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歌 1
    此時的天空,是血色的,就連那一片瀰漫的薄霧,都帶著艷麗而詭異的紅。四周充滿了殺戮聲,陣陣淒厲的慘叫此起彼伏,陰惻惻地,讓人心底發寒。

    忽然,一陣冷風掠過,微微掀起那層薄霧的同時,竟露出了一片屍橫遍野的景象。

    血腥味在不斷地蔓延著,幾欲讓人作嘔。

    城牆之上,霽雪璇握緊了手中的長劍,一動不動地站著。那身白色的戰袍早已被血水浸透,就連那黑色的長髮,也染上些許暗紅。

    傷口上還在不斷地滲著血,但她卻不覺得痛。

    征戰沙場十餘年,她從沒這麼灰心過,也許不應該說是灰心,應該說是,絕望。

    ——她幾乎要徹底絕望了!

    短短三日的時間,鎮守翼城的離國數萬大軍已損失近半,雖然此刻還死死鎮守著防線,但她心底已明白,軍心,已經開始動搖了。

    離國鐵衛軍的每個士兵身上都穿著一種離國特製的金絲蠶甲,這種護甲,防禦力極強,所以,離國的這支軍隊幾乎可以說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但如今,影國竟用火弩破了金絲蠶甲。

    整個軍團頓時潰不成軍!

    對方竟然對鐵衛軍的弱點瞭如指掌。

    為什麼?

    無聲地握緊了雙拳,卻依然壓抑不住心底湧上的寒意。

    據探子回報這次影國大軍除了主帥是影國皇太子風若南外,還有一名軍師。這名軍師並無多少人認識,只知道是一名很年輕的男子。

    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他的身份,只知風若南喚他太傅。如此年輕,便登上了太傅的位置,顯然此人並不簡單。

    但他,又為什麼會知道鐵衛軍的秘密?

    「報——」

    身後傳來探子的急報聲,霽雪璇轉身。

    「影國大軍已經衝破了第二道防線。」

    霽雪璇握劍的手頓時又緊了幾分。

    就連第二道防線也失守了嗎?那麼,就只剩下自己所鎮守的最後一道防線了。她絕不可以放棄。

    「傳令下去,死守翼城,即使戰到最後一兵一卒。」

    「是。」

    探子領命退下。

    這時又有一道人影急掠而來,急喚:「公主。」

    「衛飛,可探出什麼?」霽雪璇看著自己的貼身影衛,目中已露出了焦急之色。如今軍情緊急,他們卻連對方軍師的身份都未能摸清,又如何做到知己知彼?

    衛飛欲言又止,年輕俊朗的臉上掠過一絲極奇怪的神色。

    「衛飛,你何時學會如此吞吐?」霽雪璇冷冷地道,「是否探出了什麼?」

    衛飛單膝而跪,「屬下確實已探知影國軍師的身份。」頓了頓,衛飛才咬牙道,「他叫卓清延。」

    「卓、清、延?」

    仿若晴天霹靂,霽雪璇只覺眼前一黑。

    「公主。」衛飛連忙起身扶住她。

    「衛飛,你確定他是卓清延?」扶著衛飛手臂的左手已微微用上了力氣,霽雪璇渾身忍不住輕顫起來。

    這個刻骨銘心的名字,她如何能不震驚?

    卓清延——這個曾經是她丈夫的男人,失蹤了一年之後,竟然會在影國的軍隊裡出現,甚至成為軍師?

    這……又代表著什麼?

    衛飛看著她慘白的臉,痛心疾首,「公主,我們都被卓清延出賣了。」

    出賣?!

    這兩個字頓時像兩把利箭直刺進了霽雪璇的心底,鮮血淋漓。

    「報——」

    不遠處,探子再度飛奔來報。

    「影國軍隊已經衝到第三層防線。」

    霽雪璇神色一變,已執劍衝了過去。

    戰爭,本來就是殘酷的。

    沙場上的廝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身為離國的長公主,身為離國的第一女將,她早已歷經了無數大小戰役,死亡與血腥對她來說並不算什麼,但這一次,卻是不同的……

    放眼望去,屍堆成山,殘肢斷骸遍地,每走一步,她的耳畔所聽到的,都是淒厲的慘叫聲。

    她知道每一聲吶喊,都是發自靈魂深處的絕望。

    那一道道銳利的火弩帶著致命的殺傷力,穿透了防禦力極強的金絲蠶甲。一個又一個鐵衛軍兵士倒了下來,離國這支號稱天下第一的軍隊已經面臨全軍覆沒。

    但每一個人都沒退縮,依然浴血奮戰著。

    他們在為國家而戰!

    驀地,一道火弩破空而來。

    「公主小心——」

    還未等她有所反應,一道人影已撲了過來。

    「嗤」的一聲,緊接著幾滴溫熱的血飛濺上了她蒼白的臉頰,她驚覺之時已是不及,只來得及扶住那具倒下的身軀。

    那是一名很年輕的士兵,看起來不過十八的年紀。此刻,他的胸膛之上赫然插著一把還未燃盡的火弩,溫熱的血染滿了自己那一身白色的戰袍。

    這致命的一劍,他竟替自己擋下了。

    她卻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公主,快,快逃吧!」

    年輕的士兵艱難地吐出最後一句話,便斷了氣息。

    她輕輕放下那具逐漸冰冷的屍體,冷風中,那一身白色的衣袂激揚,鼓脹著,緩緩地閉上雙目,她的耳畔似乎已聽不見四周的慘叫聲。

    「公主。」

    一隻冰冷的手忽然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公主,翼城就要守不住了,我們快撤退吧!」

    映入眼簾的,是衛飛那雙滿是焦慮的眼眸,她從那雙眼睛裡看到了絕望,深入骨髓的絕望。

    翼城……難道真的守不住了嗎?

    忽然,對面的陣營裡響起了衝鋒的號角聲,響徹雲霄。

    她掙脫了衛飛,瘋了一般地衝向城牆邊。往下望去,影國大軍正士氣高昂地齊聲吶喊,而為首一人,白衣飄飄,烏髮飛揚,淡漠清冷如同往昔。

    在看清那張臉的一剎那,滿世界泛黑。

    原來……真的是他!

    真的是他!

    這個人,曾是她最親最愛的人,也是瞭解她所有弱點的人。

    但此刻,她卻猛然發現,自己對於他,竟是一無所知。

    那三年枕邊的親密無間,現在看起來竟是如此的荒唐可笑。

    他曾是她的丈夫啊!但此刻,對面的他就像是一個陌生人,陌生到令人心寒!也令人心痛!

    緊緊握住了雙拳,指甲陷入肉裡,她卻沒有任何感覺。

    「公主。」身後忽然傳來副將急切的聲音,「鐵衛軍已經——已經——」那副將的聲音已然哽咽,再也無法說下去。

    鐵衛軍的士兵已經一個都不剩了啊!

    離國那支被傳為神人般的軍隊,再也不存在了!

    「現在我軍剩多少兵力?」深吸了口氣,霽雪璇平定下澎湃的心情,淡淡地問。

    「不到三千兵力。」副將的聲音裡有著猶豫。

    「可以作戰的有多少?」

    副將一怔,咬了咬牙,道:「精兵其實還不到兩千,剩下的,都是老弱傷患。」

    「也就是說,只有兩千可以作戰嗎?」

    「是。」

    霽雪璇依舊面無表情,那雙琉璃似的眼眸卻似有刀鋒般的利芒閃過。

    如今,要救離國,只有一個辦法。

    她決定賭了!

    即使用她的生命做賭注。

    夜色已經很深了,戰場上那充滿著血腥味的硝煙卻還未散去,似乎就連老天也感應到了戰爭的殘酷,黑沉的天幕並無半點星光,一片淒涼肅穆。

    卓清延站在翼城高高的城牆上,遙望著東南方那一片不可觸摸的黑暗,一雙劍眉微蹙著。

    三個時辰前,離國的軍隊忽然間向東南方向速退了三十里,放棄了原本死守的翼城。

    這座城池可以說離國防守的要塞,失去這座城池就等於說影國要長驅直入,直取離國京都是早晚的事。

    但雪璇——她不可能做出這樣的決定。

    那三年朝夕的相處,自己又如何能不瞭解她?離國的第一女將又怎會如些輕易認輸?她——是那般驕傲的女子!那種驕傲已經滲入至骨髓當中,與她融為了一體,就算是遇到再大的挫折,她也不會認輸的,甚至——寧願拚個同歸於盡!

    同歸於盡嗎?

    心口,驀地微微一痛。

    「太傅。」身後,忽地響起了一道熟悉而帶著愉悅的聲音。

    他緩緩回過頭。

    寂靜的身後,只見一身錦袍的少年正站在那裡看著他,發也未束,只是任由它們垂肩披散著,慵懶中帶著一絲放浪狂妄。

    「太子殿下。」他微微躬身。

    「太傅又何須拘禮?」影國太子風若南此刻滿面春風,內心開心至極,年輕的臉上有著無法掩飾的得色,「沒想到離國的翼城如此輕易就到手了啊!」

    卓清延聞言輕蹙了蹙眉峰,淡淡地道:「太子殿下,應該知道驕兵必敗的道理。」

    風若南聞言微微一怔,斂了臉上的得色,垂下眼眸,「太傅,若南知錯。」沒有人看見他眼底掩去的那一絲異色。

    他並不喜歡卓清延,不喜歡卓清延總是一副淡定從容的樣子,不喜歡那雙總是讓人看不透的黑沉眼眸,那眸光中暗藏的犀利就像會看透人的心一般,讓人無處躲藏。

    外表雖然恭維,但對於這個一年前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太傅,他的心底一直在顧忌提防著。

    因為,父王太過信任卓清延了,甚至信任得超過他這個兒子。那樣的信任和重用,讓他心底不由微微妒忌起來。

    「殿下早些去休息吧!」卓清延的眉峰似舒展了開來,但他的心並未放下。

    他深知太子的脾性。雖然太子聰明好學,但畢竟還是太年輕了,略顯浮躁,而且,疑心太重。

    「嗯。」風若南點了點頭,又問道,「那太傅你呢?這麼晚了還不睡嗎?」

    「微臣再站一會。」

    「哦,那好吧。太傅身子不太好,還是早些休息的好。」風若南略有深意地看了眼卓清延蒼白的臉,轉身離去。

    在攻打離國的前三天,卓清延才剛剛大病了一場,劉太醫說,他鬱積於心,心疾早已惡化了,若不是那一身渾厚的內功支撐著,恐怕撐不了多久吧?

    那時,他才知道,原來卓清延竟然身患心疾。

    但除去三天前的那一次病發,平時的卓清延根本就跟無事人一樣。這讓他對卓清延又多了一層顧忌。

    顯然卓清延是個從不輕易表露情緒的人,也是個極其能忍耐的人。這樣的人,就好比在自己的身邊養了一隻雄獅,隨時都可能醒過來反咬自己一口。

    但父王,卻對卓清延信任有加,甚至不曾懷有一絲疑慮。

    他總覺得,這其中必定有些東西是他所不知道的。

    暗自思量著,不知不覺間竟已走到了臨時休歇的屋前。

    「殿下。」

    營外,那兩名守衛的士兵,輕行了行禮。

    「嗯。」風若南微微頷首,在看清那兩名士兵陌生的臉孔時,不禁微皺了皺眉,「剛才似乎不是你們值守?」

    「是。」其中一種士兵答道,「我們剛剛換的班,太傅有令,今夜絕不可鬆懈,所以,要分上下兩夜輪班值守。」

    風若南點了點頭,如此小心謹慎也是卓清延的作風啊!

    他笑笑,也不以為意,才推開門走進去,驀地一股冰冷的殺氣襲來,他一驚,正欲叫出聲,脖子上已架了一把冰冷的長劍。

    「若是出聲,人頭落地。」

    黑暗中,響起女子清脆冷漠的聲音,他苦笑,自己還是太大意了。驕兵必敗——剛才自己並沒有把卓清延的話真正放在心上。

    屋裡,燭火已被點燃,此時,他終於看清了黑暗中的那張臉。

    那是一張絕美的容顏,冰冷淡漠的臉上雖是面無表情,但英挺逼人,那一雙琉璃似的眼眸似乎能將人的靈魂深深吸進去。

    「你——你是誰?」

    收回那微微的失神,風若南心底掠過一絲自嘲,此時命還在對方的手上,他竟被面前女子的美貌所惑。

    「霽雪璇。」

    當那三個字在耳畔響起的時候,風若南的面色已經變了。他沒想到,離國的長公主竟以身涉險,親自潛入敵軍的陣營中,她——是不要命了嗎?

    風若南強自鎮定,「就算你殺了我,你也逃不出這千軍萬馬。」

    霽雪璇冷冷地道:「我有說過要逃出去嗎?」

    「你——」風若南愕然,在那雙琉璃似的眼眸中看見了一絲決絕的神色,原來,她真的是豁出性命了。

    霽雪璇的面上露出了一絲漠然的笑意,手中的長劍又架緊了一分,「在我死之前,我會好好利用你,讓影國退兵。」

    「璇,就算你劫持了太子,我也不會退兵。」

    門外,一道淡漠從容的聲音響起,門被推開的時候,霽雪璇看見了那抹熟悉的、刻骨銘心的身影,也看見了地上躺著的兩個人——她安排在外面的守衛就這麼無聲無息地倒下了嗎?

    原來,他是會武功的啊!

    唇角微微一牽,她笑意如冰,「卓清延,你終於來了!」

    燭火搖曳。昏暗的光芒中,兩人靜靜對峙著,互相凝望的眼眸掠過了千萬種情緒。

    四年前,他們還是夫妻。

    四年後,他們竟已成了敵人。

    「我現在才發現自己真是一點也不瞭解你啊!」霽雪璇漂亮的唇角一牽,卻滲出了一抹苦澀的味道,面對著眼前這個曾經是她丈夫的人,這一刻,她卻覺得陌生得猶如路人,「不,確切地說,我從一開始瞭解的你,根本就不是真實的。」

    所有的一切,怕都是在演戲吧?包括——他對棋道的堅持,對自己的情感!

    「四年前,你是故意接近我,是不是?」

    卓清延沉默。

    沉默,就等於承認了,不是嗎?

    只要這一個回答,她已經足夠了!足夠明白所有的真相。一種痛心疾首的感覺在胸口蔓延開來,霽雪璇目光驀地一寒,手中的長劍一緊,又逼近了風若南一分,「讓開,否則,你們這位太子將會人頭落地。」

    「太傅——」風若南的面色很蒼白,他看了看卓清延,又看了看霽雪璇,原來他們竟然有著這樣一層關係?!

    「你不會殺他。」卓清延直視著面前那雙悲痛的眼眸,那淡定而從容的神色在此刻看起來卻顯得有些殘酷無情。

    這一句話,猶如利針直刺進霽雪璇的心底。

    是啊,她是不會殺風若南的。

    現在,風若南是自己手中最重要的棋子,是挽救離國的唯一機會,她又怎會殺他呢?只是,如果自己逃不出這裡,所有的一切都是空談。

    但她,不會就這麼放棄的。

    既然決定要賭,她就會賭得很徹底!

    抬起頭,霽雪璇深深望進那雙黑寶石般的眼眸,忽然,她冷冷一笑,從懷中迅速掏出兩顆藥丸,一顆塞進了風若南的嘴裡,一顆塞進自己嘴裡。

    變故發生得太快,等風若南回神,藥已經入口融化,一絲苦澀順著喉管直滲進心底,他頓時嚇得臉色大變,「你給我吃了什麼?」

    「璇——」

    卓清延的面色也是微微一變,然而,話音未落,便被霽雪璇冷冷地截斷。

    「不要叫我璇。」霽雪璇的目光冷冽如刀鋒,充滿了決絕,「你已經沒有這個資格。」深吸了口氣,她接著淡淡地道,「知道我和他剛才吃了什麼藥嗎?是情牽之毒。」

    卓清延面色一白,腦海中頓時一片空白。

    情牽之毒相傳乃離國一女神醫所制。當年女神醫為了留住自己所愛之人,製造出了情牽。據傳,情牽以每兩顆為對,每對皆是一陰一陽。中此毒者,陰陽相牽,只要其中一個受傷或是生病,甚至死亡,另一個將會出現同樣的症狀。

    而且,此毒無藥可解。

    霽雪璇下此毒,可以說是將彼此都逼上絕境。

    心口忽然又一陣陣地揪痛起來,卓清延無聲地握緊了雙拳,「為什麼要這樣做?」

    「為什麼?」霽雪璇撤下長劍,放開了風若南,冷冷盯著卓清延,「當年你的理由,就是我現在的理由。」自嘲一笑,她看了眼腰間所掛的鳳形玉珮,那是離國公主身份的象徵。

    是啊,她是離國的公主,而他,卻是影國的太傅,他們都注定了要為自己的國家承擔起那沉重的責任和義務,即使,到最後要付出自己的生命。

    所以,面對卓清延的時候,她雖有著怨,卻沒有恨。

    也許,她並不瞭解他,但她卻清楚地知道他所肩負的使命,因為,他們都是同一種人。

    「我竟然中了情牽之毒?!」風若南顯然也知道情牽的厲害,看著霽雪璇神色慘白地退了兩步,「你、你究竟想怎麼樣?」沒想到,眼前這名美貌絕倫的公主竟有著這樣決絕的性子,他們此刻命運相連,影國怕是不敢拿這位離國的公主怎樣了吧?

    看得出來,霽雪璇已經將自己的性命都賭了下去,現在無論她要求什麼,他們都得照辦,否則,她可能真會拉著自己同歸於盡。

    等待不知何時到來的死亡,比真正面臨死亡的那一刻更加可怕。

    那種恐懼,會不斷地蠶噬人的心靈,最終,直至崩潰……而且,他真的不想死……真的不想死……他現在還只是個太子,在不久的將來,他還要登上皇位……他怎麼可以就這樣死了呢?

    霽雪璇看著風若南眼中的恐慌,知道自己賭贏了,淡淡一笑,「我只有兩個條件。一是影國退兵,並簽下契約,永不犯離國邊境。」話落,她看了眼卓清延。

    「霽公主——」

    卓清延正欲開口,卻被風若南大喊著打斷:「太傅,答應她,答應她,無論什麼條件都答應她——」

    畢竟……還是太年輕了。

    卓清延微閉了閉眼,「好。我答應你。」

    霽雪璇唇角一牽,露出冷冷的嘲弄,「我還有第二個條件。」

    卓清延睜開了眼睛,那烏黑的眸子裡掠過一絲淡淡複雜莫名的神色。

    「你必須要跟我走。」霽雪璇望著他,一字一句卻說得淡漠無比,「不要忘記了,我們還有一局棋沒有下完。」

    卓清延輕歎:「好。」

    一旁的風若南大驚失色,「太傅——」

    他正欲伸手拉住卓清延,耳畔卻聽霽雪璇冷冷地道:「若是這兩個條件有一項沒有做到,你應該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風若南伸出去的手僵滯在了半空,神色慘白。

    霽雪璇笑了,眼底掠過嘲弄的同時,也閃過了一絲淡淡的憐憫。

    「看見了嗎?你忠心效力的國家,到最後,還是出賣了你。」她附在他的耳邊,說得很輕很輕。

    「你後悔嗎?」

    卓清延神色依舊淡定,回望著她,反問:「你會後悔嗎?」

    第8節:離歌(8)

    霽雪璇怔了怔,雙拳卻是無聲地握緊,「不會。」

    回答得如此決絕?是啊,她與他有樣的使命與責任。

    就如同那個時候自己可以犧牲她一樣,她,到了一定時候,為了自己的國家也會犧牲自己吧?

    這就是他們兩人注定的宿命。

    卓清延淡然一笑,「走吧。我會與你下完那未完的一局棋。」

    霽雪璇看了他一眼,神色卻是複雜莫名。

    聰明如他,怎麼不知他去了離國會有什麼下場?四年前身為離國駙馬的他,人人愛戴;四年後,他的身份已經是影國的太傅……

    風若南在身後僵硬地開口低喚:「太傅——」

    卓清延並沒回頭,只是淡淡地道:「請太子無須掛心臣的安危。但臣有一個請求。」

    風若南低下頭,「太傅請說。」

    「太子身繫影國社稷安危,所以臣希望太子無論以後做什麼決定,必以影國社稷為重。」

    卓清延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黑暗中,風若南站在風中許久許久,終於再也支撐不住跌坐在了地上。

    翼城這一戰,分明已是勝利了,但因為他的大意,他不僅兵敗,而且丟了影國最重要的太傅,父王一定會殺了他。

    是自己太沒用了嗎?

    他貪生怕死,最終還是沒有勇氣開口讓卓清延留下來。以卓清延的武功,霽雪璇他們根本就逃不出這裡。

    但他……還是退縮了……

    身為太子,身為影國未來的君王,他的命……應該比一個太傅重要得多……

    不,應是絕對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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