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女書商 網友上傳章節 黨爭Ⅱ
    邢縈鳳當晚在客棧住下,若茗等雖見她憂心忡忡,但她對此事隻字不提,眾人也不好去問,只得隨她去了。

    天錫卻是迷茫、困惑與憤怒並存。在他心裡,父親所代表的東林黨人一向就是正義的化身,他不願意相信邢縈鳳的話,卻又隱隱感覺她說的不是假話,因此心情極為矛盾,晚飯也未曾吃,便立刻回房修書給父親。

    當晚這封極長的家信方才寫好,天錫連夜直奔驛站,珍重將信函交與驛差,又親眼看他連夜騎馬赴京方才返回。

    常州之行諸事已畢,翌日眾人商量返回,依凌蒙初的意思,原是要各自還鄉,邢縈鳳卻道:「別人我不管,但是凌先生還請再留幾日,這書稿現在還沒有眉目,至少擬出個大概才行吧?你放心,無錫那邊我都已經安排妥當,先生過去吃住都是現成的,等咱們商議出一個大致的結果便任從先生去留。」

    凌蒙初笑道:「難道你還是不放心我?我已經答應了的事,十一月底肯定給你一個交待。」

    「先生誤會我的意思的,我是怕先生來回奔波,況且離得遠了有什麼事也不好商量,到時候再生枝節反而不美,不如在無錫住幾天,把回目什麼的擬出個大概,你我心裡都有譜,豈不是更好?」

    凌蒙初早看出邢縈鳳是個事無鉅細都要自己拿主意的人,知道她雖然嘴上說是為了自己,說到底還是不放心……生怕他耽誤了進度,因此微微一笑,道:「既然我已經簽了那紙文書,難道還會讓你吃虧?未免將凌某看的小氣了。」

    眉娘見他們話都逼到了一起,忙笑道:「二哥。邢小姐也是一番好意,來回幾百里路,地確不方便,萬一有個什麼急需拿主意的事,難道還要快馬報信,學唐明皇運荔枝不成?好了,反正我在無錫還沒玩夠,就再待個半個月一個月的也不是壞事。邢小姐既然什麼都安排妥當了,咱們就請現成,你說呢?」

    邢縈鳳見有人替自己說話,也忙趁勢道:「對,家那邊都已安排妥當,柳姑娘和凌先生的住所都收拾的極為潔淨,我是誠心誠意請二位賞光,希望凌先生給我這個面子。」

    凌蒙初見眉娘搭腔,便不再堅持,道:「好吧。那我就把回目和前幾卷弄出來以後再走。」

    松雲道:「二哥,我這次不能陪你了。」

    邢縈鳳忙道:「松雲姑娘如果無事也到我家做客吧。」

    天錫道:「還是去我家吧,凡事都熟悉。」

    松雲笑著搖頭道:「我要去蘇州找姐姐,若茗……你要是回家地話我跟你們一道走。」

    天錫聽見這句忙攔住道:「若茗,咱們還是先去我家,盜版的事還沒有查清楚,再者我還有些話要跟你說。」

    若茗為難地看了端卿一眼,猶豫道:「已經出來很久了……」

    端卿也道:「盜版的事一時半會兒還理不出頭緒,家裡也需要人手,我們還是先回家吧,將來有機會再聚。」

    天錫急了。快步走至若茗身邊,道:「別走,還是先到我家,我心裡有許多疑惑,若茗,你別走。」

    若茗早就留意到他自昨日便心事重重。此時見他神情沮喪。心下不忍,低聲道:「不然我先回去一陣子。然後再說?」

    「不行,你別走,」天錫一把抓住她,「我心裡委實有許多疑惑,世事變化太快,我需要一個答案,若茗,你要陪我過完這陣子。」

    不僅端卿,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這個親暱的動作,松雲與眉娘相視一笑,心道,這一雙人兒看來是水到渠成了。

    端卿面上不動聲色,心內卻如針刺,因為他發現,若茗並沒有再像之前那樣閃躲,反而充滿憐惜地望著天錫。

    邢縈鳳眨了眨眼,道:「林姑娘,余家哥哥這麼苦苦留你,你就再留一陣子吧。站」

    到此時若茗不得不點頭,又向端卿道:「哥哥,你若是著急就先回去,家裡也不知道咱們的情況,你回去了他們也放心些。」

    端卿心亂如麻。若是回去,留下他兩個朝夕相處,不用說是什麼結果,可是不回去,又能怎樣?他們如今的親暱,分明已經兩心相許,自己就算守在旁邊又能如何?

    他心灰意冷,卻又不甘心、不捨得就此罷了,含糊答道:「再說吧,我先陪你到無錫。」

    凌蒙初冷眼旁觀,此時忽然向松雲道:「你怎麼想起來去蘇州?眄奴那裡難道還有什麼事?」

    松雲笑道:「我還能去哪裡?回家也是孤家寡人,沒什麼意思,不如去陪姐姐。同是天涯失意人,在一起倒還有些話說。」

    凌蒙初沉吟片刻,道:「好吧,隨你去吧,我這段時間沒法子照顧你了,凡事自己多留神,注意身體,不要忘了吃藥。」

    若茗自認識松雲以來,屢次聽見凌蒙初關照她的身體,但是平時又見她又說又笑,並不像生病的樣子,問過幾次,松雲總笑說是不礙事地舊疾,多休息就好了,如今聽見凌蒙初舊話重提,不由看了松雲一眼,卻見她神色鄭重點了點頭,不由更加疑惑,她到底有什麼病?

    眉娘也道:「眄奴那裡,也有勞你了。只是你們平時還是要多出去走走看看,別悶在屋裡想心事,越發不高興起來。」

    若茗心知松雲的心事無非是湯顯祖,那眄奴呢?曾經問過松雲,她顧左右而言他,顯然不願告訴別人,難道眄奴也像她一樣,愛上一個無法長相廝守的人?

    眾人計議妥當,當日便收拾行裝出發,一路上風餐露宿不說,在岔官道口揮別松雲,端卿猶豫許久,終於還是隨著若茗往無錫去了。

    天錫近些日子如熱鍋螞蟻一般,惴惴不安等待父親的回信。此事未明之前,他不願跟若茗詳談,於是每天愁眉苦臉等著消息,到家後三天,這才接到快馬遞回來的家信,他迫不及待打開,頓時傻眼,原來紙上只有兩行字:「爾非朝臣,因何干預朝事?從哲非我黨人,何故替他說話?」

    這短短兩行字像當頭一棒,快狠準地砸了下來,天錫猝不及防,張了嘴站著,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許久,他才反應過來,慢慢將信折好,獨自到水邊亭上坐著,思緒翻騰。父親的信雖然只有兩行字,卻透露了幾個重要的消息:第一,他知道方從哲與紅丸案無關,但是因為他不是東林黨人,故而不在考慮之內;第二,他知道兒子的疑慮,卻毫不猶豫地把這包袱扔了回來,告訴他,你不在朝為官,這些事你少管!

    天錫一向認定以父親為代表的東林黨是天底下最公正、最有氣節、律己最嚴的一批人,這封信徹底打破了他地信仰,原來東林黨人也會因為政見不同拖一個無辜的人下水!

    他長歎一聲,不明白究竟是自己錯了,還是父親錯了,正在此時,他聽見一個聲音道:「收到伯伯的回信了?」

    原來是邢縈鳳。她瘦削的身形在枯荷地映襯下顯得楚楚可憐。天錫苦笑一聲,道:「我在想辦法。」

    邢縈鳳半晌不語,最後方道:「多謝哥哥。我舅舅已經決定離開朝堂,你放心,他多年來的人脈還算廣,一時半會兒丟不了性命。」

    天錫心內百感交集。方從哲雖然是內閣首輔,但因為他是浙黨領袖,天錫一向十分瞧他不上,只是沒想到,如今這個年近七旬的老臣被迫離朝,居然是因為一樁莫須有的罪名,而這罪名,卻是自己敬重有加,一向正直的父親親手羅織的!

    他想說些什麼,卻不知從何說起,邢縈鳳笑了笑,道:「林姑娘來了,我不打擾了,我走了。」

    天錫抬頭看時,果然見若茗盈盈走近,忽然間覺得心頭一酸,竟有種落淚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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