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英雄 正文 第四章 伴君伴虎
    憲宗李純冷笑道:「崔群,你眼中還有君父嗎?在殿中竟如此喧嘩,你還把我看在眼裡嗎?」

    崔群一怔,知道皇甫鎛常進讒言,皇上對自己已然惱火,今天不過借題發揮而已,忙跪了下來,磕頭道:「皇上恕罪,崔群對皇上一向忠心耿耿,不敢有半點不敬。」

    皇甫鎛道:「皇上,像崔群這種人,若不殺了,日後誰還會把皇上放在眼中?」

    李純尚未說話,忽聽一個人大聲喝道:「皇甫大人,你這話未免過份了點吧?不就是忘了避諱嗎?這有什麼大不了的?至於死罪嗎?若這點小事就該殺頭,你早該殺千次百次了。」

    皇甫鎛回過頭來,見說話的是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吳元慶,心中怒發如狂,喝道:「吳元慶,人說你無法無天,我還不信,你竟敢當著皇上的面說這話!嘿嘿,直呼君父之名,眼中無君無父,豈是小事?只有你這等無君無父之人,才說是小事。你說這話就該死。」

    吳元慶冷笑道:「皇甫大人,你說誰該死誰就得死嗎?當著皇上之面,你尚且如此囂張跋扈,在百姓面前,你還得了?」

    裴度也道:「皇甫大人這話確實過份了些,崔大人無心之失,罪不至死,只須上表謝罪也就是了,堂堂宰相,若是因寫錯一個字便殺頭,豈不讓百官寒心?這人才豈不顯得太也不值錢了嗎?」

    皇甫鎛道:「皇上,你看他們聯成一氣,分明便是朋黨。」

    吳元慶冷笑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君子自然與君子在一起,小人自然與小人相集聚,自君子眼中看來,心中明亮可光風濟月,胸懷寬闊可下海行舟,雖聚一起,全是公心,所想的是國家社稷,而小人聚在一起,全是私心,總想著陷害忠良,欺騙君王,攪亂朝政,擅權弄國,請問皇甫大人,究竟是你們是朋黨呢,還是我們是朋黨?」

    皇甫鎛怒道:「好一張厲害的嘴。皇上乃是聖明之君,難道你說得好聽皇上就會信嗎?」

    吳元慶道:「不錯,皇上是聖明之君,自不會聽信讒言蜜語,事實如何,是非如何,皇上又怎麼會分辨不出?」

    皇甫鎛還要說話,李純怒道:「好了,好了,說這麼多幹什麼?李師道滅亡,天下歸心,朕今日乃是慶賀天下太平,可不是來聽你們罵架的。崔群,你起來吧。」

    崔群磕頭道:「謝皇上。」站了起來。

    裴度、皇甫鎛、崔群皆為宰相,皇甫鎛知道自己是靠諂媚皇上的手段才被提拔為宰相的,所以,對崔群十分痛恨。見皇上不加怪罪,心中大是失望,他抬頭看皇上,發現他臉色陰沉,顯然仍不高興,他要拍馬屁,遂進言道:「皇上,如今逆賊掃滅,天下太平,不上尊號無以顯皇上開天闢地之功,繼往開來之業,睿聖仁慈之德。」

    群臣紛紛道:「請上尊號以彰皇上之功業。」

    李純心中甚喜,笑道:「便請諸愛卿議擬吧。」

    群臣紛紛而言,有說這樣的,有說那樣的,最後決定用「睿聖」二字。皇甫鎛道:「前面應該加上『孝德』二字,這樣便盡善盡美了。」

    李純聽了「孝德」二字,心中甚喜,不禁笑了起來。

    崔群道:「皇上,尊號中有『聖』字,其實『孝德』的意思已經包含在其中了。」

    李純的臉色霎時之間便陰了下來,沉聲道:「你是說加『孝德』二字是多此一舉嗎?」

    崔群想不到這樣一句話,竟會讓皇上如此發怒,一時有些手足無措,說道:「皇上,臣的意思是……」

    話未說完,皇甫鎛搶著道:「皇上,我說崔群無君無父,果然如此,崔群對於陛下的尊號,竟然捨不得用『孝德』兩個字,到底是何居心?」

    崔群怒道:「皇甫鎛,我有何居心?你少給我進讒言。」

    裴度也道:「皇甫大人此話未免太過,上尊號乃是大事,崔大人不過在與大家商議而已,說得上有什麼居心了?」

    李純聽了「居心」二字,早已經臉上變色,父皇臨死前的樣子又出現在腦海之中,這「居心」二字,就好像一把箭,射進了他的心頭。崔群為什麼說不用「孝德」?難道他竟有所指嗎?他是在諷刺我嗎?是在提醒我嗎?是在說我根本沒有孝德嗎?就好像一個羞人的傷疤被人突然撕開。憲宗李純忽然惱羞成怒,喝道:「大膽崔群,剛剛饒了你不死,你不知好歹,反如此與我作對,我若再饒你,我還有臉君臨天下嗎?」

    群臣見龍顏震怒,都紛紛跪了下來,誰也不敢開言。皇甫鎛也跟著跪下,心中卻喜不自禁,心想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自己要找死,可怪不得我!

    本來歌舞昇平,君喜臣歡的場面,只因「孝德」二字,竟使氣氛為之一變,整個殿中似乎都充滿著一股戾氣,一股殺氣。

    許多大臣雖與自己無關,跪在當地,也不禁索索發抖起來。崔群心中坦蕩,雖然雷霆在上,卻也形態自若。心想,該來臨的總會來的,命運既然早經決定,是禍是福就隨他去吧,擔心害怕又有什麼用?又能改變什麼?他忽然有些後悔,不該多這嘴巴,其實加不加「孝德」二字又有什麼關係呢?無關社稷蒼生,也無關天下安危,就算他把尊號多加幾百字,又有什麼相干?

    一時之間,誰也不說話,大殿之中靜得只聽見彼此的心跳聲。

    憲宗李純臉色變幻不定。腦海中波濤起伏,父皇的死是他心頭最大的隱秘,知聞其事的人早已經死的死,散的散,但就算世界上已經沒有一個人知道,他的心頭卻仍有不盡的懼怕,不盡的惶恐,似乎突然之間,就會有人知道這個秘密,就好像一個無比重要的珍寶,即使藏得再隱秘,心中也怕有一天會被人發現。崔群竟吝惜「孝德」二字,他難道知道什麼嗎?他難道在暗示什麼嗎?

    李純強壓下心頭的火氣,冷冷的道:「崔群,你不願在朕的尊號上加『孝德』二字,你是說朕根本就不孝不德嗎?」

    崔群聽了,忙磕頭不迭,說道:「皇上乃大仁大孝之人,臣絕不敢有此意。臣罪該萬死,請皇上恕罪。」

    李純道:「你知罪就好,你說該定你個什麼罪?」

    皇甫鎛道:「如此誹謗皇上,心存不軌之人,自然該當定死罪。」

    眾臣見龍顏震怒,誰也不敢說話。

    吳元慶忍不住道:「皇上,崔大人縱然有罪,也罪不至死,這……這其實只是小事一樁而已。」

    李純怒道:「你說什麼?這還是小事嗎?崔群竟敢說朕不孝,哼,你說這還是小事?」

    吳元慶朗聲道:「皇上明鑒,崔大人並未說皇上不孝,皇上乃是孝子,普天下之人都知道,崔大人怎麼會胡言亂語?」

    這話李純聽來甚是刺耳,覺得其中諷刺之意甚深,頓時心中大怒,卻又不能發怒,喝道:「吳元慶,你跟崔群是什麼關係?你為什麼要替他說話?」

    吳元慶道:「我跟崔大人從無私交,但我這人眼睛裡揉不進沙子,陛下,您乃聖明之君,雄才大略,削平藩鎮,賊人紛紛敗亡,這是多大的武功。定禍亂者,武功也;興太平者,文德也。今陛下既以武功平定海內,不如接著革除弊政,恢復高祖、太宗舊制;用忠正而不疑,屏邪佞而不邇;改稅法,不督錢而納布帛;絕進獻,寬百姓租賦;厚邊兵,以制戎狄侵盜;數訪問待制官,以通塞蔽;此六者,政之根本,太平之所以興也。陛下既已能行其難,若何不為其易乎!以陛下天資上聖,如不惑近飛容悅之辭,任骨鯁正直之士,與之興大化,可不勞而成。像皇甫鎛這種人,乃是諂媚小人。在以武功平定天下之後,貪圖安逸的**本就容易滋生,若再加上臣下左右阿諛迎奉,向皇上進言說:『天下已經太平了,皇上可以高枕無憂,自圖安逸了。』如果皇上按照他們說的那樣去貪圖享樂的話,太平盛世到何日方到?所心臣請皇上別以小事而殺諍臣,而應逐奸佞,遠諂媚,則皇上幸甚,國家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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