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賦 下篇 第二十五章 兵車行 上
    織蘿依偎在水影身邊嘀嘀咕咕的講述這些年來發生的事情,例如那一年——也就是北辰大舉入侵的時候,凜霜守軍潰不成軍,凜霜進入了徹底的無政府狀態,盜賊橫行、敵軍擄掠。千月家族世代流放之地,寒關縣沉日谷反而因為與世隔絕而沒有受到敵軍侵擾,但是在谷口看守的士兵大概害怕敵軍侵犯,一逃而空。

    沉日谷,顧名思義是終年罕見陽光的寒冷地方,山高谷深、道路崎嶇。這裡是朝廷流放犯了重罪的官宦子弟的地方,蘇台兩百多年來,從第一個來到這裡的千月家族起,前後又有千餘人被丟入這苦寒之地。陸續前來的那些家族便成為千月家通婚的對象,事實上絕大多數被流放的家庭熬不住這裡的艱難生活,沒過幾年就全家滅絕,或者有一兩個倖存者,也在一兩代後消亡,家名與歷史皆沉沒在沉日谷幽暗的河流深淵中。

    便在那艱難的一年中,雖然沉日谷中的流放歲月從來沒有好過過,但是過去每到糧食用盡,又打不到獵物的冬天,官府都會給千月家送一些糧食以及基本的藥材,讓他們不致於凍餓而死。然而那一年官府在凜霜實際上已經消失了,他們什麼都沒有,儘管母親在夏天就帶領大家想法設法的弄糧食,可還是杯水車薪。而瘟疫又襲擊了村莊,其實也不是多麼可怕的疫病,只因為缺少藥材,他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親人一個接一個死去。

    家族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織蘿便在那個時候對母親說他要離開沉日谷,跟著秋天被母親從河流裡救起的婦人去外面闖蕩——這個因為夜晚趕路而失足卻因為掉入沉日河而獲救婦人便是長林班班主。他知道兩百多年來家族除了每一代送走的那個女孩兒,沒有人能夠離開這寒冷貧瘠的地方。官府的人把住要道,而且定期來查戶口,一旦發現哪一家少了人,全家都要殺。而家規也不允許子弟們逃跑,出於千月家的驕傲,要子弟們守著家名和光輝的歷史在這個地方生存繁衍。

    他準備好被訓斥和處罰,然而千月家這一代族長疲憊的點了點頭說:「去吧,各自找各自的活路。」

    長林班的班主對他說:「我們做的不是什麼好營生,少爺是好人家的孩子,怕您受不了。」他的回答是:「我既然跟你走了,自然該做什麼做什麼,不會讓您為難的。」

    水影靜靜聽著,輕咬嘴唇,過了一會兒道:「漓呢,漓為什麼不照顧你?」

    織蘿翻了個白眼,水影的身子顫抖了一下:「難道,她早就逃走了?」

    「她二十歲那年就逃跑了——根本不管家裡人的死活。官府來查的時候,爹爹為此自殺謝罪。」

    說完這句話,房間裡有一段時間的沉默,但兩個人都沒有為此放聲大哭。過了一會兒織蘿又道:「反正就是這個樣子,出來後就跟著長林班四海為家,過的……還不錯,吃飽穿暖。」

    「但是,你見過漓的,不是麼?當然是在你到京城之前。」

    織蘿猶豫了一會兒才點點頭:「見過,我還跟在身邊半年。就在來京城——也就是遇到衛女官之前。」

    「你——現在還不願告訴我發生了什麼,是麼?」她知道秋水清是在什麼情況下撿到這孩子的——老實說,後宮確實是一個沒有隱私的地方,而秋水清身邊的人對前任女官更畏懼一些。

    織蘿點點頭:「討厭的事情,不想提起。」

    水影沒有繼續發問,織蘿遇到秋水清之前所到過的地方可以通過長林班的遊歷路程以及千漓出沒的地方來推斷,甚至於織蘿真正隱瞞的是什麼,她也有八成瞭解。這一刻還是享受一下有弟弟陪伴在身邊的感覺。

    織蘿也想岔開話題,短暫的沉默後笑了起來:「姐姐為什麼讓他離開王府啊?」一邊指指廚房的方向,笑得有點賊。

    「他跟了我那麼多年,盡心盡力,我這個當主子的送他個禮物也是應該的吧。大概是我自己也當過奴婢,總覺得自由是最好的禮物。你看他現在這個樣子不好麼?有自己的房子,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

    織蘿不以為然地挑了下眉:「說不定日照覺得只要在姐姐身邊就好,至於是不是自由自在並不在意。」

    「興許吧,」她笑了下,隨即正色道:「這是我作為主子最後的特權!」

    織蘿又道:「日照將來會做什麼呢?」

    她不知道這少年為什麼對她昔日的侍從這樣感興趣,隨口回答道:「那我怎麼知道,你自己去問他吧。」

    織蘿挑了一下眉忽然道:「姐姐不怕日照給別的姑娘家拐去,他生得好看,人又聰明,我看中意他的姑娘一定不會少。」

    「他若找到比我更好的女子,我自然無話可說。」說這話的時候目光閃動,分明在說「難道能有比我更好的女子?」略微停了一下,她望向自己的親弟弟,能夠感覺到血脈相連的神秘作用,讓她望向這個少年的時候會有一絲溫柔——就只有一絲,沒有更多東西了。畢竟這個弟弟在她離開故鄉後才出生,他們沒有能夠彼此分享的記憶。

    織蘿在她開口之前用非常平淡的口氣道:「等下吃過晚飯我就回家了,要是有什麼事我就來告訴日照,好不好?」

    她點點頭,想要說些什麼,嘴唇剛剛一動織蘿就搶道:「我也想留在姐姐身邊,不過少王傅抱養舞伎……只怕會被彈劾吧。」

    水影笑了起來,無可奈何的點頭,隨即柔聲道:「記著,若是有什麼事立刻來找日照,不管我是不是在京城,能不能出面,日照都有法子保護你。」

    織蘿告辭後水影將類似的話又向日照重複了一次,那青年皺眉道:「織蘿少爺作了什麼,或是有什麼東西在身上,會惹來殺身之禍麼?」

    「我在想,他離開沉日谷的時候,娘是不是把那個東西也給了他。」

    「那個東西?」

    「千月家族的信物,族長的標誌。」

    「………………」

    「我很小的時候見過一次,是一塊玉牌——寒關玉,上面還雕刻了千月家徽一行字——後來我查過不少史書,我想,那應該是千月家徽的創造者親手刻就,上面的文字則是蓮鋒在江漪開系時手書的八個字『皎如明月,潔如寒玉』。」

    十二月初,蘇台迦嵐的成婚大典在鶴舞郡治明州舉行,相對於「正親王」這樣的封號,迦嵐的婚典顯得有些「寒磣」。不但準備的時間不夠,參加婚典的賓客更是過於簡單和低微,幾乎沒有什麼王公貴族、高官世家,前來祝賀的只有鶴舞大小官員以及當地的名門氏族。而同樣是正親王,花子夜的婚禮上皇帝親自前來觀禮,下聖旨祝賀,由春官長大司禮主持,宗室貴族濟濟一堂,琴林家陪嫁的物品擺滿了凰歌巷。

    迦嵐的婚禮不但儀典簡單,王妃玉台築所在的西城家也明顯準備不足。從花子夜登門提親,到兩家定下婚期已經是十月裡,西城家只有半個月不到的時間為兒子準備嫁妝,然後由洛遠及靜選夫妻千里迢迢送到明州。為了趕時間,洛遠三人走的是陸路,所帶物品有限,大量嫁妝裝船運送,偏偏這一年白水江幾條支流水流不足,船隻行走緩慢,還在某縣因河床過淺停了十來二十天,此時尚且在距離明州城四百多里的地方。

    主持婚典的是鶴舞的春官司禮,女方唯一的親人永親王蘊初看著簡單的婚禮場面忍不住歎了口氣,後悔自己夏日裡不該因為不滿意王妃人選和妹子慪氣而忽視了婚典的操辦。永親王妃則為丈夫居然在妹子婚禮上歎氣狠狠瞪了他一眼。

    於是,在蘇檯曆兩百二十九年十二月,西城玉台築正式冠家名蘇台,皇帝冊封其為正親王妃。這是西城家族三十年來第一位親王妃,也是繼雅皇帝時的韻賓之後西城家在皇族中獲得的最高地位。而在蘇台王朝,則是八十年來第一位行過暖席禮又是男子的親王正妃。

    就像永親王擔憂的那樣,違反常例的事十之八九不會得到祝福,蘇台迦嵐的這個選擇為她在永寧城高官貴族間贏得的取笑顯然比祝福或者欽佩要多。連在後宮的秋水清也不斷地聽到關於這個婚事的竊竊私語,其中有些猜測的惡毒讓衛家的新任當家震驚。直到某一次兩個低階女官在那裡猜測玉台築是如何「勾引」上正親王的時候,忍無可忍的秋水清走上前去狠狠給了對方兩個耳光,當著眾人的面怒道:「你們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麼?你們嚼舌頭的對象是蘇台的正親王,今上的親姐姐!卿等如此胡言亂語,置聖上的體面於何處?再讓本官聽到有人出言不遜,以大不敬治罪!」從此,至少在表面上,此類流言蜚語從後宮絕跡。

    但是在朝堂上甚至在民間,對於這麼個王妃的出現人們各有想法,也各自從這個話題中尋找樂趣。朝房內自然是人人向西城照容道喜,來不及去鶴舞送禮,便提著各種珍奇物品踏破了西城家的門檻。可一轉身,壓低聲音說「西城家的兒子還真有手段」,然後彼此交換一個心領神會的表情大笑而去。

    玉藻前某一日和丈夫談論這些閒話,白皖忍不住為自己昔日的主上受到的非難而憤怒,言語間難免也有幾分責怪迦嵐不該娶不和禮法的王妃,徒惹人笑話。玉藻前嘿嘿一笑,用筷子指著他的鼻子道:「虧你好意思說這種話。難道我娶你的時候沒被人笑話夠?還當你能因此對正親王妃的遭遇感同身受呢,真是沒見識的男人!」

    白皖被妻子罵了一頓且非常難得的說不出反駁的話,想想自己的這場婚姻確實也是被人當作笑料看待的,相比較自己,玉台築的暖席禮並不違禮法,也沒什麼錯。結果那天晚上害得他不敢正視妻子的眼睛,每次看到她那要笑不笑的表情就抬不起頭來,著實讓玉藻前揚眉吐氣了一番。

    蘇台迦嵐在四季如春的鶴舞與新人纏綿眷戀之時,蘇台東北方的叛亂卻日漸擴大。鳴鳳軍與茨蘭的軍隊進了幾次正面交鋒,雙方各有勝敗,鳴鳳軍不敢繼續攻勢,轉而守住鳴鳳與叛軍控制地接壤的幾座城池,採取守勢。鳴鳳大都督向朝廷告急,請求朝廷直接派兵支援。

    蘇台偌娜想起了清揚的主動請纓,然而沒有等到她向清揚詢問,後者卻上書向皇帝請辭,她要返回自己的封地永州。花子夜聽到這個消息狠狠的跺了下腳,罵了句足以讓人臉紅的粗話。他和照容等幾個可靠的大臣商量過,還秘密約見了鎮守京城三營之一的丹舒遙父女。幾次討論後,覺得若是有機會,就讓清揚領軍去平叛,在她離開京城陷入與茨蘭的苦戰之後,西城照容等人立刻在京城發動,讓漣明蘇自首招供,拿出相關證據,接著說服皇帝收回永州,即刻派兵控制永州,搜查親王府,扣押永州夏官並將永州軍隊中的高級將領盡皆更換。到時候清揚就算有三頭六臂也無從施展。

    然而,和親王顯然預料到了這一危機。

    對於逍音的審訊到十一月中旬後忽然沒有了進展,原因便在於對漣明蘇的處置上。二十多年來漣明蘇清廉如水,且不遺餘力地提拔青年官員,不與任何人結黨,一向聲譽卓著。尤其是受過他提拔的官員不下百人,有許多已經成為國家棟樑之材。不管是照容還是白皖,都不忍心進行會讓漣明蘇身敗名裂甚至丟卻性命的最後一擊,更何況,這其中還牽扯到西城家族。

    漣明蘇是他們揭穿清揚謀逆之舉最重要的籌碼,但是並非萬無一失。他雖然是朝廷高官,可罪民這個身份足以讓他所有的證言都大打折扣。倘若不能一擊成功,清揚和那些與她密謀的大臣們恰好可以反過來打擊西城照容,使國家再失棟樑。

    但是這枚棋子用晚了便毫無意義,等到清揚高舉叛旗的時候才推出來,白白送漣明蘇性命。故而,對於這些人而言,最好的時機便是清揚離開京城又尚未發動之際,能夠因此讓朝廷早做準備,甚至立刻反映,迫使清揚倉促舉事或者根本來不及舉動。

    而在此之前,他們還需要一些更確切的證據來補充,如果不得不犧牲漣明蘇,至少要讓他的犧牲有價值。至於這個突破口,有一個人提供了選擇,她在正親王府對著花子夜,用口型無聲的吐出兩個字——「皇后」。

    然後,十二月十三日,蘇台清揚帶著幾個親信離開蘇台京城永寧。

    清揚離開永寧城的前一天,京城的一角發生了一件小事。長林班舞伎織蘿和同門們應邀去唱堂會,回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宵禁,那家派家丁拿官家的牌子送他們回去。班主早就叫好幾乘轎子來伺候班內的幾顆搖錢樹,最舒服的那乘當然是給織蘿準備的,剩下的扛著樂器、衣服箱子說說笑笑往住地走。就在距離他們租下的那個院子一條街的地方,一群黑衣蒙面人襲擊了這些人,長林班眾人哭叫成一片,四散而逃。然而進攻者很快發現他們可能犯了錯,儘管長林班的人四散而逃的樣子非常正常,可抬轎子的人一個個鎮定自若,轎子放到地上的時候依然小心翼翼。

    寒光閃現的瞬間,普通的轎夫挺起胸膛,迅速移動的腳步以及井然有序的隊列告訴來犯者——這是一群受過嚴格訓練的人。

    戰鬥的過程並不是很長,來犯者同樣受過嚴格訓練,事出意外立刻撤退。於是當一隊巡夜的士兵被驚動跑過來的時候,所看到的是轎簾掀起,從中走出神態自若的玉藻前和縮在他身邊一臉驚恐的織蘿。

    等到這群人回到他們租賃的院子,裡面走出日照,向著玉藻前一禮到地。後者皺著眉道說:「為什麼我會答應你這種莫名其妙的要求呢……」日照笑道:「不過看樣子小人的猜測沒有錯,若非大人相助,織蘿少爺大概已經被五花大綁塞在麻袋裡運到不知道什麼地方去了。」

    玉藻前一面往外走一面四處看看,挑眉道:「該死的你們兩個還不肯向本官說明白理由。」

    「改日登門請罪。」

    玉藻前很像挖苦一句說「你能拿什麼來請罪?」最終還是作罷,嘿嘿冷笑兩聲坐上轎子回家了。而日照在長林班的院子裡留了一夜,直到翌日天色大亮才對織蘿道:「應該安全了,不過你還是要當心。」

    這個翌日便是和親王離京的日子。

    事後水影才知道這個小小的插曲,吃驚的看著昔日的侍從道:「你怎知道有人會來強行帶走織籮?」日照微笑著回答說:「既然當年發生過讓織籮少爺那麼狼狽逃出來的事情,我想他們走之前應該會想要帶走他。」

    日照的猜測一點不錯,試圖綁架織籮的那幾個人就是清揚派出的。而千漓知道這件事,甚至在她聽到那些人回報當時的情況說「織籮少爺和玉藻前在一起,守衛頗多,無法速戰速決」後狠狠地跺了下腳,罵了句「賤人!」,還覺得不解氣,補充道:「自甘墮落的混帳東西,丟盡了我的臉!」

    千漓是在織蘿服禮後沒多久遇到他的,那時他已經開始接夾花貼,且每到一處都紅極一時。他離開家族的時候織蘿十一歲,五年時光兩人都沒有被歲月改變到認不出彼此的地步。她發現這個弟弟居然墜入風塵後憤怒至極,毫不猶豫得找到他然後一巴掌甩過去。織蘿捂著臉站起來,看著她說:「你有什麼資格打我?」

    她說「我是你的姐姐」,又說「你丟盡了家族的臉」「我替娘教訓你」。那少年白淨的臉上指印清晰,冷笑著說:「你也配說家族這兩個字。你逃離家族的時候有沒有想過留下來的人會遇到什麼,你替娘教訓我?如果娘看到你,她會親死你這個害死爹爹的逆子!」

    她被這個消息嚇壞,然後他們兩人忽然放下一切抱頭痛哭。有那麼一段時間,她和織蘿都嘗試著原諒對方,那時她已經投效和親王,且以千月嫡系、千月素重生的名義在各地被奉若神明。織蘿一度跟在她身邊,而她給了長林班主一大筆錢,織蘿彷彿恢復了乖乖巧巧的樣子,就像是在沉日谷那樣,是她乖巧聽話、聰明伶俐的好弟弟。

    不過這樣的日子沒有過多久,織蘿先是要她不要再以千月家族的身份行走四方,然後又要她離開清揚,還說要一起回家。她完全不能理解這個孩子的想法,而且漸漸的失去說服她的耐心,本來麼一個男人、一個弟弟,有什麼資格質疑姐姐的選擇,他只需要聽話,乖乖的被餵養就行了。終於有那麼一天,她發現織蘿偷偷的又聯繫上了長林班,而且溜出去表演,那一天姐弟倆人大吵了一架,她把織蘿鎖在房間內憤怒的去找和親王,鳴瑛答應她盡快趕走長林班。然而當她第二天回來後發現這個少年居然從二樓跳窗而逃,鳴瑛派了許多人去找都沒有音訊,而下一次遇到便是在京城,而那個少年又一次「紅極一時。」

    千漓不明白織蘿為什麼最終選擇長林班也不願意和她在一起,她只能理解為這孩子天生下賤。當然,她隱約也覺得或許背後還有些什麼,是不是清揚身邊哪個輕浮的女子調戲了她這美貌的弟弟;或許,織蘿依然不能原諒由於她的脫逃而害死了父親;然而,在這其中有一個念頭悄悄升起,可她拒絕承認,那就是,這其中有什麼與和親王有關,甚至織蘿的任性其實是在試圖保護她這個姐姐。

    作為千月家的繼承人,她當然知道逃亡會給家族帶來什麼。官府對於那些逃亡的流放者的處罰向來是逃一人殺全家。她知道那個古老的預言,相信官府不會殺了他們全家,但是必定會有人為此付出慘重的代價,雖然那個時候她沒有想過這個代價是生父的自殺謝罪。

    然而一切從頭開始,她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一直以來她被看作家族的希望,也以能夠繼承家族為榮。如果沒有那個人,如果那個人像以往千月家的孩子那樣在後宮中寂寂無名的腐爛的話,她會非常完美的履行自己的職責。然而,那個人十五歲一等進階,十七歲就任女官,神童才子名滿天下。而她,只能在一個終年見不到幾次陽光的地方無望的生活,看不到自己的未來,遑論家族的未來。

    她幾次求母親讓她離開,千月家的族長溫和但是堅定的拒絕,終於有一天母親對她說:「你們姊妹二人,你姐姐水影作為千月家的嫡女已經履行過自己的責任,今天所有的榮耀都是她憑借自己的努力得來的。我不知道她做了什麼,為什麼能做到這樣的地步,可我為她驕傲。而你,生來就是家族的繼承人,也該履行自己的責任,無從逃避。」

    她不能認同這句話,她是在異象下出生的孩子,容貌又酷似千月素。她才應該是作出偉大事業的那一個,而在那個偏僻的地方,她是沒有希望的。

    那一年她用性命作賭注,在一個暴風雪的夜晚開始爬山,九死一生的逃出了流放地。然後,便是以千月嫡女之名獲得的驚人聲譽,以及遇到了和親王,終於像她的姐姐一樣,擁有了天下皆知的名聲和輝煌的未來。

    她,絕對不為自己的選擇後悔。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