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羅卷 紅顏-兵符 第五章 夜會
    月到中天。秋夜涼如水,難得的卻是月色姣好。剛聽到打過了三更,瑞香披了一件大衣,往手中捧著的紫金暖爐裡丟進一塊新炭,輕輕地走到書房窗前,矮下身去,在窗欞上扣了三下。

    「這裡。」

    雲翎清脆的聲音從窗台下傳來,一隻漂亮有力的手伸到他面前,雲翎的聲音裡含著一些笑意:「難為你還沒忘記。」

    瑞香想著她笑起來的樣子,不由得也跟著笑了笑,笨手笨腳地爬上了窗台,扶著她的手,又是笨手笨腳地跳下。

    撲通!

    不出所料地失了平衡,衝撞的力道直接把雲翎給撞倒在地,她一愣神,一個身量清瘦幾乎沒太大重量的身體壓在了自己身上。

    瑞香手裡抱著的暖爐磕著雲翎的胸口,暖洋洋的感覺不住透過衣服,而瑞香身體的其他部分卻依然帶著絲絲涼,彷彿怎麼都溫熱不起來。他在她耳邊輕輕喘了幾口氣,讓她有一瞬間的失神。

    「阿翎……」

    瑞香帶了歉意的聲音把雲翎的思維拉了回來,她深深地吸了口氣:「你這隻豬趕緊給我下來!笨得像豬一樣!」

    「呵……」瑞香輕笑了一下,趕緊爬起來,動作還是一如既往的笨拙緩慢,好半天才站定了,道,「下人們都睡了……不會有人知道你來找過我。」

    雲翎咬了咬嘴唇,瑞香記得她每次被人戳中痛腳就會露出這樣的表情,曾幾何時自己和莫嵐都覺得這個表情很可愛,所以整日以捉弄雲翎引她露出這個表情為樂。

    「偷走樞密院那一頁文件的人……是你?」瑞香手放在暖爐上烘著,漫不經心地問。

    「王爺你是神人麼,怎麼什麼都猜得中?」雲翎忍不住苦笑,搖頭道,「要治我個盜竊軍機之罪麼?」

    「啊,這次我只是隨便說說,」瑞香挑了挑眉毛,有些啼笑皆非,重複道,「真的,我隨便猜的。只是那一頁丟得太巧,就是紀錄了運送往北疆的軍糧數目,你是怕我也許就輕輕放過了,經過這麼一偷,我想不注意都不行。」

    他看了看雲翎的神色,又趕緊補充道:「又或者,不是要我不注意都不行,而是少了那一頁,樞密院的人必定會認為我對那張紙起了疑心,可是偏偏還要粉飾太平,因此不敢來問我要。一則,延遲了時間,二則,讓他們知道我對此的疑慮而有些顧忌。」

    「而現在。」他淡淡地說,「我等你來告訴我這些事的來龍去脈。看在你情急之下仍叫我一聲瑞香,阿翎,依舊是我當年喜歡的那個幼時玩伴阿翎。」

    雲翎張了張嘴唇,身體輕輕顫了一下。

    月光裡少女挺拔英秀的身姿曼妙美好,一雙靈動的大眼清醒澄澈地看著瑞香,她歎氣,說道:「你呀你……也依舊是當年那個看透了人在想什麼就立刻不饒人的瑞香。」

    她輕吐一口氣,捋了一下鬢邊的頭髮:「粉飾太平,這四個字就可以概括皇上和現下那些樞密院使所做的事的目的了。明瑤長公主當年名為友好邦交實為和親而嫁往了藏儀,短短二十年光陰,明瑤長公主卻在兩個月前,丟下自己的一雙兒女,離奇地消失於深宮。於是北疆這麼多年的和平,一朝被打破。」

    瑞香沉默不語,他料想明瑤長公主遭到了什麼不測,卻也沒料到是這樣一件奇事,說成無頭公案也不為過,這事件的主角明瑤長公主是生是死都沒人知道,以她為名的戰爭卻很快就要打起來了。

    「以瑞香你的聰敏,應當也可以推算出皇上會派哪個將領去北疆。」雲翎續道,「而且,為了瞞住朝野上下,那位被調派去的將領不應是以增援為名,而是調職。」

    「調往北疆苦寒之地,就肯定是犯了什麼過錯。」瑞香接口,「伊呂最近收容的那位風塵女子,就是他如今最容易被抓到過錯的地方。」

    「而且那位流媚姑娘來歷不明。」雲翎展顏而笑,少女的笑容明朗率真,在月光下本當如同芙蓉花般盛開,卻不知為何總帶有淡淡的陰影,「跟瑞香說話真是省心省力,我只要起個頭,你就知道我要說什麼。」

    「所以。」瑞香淡淡笑,「本來伊呂的結局不外有兩個,沒被抓住小辮子,留守在京城,或者被抓住了小辮子,調職往北疆,打個幾個月平息藏儀,然後回來。然而加了這個來歷不明的流媚姑娘,結局就難說得很。若是父皇還按照這個小辮子來定伊呂的錯,將他調去了北疆,那麼按照伊呂那可和莫嵐比較的放肆作風,想必流媚姑娘是會被他偷偷帶去的。更何況,明裡調職,暗裡父皇還是要將平復北疆的任務交予他,除了平定北疆之外,想來他開口任何要求,父皇都會答應。而那位流媚姑娘的存在,會對北疆之戰產生什麼影響,誰都無法提前斷言。」

    「不錯。」

    「所以……」瑞香再次輕歎了一口氣,他無論說話歎氣都很輕,彷彿是要隱藏自己,「所以,阿翎希望我想辦法阻止伊呂去北疆。」

    他說完這句話,垂下眼簾蓋住了清亮的眼神,不再做聲,雲翎卻忽地跪了下來:

    「伊呂曾對阿翎有大恩,阿翎不能眼看著他或是身死北疆或是辱沒伊家名聲的淒涼結局,求平靖王爺成全。」

    「你叫我平靖王爺。」瑞香眼色沉沉,「在白虎營時你突然大喝莫嵐的那一聲,大約也是想提醒他注意身份有別,不要當眾大大咧咧自稱老子後再叫我瑞香,是不是?」

    雲翎光潔的額頭抵住了冰冷的泥土,一聲不吭。

    「到了這種時候,瑞香,不如平靖王爺有用。」瑞香沒有要雲翎起來的意思,「但是阿翎有沒有想過,若伊呂躲去了這一劫,平定北疆的人選,卻又應該是誰?」

    他沒有等雲翎回答,已經轉身而去,看樣子是不想原路返回,決定繞個路回臥室了。

    「不過,我還是答應你。答應你的人是平靖王爺,不是瑞香,因此,以後瑞香還是你的朋友。但是,無論是作為平靖王爺還是瑞香,無論是你不顧家國之危還是你愛上了伊呂這件事……我自覺,我都受得起你這一跪。」

    他的聲音清冷,因為中氣不足而輕緩,隨著他的腳步遠去。

    月光下,跪在地上的少女抬起頭,大大的眼睛裡什麼反光的東西不住滾動,卻終究沒有掉落下來。

    那句「我以後一定做瑞香的王妃一輩子照顧他」的誓言,不知是多少年前說過的,現今想起,卻只得了四個字。

    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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