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繁華 正文 第四章 十面埋伏
    那些過去時光並不久遠,卻仿似已然幾個輪迴,重生了又重生,忘川的水,洗不掉某些印記,即使不肯承認,它們也深入骨髓。

    那時,那人柔柔地訴說,說他愛小綠,如同《挪威的森林》中渡邊對綠子的感情一樣,好像是命中注定的一種感情,他想抗拒那種力量,卻又覺得自己身不由己地被她推動著前進。

    小綠記得,自己故意這樣回答,「你難道不想得到那種靜得出奇、溫柔澄淨的愛情,如同渡邊對直子。」

    話一出口,連她自己都覺得毛骨悚然。

    偏偏那人吃這一套,靜靜凝視著她的眼睛,溫柔地微笑著,「我一直有種虛無的絕望,對嘈雜的現世感到厭煩,對未來沒有任何期望,可是我卻不得不繼承父母親的事業,在商場裡摸爬滾打,每天對自己不屑的人笑臉相迎,然後夜深人靜的時候痛恨自己。」

    他說,他愛她的堅強,善良,努力生存,如村上形容綠子那樣,是迎接春天的小動物般,從體內湧出新鮮的生命感。

    恍惚間,小綠不知是迎接還是躲避那深沉的目光,終於從心底笑出聲來。

    回憶,如馬可手上的煙,裊裊地在身邊徘徊,小綠手上攤開著一本《且聽風吟》,腦海中突然響起一個哀怨動人的聲音,那是RaIYIGHTIGeORGIa,她撫著書頁,不由得呆住了,連馬可已經到身邊都沒發覺。

    「你怎麼一拿起書就發呆,」馬可把她環在懷裡,輕吻著她臉頰,一手翻開書皮看了看,嘴角輕輕扯了扯,「你在想什麼,我的寶貝,能把你這小腦瓜裡的煩惱告訴我嗎?」

    小綠笑起來,「沒什麼,突然想起一首歌,腦子裡一直迴盪著這個旋律。」她突然有些雀躍,「我吹這首歌給你聽!」

    當她悠揚的口哨聲充滿整個房間,馬可慢慢鬆了手,走到音響那邊,拿出一張碟放進去,回來仍然環抱著她,把頭埋進她的長髮間深深呼吸,嬉笑道「我還是比較喜歡聽老情歌,你那些外國歌我不喜歡。」

    小綠輕柔道「你的店弄得怎麼樣了,什麼時候開業,真對不起,我都幫不上你什麼忙。」

    馬可吻上她脖頸,囫圇不清道「老婆,我們現在是一家人,說這些見外的話做什麼,再說你每天為我做飯洗衣,陪我看資料,陪我睡覺不就是幫我忙了。老婆,等我的店開張,你乾脆辭職來幫忙吧,我想起就生氣,你這樣每天加班,人家擺明就是欺負你嘛!」

    「別亂說,同事們都對我很好。」小綠輕輕捶了他一下,回頭道「你的店到底弄得怎麼樣了,別老打岔!」

    馬可微笑著,「老婆,你別擔心,有我小馬出馬,肯定是一個頂倆。現在萬事俱備,只差你的旗袍了。」

    小綠愣住了,「關我的旗袍什麼事?」

    馬可大笑起來,「你得穿旗袍來參加開業典禮,幫我剪綵啊!」他把小綠抱起來,逕直朝房間走去,「春宵一刻值千金,老婆,我們浪費很多錢了……」

    在昏黃的燈光中,音響前的一點水跡,隨著微風漸漸縮小,漸漸消失不見。

    馬可找的店面就在晴和步行街,地理位置非常好,裝修好那天正好是小綠休息,他興高采烈把小綠帶來看。

    一進店,小綠連連皺眉,「太髒了,你明天貨就到了,不弄乾淨怎麼行!」說著,她捋起袖子就打掃衛生,馬可愣了愣,也加入進來,兩人又擦又洗,把地板擦得光可鑒人,試衣鏡櫥窗上更是一塵不染。

    天色漸漸暗了,馬可捂著肚子直嚷,「老婆,吃飯去吧,明天我請工人來做就行了!」

    小綠擦了擦汗,微笑道「你去買快餐回來,我自己做就行了。我難得有一天休息,正好幫你做點事,你請工人可沒我這麼細心!」

    馬可嬉笑道「那當然,別人又不是我的親親老婆!」

    「別油嘴滑舌,快去買吃的,我也餓了!」小綠瞪了他一眼。「YeS,maDam!」馬可急急忙忙跳起來,給她敬了個禮衝出門去。

    做完衛生,小綠細細檢查一遍,見到牆角的地板上滴了幾滴油漆,便用抹布沾了些鹽酸,跪在地上用力擦起來,馬可提著快餐走進店裡,看著她那纖細的背影,心頭一疼,身體輕輕搖晃一下,扶著門邊,不由得癡了。

    小綠回過頭來,「你愣在那裡做什麼,你餓了就先吃吧,我馬上就好!」

    馬可露出一個燦爛的笑臉,「老婆,我有沒有說過我愛你?」

    「瘋子!」小綠斜了他一眼,起身把抹布扔進桶裡洗了洗,馬可猛地抱住她,「老婆,你愛不愛我?」

    「笨蛋!」小綠眉梢眼角如染上春天的顏色,目光中全是嬌羞,「我不愛你嫁給你做什麼!」

    馬可把她的手拿到耳邊,「老婆,你揪揪我,我看看疼不疼。我真的不敢相信,我這種人竟有這麼一天,會娶到這麼好的女人!」

    小綠輕輕吻上他的唇,輕柔道「我也不敢相信,我竟然還能找到幸福,老公,我愛你!」

    那一刻,步行街的燈突然全都亮了,照亮了兩張燦爛的笑臉,所有人的幸福都不同,所有人的幸福都一樣,即使只是幻景,也是排山倒海的快樂。沒有寂寞,沒有孤單。

    第二天,小綠正想向玲玲請半天假,副總經理一個電話打來,原來今天公司有個年輕員工工作時間心臟猝死,送醫不治,公司派他出面善後,玲玲連忙把小綠推薦給他,快中午時,他已把事情瞭解清楚,帶著小綠和其他兩個幹部趕赴醫院。

    這麼多年,小綠工作兢兢業業,從來沒有拒絕別人特別是玲玲的習慣,她接到事情總是一聲不吭完成,不居功不訴苦。她雖然也掛心著馬可那邊的情況,到底還是在心裡歎了聲,乖乖上了副總經理的車。

    死去的員工已經躺在太平間裡,聞訊趕來的親友圍住他們四人哭天搶地,大吵大鬧,副總經理見勢不妙,交代他們先安撫好眾人,自己來個三十六計走為上。小綠惻隱之心頓起,加上重任在肩,實在脫不開身,一邊安慰那哭得毫無形象的漂亮**,一邊還要應付其他人咄咄逼人的追問,有的質問老總為何不出面,是不是不重視底下的員工,有的打聽公司要賠多少錢,還有的甚至鼓噪著要把屍體抬到公司去大鬧一場。

    眼看場面越來越混亂,三人疲於應付,都是焦頭爛額。小綠見苦勸無效,只好轉移視線,先請大家到醫院附近的餐館吃午飯。眾人鬧了半天,早已飢腸轆轆,這才偃旗息鼓。等把大家安頓好,小綠連忙打給副總經理,詢問公司的態度,副總經理哼哈一陣,只是說目前公司還沒有商量好,讓她繼續留下等消息。小綠萬般無奈,只好繼續當這個出氣筒。

    吃完飯,眾人又開始纏著她討說法,見她實在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怒氣頓起,那年輕人的小舅子竟想揮拳相向,兩個同事擋在她面前,小綠冷冷道「我理解你們的心情,可是並不能代表你們能藉機生事,如果你們動手,公司會因此起訴你們,你們將一無所得!」

    正在劍拔弩張,副總經理一頭汗水跑來,身後還跟著兩個西裝革履的男子,兩個男子彬彬有禮地和死者的父親握手,副總經理連忙介紹,「這是我們長信集團的何總經理,這個是劉律師。」等何總經理表達了公司的慰問之意,劉律師拿出一份文件,一條一款跟大家解釋,因為死亡時間是在工作時間,公司承認屬於工傷範疇,將會賠償十萬元人民幣給死者家屬。眾人這才鬆了口氣,死者的父親老淚縱橫,「我還以為你們不會管這件事,學別人推脫乾淨,沒想到……」

    事情總算圓滿解決,等何總經理把後事安排好時天已經黑了,何總出面請死者家屬到晴和酒樓吃了一頓,席上那小舅子不住跟小綠賠禮道歉,小綠滿臉疲色,含糊應付。好不容易散席,家屬們離開後,何總親自把小綠送了回去,兩人一路上都是一言不發,等到了貴族花園,小綠道謝後正要離開,聽到後面一個輕柔的聲音,「以後有什麼困難記得找我!」他把一張名片遞了過來。

    小綠接過名片,嘴角牽出一個弧度,「謝謝!」

    何總一走,副總經理立刻撥了個號碼,「姐,你要小心一點,那何澤今天太奇怪了,本來要開會研究今天這件事,我剛說留了邊小綠那女人在這邊,他立刻把我罵了一通,拿起西裝就去找律師,一邊走一邊在路上討論對策,男人最瞭解男人,我懷疑……」

    走進小區,抬頭望向自己家的陽台,小綠突然有些失落,習慣了家中有盞溫暖的燈,黑暗變得更加無法忍受。她匆匆穿過花園,連以前總要瞧上一眼的美人蕉都顧不上看,邁開大步徑直走進電梯。

    小綠這才想起今天是服裝店開張的日子,頓時後悔不迭,連忙拿起電話準備撥給馬可,剛撥完號,馬可已經出現在門口,神情疲憊,滿臉黯然。小綠連忙迎了上去,為他送上拖鞋,馬可笑容有些牽強,「老婆,今天怎麼沒來?」

    小綠連連道歉,把今天的事情說了一遍,一邊把他按坐到沙發上,倒了杯冰水過來,馬可咕咚兩口喝下,似乎在自言自語,「沒來也好,你自己的工作要緊。」

    小綠還以為他仍然責怪自己,溫柔笑道「今天順利嗎,客人多不多?」

    「別提了,」馬可長歎一聲,「沒想到要做點事這麼難!」他把小綠擁在懷裡,輕柔道「沒關係,我能對付,你安心上班,有空就到店裡來視察一下,顯顯老闆娘的威風。」

    小綠笑起來,輕輕捶在他胸膛,「有什麼威風好顯,難道要對著所有的衣服說『你們給我排排坐好,我來分果果』,要不你來聽我的號令,『馬可,給我乖乖站到門口,迎賓!』」

    馬可臉上的陰鬱一掃而光,大笑著把她按到沙發上,兩人笑鬧一陣,馬可摸摸肚子,「老婆,我肚子餓了,下碗麵給我吃吧。」

    小綠連忙起身,「我今天要應付那些家屬,也沒吃什麼東西,咱們一起吃。」

    吃完麵,馬可自動自覺地把碗收去洗了,小綠要搶,他大手一擋,笑道「咱們也得分工合作,不能老是你忙活,你先去洗香香等我。」

    小綠洗完澡出來,他已經把屋子收拾得乾乾淨淨,小綠心裡甜滋滋地,隨手在床頭拿了本書邊看邊等他。

    一會,馬可擦著頭髮從浴室出來,孩子般撲到床上,小綠接過毛巾為他擦乾水,他拿起書翻了翻,突然指著扉頁上一個名字問道「老婆,這個鄭直是誰?」

    小綠身體一震,輕聲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馬可氣呼呼地把書扔開,轉身不理她,小綠把他抱住,「他是我以前的男朋友,已經死了。」

    馬可突然轉身,不敢置信地看著她的眼睛,從她晶瑩的淚光中讀到了什麼,把她緊緊抱在懷裡,甕聲甕氣道「老婆,我有時候真的很害怕,你知道我的過去,但我對你卻一無所知,我在你書房找書看的時候發現過很多次這個名字,可是我不敢問你,我知道這一定是對你很重要的人,我不想提起他讓我自己難過。」他定定看著她盈滿淚水的眼睛,「老婆,我快被這件事逼瘋了!」

    小綠抹開他深鎖的眉頭,黯然道「我們要結婚的前幾天,他突然在酒店的浴缸裡割腕自殺,等我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這房子就是他留給我的遺產,還有這些書。」

    「他為什麼自殺?」馬可的五指如鎖,牢牢鎖住小綠的手腕,小綠皺了皺眉,輕聲道「我也不知道,不過聽醫生說他患了許久的抑鬱症,恐怕是一時情緒不穩。你鬆手,好痛!」

    馬可醒悟過來,把她手腕送到唇邊,細細吻著那青白的痕跡,小綠怯怯看著他灰暗的神色,「對不起,我現在才告訴你,讓你難過了這麼久。」

    馬可微笑著,「是我對不起你,沒事找事,讓你又傷心了。」他細碎的吻落在她唇上,彷彿宣誓般,他的神情極其認真,眼中閃動著堅決的光芒,「你放心,我以後一定不會讓你再傷心,要把你以前的笑容統統補回來!」

    如同遭遇了一場溫柔的雨,濕了全身,濕了心上,小綠撲進他胸膛,低低哭泣。

    哭得累了,小綠在他懷抱沉沉睡去,如不諳世事的孩童,嘴角還微微彎起。朦朧中,身邊的煙頭明滅了一夜,伴隨著長長的歎息。

    她甜蜜的夢裡,一個小女孩踩著歡快的步子而來,山林間,鳥鳴啾啾,到處杜鵑開遍。

    「小綠,副總找!」第二天,小綠早早趕到辦公室,剛把新的職務調整說明書做出來,就聽到玲玲歡快的聲音。

    她把說明書交到玲玲手裡,飛快地走進電梯,等下還有公司儲備幹部的檔案資料要整理,今天看來又有得忙了。

    走到副總辦公室,副總笑臉相迎,「邊小姐,昨天多虧你,我是特意來感謝你的,今天不知道你有沒有空,我想請你和昨天兩個同事吃頓飯。」

    小綠赧然道「副總,你說哪裡話,這是我應該做的,怎麼能要你請客呢……」副總連連擺手,打斷她的話,「你就別跟我客氣了,難道何總請客就去得,我請就這麼為難。」

    小綠無法推脫,只好點頭,揣著滿腹心事走出他的辦公室,身後,副總的笑聲有些刺耳,「你的工作能力很強,以後好好表現,何總一定會升你的!」

    看著小綠走進電梯,副總回頭叫道「姐,你都看到了,就是她。」

    從書櫃後走出一個美艷的三十來歲女子,冷笑著斜了副總一眼,「就那死德性還想跟我爭,也不知道那個混蛋看中了她哪點!」

    副總笑得曖昧,「姐,說實話,這種女人很多男人都喜歡,長髮飄飄,身材也好,跟小時候看的那小龍女差不多,我記得姐夫也喜歡……」

    「去死!臭男人!」女子拿起桌上的一本書扔過去,副總抱頭逃竄,女子撲上去揪住他衣領,惡狠狠道「你給我問問,她在公司裡跟誰走得比較近。」

    副總嬉笑著,「這還用問,她身邊只有一個朋友,就是人事部的車玲玲,」他眼中閃過一道戲謔的光芒,「而且是不是朋友還不一定,昨天去處理那棘手的事情就是車玲玲把她推薦給我的。」

    女子從鼻子裡發出一個單音,冷笑起來,「小龍女有什麼好,這個世道可沒那麼多好人。小弟,你給我把那個車玲玲找來,我要讓她知道誰是長信真正的女主人!」

    「母老虎發威了!」副總嘟噥著,「姐,你別弄得太難看,何青天和何澤都不喜歡家裡的女人到公司搗亂,何澤的脾氣你不是不知道,到時候……」

    女子不耐煩了,「你當我三歲小孩子麼,我當然知道其中的利害關係,你廢話少說,給我去找車玲玲,先介紹我們認識,我找機會跟她出去說話!」

    坐在長信大廈旁一個咖啡廳裡,玲玲和芳雲各懷鬼胎,表面上一團熱鬧,暗中不停通過觀察和試探對方來獲取對自己有利的信息。

    對何澤的妻子芳雲車玲鈴早有耳聞,只是因為何青天治家有方,而且行事很低調,一直不准許女人進公司攬權或者到處招搖顯擺,芳雲只是虛有其名,無法逞威風,平時就有些忿忿然,玲鈴察言觀色,立刻送出一堆高帽,把芳雲哄得高高興興,芳雲立刻認她為知己,兩人姐姐妹妹叫得親熱無比。

    打了一圈太極後,兩人漸漸聊上軌道,芳雲突然長歎一聲,「妹妹,咱們女人真命苦,男人有錢就變壞,更何況我們這麼大的家業,我老公又是一表人才,肯定有許多女人虎視眈眈,我擔心得每天都要掉一把頭髮,這種日子真不知道怎麼過下去!」

    玲玲會心一笑,「芳姐,其實何總也算正人君子,我在公司這麼久,從來沒聽說過他的緋聞。」

    芳雲頗為自得,「那當然,男人就像愛偷腥的貓,不盯緊些不行,要把他的所有機會都統統消滅!」她手一揮,差點把桌子上的杯掃落。

    玲玲竊笑不已,換成一副沉思表情,呆呆看著面前的杯子,芳雲說得興起,見她這若有所思的樣子,心裡敲起警鐘,正色道「妹妹,你們部門是不是有個叫邊小綠的?」

    玲玲好似嚇了一跳,驚慌失措地迴避著她的眼睛,「芳姐,你問她做什麼?」

    芳雲幾乎已經肯定何澤和邊小綠之間的關係,胸口燃起熊熊怒火,仍強自微笑著,「妹妹,你告訴我實話,邊小綠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這個……」玲玲支吾半天,突然長歎一聲,「芳姐,你聽我一句勸,女人糊塗一點比較好,就算為你孩子著想吧!」

    她的話撩撥起芳雲心中的火苗,芳雲抓著她的手,潸然淚下,「妹妹,沒想到連你也不肯跟我說實話,虧我還把掏心窩的話都倒給你。」

    玲玲慌了,「芳姐,你先別哭,我不是不告訴你,我是怕你傷心啊!」她從包裡拿出紙手帕遞給她,一副心痛不已的表情,「芳姐,其實小綠也是個苦命人,她小時候和奶奶一起流浪到這裡,靠撿破爛維持生活,她挺有志氣,自學了全部的初中高中課程,後來還考進晴和大學的夜校,硬是拿了個文憑回來。」

    芳雲聽呆了,喃喃道「我的天,真沒想到!」

    玲玲慘然一笑,「她進了我們公司後一直很努力工作,我以前也很照顧她,一直把她帶在身邊,沒想到這麼純真的女孩子還是被這花花世界給迷惑了,去年她交了一個有錢的男朋友,在他身上撈了不少錢,還撈了一套房子,在貴族花園。從此她變本加厲追求高層次的生活,身上穿的都是名牌,一雙鞋子都要一兩千,我勸她不要這樣揮霍,她竟然嫌我囉嗦,大家看不慣她那趾高氣昂的樣子,都已經跟她疏遠了,只有我覺得這個女孩子本質不壞,應該還有救。後來那個男的不知道怎麼回事自殺了,她大手大腳慣了,哪裡能過這種苦日子,我猜想她已經開始找下一個目標了。」

    芳雲咬牙切齒,「晴和誰也沒咱們何家有錢,我看她是盯上何澤了!」

    玲玲突然壓低了聲音,「芳姐,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有件事情瞞你也沒意思,自從她男朋友死後,何總一直給我打電話關注她的情況,我懷疑……」

    芳雲拍案而起,「不用懷疑,他們肯定有問題,哪個正常的男人會一連幾個月不想辦那事的,他外面一定有女人,真沒想到,虧我防範得這麼嚴密,還是被那小狐狸精給鑽了空子!」

    玲玲把她拉了下來,「芳姐,你別這樣,讓大家看見不好。你看,你是我好姐妹,小綠又是我好朋友,要是你們鬧出點事來要我怎麼辦才好!」

    芳雲怒極反笑,豪氣干雲地拍著她肩膀,「妹妹,你儘管放心,我不是不懂事的人,我會把事情處理好的!」

    玲玲仍然為難地看著她,在心裡悄然冷笑。

    緊趕慢趕才把儲備幹部的表做好,到了下班的時候,副總的電話準時響起,小綠歎了口氣,開始收拾滿桌的狼狽,竟然要在上司催逼的情況下才能準時下班,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吃飯的地方正好在步行街附近,小綠激動萬分,一散席就往步行街跑,到了記憶中的位置,卻沒有發現那一屋明亮的燈光,左邊也開門營業,右邊也在開門營業,獨獨屬於他們那個落了重重的拉閘。

    小綠的心微微一顫,拔腿就跑,截了一輛的士回到貴族花園,等她心緒煩亂地走到家門口,才發現那裡站著一個臉色灰敗的婦人,她似乎等了許久,正扶著牆揉腳,她驚叫出聲,「媽媽,您這是怎麼回事?」

    才幾天不見,那豐潤的婦人就變得這麼憔悴了,她仍記得兩人拿結婚證那天回家團聚,他父母親都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好似積壓了許久的貨物終於推銷出去,笑容滿面,不停忙進忙出。吃飯的時候,小綠的筷子伸到什麼地方,那碗菜很快就被送到她面前,馬可戲謔著,「他們是想把你喂得胖乎乎的,讓你早點為他們添個孫子。」

    小綠連忙把媽媽讓進屋去,又去泡了杯茶來,他媽媽侷促不安,連連擺手,「孩子,你別忙活,我跟你說幾句話就走。」等小綠拉著她坐下,她突然輕聲哭泣,「孩子,我們老倆口被馬可逼得沒法了才來找你,你可千萬不要跟他說我來找過你。你不知道,馬可是個最要強的孩子,他捨不得吃捨不得穿,存了些錢,就是想好好做點生意。這次開店已經把他以前存的錢和咱們老倆口的棺材本搗騰光了,本以為可以順利開業,沒想到最後出了岔子,廠家本來已經說好給代理權給他,可聽說在總公司那邊卡住了,非要他按正常途徑出三十萬的保證金,要不然就不給發貨。他怕你看不起他,不肯找你幫忙,現在到處在外面找人想辦法,昨天傍晚他找著我們,竟然要我們把房子抵押出去湊錢給他,可我們破房子能抵多少錢,就是全部賣了都不夠。昨天聽說到親戚那已經借過一圈,我們那些窮親戚哪有錢借給他。今天他應該又想辦法去了,我怕他出去借那些高利貸,那可是個無底洞,就是把命賠給他們也還不上啊……」

    小綠聽得目瞪口呆,直到什麼冰涼的液體滴落到自己手上才醒悟過來,他媽媽急忙起身,「我得走了,被馬可看到又得跟我們鬧,真作孽,我怎麼養出這麼個強孩子!」

    小綠拉著媽媽的手把她送出門口,微笑道「媽媽,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有辦法的!」

    到了半夜馬可仍沒回來,小綠有些急了,披著衣服站到陽台看向入口處,一見到車燈的亮光就緊張得連心都在疼。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輛車緩緩駛到入口停了下來,一個熟悉的身影從裡面下來,搖搖晃晃地從入口那橫槓通過,差點撞到橫槓上。小綠拿起鑰匙飛奔出去,在樓下的花園截住他,他醉眼朦朧地辨清眼前的人,似乎鬆了口氣,「老婆,對不起,我回來晚了。」說著,他張開雙臂,把她緊緊抱在懷裡,酒氣混雜著不知名的香水味撲鼻而來,沖得小綠幾乎難以呼吸,她攬住他,柔聲道「快走,咱們回家。」

    兩人踉蹌著回到家裡,馬可往沙發上一撲,扯著襯衣嚷嚷,「難受死了,老婆快來給我抱。」

    小綠為他把衣服解開,泡了杯濃茶過來吹冷給他喝下,又洗了熱毛巾為他擦身子,馬可大手一伸,把她抱進懷裡,聲音近乎嗚咽,「老婆,我好愛你,我怕,我怕你嫌棄我,我一無是處,什麼事都做不好……」

    小綠眼睛濕了,輕輕拍著他的背,哽咽道「我怎麼會嫌你呢,你對我這麼好!」她吻上他的臉頰,「今天我去店裡找你,發現店還沒開張,你跟我說實話,到底出了什麼事?」

    「沒事!」馬可連連搖頭,迷離的目光中有絲哀傷,「老婆,你放心,我很快就有辦法了。」

    小綠急了,定定看進他的眼睛,「老公,請你別瞞我,你難道忘了,我們是一家人!」

    在她明亮的目光中,馬可有些慌亂,「是這樣,本來我在廠裡有熟人,直接跟他聯繫出貨,沒想到昨天他打電話來,說總公司正在查,要按照正常途徑來辦,先付三十萬保證金才能出,我付了保證金就沒錢進貨,店根本沒辦法開張,這兩天我到處在跑……」

    他的話還沒說完,小綠已經起身,走到書房拿了一個赭紅的本子出來,微笑道「我的錢給奶奶治病都花得差不多了,明天我們去銀行用房子抵押貸款,貸三十萬絕對沒問題。」

    馬可愣住了,突然捂著臉,淚水從指縫中汩汩而出,「我不能要,我一定有辦法……」

    小綠把他的頭抱在懷裡,撫摸著他柔軟的發,輕柔道「老公,我也知道,晴和人寧願每天吃醃菜也要把錢省下來買高檔衣服,名牌服飾一定有市場。我們努力一點,快些把貸款還上不就行了!」

    她深深歎息,「老公,我們是一家人啊!」

    馬可掀開她衣服,把熾熱的吻烙遍她的全身,在排山倒海的快樂中,兩人不停訴說著愛的誓言,月光迷亂,撒了滿地的銀霜白雪,風漸漸嗚咽起來,捲起窗簾,重重打在落地窗上,彷彿要驚破沉睡者的美夢,昭示明天的無星無月。

    貸款的事情非常順利,貨一到,服裝店馬上開張,馬可如上弦的鐘,走得渾身是勁。即使請了個小妹做事,他每天仍是第一個到步行街開門,最後一個落閘,每一天都盤點清楚。

    開業第一天做了個開門紅,收入近萬元,後來的每天也都有幾千元的收入,兩人在家算著帳,都興奮不已,按這樣的營業額做下去,不但很快就能還完貸款,如果找到合適的地方,分店很快就能開張,晴和這麼大,多個地方就能擴大點影響,多些收入。

    看到馬可這麼積極,小綠總算放下心來,心疼他工作辛苦,她每天用瓦罐煲好各種各樣的滋補湯等他回來喝,馬可知道她喜歡吃甜點,回來也經常帶些回來,晚上兩人窩在一起,你喝湯我吃點心,時不時相視一笑。每當這個時候,小綠就會有種錯覺,彷彿,他們已經認識許久,甚至前世就已結下這段美好姻緣。

    過了兩個星期,公司裡卻突然出了事,一個獵頭公司拿著完整的資料在研發部挖走了一整批員工,包括兩個高層管理人員,公司運作受到很大影響,研發的項目停擺不說,受到這個消息影響,其他各個部門也是人心惶惶。

    副總花路接到董事長命令徹查此事,因為資料是從人事部流出來,他把所有人分別找去談話,在玲玲當場拍著胸膛的保證下,小綠得以豁免,在自己的小寫字間等待結果。

    因為問心無愧,小綠非常平靜,埋頭把那些被挖走員工的檔案整理出來,玲玲從副總辦公室回來,逕直走到她面前,咬牙切齒罵道「什麼東西,拿根雞毛當令箭,老娘大不了不幹了!」小綠輕聲道「玲玲姐,別生氣,公司受了這麼大損失,查清楚是應該的。」

    玲玲深深歎了口氣,「你每次都為別人著想,真拿你沒辦法。你先忙,我還要進去幫副總問問題。」

    一會,全人事部的員工都問到了,仍沒有發現什麼線索,大家暗地裡罵罵咧咧,有的甚至當面投訴,「邊小綠最有機會接觸到這些資料,而且經常一個人加班到最後才走,為什麼你們不懷疑她!」

    快下班時,玲玲又跑下來,愁眉苦臉道「小綠,副總叫你去一趟,你自己小心,副總說你是我親信,要我避開。」

    小綠連忙把手裡的事情放下,上樓到副總的辦公室裡,副總和一個高層正說著什麼,見她來了,微笑著要她坐下,問道「小綠,不好意思,請你配合一下。請問上個星期五你是不是最後一個走?」

    小綠茫然點頭,「是啊,那天我加班做報表。」

    「那你有沒有發郵件?」

    「沒有!」

    副總和那男子交換一個眼色,那男子冷冷道「邊小綠,我們發現你的郵箱星期五晚上七點半發了封郵件到一個地址,而這個地址剛好就是獵頭公司的郵箱,請你解釋一下,為什麼有這種巧合?」

    小綠腦中轟隆作響,聲音不由得大了起來,「我不知道,我沒有發過任何郵件!」

    副總深深歎息,語重心長道「小綠,你已是公司的老員工,怎麼還會做出這種事來,你追求享受沒人怪你,怎麼能出賣公司的利益來滿足自己的慾望呢!你這些年的勤懇我們都有目共睹,不想搞得那麼僵,我們不追究你的責任,你收拾好東西離開公司吧!」

    小綠還想再說,見那人冷冷的目光如劍如刀,到底沒說出什麼來,她沉默著站起來,下意識地抬起左腳,又抬起右腳,茫然間,她已走出門外。

    她終於想起來,她還有一句話要說,那就是

    「我的郵箱玲玲也知道密碼!」

    她按下電梯,那門在她面前打開,把她吞了進去,辦公室裡人聲鼎沸,大家笑聲中恍然有了不同的意味,見到她,那笑聲彷彿被人攔腰斬斷,她默默走進自己的寫字間,坐下來把最後一點事情做完,然後把桌面整理好,拿出屬於自己的東西,一小罐茶葉,一條手帕,一個綁頭髮的皮筋,一件外衣,她把東西裝進一個紙袋,輕輕提起來,走到門口,回頭最後看了一眼這工作了多年的地方,嘴角牽起一抹詭異的笑,猛然回頭就走。

    她的身後,人聲鼎沸,笑聲驟起。

    走出公司,她抬頭看了看灰濛濛的天,突然有種放鬆的心情,第一次這麼早下班,感覺真好。她徑直朝的士停靠站走去,腳步越來越急,最後簡直奔跑起來,她從沒有這麼渴望見到馬可,從沒有這麼渴望投到他的懷中,看著他溫暖的眼睛,微笑。

    的士很快到了步行街,她把錢一塞,連找的零錢都沒要就跑了下來,高跟鞋咚咚敲在地上,彷彿歡樂的鑼鼓,當馬可的店出現眼前,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馬可所說生意興隆的店裡,竟落著重重的閘。

    她走進左邊那家店,那濃妝艷抹的老闆娘撇了撇嘴,「做什麼鬼生意,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他家今天一天都沒開!」

    當聽到一個溫柔的女聲說出「您撥的電話已停機」時,她飛快地打了輛車回到貴族花園,家裡空空蕩蕩,馬可的東西已收拾得乾乾淨淨,家裡彷彿從來沒有這樣一個人。她克制住痛哭的衝動,又趕到他父母親住的老城區,那棟房子上寫著許多大大的「拆」字,用白粉畫著圈,她找到一個正在搬東西的老人問,那老人神色奇怪地看著她,「我在這裡住了幾十年,從來沒聽說過有姓馬的,倒是前些天有人租了樓上一陣子,我當哪個神經病,房子要拆了還往這裡租!」

    她不知道怎麼離開的,夜幕已沉沉落了下來,天上半點星都沒有,只是鋪天蓋地的黑,已近秋天,夜風漸冷,走在街頭不由得一陣陣顫慄,她抬頭看著滿街的霓虹,五彩斑斕中,眼前怎麼一片模糊,才知道,什麼冰涼的東西把眼睛遮住了。

    她又攔了輛車,對那司機只說了句,「麻煩去連環街。」便打開車窗,任憑那冷風如刀,割在自己臉上心上。

    五月吧門口還沒有什麼車,她在迎賓小姐引領下走進去,言明找一個胖胖的男部長,很快,那笑容滿面的男子出現在她面前,部長呆楞半晌,突然反應過來,「小姐今天怎麼這麼早,你男朋友沒跟你來嗎?」

    「男朋友?」小綠皺著眉看著他。

    「是啊,那天你一個人來,我正想給你帶人過來,你男朋友攔住我,告訴我你們倆吵架,要我把人帶走。怎麼,你們今天又吵架了?」

    小綠拔腿就跑,把部長的喊聲遠遠拋在腦後。

    回到家,她翻箱倒櫃找出何總的名片,打通那個電話時,一個甜美的聲音道「用戶已關機,請稍候再撥!」她把電話打到他的辦公室,秘書回答,「何總去美國出差,要兩個星期才能回來……」

    她終於痛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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