。」褚善擦乾眼淚,再看了月盈一眼,才含淚而去。

    李彧炎噙著笑走到了床邊,垂睇著她說:「朕派人熬了藥,待會喝下便早點睡吧。」

    小滿兒……他的小滿兒真的回到他身邊了,如果可以,他真想緊緊將她擁入懷裡。

    她瘦了許多,身形更加纖弱,向來圓潤的頰都變得尖細,五官也因而更加深刻,短短兩個月,她便褪盡青澀,蛻變為清嫵嬌艷,讓他怎麼也轉不開眼。

    儘管沒抬眼,月盈依舊能感受到他灼燙的視線,沒來由地感到羞澀,只能咬著下唇囁嚅,「謝鳳皇。」

    李彧炎從懷裡取出鳳銜月環,抓起她的手,不由分說地套入她的腕間。

    「……鳳皇?」她驚詫地看著手腕上價值不菲的金雕手鐲。

    「就當是朕害你落河的補償,戴著,別拿下。」

    「可是……」她身為太子侍妃,要是收他的贈物,這……

    「收下。」

    月盈正在猶豫的當頭——

    「鳳皇,原來你在這兒。」

    一聽見穆納岳的聲音,月盈便下意識的拉起袖子,可瞬間的動作又讓她震愕,疑惑自己究竟是怕殿下誤會她,又或是自己想珍藏這份屬於她的禮物?

    「啊,這不是烏大將軍?」一見到烏靈,穆納岳就熱情的走向她。

    「許久不見,殿下。」她驀地起身,側身閃避他的碰觸。

    多年前征戰,他們曾在戰場上合作過,她對他一點都不陌生。

    「看你一身姑娘打扮,我真的好不習慣。」

    「我已嫁作人婦,卸下軍職,不著女裝,難不成還要穿將軍袍?」她挑眉。

    「那也不賴,別有一番風情。」穆納岳笑著,上下打量她,隨即拉回目光,落在李彧炎身上。「鳳皇,月盈安好的很,無需介懷。」

    「一下就好。」見他自然地坐上床,李彧炎心生一股衝動要將他扯下,但終究忍住了。「今晚……朕讓烏靈留在這裡伺候她。」

    「不容麻煩了,我今晚會留在這裡陪著月盈。」穆納岳的靠近已讓月盈一僵,再聽他要伴著她,更教她不由自主的想逃離。

    「……殿下要在這兒歇息?」李彧炎問得極輕。

    「她是我的寵妃,我不陪著她,反倒讓烏大將軍伴著她,豈不冷落她了?」

    說著,他一把摟住她。

    雖然不快,月盈卻沒有反抗的理由,只能無奈地依偎進他的懷裡。

    李彧炎用盡力氣握緊拳,黑眸中滿是怒火瞪著穆納岳,他身旁的烏靈見狀,徐徐開口。

    「還望殿下憐惜月盈妃,她的身子虛弱,不宜行房。」

    「我知道。」

    「那麼……」她徐徐地回頭看向李彧炎。「皇上,回宮吧,臣明日會前來伺候月盈妃的。」

    「臣?烏靈一個女流之輩還在朝裡任職嗎?」穆納岳脫口問,以為她轉任其他職銜。

    「那是我的習慣,一時改不了。」烏靈面色不變地回答。

    表面上她雖然已撤下西防大將軍一職,但手上仍握有皇朝總兵符,這事是皇朝不公開的秘事,而在穆納岳,更沒有公開的必要。

    「那麼殿下,朕先走了。」李彧炎逼自己冷靜地說出這話,目光依舊定在月盈垂下的小臉上。

    「我就不送了。」

    烏靈順勢一抬手,做出請的姿勢,借此催促李彧炎快走。

    好不容易兩人才走出房外,還未踏過拱門,他卻又停住腳步。

    「皇上?」

    「不行,朕不能讓他倆同房!」他實在無法忍受小滿兒被他以外的男人擁在懷中。

    「請皇上稍安勿躁,以皇朝為重。」烏靈冷聲進言。

    在小滿喪失記憶的此刻戳穿小滿身份,要是穆納岳不承認,只怕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你要朕怎麼冷靜?要是小滿兒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和他……同房,待她清醒,她定會無法忍受,肯定會丟下朕去!」他太清楚她的性子,知道她會做出什麼決定。

    烏靈勾笑。「皇上安心,穆納岳喜男風,不碰女子。」

    「……嗄?」

    「皇上想問我為何知道?」見他難以置信,烏靈不甚開心的撇唇。「那是因為他引誘過臣,而那時,臣還是威風凜凜的西防大將軍。」

    「確實?」

    「確實。還請皇上別告訴凌,別讓他誤以為臣人盡可夫。」

    李彧炎想笑,卻苦澀得笑不出口,回頭看向還燈火燦亮的房,想著他最愛的女人正被其他男人擁著,他卻還得忍氣吞聲,便覺得自己好窩囊。

    「皇上,小滿喪失記憶,就算你告訴她她的身份,又能如何?要是穆納岳知道了,趁機挾持她威脅皇上,甚至傷害她,豈不是將事擾得更亂?」烏靈眸色沉冷。

    「穆納岳明知道她的身份,卻又帶她前來,分明是想借此擾扎皇上,好奪取皇朝,所以皇上若想要保住小滿,必得要先保住皇朝。」

    「你說得對,朕知道。」

    可知道是一回事,忍耐又是另一回事,何況在他心裡,首重的絕不是皇朝,而是她。

    落合閣靜默無聲,月盈就連呼吸都放得極輕,就怕擾動身旁已入睡的男人。

    她背對著他躺著,聽見他沉勻的呼吸聲,愈發難以容忍與他同床而眠的滋味,所以在確定他睡得極沉之後,便溜下床,摸黑拿起斗篷,走出房外。

    站在房外的長廊上,雪早已停,廊上的燈火映得雪地生輝,她靜靜注視著,有股奇異的感受慢慢浮現。

    許多事,在來到金雀後慢慢產生變化,逼得她不得不正視這些問題。

    最教她疑惑的,是這段時日遇見的人。

    上官凌、褚善、烏靈……李彧炎……尤其是金雀風皇李彧炎的出現,像陣暴風般刮動了她的心。

    在他面前,她變得好怪,只因他熟悉得教她害怕,讓她莫名想掉淚,只要一想起他,便心痛得無以復加,但他們從前根本沒見過面,那股熟悉究竟從何而來?

    想著他,她不由得取出方纔她偷偷拿下藏起來的風銜月環。

    金雕手鐲上,雙鳳銜月,鳳身栩栩,月環如戒,如今細看,再以指輕扶,她不由得怔忡起來。

    耳邊彷彿有人對她說——這裡頭有一百零八個字。

    「一百零八個字?怎麼可能……」她碎聲呢喃,陷入似幻似夢的境地裡,好似瞧見那個男人笑得霸氣得意的回答——

    這要有點慧根。

    「慧根?」她笑得迷離,手中的鳳銜月環不慎掉落在地。

    她愣了下,低頭一看,四周雪地奇異地映出點點光痕,她不禁驚訝的看向鳳銜月環,只見光芒竟是從環身透出,呈現放大的字體,映照在廊身、雪地,卻看不清楚。

    待她拾起一瞧,光芒瞬間不見。

    疑惑的將手環再擱往雪地,她才發現原來是雪光,讓環身密密麻麻的小字成了光影投身在四周。然而,雪光太過微弱,亮度不夠,無法讓她看清楚。

    她立即轉身回房,躡手躡腳地點起燭火,再趕緊拿到花廳擱在茶几上,輕柔地將手環,擱入燭火之中,便見牆面投射出蒼勁字體。

    盼朝朝暮暮,廝守一世紅塵路……

    原全心守護,為君踏進不歸路。

    月盈驚奇的緩緩轉繞環身。

    只見燭光下,許多字體跳顫著,她眼前彷彿瞧見了誰在冷風中起舞,含羞吟唱著古老的情詩,那詞語中深鏤的情意,不離不棄的覺悟,一心一意的奉獻,與不求回報的情癡,教她熟悉萬分。

    她像是著了魔般,出神的讀著那首詩,燭火在環中間燒著,燙了她的指尖,她卻忘了痛,只是持續地轉動手環,看著鏤在環身的字體,才發現,詩的下頭還有些字——

    結子發,執子手,相約與予偕老……生同寢,死同穴,只願在地連理……血為誓,魂為契,再盼來世姻緣。

    那像是一份承諾,對應著上一首詩,好像是哪位姑娘題了上聯,那人便對了一首來表露情意。

    那麼情癡,那麼……她突覺得頰面一陣濕熱,才發現自己哭了。

    她無法理解,可是眼淚卻止不住,心和頭一起抽痛起來,痛得她想放聲大哭。

    她捂著唇,壓抑哭聲,卻壓不住心中的痛楚。

    她知道自己定是遺失了什麼,雖然現在忘記了,但心仍記得一清二楚,牽引著她脫口哭喊。

    「哥哥……」

    話一出口的瞬間,她也愣住了,直瞪著還映照在牆面的字,頭痛漸漸緩下後,取而代之的是腦海中隱約浮現的畫面。

    她彷彿看見了吟唱的人是她,跳舞的亦是她,而坐在亭內看她起舞的是……李彧炎!

    霎時,記憶如浪潮衝入她的腦海裡,一幕幕都是他的憐惜、他的疼寵、他的不離不棄,就算她被封入石棺,埋在黃土之下,他也要與她同在……

    她瞪大眼,淚如雨下,只因她終於想起了自己是誰,也想起最疼愛她的人,想起了自己的歸宿。

    無意間,她竟找到了他說的一百零八個字……藏在這麼深的縫隙裡,誰找得到?又有誰看得見?

    不過,他的誓言不用說她也知道,她一直都知道他有多麼愛她,愛得寧死也不獨活。

    她又哭又笑,淚落得更凶,看著他雕刻在鳳銜月環上頭的字,忍不住佩服他竟只聽她唱過一次就記得牢牢的……難怪他要登基之前,她老是找不到他,原來他是偷偷的在刻這些字。

    真是傻哥哥……好傻……

    「好一個癡情不悔的鳳皇。」

    身後陡然傳來戲虐低嗓,她錯愕的回頭,瞪著不知道何時站在花廳外的穆納岳,接著趕緊取下鳳銜月環,也不管環身正燙,就硬是套入腕中。

    「你說,對不?」穆納岳緩緩踏進廳內,挑了她面前的位置坐下,笑望著她。

    月盈……不,是恢復記憶的明小滿,頓時不知所措。

    當記憶全數回籠,當穆納岳出現在她面前,她也想起了他和段詢之間的私議,更想起他明知道她是誰,卻在她失憶時故意誤導她。

    穆納岳打量著她,突地勾唇。「你恢復記憶了?」

    「……月盈不懂殿下的意思。」她當下決定繼續扮演月盈,只因唯有如此,才能教他不起疑,她才能將她所知道的事告訴哥哥。

    「是嗎?」穆納岳笑得無害。「那麼,你在哭什麼?」

    「月盈哭,是因為鳳皇太癡情。」

    「喔?」他點點頭,像是接受她的說法,朝她揚手。「過來。」

    明小滿猶豫了下,終究走向他,然而他卻突地伸手將她扯進懷中,欲吻上她的唇。

    她猝不及防,下意識用雙手摀住臉,不讓他得逞。

    「明小滿,想撒謊也得先瞞過自己,要不然你說服得了誰?」他一把扯住她的手。「金雀鳳皇掌傳國玉璽,皇后掌鳳銜月環,他都將風銜月環交到你手中了,你還想騙誰?」

    明小滿驚慌的看著他,自知已經無法隱瞞。「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哥哥是真的把你當兄弟的。」

    她想起翻船的那一刻,她像是被什麼重擊,導致她落河無力泅水上岸,等待她再清醒過來時,出現在她面前的人就是穆納岳,他帶她回宮,保住她肚子裡的孩子,讓她留下這一條命,如今想來,競皆是他的詭計!

    「兄弟又如何?」穆納岳嗤之以鼻。「你去過泰漠,知道泰漠是什麼樣的國家,完全無法和金雀相比,是不?唯有拿下金雀,泰漠百姓才能過得富貴。」

    「你只是因為這種自私想法而要加害哥哥?」她不住掙扎著,卻被他抓得更緊。「如何讓百姓衣食無虞,不就是你們這些在位者的責任?哥哥的商隊是他和他父親一起打下的,你們憑什麼搶?」

    是了,他們想要水凰印,必定是希望得到鳳凰門,如此一來,非但擁有財富,更有牽制其他國家的絕對權。

    哥哥一直不願將鳳凰門納入國有,就是怕後代子孫會自以為掌握了亞域所有國家命脈而變得荒唐,所以,鳳凰門絕不能成為任何一個國家的私有物。

    「為什麼不能?他有本事經營,本殿下就有本事掠奪,有什麼不對?」

    「你!」她深吸口氣。「我不會讓你得逞,我會把你的野心告訴哥哥!」

    「喔?你要怎麼說?」穆納岳將她擒得更緊,壓根不管力道大得幾乎掐碎她纖細的腕骨。

    「你……」她痛瞇眼,卻不肯示弱。

    「你以為本以本殿下真的那麼好心救你?」他瞇起噬身的眸。」「你以為你有這麼重要?不過是個玄人罷了!」

    「想問本殿下為何知道?你傻了?忘了你有個兒子?他的額面有月環印,就像是罪犯身上的烙痕,還怕認不出他是玄人?」穆納岳嘖嘖稱奇。「好一個李彧炎,竟然無視數百年流傳的傳說,讓一個玄人當他的皇后,要不是愛入心坎,怎會如此?」

    明小滿抿緊唇,儘管被他刺中痛處也不表露。「你休想以我威脅哥哥!」

    她寧死也不成為絆腳石,絕不!

    「當然,如果你執意要走,本殿下也不會留你的,反正,本殿下手中還有個人。」

    明小滿恍然大悟,恨聲道:「我的孩子……」

    「對。」

    「你!」

    「果真……玄人不祥,對不?」

    她僵硬地看著他噬血的笑,痛得無法動彈。

    不祥……她終究是不祥?就因為她不祥,所以不能和哥哥在一起?

    「本殿下這下子可真是見識到了,不管李彧炎多麼努力讓玄人國師有所表現,想證明玄人絕非不祥,但那都沒用,因為玄人確實身帶禍國之災,對不?」他暗指她即將讓剛開朝的金雀被滅。

    明小滿無言以對,初得回記憶的喜悅瞬間粉碎得無影無蹤。

    「本殿下真是迫不及待想要讓天下人知道,李彧炎不但有個玄人國師,還有個玄人皇后,就算他多得民心,只要消息曝光,也終會落得被世人唾棄的地步。」

    他嘲弄的笑聲猶如利爪擒住她的喉頭,教她不能呼吸。

    不對……哥哥說過,玄人沒那麼大的本事,可以決定一個皇朝的生死,那全看在位者的決策,但以哥哥對她的重視程度,如果她不掙扎,那麼他肯定會為她供上一切,要是如此,她不就真成了罪魁禍首?

    哥哥如此用心想洗刷玄人的冤名,她怎能扯他後腿?

    「怎麼,怕自己玄人的身份曝光?」穆納岳輕拍她的粉頰,卻見她眸底雖還噙著淚,然而目光卻變得堅強無比,不再恐懼擔憂,不禁揚起眉。

    「殿下可知道為何我要跟著哥哥?」她突問。

    「說來聽聽。」

    「因為我要天下人知道,他們視為不祥、視為豬狗不如的玄人,也可以成為一朝之後。」

    「喔?接下來你是要告訴本殿下,你根本不愛李彧炎,只是利用他而已?」穆納岳低低笑著,壓根不信。

    「不,我對哥哥的心意假不了,但是……」她深吸口氣,直盯著他。「我更想要洗刷玄人的污名,這也是為何哥哥一直努力洗刷世人對玄人的錯誤印象,他甚至讓我的表哥成為國師。」

    「喔?」他半信半疑。

    「殿下也許不知道,但玄人確實是擁有異能的。」

    「什麼異能?」

    「好比我,可以看見人的生死。」

    穆納岳揚起濃眉。「喔,那麼本殿下還有多少年壽?」

    「殿下紅面光潤,必定是福壽綿延,然而……五天之內,段詢必死,七天之內……哥哥必死。」她說著,面露哀傷。「這是我今兒個瞧見的。」

    當記憶回流,她也想起這些日子以來的事,自然沒忘記她在段殉和哥哥身上看見的黑影,如此逼近的黑影,代表著死期已近。

    她從來未曾利用自己的異能去做任何改變,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能力改變一個人的死期,但是至少她不會放棄,直到最後一刻,她都不會放棄。

    「……」穆納岳微詫,只因她道出的日期,剛好符合了他的計劃。

    假如她真有異能,就代表李彧炎亦離死不遠,所以她現在打算要——

    「哥哥一死,帶著一個有月環印的孩子,我根本無法待在朝中……如果殿下願意收留我,我願意伺候殿下。」她低語,接著豁出去的想俯近他,卻被他一把推開,狼狽的跌倒在地。

    「本王不愛女子近身,你起來。」

    明小滿一愣,但很快乖順的站起身,思忖下一步該怎麼辦走,該怎麼做才能讓他相信她。

    如果不能讓他相信,那麼她就無法得知他的計劃,更無法見招拆招。

    「明小滿,本殿下可以姑且相信你。」

    她緩緩抬眼,內心激動,卻只能努力不動聲色。

    「明日,咱們就離開金雀。」

    聞言,她不解地擰起秀眉。

    「你不懂本殿下為何要這麼做,對不?」

    見她輕輕點點頭,穆納岳勾起笑。「你不需要懂,只需纏著李彧炎便可。」他說得自信。「明日,本殿下會告知李彧炎我們即將起程回泰漠,他必定會捨不得你,想盡辦法要留下你,或是……跟著我們走。」

    明小滿雙手收在寬袖裡絞著,揚笑。「只要哥哥離宮,段詢和凌就會留守宮中,屆時你可以段詢為內應,舉兵入宮,對不?」

    他一愣,接著眸底閃動些許激賞。「原來你是有點腦袋的。」

    「否則,我要如何成為金雀皇后?」

    「本殿下對你有些刮目相看了。」她的聰穎和細膩心思,教他願意相信她是愛著李彧炎,但亦是有目的的愛著他。「接下來,就等你把他帶回,本殿下要他親眼看著一手創立的皇朝落入本殿下的手中,再將他慢慢凌遲至死。」

    「……這麼聽來,殿下似乎與哥哥有仇?」

    「沒有。」

    「那……」

    「只是不能容忍一個天下出現兩個真命天子罷了。」

    明小滿無言以對,更不能想像那一幕,深吸口氣後,她淡聲道:「只盼助殿下奪得天下之後,殿下能讓我離開雀。」

    「你想離開這裡?不要本殿下替你洗刷玄人污名?」

    「不,那根深蒂固的念頭,豈是一朝一夕能改得了的?」她回頭看向外頭又逐漸降下的雪花,神情哀感。「這裡……太冷,我不喜歡。」

    「也對,你太怕冷。」穆納岳起身,走到外頭。「本殿下答應你,但也希望你別背叛本殿下。」

    「我還不至於傻得和真命天子作對。」她朝他一笑。

    聞言,穆納岳滿意的離開。

    明小滿緩步走到外頭,風雪漸大,幾乎掩埋了外頭的林園,淒冷得令她直打哆嗦,可她還是站著,一動也不動。

    好半晌,控手輕掬雪花,寬袖滑至肘間,露出腕間被鳳銜月環燙下的痕跡,那傷痕,就像是把哥哥送給她的承諾烙了痕,燙進骨子裡,讓她永遠記得這一瞬間的感動。

    原本以為冷一點,只要有哥哥在身旁就無妨,然而事實證明,她這個怕冷的人,不適合留在皇城。

    「哥哥……你會不會怪我總是不聽話?」

    血為誓,魂為契……她只能等待來世了。

    只盼望,來世不當玄人,不當玄人……

    金雀早朝上,眼見中州水患已在處理中,朝中並無大事,李彧炎輕聲戶口道:「要是眾卿無事上奏……」

    「皇上。」李垂陽從列席中走出。

    「何事上奏?」他眸露不耐,只想趕緊趕到迎賓館,確定小滿兒是否安好。

    李垂陽面有難色,目光東飄西移,又被眾官逼得不得不出聲,「皇上……近來似乎和泰漠子侍妃走得很近?」到底是哪個該死的逼他出來送死?輩份最小的他恨恨地暗罵。

    「那又如何?」

    「呃……這似乎有所不妥。」

    「……何處不妥?」李彧炎聲薄如刃。

    他頓了下,頭皮嚴重發麻,弟媳落河之後,他這個堂弟就在性情大變,喜怒也變得無常,他剛剛明明才瞧他心情頗好,還和上官凌笑談國事,怎麼他一站出來,卻成了炮灰?

    「畢竟、畢竟那是泰漠太子的侍妃,皇上貴為一國之君,和太子侍妾走得太近……」李垂陽沒把話說完就偷覷身旁,想搬救兵,誰知無人肯救援他,放任他自掘墳場,他不禁暗罵這些兄弟太不講道義。

    「就算朕向殿下要個侍妃,也不為過。」李彧炎不悅的瞇起黑眸。

    李垂陽聞言,趕忙勸道:「皇上,天下美人何其多,何必要一個服侍過他人的破鞋?」

    「放肆!」他凜目重斥。

    他不能忍受任何人污蔑小滿兒,儘管垂陽並不清楚狀況,他還是無法容忍,這會教他想起他在砂河附近的村落聽見的村民私語!

    「皇上恕罪!」李垂陽雙膝跪下,神色卻滿是擔憂。「皇上,那名侍妾面貌酷似皇后,但終究不是皇后,泰漠太子刻意帶她前來,居心叵測,不可不防!」

    聽說昨兒個她進宮伴駕,不管怎麼想,他都覺得泰漠太子這個行為太不合情合理,明顯帶著某種意圖,他不信堂弟看不出來,就怕他思妻太過,會著了泰漠太子的道。

    李彧炎緊抿著唇,怒目直瞪他。「朕,自有打算。」

    「皇上……」他不禁急了,多怕皇朝初開,就要毀在一個妖姬手中。

    「皇上三思。」李家一派的官員見狀,終於全數出動,跪伏在地。

    李彧炎不禁頭疼地扶額。

    雖然他已經確定小滿兒的身份,但此刻卻不能說。

    「啟稟皇上,泰漠太子求見。」殿外侍衛踏進殿內稟報。

    他微揚濃眉。說完,手一揚,示意眾官員起身後,又垂睫思忖穆納岳特地求見到底是為哪樁。他明知道再晚一些,自己必定會到迎賓館,又何必特地走這一趟?

    正想著,就見穆納岳一身泰漠皇室打扮,踏進殿內。「拜見鳳皇。」

    「殿下特地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本王要回泰漠了,特地來告知鳳皇一聲。」

    李彧炎驀地站起身,問道:「為何?月盈身子骨不是還弱著,何不讓她多歇息幾日?」

    他焦急的神情看在百官眼裡,令他們一個個都暗叫不妙。

    只見殿外,明小滿身著泰漠皇室的立領直袍,腰束玉帶,更顯他纖瘦清麗,外頭則罩了件及膝的貂裘斗篷,漾著笑意緩步走來。

    朝臣看賂她的眼神也是五味雜陳,只因為女人愈看愈像皇后,也難怪皇上會執著於她,然而這明明是個陷阱,就算他寧可跳,他們也必須阻止。

    「月盈拜見鳳皇。」她福了福身,抬眼,發現他身上的黑影更重,心頭不禁隱隱抽痛。

    李彧炎快步走來。「你昨兒個才掉進河裡,今日該要好生歇息才對,怎麼急著回泰漠?」

    他難掩心急,只因她這一走,豈不是要逼他與泰漠兵戎相見?

    明小滿抬眼,笑瞇杏眼。「許是有些水土不服,月盈想念家鄉菜餚了。」

    胡扯!他暗罵,卻揚笑。「你不是挺愛吃杏餅?朕這就馬上為你準備。」他探手就要牽住她,她卻避了開。

    「不,不用了。」她擺著手,寬袖滑至肘間,露出鳳銜月環,更露出腕間的燙疤。

    百官的視線立時落在閃動光澤的鳳銜月環上,然而李彧炎所看見的卻是她的傷痕。

    「這是怎麼回事?」他不由分說的抓過她的皓腕,正要仔細看時,就聽穆納岳涼涼的出聲。

    「該怎麼說呢?昨兒個突然有刺客闖入迎賓館,差點傷了月盈,所幸本殿下一整夜都守在她身旁,才讓她只在閃避間燙著了手,要是本殿下沒陪她,說不準一早醒來,迎接本殿下的就是一具冷屍了。」

    李彧炎聞言,橫眉瞪去,目光落在李家一派的官員臉上,那眸色,像是認定刺客必定是他們派去的。

    李派官員見狀莫不暗聲叫苦,更加確定穆納岳居心不良,然而此刻卻由不得他們辯解。

    明小滿垂著眼,沒想到穆納岳連這傷痕都能作文章,甚至故意要讓哥哥對百官起疑,她立即深吸口氣,徐聲道:「鳳皇,這鳳銜月環太過珍貴,請收回吧。」

    「……」李彧炎回頭注視著她,手緊握她的,不讓她將手環取出。

    一旁的穆納岳見狀,笑著接話,「可不是嗎?本殿下聽段宰相說,這鳳銜月環是皇后所持有的,鳳皇將鳳銜月環贈與月盈,這……於禮不容。」

    李彧炎沒看見百官不安的神情,更聽不見穆納岳話中的含意,只是死死盯著眼前女人,看著她漾笑,眼裡卻沒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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