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英雄 正文 第五章 男兒何所懼
    憲宗聽說,頓時大怒,說道:「吳元慶,你這到底是誇朕還是在罵朕?你既說朕是明君聖主,卻又說朕近小人遠賢臣,那麼朕又成了昏庸之主了?」

    吳元慶朗聲道:「不敢。明主與昏君,其間分界本就只在一線之間,本朝玄宗皇帝,前期乃是千古明君,國家社稷安定,民富兵強,後期卻造成安史之亂,國家混亂衰弱,人民困不聊生,便是最好的例子。」

    憲宗怒極反笑,說道:「好,那你說說,玄宗之政,為何先理而後亂?」

    吳元慶道:「玄宗用姚崇、宋璟、盧懷慎、蘇、韓休、張九齡則理,用宇文融、李林甫、楊國忠則亂。故用人得失,所繫非輕。人皆以天寶十四年安祿山反為亂之始,臣獨以為開元二十四年罷張九齡相,專任李林甫,才是理亂之所分處。願陛下以開元初為法,以天寶末為戒,乃社稷無疆之福!」

    憲宗道:「那你說我現在是在任用張九齡呢還是在任用李林甫?」

    吳元慶見皇上臉上陰沉之色一晃而過,知道他已然怒極,但仍說道:「皇上任用裴大人、崔大人這等重臣,是任用張九齡,但皇上同時又任用皇甫鎛、程異之徒,卻又是任用李林甫、楊國忠了。」

    李純忽然拍案而起,喝道:「大膽吳元慶,你是說朕也要似玄宗一般,由聖明而變昏庸了嗎?」

    吳元慶臉不變色,說道:「微臣不敢,微臣乃是進諫,希望陛下以玄宗前車為鑒。」

    李純一把掀掉了身前几案,幾上茶水、碗碟飛落一地,光光啷啷響過不停,眾臣只驚得魂飛魄散。只見李純臉上變色,喝道:「朕若昏庸,只因朕不該用你這樣的臣子,你且說說,你是張九齡呢還是李林甫?」

    吳元慶道:「臣不過是個山野匹夫,得皇上青眼,其實不過尸位素餐而已。好不敢比張九齡,壞亦不敢比李林甫!請皇上容臣辭官歸隱。」

    李純大怒道:「吳元慶,你這是跟朕賭氣麼?朕若不容你辭呢?」

    吳元慶道:「臣心意已決,請皇上成全。」

    裴度見憲宗臉上戾色越來越重,知道吳元慶轉眼之間便有殺身之禍,忙道:「皇上,今天乃是賀慶太平的好日子,還請皇上息怒。」

    李純怒道:「太平,太平,你們讓朕太平了嗎?吳元慶,朕數次饒你,你真以為朕就殺不得你嗎?」

    吳元慶不語,李純見了,更是惱怒。

    裴度道:「皇上,吳元慶生就這樣的性格,但他武功高強,富於謀略,實是國家的棟材,平淮西,定吐番,屢建奇功,就連這次平定淄青,他的功勞也是最大。」

    李純怒道:「胡說八道!這次平定淄青,朕根本就沒派他去,他的功勞又從何處建來?你為了救他,竟撒這彌天大謊,裴度,你可知此乃欺君大罪?」

    吳元慶見往日憲宗總是叫裴度為裴愛卿,此時直呼其名,顯然連裴度也惱上了。

    裴度道:「皇上,臣並不敢欺君,陛下知道為什麼劉悟會反戈一擊嗎?此正是吳元慶的功勞。」遂詳細述說了吳元慶怎樣刺殺李師道,怎樣架禍給劉悟,又怎樣扇動劉悟造反,憲宗李純聽了,不禁怔住,但只是一瞬間之事,他忽然冷笑道:「哼,這正是他自行其事、目無君長的寫照,誰叫他去淄青了?堂堂朝廷將軍,豈能擅自主張,私自行動?」

    吳元慶心中冷笑,心想古來帝王便是如此,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又還有什麼好說的?他倒要看看,李純到底給他安個什麼罪名。所以只冷冷的看著這一切,並不說話。

    裴度卻忍不住了,說道:「皇上,這樣說吳元慶似乎不太公平,不管如何,他都是立了大功,有功於國,有功於民。」

    李純冷笑道:「有功就怎麼了?有功就可以屢次抗旨,把朕都不放在眼裡嗎?古來帝皇,誰沒有幾個立有大功的臣子?若是他立有郭子儀那般大的功勞卻又如何?就是朕的臣子中也未必他立的功勞就最大,你裴度、李愬、李光顏、田弘正誰又沒有立大功?若誰都似他一般不把朕放在眼裡,朕這皇上還當不當?」

    裴度見這話不像,忙一把跪下,說道:「皇上。」

    崔群見吳元慶為了自己惹得皇上震怒,也忙跪下,說道:「陛下……」

    李純不等他說話,怒道:「不用再說了。你們自恃功勞,一個個不把朕放在眼裡,哼哼,朕今日也不與你們計較,放心,朕並不是隨便殺人的昏君!傳旨: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裴度,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崔群,左金吾衛大將軍吳元慶三人,朋比為黨,為獵取正直之名,不惜彰君父之過,此種臣子,若不加責罰,朝廷法令何在?著即令裴度為河東節度使,仍充門下侍郎、同平章事銜;崔群貶為湖南觀察使,即日赴任;吳元慶免去左金吾衛將軍銜,貶為庶人,不許隨便出京。欽此。」

    眾臣面面相覷,想不到皇上竟會如此震怒,處罰如此之重,裴度一時尚有些措手不及。吳元慶的處罰雖然最重,但他卻似乎全然無所謂。其實心中的憤怒也是無以言宣,他並不在乎什麼官銜,也不在乎什麼庶人不庶人的,只是心中一股氣不平,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了心中的怒火,讓臉上似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

    三人磕頭謝恩畢,宴席也即散場,一場喜慶便如此煙消雲散。

    吳元慶回到家,林潔遠遠的接了出來,只見府門口許多身份不明的人在那游戈,林潔道:「不知為什麼,今天忽然來了這些人,倒好似在監視咱們似的。」

    吳元慶心中冷笑,心想你不許我走,我偏要走,就憑這些膿胞就能監視得住我了?只是想著自己為朝廷南征北戰,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但沒有陞官封侯,卻落得像賊一般,連自由都沒有,豈不滑稽?心中憤怒,但想一想,氣也就平了,古來帝王便是如此,只可共患難,不能同歡樂,古之英雄名將尚且如此,自己又算得了什麼?但自己決不做那愚忠愚孝的蠢人,選個時機,一走了之,從此書劍飄零,嘯傲江湖,豈不快哉?

    兩人回到家,便去拜見父母,吳元慶把朝中發生的事說了,吳夫人道:「俗話說伴君如伴虎,孩兒,咱們並不貪圖什麼富貴,不做官更好。」

    林回風道:「不錯,我在這住得早就不耐煩了,既是如此,咱們就一走了之。仍回咱們的桃花源去,那裡可不快樂多了?」

    林潔道:「現在只怕要走也不容易了。」

    林回風道:「區區幾個監視算得了什麼?咱們衝出去便了。」

    吳元慶沉吟道:「要走也不急在一時,咱們先作好準備,等時機成熟再走不遲。」

    正說著話,便有恩王府來人相請吳元慶,吳元慶詫異道:「恩王請我去幹什麼?」心想已經很久沒有與恩王見面了。

    來到恩王府中,吳元慶又想起李紅英來,心中深覺愧疚,恩王李晌在書房中接見他,見面便笑道:「吳將軍,你飛黃騰達了之後,怎麼就絕足不到本王府中來了?難道恩王府是什麼險地禁區嗎?」

    吳元慶道:「王爺這話讓小子怎麼禁受得起?小子不過一山野匹夫,王爺錯愛,其實不敢當。不知王爺召在下來,有什麼事嗎?」

    李晌笑道:「你我自己人,久不相見,不過叫你來敘敘舊而已。李愬如今在軍中,元慶什麼時候見過他了?」他改口叫元慶,果然便似自己人般親切。

    吳元慶道:「我也好久沒見到李大哥了,他在軍中,輕易也不上京來。」

    李晌點點頭,又不著邊際的問這問那,眼看時間已經到了深夜,忽然走進兩個人來,吳元慶抬頭一望,吃了一驚,見這二人一個是權頃天下的宦官、神策軍中尉吐突承璀,一個卻是當今皇上之子、澧王李惲。吳元慶心中隱隱不安,知道只怕有個極大的陰謀把自己捲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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