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團長我的團 正文 第八十章
    那個雞蛋扔高了點砸在我腦袋後方的樁子上而且這傢伙沒把雞蛋煮熟蛋摔開後裡邊的黃湯子就沿了樁子往我脖子流。

    我直著脖子大叫「別再來啦!有多遠走多遠!別來啦!你再來他們真把我槍斃啦!」

    邢三棟程四八終於制服了小醉把她拖開了扔在一個安全距離之外。虞師軍紀甚嚴對她怎麼樣倒也不會但是卡砰卡砰地拉著槍栓嚇唬她。我看著小醉坐在地上哭泣那樣子倒像個十幾歲的小孩我擰著粘乎乎的脖子對她大叫「回去啦!過幾天我去看你!」

    小醉哭得讓我的兩位劊子手都不好意思再干拉槍栓了「騙人……他們要殺你啊……」

    我衝著邢三棟程四八擠眉弄眼「你們要殺我嗎?」

    程四八「沒沒。」

    邢三棟「沒沒沒沒沒。

    小醉「我看見你擠眼睛啦!」

    我「……傻。我會跟要殺我的人擠眼睛嗎?綁一綁就放啦。回去啦。」

    程四八「對對。」

    邢三棟「對對對對。」

    小醉只好哭所有的力氣和勇氣都用光了她除了哭也做不了什麼了「我不知道啦。我什麼都不知道啦。」

    我便用盡了我所有的善意假笑著「回去啦傻傢伙真的綁綁就放啦。我是個……我是個軍官噯。我戰功赫赫的。我是……我是你男人你男人靠得住的。你在這我就覺得很丟臉我覺得丟臉了我就不會去找你的。你知道男人的都死要面子都裝了不起。裝不下去就活不下去了。我以前總不去找你就是我覺得丟臉了。不是你丟臉了是我。你沒什麼丟臉的。真的回去啦。你得讓我有面子。」

    小醉便被我這樣勸誘著哄小孩似地抽噎著站起身她真的不敢再做停留我看著她在黃昏下離開。

    我再接再厲以絕了她再來的念頭。「真別再來啦!你再來我覺得沒面子。就咬舌頭自盡了那我就真死了。」

    邢三棟和程四八忽然一起轉頭看著我我知道我說錯話了。

    邢三棟程四八正扭著我想把一塊破布往我嘴裡塞我死死地咬著牙誰要嘴裡塞這麼塊臭布渡過餘生啊?

    我「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邢三棟「他在咬咬咬舌頭啊!」

    我「有種咬舌頭我王八當逃兵啊?我嚇她的啦!……」

    我最好不要解釋。解釋就張了嘴張了嘴破布就塞了進來。

    我「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我嘴裡叼著一塊臭布呆呆看著山巒上的夜色我現在不用裝吊死鬼啦我已經很像吊死鬼啦。

    邢三棟程四八又在卡啦砰卡啦砰地拉空栓。

    我轉了頭看他們這回在嚇阻誰月色下還是小醉但不僅僅是小醉還有一個比小醉高的是迷龍老婆。一個比小醉矮的那是雷寶兒。

    她們離了很遠看我看了一會走了。

    我繼續看山巒之上的夜色。

    我確定我已經被世界拋棄這種拋棄真是讓我……寬慰。

    我暈沉地抬起頭。我是在瞌睡中被程四八的鼾聲吵醒的老程的鼾聲賽似洪雷而且鼾聲中也帶著結巴。邢三棟痛苦地看著他又頗有同感地瞄了我一眼撓了撓脖子繼續靠在樹上打他不可能打成的小盹。

    我睡不著了。我看山巒的夜色。說實話月亮在什麼位置並不值得用整夜來看我耷拉下已經不太抬得起來的脖子。然後我看見月光下空地上的某處異常

    一個幾乎與土地同色的東西在空地上慢慢蠕動著它動得肉眼幾乎難以察覺如果不是我已經習慣長時間盯著一個地方根本就不會覺察到它在移動。

    那是迷龍他手上抓著一個竹筒竹筒裡顯然裝著水另一隻手上抓著饅頭。

    我再往遠看看見又一個人影燒成灰我也認得出來——郝老頭子。

    我呆呆瞪著他如果不是嘴裡塞了塊該死的布我一定要笑一下——但是我終於忍不住開始哭泣不是乾嚎是哭泣。

    用我從沒想到他會有的耐心他在一覽無餘的空地上蠕動半小時只爬了二十多米——迷龍想餵我點吃喝。

    小醉找了迷龍老婆迷龍老婆找了迷龍郝獸醫幫著迷龍把風。

    我沒法再用關在瓶子裡這種話來開解自己沒人進過瓶子沒人與其他人不相干。

    迷龍終於觸碰到我的腿因為程四八一個抽瘋似的大鼾邢三棟驚得摔在地上迷龍便又不動了他一動不動地蜷伏在我的腳下直到那兩位安靜下來才繼續他漫長的冒險。

    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拍了拍我那無論如何有些嘻鬧的意思我確鑿無疑看見他是一個嘻鬧的表情然後他想扯掉我嘴裡的布然後我們聽見一聲輕咳。

    我轉過頭死啦死啦——鬼知道他什麼時候來的站在月色下就是小醉站過的地方看著我們而剛驚醒的邢三棟踢醒了程四八兩人侗嚇地拉著空栓。

    死啦死啦「我來看看我的兵看他死了沒有。」

    邢三棟程四才終於看清這是一位校級軍官立刻便恭敬了。

    程四八「是、是。

    邢三棟「是、是、是。」

    死啦死啦「他該死。」

    如果我剛才還心裡覺得溫暖他漫不經心三個字又讓我徹底回到了吊死鬼的德行我在樁子上墜著頭擰向另一邊盡量地不看他。

    然後那傢伙從迷龍手上操過饅頭啃了一口拿過竹筒喝了一口。

    死啦死啦「走。」

    迷龍「那啥……」

    死啦死啦當的就是一腳於是迷龍老實了那傢伙從不用官威壓人。用的是另一種迷龍也會服氣的東西。

    死啦死啦「獸醫你尿完沒有?」

    於是躲在黑暗裡的郝獸醫只好哼哼哈哈地站起來。

    死啦死啦「走啦走啦。」

    他一口水一口食毫不猶豫地回去南天門迷龍和郝獸醫不情不願地跟著。

    我墜在樁子上呆呆看著禪達的夜空。

    我確定我已經被世界拋棄這樣的拋棄真讓我絕望。

    今天來接收裝備的是幫踢踢踏踏的垃圾兵他們曾就在這片空地上踢踢踏踏地被交給炮灰團給他們的武器大部分沒裝箱因為並非新到的美械。而是主力團剛從手上換下來的破爛這總歸也是好事——但我沒發現。我墜在樁子上哪怕喘不過氣來也昏睡著我已經沒力氣啦。

    邢三棟扒拉著我的眼皮子看「好好好像又死了。」

    程四八「裝裝裝的。他可可會裝死。」

    我清醒過來強打精神給他翻了個白眼。

    邢三棟「裝裝裝的。」

    於是我就讓他們覺得我是裝的我強行讓自己站直了一些。但就算有繩子固定著我也在往下出溜。

    邢三棟「好好好像真不行啦。給給給個痛快吧?」

    我「唔唔唔?!」

    程四八「別別別堵啦。我瞧瞧他要咬舌舌頭也沒力氣啦。」

    於是我嘴裡的布被扯掉了我做著企圖讓酸痛的下頷合攏。

    我「哼哼。小太爺還行。」

    程四八「還哼哼哼的。我我我看他能頂五六天。」

    我「哼哼。」

    程四八發著善心「今今今天發你們團的別說虞虞師座偏心。」

    我不再哼了我呆呆地看著遠處紛沓的人群們確實是炮灰團我看見迷龍、郝獸醫、阿譯、不辣、蛇屁股、豆餅、克虜伯、喪門星連同死啦死啦和狗肉都在。他們本來總是有事沒事在看著我我看著他們讓他們都把目光掉開只有死啦死啦的目光像看空氣一樣從我身上越過然後對著軍需大叫。

    死啦死啦「明明就是主力團挑剩的貨!剩下的玩意叫化子也不會要啦!你還不就打賞給我?拿個清單算算算什麼呀?」

    我算是看出來了。軍需被他纏得沒脾氣我就開始有氣無力地微笑。

    「虞嘯卿大概是覺得一連六枝湯姆遜這樣的輕武器還是該給地而且主力團換下的舊貨放著也是進倉。好吧不管什麼破槍炮灰團這回總算人手有了一支槍。

    我向著每一個看到我的傢伙微笑。大部分傢伙看到我之後就把臉掉開。郝獸醫和迷龍開始纏著死啦死啦做激烈的爭論議題顯然是有關於我我混混沌沌地也懶得管只是微笑。

    我聽見腳步聲過來的是阿譯他鼓過很久的勇氣他終於過來。

    他看著我。我看著他。

    阿譯「……你真是我團之恥。」

    我「說句人話成嗎?你弄個小中分就跟蒼蠅似的。」

    阿譯慌忙把他的中分抹成三七「……你就是我團之恥。」

    為了不讓自己眼圈發紅。他連忙逃開裝作要併入死啦死啦正在歸置的隊形。我悻悻地微笑著看著那小子死不長氣的身影。

    好好幹吧像人一樣。有了槍打得准點。別自虐啦你不是蒼蠅。

    他們在那裡踢踢踏踏地有了槍扛著武器箱子。死啦死啦興致很高不光要一二一左右左還要唱歌於是丫們唱我們很久以前唱過的歌「風雲起山河動黃埔建軍聲勢雄革命壯士矢精忠。金戈鐵馬百戰沙場安內攘外作先鋒……」

    我看著他們踢踢踏踏地遠去人渣們原來不看我現在要走了倒看我他們向祭旗坡走的時候脖子幾乎是擰著長的於是淚水再次充斥我的眼睛除了眼淚水我什麼也看不見了但我也在跟著哼哼「……機動攻勢勇敢沉著奇襲主動智謀廣肝膽相照團結自強殲滅敵寇凱歌唱。」

    我沒法不想起我的那個也許真發生過的夢幻我們踢踢踏踏地唱著這歌跟在何書光的車後何書光光著膀子拉著手風琴我們唱著破落與夢想。我有許多一敗塗地的夢想但我最在意的是這個。

    後來我發現不光是我在哼哼還有個人在我耳朵邊哼哼我連忙甩掉眼裡的淚水死啦死啦正在我耳邊哼哼狗肉在聞著綁我的繩子。死啦死啦是個愛槍的人。背著一枝新得的湯姆遜人渣們離得老遠。列著隊在那裡踢踢踏踏他們並沒走人因為他們的指揮官扔下他們跑回來了。

    我於是趕緊把自己站直我以為我站不直了但是我把自己站直了。

    死啦死啦「丟人嗎?」

    我「不丟人。」

    我斬釘截鐵到死啦死啦只好回頭看了看人渣看見每一個人渣臉上都是對我無上的認同。他只好撓撓頭。「後悔嗎?」

    我「從你掉頭走開每一秒鐘我都後悔十次。」

    死啦死啦「那你就心跳太快死啦。」

    我「他媽的你懂不懂修辭?你現在拿你手上那把槍把我打成蜂窩我也會笑因為知道你們這幫王八羔子總算有了不會打打就卡殼的槍!可你不會打的我也笑不出來會痛的!這是修辭!——可我還是會跑。」

    死啦死啦「厲害呀。為什麼?」

    我不吭氣。但那傢伙開始在我身上摸索我拚命掙扎擰答拿還能稍動一下的腳踢他。

    死啦死啦「兩位幫個手。」

    邢三棟和程四八是唯官銜為是的立刻為虎作倀於是死啦死啦從我身上搜出那兩個半張的信件。然後他對起來看。

    我悻悻地「倒啦。笨蛋。」

    他便糾正了看信沒多長掃兩眼就明瞭。於是丫對著我做出一個特明白的表情。

    死啦死啦「你爸媽來了呀?——幹嘛不早說?」

    我恨得牙癢癢「見你的活鬼!是在西岸!西岸!西岸!西岸銅鈸呀!你讓我怎麼說?你會准我的假?我跟你說准個假。我去尋死沒死得了就回來?」

    那傢伙沒理我回頭瞧了瞧還列著隊在那發傻的人渣們揚了揚那兩個半張的破紙「你們這幫蠢貨以後誰要還為這種破事開小差先跟老子打個招呼。」

    沒人搭他碴只有我在輕聲疑問著「你要幹什麼?」

    他便笑逐顏開地看著邢三棟和程四八以至那兩位莫名其妙之下產生了立正敬禮的下意識反應。

    第二十章

    邢三棟和程四八現在被綁在綁我的柱子上不辣拿著臭布捏著程四八的鼻子直到他受不了喘氣然後嘴就被塞上了。

    程四八「唔唔唔!!!」

    邢三棟咬緊著牙關「唔唔唔唔唔?!」

    後者的嘴倒是沒塞上迷龍拿布等著「你倒是跟我說一句不磕磕磕磕巴了就放你。」

    邢三棟「這這這是師部的……」

    迷龍就等這空子伸手就把布給堵上了。

    於是邢三棟和程四八熱烈地交談著

    「唔唔?唔!」

    「唔!唔!唔唔!」

    倒是比沒堵嘴的時候流利多了。

    法場被劫了我也被喪門星和郝獸醫架著郝獸醫在那哼哼地念叨他著實開心得很「小太爺起駕羅。」

    我並不那麼高興我盯著死啦死啦。死啦死啦走在我前邊他現在的全部興趣好像都集中在那枝剛上手的M928湯姆遜上。

    我「那叫戰壕掃帚。」

    死啦死啦「什麼掃帚?」

    我「掃戰壕的掃帚。發明的人這麼叫的。」

    死啦死啦「好名字。我要找個地方看他有沒有吹牛。」

    我「回山讓虱子鬼排隊吧拿這個幫他們除蟲。」他瞪了我一眼我有氣無力地涎笑「我還行。我這塊臘肉是不是該再掛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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