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羅卷 守城·破陣 第四十一章 琴瑩
    肩膀上雖然不深但卻很密集的傷口雖然已經好了一大半,但是現在還是很痛。肋下被刺傷的地方火燒一般的疼,連稍微挪動一下身體都會扯痛得直吸氣。胸口常年會突然湧起的鈍痛也時時發作,似乎永遠不會再好了的樣子。

    額頭上似乎有一陣清涼。瑞香微微咬了咬嘴唇,眼睛發澀,艱難地睜開來,眼前是錦繡的床帳,卻是自己印象中完全陌生的。他呆了好一會,大腦才開始有所意識,想起昏迷之前的事情。

    「啊……」嗓音也很沙啞,喉嚨幹得彷彿要撕裂,卻還是努力扯了扯,笑道,「原來還活著啊。」

    「也許這裡便是西方極樂呢?」一個溫和的女聲說道,「王爺說不准已經死了。」

    「不會啊……」瑞香輕聲笑道,「我死了會下地府的。」他側過頭,看著眼前嫻雅端方的女子,道,「琴瑩姑娘,我該稱一句二皇嫂麼?」

    琴瑩抿嘴一笑:「不敢,賤妾只是側室,不敢自居是王爺的皇嫂。」她素手捧了碗,小心地服侍他坐起來,一小勺一小勺地餵進,瑞香但覺入口潤澤,微微帶了些苦味,只聽她道:「二殿下一早奏請了皇上,說青嵐宮荒涼,王爺一人在那又實在太不安全,不如接到二殿下居所來。二殿下不放心那些下人,說他們手粗,便只派了琴瑩過來。這是二殿下吩咐給王爺留的參粥,說是王爺醒來不忙吃藥,先吃些滋補的好些。」

    「二皇兄費心。」瑞香任由她餵著吃完,笑著上下打量了她一下,道,「果然世上太過巧合的事都不會是偶然的。」

    琴瑩又是一抿嘴。轉身放下碗去。拿了錦帕過來給他擦了嘴唇,笑道:「賤妾本就是媵妾,隨我家小姐一同嫁過來的。王爺失蹤之後。二殿下說王爺遲早會去滿月樓看看,便讓賤妾去守著,等王爺駕到了。再報信於他。王爺以為在見琴瑩之時尚書大人、二殿下已經在滿月樓中,實則是琴瑩在見王爺之前才報信要二殿下速速趕來,到茗斂登台獻唱時正好趕上,才打上了照面。只是……二殿下倒沒有想到王爺會來得如此之快。」

    妾便是陪著自家小姐嫁過來的丫鬟,隨便被人收作側室,地位也是極低。瑞香愣了一下,道:「我早去一日,也便省得皇嫂在滿月樓多呆一日了。」

    琴瑩微微一怔。沒想到他會說這個,又笑道:「多謝王爺了。您身邊的那兩個小朋友,回了我房中後便被我用迷魂散迷倒,也帶回了二殿下這裡。您身邊那個少年真委實可怕,都中了迷藥即將倒地還硬撐起來。若非二殿下的護衛及時趕來,恐怕賤妾早被他斃於掌下。」

    「凌楊原本就不可以常理猜度。」瑞香淡淡回了一句。心下暗暗搖頭,可惜臨敵經驗還是不夠,以往凌楊總是處於暗處。不用提防旁人暗箭,現在卻是到了明處,難免輕敵,「他們現在在……」

    「都好好的。」琴瑩輕聲道,「王爺切莫心急,待王爺痊癒,必能見上面。他們二位聽過二殿下解釋安撫也安靜得很,並未鬧什麼事。皇上那裡,已經說了王爺降書之事應屬冤枉,只吩咐王爺好好養病,不再追究其他了。」

    香隨口答應了一句,也不再問為何父皇會忽然對他網開一面,忽然道:「二皇兄地夫人……也許是秦錫大人家地千金?」

    琴瑩一頓,道:「王爺聰敏。」

    「想來如此。」瑞

    會眼睛,揉了揉額頭,「想來當年,也並非你情我願聯姻,多半只為政治罷了。

    琴瑩笑道:「王爺說笑了。」

    瑞香忽然睜眼,直視著她道:「二皇兄如此信任於你,讓你參與進這樣機密的行動裡來,想來你有過人之處。而二皇兄地目的,無論參與進來的是誰,只要不是太笨,都會猜到地。」

    琴瑩默默,不回答。

    「我們這所謂的兄弟,面上再如何兄弟情深,內裡也全是彼此猜忌。這一點,當著皇嫂的面,我也完全不用藏掖著。」瑞香輕聲道,「如今二皇兄利用於我,等到利用完,瑞香自然是死無葬身之地,遑論其他與瑞香相關之人。因此瑞香自然是希望能夠不受人所制,這一點不用言明皇嫂都會明白。」

    琴瑩苦笑道:「王爺說笑了,琴瑩卑賤之身,又能有何事幫得到王爺。何況……琴瑩絕不會背叛二殿下。」

    「若二皇兄的大計得成,到時大位在握,你家小姐自然便是母儀天下。而你……媵妾,且知道得太多。」瑞香輕聲道,「或者……」

    琴瑩忽地打斷他,道:「王爺,若是二殿下大計不成,琴瑩之下場也不過是連帶誅滅。兩樣結局並無不同,琴瑩自然選擇對二殿下有利的。」

    「若是我向你保證……」瑞香清亮的眼神看著她,「二皇兄即便大計不成,也可以繼續做他的皇子,以後得封王爺,而你也可以繼續做他的側室呢?」

    琴瑩緊緊地抿了嘴,站起行禮道:「王爺累了,休息一會吧。」

    瑞香依舊看著她,一字一字道:「我說地每一個字都是認真的,皇嫂也最好記住。二皇兄絕不會成功,父皇、穎皇叔都不是易與之輩,即便未露表面,也不是心中全然不知。二皇兄若要一意孤行,之後的結局如何,並不樂觀。皇嫂若轉了心意,隨時可以來將要說的話告訴瑞香,或者,皇嫂什麼時候走投無路,也盡可以來找我。」

    琴瑩躬身埋頭:「王爺好好歇息。」

    瑞香眨眨眼睛,重新睡下,合起了眼睛。琴瑩見他睡下,收拾了碗勺,悄悄地出了門去。

    瑞香聽著她關門的吱呀聲,等那聲音過去之後,身邊便只餘了一室空寂,彷彿連自己地呼吸也聽不見。

    當時的那一劍刺入肋下地瞬間,他真的覺得……不如就這樣死去吧……這並不是他第一次想到死,卻也沒有成為最後一次。

    「既然我沒有死,那麼你們就要倒霉了。」他把臉埋進枕頭裡,悶聲輕輕喃喃。忽地不知想起了什麼,手痙攣一般地握住了床單,越抓越緊。

    很……痛……

    有時活著真的是一件辛苦地事,而且……一個人的時候更加會想起。想忘記,卻又萬萬不能忘記。那麼多的事,一步一步按著既定的軌跡慢慢行進,便到了現在這個地步。而過去的那些日子,便如同用金片打成的金箔,再薄也不會透明,因此再也看不回去,更無法重來一遍。都是無可奈何,全部擠壓在心頭,堵得快無法呼吸,卻——無能為力,更無其他人一起承擔。

    為什麼偏偏是我?

    為什麼偏偏是我!

    他蜷起身體,把自己緊緊地縮起來,彷彿……小一點,再小一點,便不會再去想那麼多事。如果能夠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不記得,什麼都不要管,只顧自己恣意地活,那該多好。最終,也只是放不下罷了。

    窗子卻在這個時候被輕輕扣了幾扣。

    瑞香驀地坐了起來,側耳聽了聽,笑道:「瑞香起身不便,若有誰來探望,不如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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