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淬中華 第二部 怒海潮生 第十四章 大義炳寰宇
    隨著朝野上下變法改制呼聲的日益高漲,帝、後兩黨之間也為了各自的利益展開了一連串激烈的較量,經過反覆爭論以及互相妥協,兩股政治勢力終於暫時達成了一致,取得了平衡。而憑藉著遼東大捷的赫赫威名,成為各方政治勢力爭相拉攏對象的馮華和義勇軍則成為了這場權力之爭的最大受益者。

    5月末、6月初,身體剛剛復原的光緒皇帝,接連向內外臣工發佈了幾份兒影響深遠、使臣僚為之震悚的硃諭、明詔,一場關乎中國興衰存亡的變革由此拉開了序幕。

    5月30日,光緒發佈「罪己」硃諭。稱條約批准之際「宵旰彷徨,臨朝痛哭,實有萬分為難之情事」,求「天下臣民皆當共諒」,以期「君臣上下,艱苦一心,痛除積弊,革新自強」。

    在「一言興邦」的封建社會裡,皇帝的一個念頭,一紙詔書,對國家的前途命運往往是至關重要的。而像光緒這樣下詔罪己,亟求變法自強的硃諭,在中國歷史上也是很少見的。因此,光緒的這份感人至深的硃諭一經發佈,立刻就在京師引起了強烈的反響。尤其是那些同情皇上,頗具愛國之心的廷臣士子更是深受感動,每每在閱讀硃諭時或潛然落淚,或痛哭失聲。

    5月31日,光緒頒布明詔,稱「自古之天下不能無非常之變,遇非常之變,自當急起變法以應之。今之時局,可謂極非常之變也,只有采天下之輿論,效萬國之良法,才可應此危局。然中西所遇不同,故需因時制宜,以盡適今……。」

    為此,光緒在詔書中宣佈從即日起,以馮華、張之洞的變法方策為藍本,在全國範圍內對教育、經濟和軍事進行全面變革,具體實施步驟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改遼東金州廳為「旅大經濟特別區」,在其範圍內進行全方位的改革變法試點,而各省則由其督撫根據各地實際情況,酌情進行;第二階段根據「旅大經濟特別區」實施變革的經驗,對改革變法方案進行調整,並在各省予以推廣;第三階段,在以上改革取得一定成效之後,再對其他方面進行變革

    6月1日,光緒再次頒布明詔,宣佈了一系列重大的人事任命。鑒於「旅大經濟特別區」地理位置以及變革成敗的極度重要性,任命原臨榆鎮總兵馮華為「旅大經濟特別區」辦事大臣,加尚書銜;任命李九杲、邢亮為「旅大經濟特別區」幫辦大臣,加侍郎銜;任命周天宇、黃德貴為左右參贊,加按察使銜;

    委派馮華和浙江溫處道袁世凱分別以義勇軍、定武軍為基礎,在旅順和天津小站各編練新軍8000人,嘗試對原有的軍制進行改革;

    鑒於遼東戰事已停,著節制關內外防剿諸軍欽差大臣劉坤一即日進京覆命,復任兩江總督兼南洋大臣,署兩江總督張之洞則仍回湖廣總督任上……

    天陰沉沉的,樹梢一動也不動,凝滯了的空氣更是濕悶得讓人透不過氣來,幾隻小燕子扇動著沉重的翅膀,在低空來回地盤旋。遠處,濃密的雨雲越發厚重起來,天際的邊緣傳來隆隆滾動的雷聲,一場暴雨隨時都會來臨。

    一陣涼風刮過,馮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此次京師之行能有如此大的成果,實在有些出人意料,而他提出地「建立經濟特區」的設想最終又落回到自己頭上,更是讓他喜出望外。雖然臨榆位於東北通向關內的咽喉地帶,對東北、直隸甚至是京畿都具有強大的軍事威懾作用,戰略位置極其重要,但是它畢竟離京師過近,受朝廷制肘太多,不利於開展經濟建設以及義勇軍的進一步發展;而駐防旅順、大連儘管對京師的影響力大為減弱,且不可避免地要與沙俄、日本的利益發生激烈地矛盾衝突,可它地處沿海地區,又獲得了清政府的特別政策,將來的發展空間極為廣闊。另外,此行還有一個很大的收穫,就是同時獲得了帝、後兩黨的基本認同,每一方都把馮華和義勇軍視為可以爭取的對象,這一點對義勇軍將來的發展壯大具有極為重要的意義。當然,馮華也明白,這種發展如同走鋼絲,但他信心十足,相信自己能夠掌握好平衡。

    想起剛才翁同龢、李鴻藻、孫毓汶三個軍機大臣,以及各部院近百名大小官員為自己送行的極盡殊榮的壯觀場面,馮華不由得苦笑了一下:真不知是因為送出的那些價值不菲的「別敬」(向京官辭行送的禮金)在起作用,還是自己宦途正在走紅的緣故?

    馮華自己也沒想到這一來一去竟會發生如此大的變化。原打算是悄然而來,保持低調,盡快回到遼東。可結果卻偏偏事與願違,在京城耽擱了近一個半月,還鬧得如此轟動。

    壓抑了一下躊躇滿志的心情,馮華轉過頭對著等待送行的官員離去之後,才追上來的譚嗣同、康有為和梁啟超說道:「送君千里,終有一別。這雨眼看著就要下起來了,康先生、復生兄、卓如兄,你們也盡早回去吧!」

    微微點了點頭,譚嗣同頗為傷感地說道:「子夏,來京的這二十幾日實在是讓我感慨頗多,尤其是與子夏你相識、結交更是讓我深感不虛此行。今日一別,不知我們何時才能再次相見!」

    譚嗣同的真情流露,令馮華心中極是感動,他們兩人雖然只有短短的數次相會,但是同樣真誠、豪爽的性格,以及為國為民請命的遠大抱負,讓他們一見如故、情同至交。緊緊拉住譚嗣同的手,一向感情不外露的馮華也不禁唏噓不已,久久都沒有說出話來。

    有感於馮華與譚嗣同的深情厚誼,梁啟超朗朗一笑:「人生自古傷別離,復生、子夏誠乃性情中人也!不過,你們也不必如此傷感,子夏此次回去必可大展宏圖,如果復生兄有意,不妨到旅大與子夏一同施展胸中的抱負。」

    「是呀!馮華此次進京得蒙皇上授予『旅大經濟特別區』辦事大臣,正欲借此良機,為中華之崛起一展所學。康先生、復生兄、卓如兄,你們要是看得起馮華,不如到旅大與我共建特區、再創中華輝煌?」藉著梁啟超的勸慰,馮華適時向三人提出了正式邀請。

    「為中華之崛起一展所學」的提議,使譚嗣同精神為之一振。仔細思考了一番,他欣然說道:「既蒙子夏不棄,嗣同又豈敢相拒。待我此次回家拜見過父母之後,必當前往旅大與子夏一會!」

    譚嗣同允諾前來相助,令馮華大喜過望,連聲說了幾個「好!」字之後,他又將探詢的目光投向了康有為、梁啟超二人。

    其實對於馮華,無論是康有為,還是梁啟超都是極為佩服。甲午戰敗以及《馬關條約》的簽訂讓他們對國家的前途命運深感憂慮,而「公車上書」的毫無結果更是讓他們憂憤之極、無可奈何。可是自從這個年輕人出現以後,一切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可以說變法維新運動之所以能開展得如此順利,馮華絕對居功至偉。雖然這個年輕人對改革變法的一些觀點、看法,康有為至今也不甚贊同,但向來心高氣傲的他也不得不承認馮華的這些做法,取得的實際效果確實非常突出。不過,要讓他改變自己原來的變法設想,到「旅大經濟特別區」屈尊於馮華之下,卻也是康有為萬萬不能忍受的。

    見康有為只是不置可否的微微點點頭,梁啟超不由心中一歎:自己老師的脾氣秉性,他可是知之甚清,憑他的才情與傲氣,是斷不肯屈尊於人下的。沒奈何,梁啟超也只得冠冕堂皇地說了幾句「一定前去拜訪」的客套話,並沒有給馮華一個明確的回復。

    知道事情不可強求,馮華並未再多做邀請,只是朗朗地一笑,向三人一抱拳道:「既然如此,馮華與諸位就此別過,我會在旅大恭候著各位大駕光臨。復生兄,一定要早些過來啊!」說罷,馮華與三人依依分手作別。又是一陣囑咐後,他與站在不遠處的李九杲一起向著停在路邊的馬車走去。

    風是雨的頭。漸起漸疾的涼風驅走了剛才的潮濕悶熱,大片大片積雨雲慢慢從天邊壓了過來,早已等不及了的車把式揚起了鞭桿,抖起了幾個清脆的響鞭,騷動不安的馬兒如同脫韁野驥,奮蹄疾飛。

    按照計劃,馮華他們還是要先到通州張家灣,然後再乘船順北運河而下,前往天津。可是,就在他們還沒走多遠,一直耿耿於未能與秋瑾作別的賀菱兒和龔芳,突然驚喜的發現一個身穿青色儒衫、她們熟悉異常的身影,正靜靜地站在前面不遠處的路邊望著他們。不等馬車完全停穩,欣喜若狂的她們就一聲歡呼,跳下車向著秋瑾跑去。

    能在臨別之際再次看到心中一直不能忘懷的秋瑾,馮華心中感到了一種異樣的溫馨與平靜,不管今後與秋瑾會有怎樣的結果,他都會把這段兒感情的經歷深深埋在心中。輕輕走到距離三人說話的不遠處站住,馮華默默地注視著這個剛強的女子,依然還是那麼英爽灑脫,但俏麗無比的臉上卻多了一份兒以往沒有過的輕鬆與決然。

    又是一陣歡呼,賀菱兒和龔芳同時跳了起來,二人扭過頭衝著馮華喊道:「馮大哥,秋姐姐說想和咱們一起去天津,你說行不行?」

    心中一陣驚喜,馮華快步走過去說道:「當然可以了。不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不等秋瑾回答,心直口快的賀菱兒率先搶著答道:「秋姐姐已經決定離家出走,與那個不學無術、胸無大志的王廷鈞分道揚鑣了。秋姐姐今後要走自己的路。」

    賀菱兒的話,如同一聲巨雷在馮華耳邊響起。秋瑾竟然在這個時候就毅然離家出走,她的命運還真的因自己的到來而發生了重大的改變?本來,馮華已經斷了與秋瑾繼續交往的念頭,可是命運卻再一次把秋瑾推到自己的面前。已經趨於平靜的那份感情,漪漣再起,一時之間,馮華心亂如麻。

    就在馮華他們準備離京、朝野上下都把注意力聚集到京師發生的這一幕幕重大變故和即將開始的經濟改革之際,席捲台灣全島的「反對割台,誓死抗戰」的浪潮,也隨著日本的悍然出兵以及「台灣民主國」的成立達到了高潮。

    自《馬關條約》簽訂以來,台灣同胞哭聲震天,達於四野。悲憤無可抑制的台北人民紛紛以鳴鑼罷市進行抗議,島內民眾亦擁圍各地官署,要求餉銀不准運出,軍械製造局不准停工,稅收全部留作抗擊日寇之用。在籍工部主事,台南府羅山書院、嘉義府崇文書院的主講丘逢甲憤然召集台灣鄉紳聯合致電清政府,要求清廷廢約抗戰,保衛國土,奏文稱:「割地議和,全台震駭。……臣桑梓之地,義與存亡;願與撫署誓死守禦。設戰而不勝,請俟臣等死後,再言割地……」。在島內外反割台聲浪的推動與影響下,以台灣巡撫唐景崧為首的駐台官員也紛紛對民眾的「保台反割讓」行動予以聲援和。

    1895年6月5日,雖然距正式交割台灣的日期尚有將近一個月,但早已迫不及待的日本政府就正式任命海軍軍令部長樺山資紀為台灣總督兼軍務司令官,並率領直屬部隊約7千人和海軍常備艦隊11艘軍艦,從廣島宇品乘船出發向琉球進發;同時,原駐於金州的近衛師團約15000人,在師團長陸軍中將北白川宮能久親王的率領下,分乘14艘運輸船趕往琉球中城灣與樺山資紀會合。

    由於朝廷至今仍對「反對割台,廢約再戰」的呼聲置之不理,台灣的形勢已到了危在旦夕的緊要關頭,「誓不從倭」的台灣人民決心起而自保。6月6日,丘逢甲邀集一批台灣的官吏名紳,倡議建立一個「抗日保台」政權,當即就得到萬餘民眾的簽名。他們立即篆刻了台灣民主國大總統印綬,以鼓樂為前導,上萬民眾緊隨其後,高呼「台灣屬倭,萬眾不服」的口號,齊聚台灣巡撫衙門,竭力挽留署理台灣巡撫唐景崧暫攝台政。

    此前,唐景崧已經接到朝廷「署台灣巡撫布政使唐景崧著即開缺來京陛見。其台省大小文武各員,並著飭令陸續內渡」的諭令,但面對著廣場上悲情難擬,萬人慟哭的感人場面,他也不由得為台灣百姓的愛國精神所激盪。出於一時的義憤與感動,唐景崧決定接受挽留,與台灣士紳百姓一起共禦日寇、保鄉衛土。

    為了爭取國際輿論的聲援,有利於今後同日本侵略者周旋,6月7日,丘逢甲等人以全台民眾的名義,會見了在台北的歐美各國記者,發佈了《台灣民主國獨立宣言》。此時,無論是從輿論上,還是組織上,台灣民主國的籌建工作已經準備就緒。

    6月8日,在台灣撫署門前的廣場上,藍地黃虎旗在風中獵獵飄揚,廣場上刀槍林立,成千上萬的台灣民眾聚集在這裡舉行「保台抗倭誓師大會暨台灣民主國成立大會」。雖然天氣非常的炎熱,但台灣百姓的心和血卻更熱,他們決定用自己的鮮血來誓死守衛自己的家鄉。

    此時,被推舉為總統的台灣巡撫唐景崧百感交集,神情異常嚴正肅穆。從丘逢甲手裡鄭重接過台灣民主國的大總統印綬後,他先望北闕叩了九個響頭,然後失聲痛哭!良久之後,他才面對著廣場上的數萬民眾,向全世界正式宣告台灣民主國成立,改年號為「永清」,以示「永不背清」。並以藍地黃虎圖案為國旗,在台北開設議院,制定了臨時憲法草案。

    唐景崧就任台灣民主國總統的儀式完畢之後,立即發表了《自主宣言》,並通電全國各省及世界各國。另外,他還向列強發出呼籲,希望得到他們的承認,準備以允許外國租借台灣礦山、土地等權利,換取列強對台灣的共同保護,來抵制日本的佔領;同時他還對台灣的防務進行了重新佈署,除唐景崧自率一部兵力駐守台北,總攬全台軍政大權,並分兵把守各海口要隘外,由劉永福率另一部兵力及其親兵「七星營」駐守台南。

    在誓師大會上,副總統兼義軍統領丘逢甲振臂高呼:「台灣軍民,義不臣倭,萬眾一心,誓不屈服,願為島國,永戴聖清!」數萬軍民齊聲宣誓,雷鳴般的怒吼,響徹了萬里海空。

    駐台灣愛國將領、台灣民主國大將軍劉永福也發佈了《與台民盟約》,要求在台將士與台灣同胞一道「誓與土地共存亡」。他還當場賦詩:「飲河枕戈看明日,磨刀勵志屬今朝」,表示不奉清廷詔令、自主抗日的決心。

    同日,一份署名「全台紳民」的《台民公告》電文飛入京師紫禁城,公告稱:……百姓無依,惟有死守,據為島國,遙戴皇靈……圖固守以待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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