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歌 5
    眾人到達那家農舍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刺目的血腥。

    冰冷的地面上躺著兩名年近花甲的老人,還有一個看起來只有五六歲的孩童。他們皆是被人一刀穿胸斃命,顯然,兇手是一名用刀高手,而且出手極其狠辣。

    卓清延輕輕靠著門沿,目中卻掠過數種神色。

    「到底是什麼人這麼狠心,竟對老人和孩子下手?!?」慕小雨掩住唇,這一家三口的慘狀幾乎讓人有些不忍目睹。

    他們皆是死不瞑目。此刻,眼睛裡還寫滿了臨死前的絕望和驚恐。

    第32節:離歌(32)

    霽雪璇彎下腰,一一輕合上了三名死者的眼瞼,眼底掠過一絲清湛懾人的光芒。

    青兒究竟去了哪裡?喬裝來影國之事,可謂高度機密,沒有幾個人知道,兇手究竟是碰巧還是處心積慮?

    心念電轉間,忽聽屋外響起一把極其奇怪的笑聲,聽起來帶著刻意的壓抑。

    「卓清延,霽雪璇,終於等到你們了。」

    「霽雪璇?」慕小雨不禁驚詫地望向霽雪璇。

    黑暗的角落裡,不知何時冒出了數十道黑影,皆是一身黑衣打扮,臉蒙面布。

    這些人似乎和剛才襲擊自己的黑衣人是一夥的。

    卓清延微垂下眼簾,掩去了眼底那一閃即逝的複雜光芒。

    「你們究竟是什麼人?」慕小雨已忍不住出聲喝斥。

    領頭的那名黑衣人冷冷一笑,笑聲依舊奇怪而壓抑,此時霽雪璇已站了起來,冷冷逼視著那黑衣人。

    「閣下不用真聲而用腹語,是怕自己被我們認出來嗎?看來閣下必與我們相識,至少,與其中一人相識。」

    黑衣人怔了怔,並沒有承認,但也沒有否認。

    「霽公主果然聰慧,但在你猜測我的身份之前,不是應該先確認一下自己侍女的生死嗎?」

    「啪啪」兩下擊掌,幾名黑衣蒙面人已押著一名青衣女子走了出來。

    正是青兒。

    「公主——」青兒一見到霽雪璇掙扎著連聲驚呼,「快離開這裡——公主——」

    「住嘴。」「啪」的一下,那黑衣領頭人已狠狠地甩了青兒一巴掌,青兒的左臉霎時紅腫,嘴角溢出了一縷血絲。

    「你有種就殺了我。」雖然疼痛,然而青兒依舊無懼地盯著那黑衣人,「藏頭露尾的小人,有本事就現出真面目來。」

    那黑衣人哈哈一笑,「不愧是離國第一女將的貼身侍女,總算有幾分主子的風範。」驀地,他目光一凝,又調轉目光望向霽雪璇,「霽公主,這樣忠心的侍女死了不是很可惜嗎?」

    「你們究竟想怎樣?」霽雪璇神色冷漠地問。

    黑衣人看了一直沉默的卓清延一眼,「只是想讓霽公主做個選擇。是要這忠心侍女的性命,還是要卓清延的性命?」

    眾人皆是一怔,誰也沒有料到,這些人抓青兒竟只是為了讓霽雪璇殺卓清延?

    霽雪璇忍不住看了卓清延一眼,他依舊輕靠著門沿,神色淡定平靜,沒有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怎麼?霽公主下不了手嗎?」黑衣人冷笑,掌間一翻,已多了一把鋒利的短刀,抵住青兒的咽喉,「不過,也確實不錯。一個小小的侍女如何比得上與自己朝夕相處了三年的駙馬,即使已是兵戎相見,但畢竟是自己曾經喜歡過的人!」

    「無論是誰,人命都是一樣的。」霽雪璇向前跨了一步,「所以,我不會為了誰而去殺了另一個人。」

    第33節:離歌(33)

    「那麼——」黑衣人的短刀又逼近了青兒的細嫩的咽喉,劃出了一道細細的血痕,「我只好先殺了她,再殺你們了。」

    「黑炎,你要找的人是我,不用牽扯進無辜的人。」

    卓清延已緩緩走了過來,那一聲「黑炎」,讓黑衣人為之一怔。

    就在這一怔之間,卓清延已然出手。

    這是霽雪璇第二次看見卓清延出手,電光火石之間,只見華光一閃,那黑衣人的脖頸上也已多了一把短刀。

    霽雪璇這才看清,卓清延用的是袖刀。

    刀長約二尺五寸,刀面薄而輕利,刀身微彎,朦朧的月光下,正散發出一種冰冷而犀利的華光。

    「卓清延——」那黑衣人渾身已然僵硬,一時間無法思及對策。

    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位傳說中身患重疾的太傅,武功竟已出神入化到了這種地步。剛才出手的那一瞬間,他根本連卓清延的步法都沒看清楚。而且,他竟認出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此時卓清延並沒有理會錯愕震驚的黑炎,而是調轉目光,望向西方。

    「太子殿下既然已經來了,何不出來一見?」

    太子?!

    霽雪璇順著卓清延的目光望去,就見西面一個黑暗的角落裡,一名身著錦袍的男子緩緩走了出來,面色鐵青而無措。

    竟真是影國太子風若南。

    「師兄,你怎麼知道是他?」慕小雨震驚不已,她沒想到要殺大師兄的人竟然會是影國的太子殿下。

    卓清延淡淡地道:「剛才那些屍體裡的刀傷窄而小,不若一般長刀造成的傷害,我便猜想應該是袖刀造成的。在影國,能用袖刀將對手一刀斃命的人並不多。而我認識的人當中,只有一個人會用袖刀。」話落,他看了黑衣人一眼,「那就是太子殿下的貼身影衛——黑炎。」

    風若南面色慘白地擊了擊掌,強笑,「太傅果然心思細膩。」

    「殿下若要殺臣,臣自當送上性命。」卓清延輕歎了口氣,「只請殿下不要傷及無辜。」

    風若南聞言臉上的笑容頓時凝滯,忽然渾身顫抖起來,他狠狠盯住卓清延,目光中滿是讓人心寒的怨恨,「卓清延,你別擺出那一副聖人的模樣!今夜,我不僅要殺你,更要將與你有關的人統統殺死。」

    「殿下為何要臣死?」卓清延依舊淡定地問。

    「你竟問為何嗎?」風若南大笑了起來,笑聲淒絕如厲鬼,「卓清延,你竟還有臉問為何?其實你早就藏了狼子野心了吧?父王被你的迷魂湯灌得都不知道誰才是他真正的兒子?他的眼裡只有你——只有你——」他笑著,目光露出了淒涼落寞之色,「那他又把我這個唯一的兒子放在哪裡?我說什麼他都不信,他從來就沒有信任過我這個兒子——」停下了笑,他神色一寒,「你說,我是不是該殺了你,永絕後患?」

    第34節:離歌(34)

    卓清延沉默。

    一旁的霽雪璇聞言揚唇一笑,充滿了嘲諷,「卓太傅,原來這就是你忠心效力的主子嗎?」

    「霽雪璇——」風若南調轉過目光望向霽雪璇,眼底卻有複雜的神色掠過,「我知道,我殺不了你。我們身上都有情牽之毒,自此以後,彼此性命相牽,如果你肯殺了卓清延,我便我便——」

    「你便怎樣?」霽雪璇眉眼一抬,神情不屑而冰冷。

    輔佐這樣窩囊的太子,真不知道卓清延究竟是為了什麼?

    風若南被她這麼一問,竟愣在了當場。

    是啊,他便怎樣?

    其實,心底的深處,他是想得到她的。即使她用情牽之毒害了自己,他也瘋狂地想得到她。

    「孽子,你的臉已經丟夠了。」

    黑暗裡,響起了一把威嚴的冷喝。

    所有的人都吃了一驚,包括卓清延在內。

    黑暗裡忽有無數的火把相繼點燃,兩隊身著影國軍飾的士兵從旁急速跑了出來,分排兩列,整齊地站好。

    士兵的中間,一名身著金色長袍的老者慢慢走了過來,銀鬚白髮,滿面威嚴,他的身後還跟著兩名貼身影衛。

    「君上。」

    卓清延已經收起了短刀,單膝而跪。

    來人正是影國的君主風聖越。

    風聖越冰冷的目光朝黑炎淡淡一掃,黑炎立刻收起短刀,單膝跪了下來。

    「君上!」

    旁邊的那些黑衣人見黑炎下跪,也紛紛跪了下來。

    影國的君主竟也出現了?

    青兒一脫困,已溜回了霽雪璇的身邊,而衛飛則悄悄地走到了霽雪璇的身後,凝神戒備。

    「清延,辛苦你了。」風聖越親自走到卓清延的身前,將他扶了起來,見他身體冰涼,臉色蒼白,不由得皺眉,「清延,是不是你的心疾又犯了?」

    卓清延輕搖了搖頭,低聲道:「臣沒事。君上不必掛心。」

    風聖越拍了拍卓清延的肩,轉頭望向風若南,神色冷凝,「孽子,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麼?」

    風若南臉色慘白地雙膝跪下,卻緊抿著唇,低頭不語。

    「你以為朕不知道?是你自己貪心怕死,為了保住一條小命,不僅退出翼城,而且將清延出賣給敵國。回來後,卻又誣陷栽贓清延,試圖脫罪。」風聖越目光冰寒如刀,「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風若南低下頭,「兒臣無話可說。」

    風聖越回過頭,「清延,這個孽子就隨你處置吧!」

    風若南渾身一顫,繼而抬起頭,「父王,我可是你唯一的兒子,你竟然將的性命將給一個亂臣賊子處置——」

    他話音未落,「啪」的一聲,臉上已吃了一記。

    「父王——」風若南緊摀住隱隱發痛的臉頰,目光中滿是怨恨與不甘,「為什麼——為什麼——」

    第35節:離歌(35)

    為了一個臣子,他的親生父親竟當眾打他?!

    他一個太子的威嚴又何在?

    風聖越放下手,目中滿是恨鐵不成鋼的無奈,「若是你仍知錯不改,讓朕以後如何把影國交給你?」

    風若南捂著臉哈哈大笑起來,「父王,你終於說出心裡的話了嗎?其實,你的心裡,根本就不想把王位傳給我吧?」他指著卓清延,「一定是他給你灌下了迷魂湯,你想把王位傳給這個外人,對不對?我就知道——哈哈哈——我就知道——在你的眼裡,我哪裡都比不上卓清延——」

    「你——」風聖越臉上神色一變,一掌就又要揮下去。

    「君上——」卓清延一把攔住了風聖越,「請君上饒過殿下一次,太子只是一時糊塗。」

    風聖越痛心疾首地看向卓清延,目光中露出了複雜莫名的神色,「清延,你不能因為——」

    他話未說完,便讓卓清延給截了去:「君上,若是還相信臣,請將太子再交給臣一次。臣一定會竭盡全力輔佐太子成材。」

    「你——」風聖越望著那雙滿含的懇求黑眸半晌,終於無奈地選擇了妥協,「好,朕就把這個孽子交給你管教。若是下次再出這樣的差錯,朕絕不饒他!」

    「臣叩謝君上成全。」

    「父王!」風若南神色淒厲地大喊,「不能把我交給卓清延,我沒有說謊,他早就叛國了。」他伸手指向霽雪璇,「她就是離國的公主霽雪璇,卓清延擅自將她帶回影國,就是為了圖謀要殺你——」

    他這一番話,讓衛飛和青兒面色為之一變。

    「公主,找機會就走。」衛飛在霽雪璇身後低低地道。

    風聖越轉頭看向神色未變的霽雪璇,「你就是離國公主霽雪璇?」

    「是。」霽雪璇直言承認。

    風聖越目中掠過一絲異樣,正欲開口,忽然身後的卓清延跪了下來。

    「君上。」

    風聖越回過頭。

    「君上曾說過會許諾臣三件事。」卓清延微低眼眉,但一隻手已暗中揪住了胸口。

    風聖越淡淡地道:「清延是想朕放了霽雪璇?」

    「是。」

    「清延,你應該知道私自放走敵國將領是怎樣的大罪,這讓朕如何服眾?」風聖越的眼中閃過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神色。

    「臣很清楚。」卓清延揪著胸口的手又緊了一分,「只要君上放過霽雪璇,臣願一力承擔所有的重罪。」

    風聖越忽然淡淡問了句:「清延,你真承擔得下嗎?你可知,霽雪璇此次前來影國是為了什麼?」

    卓清延一怔。

    「她是來殺朕的。」風聖越目光冰冷地望向霽雪璇,「她的身上帶著訣別刃。」

    卓清延抬起頭,神色已是慘白。

    第36節:離歌(36)

    雪璇的身上竟帶著訣別刃?!原來,她潛入影國是為了殺君上?

    心房猛地一揪,劇痛劃過的瞬間,腥甜已經湧上了喉間,強嚥下直湧而上的鮮血,他強撐著站了起來,一步步走向霽雪璇。

    衛飛戒備地向前走了一步,卻被霽雪璇攔住。

    他們的目光就這麼深深對望著。

    忽然,卓清延一手扣住了霽雪璇的脈搏,他的動作向來快而準,霽雪璇猝不及防,當右腕被緊扣上的那一瞬間,她的心底卻劃過一絲劇痛。

    終於……他為他的國家,他的君上,還是要殺自己了!

    「卓清延——」衛飛大驚失色,手中長劍一場已刺向卓清延。

    「嘩」的一聲,一條長鞭及時捲住了衛飛手中的長劍。

    「不准你傷害大師兄!」

    慕小雨俏目含怒,手中長鞭一收,衛飛的長劍已經脫手飛了出去。

    緊接著,慕小雨身形一錯,已攔在了衛飛的面前。

    這邊慕小雨和衛飛對峙,而那邊,卓清延正緊扣著霽雪璇的手,目光中掠過數種莫名的神色。

    「璇——」他輕喚了一聲,忽然眉峰一皺,一口鮮血已吐了出來,面色慘白如雪。

    「大師兄——」慕小雨驚呼。

    誰也沒料到會生此突變,霽雪璇面色一變,本能地就扶住卓清延倒下的身軀。

    「劫持我。」

    附在霽雪璇耳畔,卓清延低低說了一句。

    霽雪璇一怔,但僅是一瞬間,她右手一翻,將卓清延手腕反扣,左手則牢牢鎖住卓清延的咽喉。

    「大師兄。」

    「清延。」

    慕小雨和風聖越臉上齊齊變色。

    「霽雪璇,你不要傷害他。」風聖越目中擔心憂慮一覽無遺,「他心疾發作,你不能這樣鎖著他的咽喉。」

    霽雪璇看了風聖越一眼,卻是冷冷地道:「我可以不傷害他,但你要先放我們走。我們安全離開之後,自然會放人。」

    「放他們走,放他們走。」風聖越想也不想,連聲下令。

    兩旁的士兵皆退出了一條路。

    「走。」霽雪璇抓著卓清延與青兒、衛飛轉身隱入了夜幕之中。

    「大師兄!」慕小雨急得直跺腳,「她怎麼可以這樣對大師兄?怎樣可以這樣——」禁不住擔憂,她連忙起身追了上去。

    一路飛奔,直到確定身後沒有追兵,霽雪璇他們才停了下來。

    此時,天已微微亮了,但寒氣驟然間劇增,天空忽然飄下了細細的雪花。

    霽雪璇才一放開卓清延,衛飛便一劍架在了卓清延的脖子上,眼底帶著幾絲殺氣。

    「衛飛,放了他。」霽雪璇淡淡地吩咐,然後,微感疲倦地走到樹旁坐下。

    衛飛一怔,但還是不甘地撤下了手中的長劍。

    第37節:離歌(37)

    卓清延看了霽雪璇一眼,微掀了掀唇,然而,終究什麼話也沒說,只是輕靠著樹背,單手揪著隱隱作痛的胸口。

    沉默了片刻,霽雪璇終於抬起頭來,望向卓清延,看到他那慘白的面色,青紫的雙唇,心底又為之一揪。

    她知道,剛才那一口血並不是演戲。

    這一夜來連番驚變,剛剛撐過心疾發作的他,幾乎已是撐到了極限。若不是那一身深厚的內力支撐著他,她不敢想像會有什麼樣可怕的後果。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是不願意去想他可能會死的後果。

    也許,這是她生平第一次生出了逃避之心。

    卓清延是不可能會死的。

    她總是這樣安慰著自己。

    但又能騙得了自己幾時呢?

    無論卓清延武功多高,意志多堅強,他終究也只是個人。

    深深吸了口氣,她平定下心中澎湃的情緒,「你應該知道,這樣放我走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卓清延掩唇輕咳了咳,眉眼微低,「我不會讓你殺君上。」

    「那你剛才就不應該放我走。」霽雪璇站了起來,右手摸上了暗藏在腰間的訣別刃,「我既然帶了訣別刃來,就不會空手回去。」

    「你已經沒有打算活著回去了,對嗎?」卓清延淡淡地問,但並沒有看向霽雪璇,而是垂眸看著飄落腳邊的細雪,「所以,你昨夜才會跟我爭奪魄令。」

    她並不是個因私忘公的人,自己身懷任務,但昨夜她卻毅然要與自己爭搶奪魄令。那只說明了一件事——她早已抱了必死之心。

    所以,奪魄令對於她來說,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

    霽雪璇聞言怔了怔,沒料到他會突然間提出此事,一時間無言以對。

    也許,這世上最瞭解她的,還是卓清延吧?

    「公主,你真的——」衛飛一聽到卓清延的那番話,臉色就已經變了,他知道此次他們潛入影國是為了刺殺影國的君主。那時他並不明白,為什麼竟讓霽雪璇堂堂一個公主來做刺客,卓清延的話點醒了他。

    原來,公主的身上真的帶著訣別刃——那把傳說中受了詛咒的刀。

    「衛飛,你和青兒去四處看看有沒有追兵。」

    「公主——」衛飛還欲說些什麼,就被青兒一把拉走。

    「衛飛,你怎麼老是忤逆公主的話,再以下犯上,我改天去跟霽皇子說說,換了你這個貼身侍衛。」

    「青兒——」衛飛頓時怒目圓睜,這個丫頭怎麼開始吃裡扒外了?

    「走了。你真是?嗦。」

    見青兒終於拖著不甘願的衛飛離去,霽雪璇輕歎了口氣,看向卓清延,「我們有什麼話,今夜就說清楚吧。也許,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卓清延微微抬頭,眼底掠過一絲莫名的神色,「訣別刃出鞘必見血,如果傷不了人,必然自傷,甚至會傷及周圍其他無辜的人。難道你打算用這把刀刃傷及無辜的性命嗎?包括你自己。」

    第38節:離歌(38)

    「無辜的性命?」霽雪璇苦澀地輕笑,抬眼看著天際,「這場戰爭又已經傷及了多少無辜生命?不要忘記了,是你們影國先挑起的戰端。」

    卓清延心口猛地一揪。

    「所以,要想結束這場戰爭,就只能用最直接的辦法。」霽雪璇垂下眼簾,掩去眼底那抹凝重冰冷的神色,「雖然我逼著風若南簽下了永不侵犯的契約,但影國既然能違約一次,就會有第二次。我無法再相信你們。」她望向神色慘白的卓清延,自嘲地輕笑,「歸根究底,鐵衛軍其實是我害死的,所以,我必須要為此付出代價。」

    「根本——就與你無關——」心口的疼痛最終讓卓清延完全無力地倚靠著樹背,輕輕咳嗽起來。

    咳嗽聲漸漸劇烈起來,他已經蹙眉揪住胸口彎下了腰。

    「清延。」霽雪璇一驚,連忙上去扶他。

    然而,雙手才剛剛觸及到他的衣袖,忽然卓清延出指如風,已急點了她胸前的穴道,並封住了她的啞穴。

    霽雪璇僵立在那裡,驚詫地睜大雙目。

    「對不起,璇。」卓清延扶著她在樹下坐好,然後,俯下身子,拿走了她腰間暗藏的訣別刃。

    霽雪璇無法說話,但目中已寫滿了悲憤與失望的神色。

    他……再一次騙了她,甚至拿走了訣別刃……

    「我不想君上死,也不想你死。」第一次,卓清延的眼眸裡露出了赤裸裸的傷痛,那樣的目光,讓霽雪璇的心狠狠地揪了起來。

    「我會回去弄清楚這次戰爭的起因。身為一國的公主,我想你也應該知道,很多事情,不同的立場,不同的身份,都有不同的看法。也許,誰也沒有辦法分清對錯。」卓清延輕輕地說,扶著她的肩頭似乎想要站起來,但腳下忽地一晃,這一下竟沒能站好。

    微喘了口氣,他終於直起了身軀,但面色卻蒼白得幾乎透明。

    「璇,戰爭中逝去的生命,並不是我們兩個人就可扛得起來的。」

    霽雪璇輕輕合上了眼簾,這個道理自己何嘗不知道?但她根本就沒有辦法放下。每當午夜夢迴,她的夢境裡總是浮現出那些鐵衛軍士兵無法瞑目的雙眼。

    他們都在怨恨著自己吧?

    如果不是她相信了卓清延,如果不是她招了卓清延做駙馬,鐵衛軍也許根本就不會全軍覆沒。

    是她,親手葬送了數萬人的生命!

    望著她滿面悲痛的神色,卓清延忍不住輕聲咳嗽著,「一個時辰後,你的穴道就會解開了。」轉過身,他正欲離開,忽然又回過了頭,「璇,你要小心防範,你們離國恐怕有內奸。」

    這一句話,讓霽雪璇渾身一怔。

    她明白卓清延的意思。從青兒被抓走,她就已經開始懷疑了。

    第39節:離歌(39)

    究竟是什麼人如此清楚他們的行蹤?

    卓清延已經漸漸走遠,霽雪璇連忙緊合雙目,想要運真力衝開穴道。

    驀地,眼前一暗,她睜開了眼,就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龐……

    「衛飛,你走快點啦!」樹叢的另一處,青兒一邊帶頭走著,一邊埋怨,「天都亮了,也不知道公主怎麼樣了?」

    衛飛冷哼一聲:「剛才可是你硬拖著我走。現在又催我做什麼?」

    青兒回頭瞪了他一眼,「你這個木頭腦袋,公主是有心支開我們,難道你沒聽出來?她只是想跟駙馬說幾句話,又不想我們聽見。」

    衛飛雙目陡地一寒,「你竟還叫那卓清延駙馬?!」

    青兒看著衛飛冷凝的臉色,輕歎了口氣,「衛飛,其實你這又是何苦呢?」

    衛飛彆扭地別過臉,「我不明白你什麼意思?」

    青兒挑了挑眉,真是個不爽快的男人,「你以為你瞞得了我?你喜歡公主對不對?」

    衛飛直覺回過頭反駁:「青兒,你不要亂說。我沒有。」

    青兒無奈地搖了搖頭,「你那表情能騙得了什麼人?哎,其實啊,我想你的心意公主也是知道的吧?」

    衛飛頓時僵立當場,「公主她——她竟知道?」

    「以公主的聰明才智,有什麼能瞞得了她?」青兒目光一黯,「我想這世上唯一可以騙得了她的,也只有駙馬了吧?」

    「青兒!」衛飛冷冷地喝道,「卓清延根本就沒資格做公主的駙馬,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

    青兒歎息:「衛飛啊衛飛,不明白的人恐怕是你吧?公主根本就沒忘記過卓清延。有沒有資格是一回事,愛不愛又是另一回事。他們兩個人,只是被自己的立場和身份拖累了,不然——」

    青兒想起了那三年公主和卓清延朝夕相處的日子,那時的他們多麼恩愛啊,也只有卓清延這樣的男人才配得上公主吧?

    她看得出來,卓清延其實也是喜歡公主的,那三年裡他為公主所做的一切,也都是出自真心。因為,那眼神是騙不了人的。

    如果他沒有用上真感情,又如何騙得了細心如塵的公主呢?

    這一局棋,其實是他們兩個人都輸了。

    「要是公主不是離國的公主,駙馬不是影國的太傅,那該多好啊!」青兒不由得發出感歎。

    衛飛冷冷地看著她,「無論怎樣,我都會找機會殺了卓清延。」

    青兒頓時沉下臉來,「你就不怕公主傷心?」

    衛飛臉色抑鬱,「難道讓卓清延活著,讓他們兩個人這樣一直彼此傷害下去,公主就會開心了嗎?」

    青兒胸口一窒,頓時無話可說。

    其實,衛飛的心中也是很明白的啊!

    而自己再怎麼期盼他們兩個人能破鏡重圓,畢竟也只是一個白日夢。命運注定的一切,根本就無法改變啊!

    第40節:離歌(40)

    「你以為憑你的武功,能殺得了我大師兄嗎?」

    斜旁裡,忽然甩出了一道冷鞭,迅疾如風,隱含內勁。

    衛飛連忙舉劍,「叮」的一聲,擋住了那一擊。

    長鞭「嗖」的一聲,如蛇般捲了回去。

    微亮的天光裡,一名黃衫少女含怒而立,正是慕小雨。

    「我大師兄在哪裡?」

    衛飛冷哼。

    「你找死。」

    慕小雨心中的擔憂頓時化成了憤怒,一鞭就朝衛飛甩去,衛飛一驚,腳下一晃,險險躲了開去。然而,勁風仍然在他頰邊添上了一道細細的傷痕。

    衛飛目光中陡然暴射出殺氣,手中長劍一揮,就要衝過去。

    青兒連忙攔住,「你們兩個都住手。」

    看著殺氣騰騰的兩人,青兒搖頭輕歎。

    那個小姑娘明顯又是另一個深陷情網的人吧?公主和駙馬的情路已經夠曲折了,還要加上這兩個傢伙添亂。

    兩個人又都是一副火爆性急的脾氣。

    青兒忽然覺得額頭隱隱抽痛了起來,「這位姑娘,你師兄沒事。現在他和公主正在談重要的事,我想我們最好不要去打擾他們。」

    「重要的事?」慕小雨不信地抬了抬眉,「剛才可是你們那個公主劫持了大師兄,現在哪裡會有什麼重要的事談?」

    「姑娘如果不信就隨我們去看看好了。」青兒無奈地搖頭,帶頭走去,其實,出來這麼久,她也是蠻擔心的。

    但駙馬……應該是不會傷害公主的吧?

    慕小雨和衛飛互瞪了一眼,彼此收起了自己的武器,跟上青兒。

    然而,當他們回到剛才的地方時,卻看不到卓清延和霽雪璇的身影。

    「公主——」衛飛大驚失色,但四處看了看,也沒見到霽雪璇。

    「我大師兄到底在哪裡?」慕小雨怒目瞪著青兒。

    青兒的臉色也同樣蒼白如雪,面對著慕小雨的質問,她也只能默默地搖頭。

    「你們到底把我大師兄怎樣了?」慕小雨怒火攻心,然而脖頸上忽然一涼,一股寒氣從脖頸的肌膚直滲入心底。

    「帶我們去找卓清延。」衛飛冰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公主不可能丟下我們擅自離開,一定是卓清延抓走她了。」話落,他冷冷地瞪了眼青兒,冷笑,「青兒,這就是你相信的駙馬嗎?」

    青兒無言地低下頭,緊咬住雙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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