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世修行錄 【卷一】辰極之羈 第七章 二王之亂
    「漢王於此事也有牽連?」

    「啟稟陛下:咱們的人曾在梁州漢王府內,數次見到列當與漢王做竟夜長談。」階下跪著的一人恭謹應道。此人名為無射,一身禁衛軍服色,外表普通,神色間卻顯得十分精明。

    清皺起眉頭,沉吟著。漢王凌子沐因生母潘婕妤早亡,直至姜太后難產過世,都是在她宮中養著的。因此說起來,他和漻清兄弟之間感情尚算不錯。若他真的也參與此次謀反,倒令人頗感意外。

    侍立一旁的徐知常轉向漻清,拱手道:「陛下,漢王必是因為對削藩一事有所不滿,這才起了大逆不道之心。」

    朝廷實行新政一年有餘,國庫日見充溢,百姓讚不絕口,但原來的官僚世家卻相當不樂意。新政不但硝了他們的權力,廢除「刑不上大夫」的陋習,使世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還將他們的土地按人丁重新計算分配,多餘部分酌情收歸國有,提供給農民進行生產。因此,新政一開始,便受到保守官僚的激烈反對。幸而漻清早就預料到這種局面,事先已做好充分準備,這才未曾引起重大政局動盪。

    隨著時間過去,新政的效果益加明顯,以漻清為首的改革派都十分滿意。但是因此而產生的保守和改革兩派之間的矛盾卻有越演越烈的趨勢。

    之後漻清不顧徐知常等人的勸諫,執意在新政引起的軒然大波尚未平息之時,就下旨削藩。

    眾臣擔心保守派和藩王結合起來勢力太大,恐難馴平。但漻清仗著經過秘密訓練和擴充的禁衛軍,以及心腹大將赤箭在外待命的百萬大軍,決意一次把所有反對勢力連根拔起,省得日後麻煩不斷。

    比如這次便發現漢王居然也有不臣之心。若非國內形勢如此嚴峻,若非旁人皆不知漻清早已派人滲透到所有主要謀反嫌疑人身邊,做好了萬全準備,這些潛伏的不穩定因素,或許還不敢如此蠢動,那可就不知要待到何時方能被揪出來。

    「繼續打探。如見事態緊急,就叫我們的人將漢王就地監禁起來》序v文學びV純梗邧寄閬日逗笞唷!鋇弁醯撓鍥媵e崥琠ǎ咫挫藻ц甇P鄣氖親約呵椎艿納I潰t褅欓P樾韃ǘ?br/>

    「臣遵旨!」無射伏在地上叩首,再次抬起頭來的時候,望向漻清的眼中滿是崇敬迷醉。

    縱是千言馬屁,也頂不上這樣一個眼神。漻清滿意地笑了,溫言道:「下去吧。徐卿記得遲些帶他去領賞。」

    徐知常恭謹應了,無射謝恩退下。

    留在御書房內的兩人再討論了一會,徐知常便也領旨出去佈置。

    扁竹捧了熱茶過來,漻清喝了一口,微微出神。

    扁竹問道:「皇上,酉時快到了。今日您是在皇后還是淑妃那裡用膳呢?」

    漻清「嗯」了一聲,兀自沉思。很久以前……太久了,久得都憶不起是何時……那時,朕都在何處用膳?……那時,似乎很快樂,似乎甚麼都不怕。即便絲毫準備也無,就那樣手無寸鐵地被大批敵人用劍指著,圍在中心,也滿不在乎。不像如今步步為營,每做一個決定之前,都要百般推敲,生怕一子落錯,滿盤皆輸。那時卻又為何如此篤定會贏?胸口有個地方似在隱隱生痛,漻清不敢再想下去。

    一旁扁竹毫無察覺,笑問道:「皇上,奴才斗膽問您一個問題:皇后和淑妃,您最喜歡的人是誰呢?」

    最喜歡的人……

    漻清胸中更痛,嘴角卻漸漸揚起。

    「那個人嗎……是個禁忌呢……」恍恍惚惚,似又看見白衣如雪。維泱剛消失的時候,他憤怒、委屈,覺得自己的驕傲被踐踏,他恨不得永不見他!但時日一久,他氣消了,便不再怨懣。一如往日和維泱鬧彆扭時,漻清也總先按捺不住思念而主動回去找他。甚麼自尊、驕傲,惱怒、委屈,他現在全然不顧!他只要那個人回到自己身邊;只要他依然微笑著張開雙臂,讓自己狠狠撞進去;只要依然能聞著他身上乾淨的味道……就算一輩子只能做師徒……又如何!

    心中悶得生痛,漻清咬緊牙關。

    「禁忌?」扁竹依然未覺漻清異樣,詫異地問道。心想,難道不是宮中兩位娘娘?難道是哪位大臣的家眷?啊呀不好!那不成了唐明皇了嗎?!憂慮地望著自己心目中的神。不行,定得尋個方兒勸勸他,可不能讓他墮落成昏君!扁竹暗自握拳。

    「不錯,」漻清微笑道,語氣帶著淡淡哀傷:「朕喜歡他……但這卻……有悖倫常。」

    扁竹聽到這裡,忽然靈機一動,不自主地打了個突。該不會是……扁竹想起若干年前那個晚上,皇上的身體曾在自己手下起反應。當時礙於國師在旁,皇上甚麼都沒做,但看自己的眼神,以及對自己的舉動,都很……奇怪,之後還慎重告誡自己,絕對不可洩露》序v文學淙蛔閱且院螅笠D腥緋#s訇g襉睦鎰蓯薔醯茫y噬蝦妥約海咿W醣缺鶉碩嗟閔趺礎P鬧行⌒∮械愫ε攏s雞s親約旱幕噬習。【詞購退簫X`五X`盔f觟Q病觟Lj玫陌傘?br/>

    想到這裡,扁竹臉上泛起紅暈。啊!我在想甚麼啊!!!

    果然漻清看了他一眼,道:「此事你也知道的,對不對?朕那時還著你不可外洩。」扁竹臉上更紅,點了點頭,心中升起一抹羞人的喜悅。

    漻清沉浸在自己的回憶裡,對扁竹突然間忸怩起來的神情並未在意》序v文學堠齘Oψ牛拄U職醋⌒乜塚探瓊N槍捎翱蓖欬黎D嶸_Q劬j萌勸。zx清仰起頭竭力壓制,然而兩行淚水,仍然不受控制地滑下面頰。

    扁竹正自低頭害羞,大著膽子偷望他一眼,見他如此,嚇了一跳,驚呼道:「皇上!」搶前一步跪下,「皇上何須如此!皇上如果想,想……扁竹……嗯……小的……小的……」低下頭,聲如蚊吶:「皇上萬乘之尊,若想怎麼樣,不都可以的麼。」臉上頓時紅得似要滴出血來,身子不自禁微微發顫,再也不敢抬頭。

    漻清怔了一怔,苦笑道:「怎麼可能!若能的話,朕早就……現在也不會……」聲音哽住,搖了搖頭,深吸一口氣道:「總之,那不行的。」

    扁竹大生敬佩,低聲道:「皇上是有道明君,這種事情……」自是不屑做的。最後一句話卻難過地說不出來,心裡十分失望。

    但見皇上情深至此,竟仍不願對自己做那悖常之事,扁竹心中又頗覺甜蜜。不愧是我的皇上,我的神,我的……我喜歡的人……

    漻清「嗤」地一笑:「甚麼有道明君了?」心道,這孩子原來並不知我對師父只是單相思》序v文學僩凝圊N易災屏η磕亍5籇斑篹菃仴i馗I雖摩f?br/>

    長出一口氣,漻清示意扁竹起身,接過他遞上來的手巾,擦了擦臉道:「呼!跟你說了這些,胸中果然舒暢許多。」

    扁竹見他臉上雖掛著微笑,眉宇間淡淡憂色,仍是揮之不去。當下熱血衝上腦際,再次跪下,道:「扁竹願為皇上做任何事!縱死無憾!」語氣甚是堅定。

    漻清側頭看看他,心道,你也來同情我麼?卻見他清秀的臉龐漲得通紅,眼中神色決絕,心中不由得也有些感動。於是拍拍他肩,溫言道:「起來罷,朕不要你死。朕餓了,你只消替朕去個傳膳就行了。叫他們送到乾清宮來,朕今日想靜一靜。」乾清宮是漻清寢宮,平素裡便是皇后也不能隨意進去。

    扁竹接旨去了。

    漻清出了御書房,吩咐侍衛隔遠跟著,自己一個人漫無目的地信步而行。走著走著,遠遠望見洛水宮的屋簷。漻清一怔,心道我怎又到了此處?苦笑一聲,轉過身去。

    忽聽得背後有人喊他:「師兄請留步!」

    漻清一震,倏地轉身,果然看到會弁向他走來。這是自維泱離開後便從未發生過的事。漻清僵立當場,心中「怦怦」亂跳。待會弁走到跟前,顫聲道:「是……師父回來了嗎?」

    會弁一愕:「師父回來了?噢,不是的。是我有事找你。」

    漻清大失所望,頹然道:「何事?」

    會弁道:「宮中有人做法詛咒你呢,被我感知,擋回去了。我左思右想,放心不下,便來告訴你一聲。」

    「哦?」漻清軒眉一揚,「知是何人所為麼?」

    「慈安宮那邊的。」

    蘇太后?派在她身邊的人說,最近她常一人躲在佛堂唸經,原來卻是這個原因。嗯,她唯一的兒子篡位不成,被迫守陵,形同軟禁》序v文學蚹慾A彩欽苤I?br/>

    對會弁點點頭道:「謝謝你啦。」

    會弁偏著頭,凝了一會神道:「現下又開始啦!師兄要不要去看看?動作快的話還能抓個現行。」

    ******

    當天晚上,太后蘇氏因「年老體衰,醫石無效」而薨。皇帝「深感痛惜,唏噓不已」,下詔令天下人守孝三日。

    詔書送到皇陵,孝賢王仰天長笑,形狀癲狂。旁人嚇得都道:「王爺瘋了!」

    ******

    ******

    征和十年九月,孝賢王凌子淵從皇陵出逃,與一直蟄伏在野,秘密練兵的前將軍列當,帶著八千死士,打正「清君側」的旗號攻打京城。明裡,他們要「清」的是因推行變法,而倍受保守勢力譴責的廷尉商陸。但實情如何,敵我雙方均心知肚明。

    由於兩人起兵十分突然,京城守衛措手不及下,竟被他們攻破北門。城內百姓均被告知躲在家中。人人釘起門板,一面瑟瑟發抖,一面向各路神仙呼叫救命。守城將士且戰且退,最後盡數敗入皇城。

    叛軍抵達宮外,遭遇禁衛軍猛烈的弓矢襲擊。叛軍一方頓時死傷無數。

    孝賢王見久攻不下,下令推出兩門青銅大炮。這是列當特地從西洋定制,千里迢迢秘密運回來的。此時一試,著實威力無窮。只兩三響,便將宮牆轟出一個大洞。孝賢報仇心切,即刻領軍潮水般殺入去。

    這回兩人記得十年前的教訓,由列當帶著另一半人馬在外坐鎮。

    宮內禁衛軍死命抵抗,終因寡不敵眾,被逐一屠戮,餘人盡皆退入承德殿。

    叛軍緊緊跟上,「砰」地一聲將殿門撞開,一擁而入。孝賢王跟隨其後,整了整激動的心情,大步踏了進去。一時間,他恍惚便以為,方才跨過的是十年時空,一切又回到從前。只是今次大殿盡頭,御階之上,那被圍之人所著再非孝服太子冠,而是天玄地纁的龍袍帝冕;他冰寒嚴峻的臉上,也再找不到記憶中那抹溫柔笑意。丞相徐知常竟未隨侍在側,大約早已死於亂軍之中。

    孝賢王站在包圍圈外,頗感慨地道:「皇兄別來無恙。今日一見,恍如隔世。」

    漻清冷冷道:「十年前朕饒你不死,你卻不思悔改。今日無人再會為你說情,」想起維泱,心中暗歎,續道:「朕不會再容你無恙離開。」

    孝賢王哈哈大笑道:「今日無維泱相助,就算你武功高強,能突破刀雨劍網,將我制住,」頓了頓,頗得意地道:「也還尚有列將軍坐鎮宮外,漢王提重兵於赴京途中。而你的心腹大將赤箭刻下正在千里之外剿匪;你身邊從人亦皆戰死的戰死,重傷的重傷。這回你是插翅難飛!」

    漻清「嘿」地一聲冷笑,道:「今次你倒學了個乖。」

    孝賢王「哼」了一聲,神情倨傲:「本來你當日放過我不殺,我原想留你一命。但是,」他森然道,「你逼死我母后,非死不可!望你到了陰曹地府,莫要怪我不念兄弟情誼!」右手舉起,斷然揮下,喝道:「殺!」

    漻清身形不動,負手冷笑。扁竹自他身後轉出來,取出一支竹笛,放在唇邊吹奏。尖利的笛音將叛軍盡皆嚇了一跳。若非親眼所見,絕對無人相信,那樣小的竹笛,在這樣一位看來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太監口中,竟會發出如此響亮的聲音。

    這竹笛乃會弁親手所製》序v文學換vs脊忙杉扙薾秅xゅ紹邑p皇且罈x清所請,造了一支傳信靈笛,交由扁竹使用》序v文學晙驤傮O栽諑逅較隆坒a輛I椋y蟯庍⒋簟?br/>

    孝賢王正自驚疑不定,忽然殿內殿外,自暗道中湧出大批禁衛軍武士來,人人手持弓弩,箭尖指定叛軍。無射身著重甲,大步進來,眼尾也不掃孝賢王一干人等,便在殿門內躬身道:「啟稟陛下:梁州捷報,漢王已經伏誅;忠勇公領了伏兵,已於宮外繳獲青銅大炮兩門,刻下正與徐郎中令兩面夾擊,剿殺諸亂黨,戰況對我方十分有利。」忠勇公是赤箭平西凱旋之後,所獲授的爵位。徐郎中令乃丞相徐知常獨子徐半夏。

    孝賢王臉色立時蒼白如紙,嘴唇翕動,站立不穩。

    漻清心生厭倦,揮手道:「這裡你看著辦吧。」心知無射必會一個不留》序v文學偷鬻鵀霽晜R\Φ背。睛h聿閫q蟮畈秦篤漵蓱Eャ?br/>

    忽聽孝賢王在身後大喝:「皇兄!皇兄請留步!臣弟有話說!」

    漻清本待不理,聽得他口呼「皇兄」,心中一軟,停步轉身道:「說罷。」

    孝賢向他走去,一邊道:「國師……」

    漻清一震,失聲道:「甚麼!」不由自主向他迎去。

    無射心中起疑,大聲道:「皇上請留神!」

    漻清腳步一頓,禁衛軍也架刀將孝賢王攔住。孝賢王哈哈大笑,他其實並不知漻清對維泱心生愛慕,只聽說維泱離宮,漻清甚是悶悶不樂,此時便說出「國師」來,漻清果然中計返回殿心。

    漻清皺眉道:「你要說甚麼,便站在那處說罷。」他聽得「國師」二字,一時昏頭,這片刻已察覺不妥。但孝賢王此時離他尚有五步之遙,即便發難行刺,以自己武功,自也不必怕他。更因心中隱隱希望孝賢王是真的知道維泱消息,是以漻清雖然起疑,卻未即刻拂袖而去。

    孝賢王大笑已畢,忽然退後一步,脫出禁衛軍可及範圍,伸手撕開外衫。眾人皆大驚,原來他身上竟綁滿炸藥!漻清認得這種炸藥猛烈異常,這麼多綁在一起,爆炸起來,恐怕整個前殿都將不保!

    孝賢已迅速打燃火鐮,獰笑道:「我與你同歸於盡!」便往引信上點去。無射遠在大殿正門口,大驚之下向孝賢王撲去,終因距離實在太遠,撲倒他時引信已燃至盡頭。漻清展開身法急向後掠,忽覺背後重重一痛,原來已抵殿牆,退無可退。扁竹本一直跟在他身側,此時見情況危急,無暇細想,縱身躍起,擋在漻清身前。

    轟然一聲巨響,承德殿前殿炸為齏粉,其餘部分由於失去支撐,也逐一跟著倒塌。漻清只覺迎面撞上一副單薄卻溫暖的背脊,接著便失去知覺。

    題外話——扁竹之殤

    扁竹是一個悲劇人物,心理上可能有點問題,以致我一邊寫一邊要忍不住說:「你想太多了!」

    但他至死都以為自己和皇帝兩情相悅》序v文學措B強燉值摹?br/>

    他認為自己不能和皇帝公然廝守在一起,所以我想,他心中或是寧願死的吧。

    扁竹舍身救漻清,不是因為他是皇帝,而是因為愛。為此我喜歡這個人物。

    不喜歡徐知常,他是忠臣,但他君權思想太重,也就是說,他是個奴隸。皇權的奴隸。

    也很少著墨於赤箭,因為他是個「武」的徐知常。

    無射為漻清死,亦是出於忠君多於私愛》序v文學措B淙豢商究刪矗悖堣鼎臚葴V匆壞愕悴灰暈g弧?br/>

    韓信愚忠最後被殺,活該。陸游愚孝所以恨斷沈園,活該!只可惜了唐婉這個好女孩。

    是以生平最恨封建社會大力鼓吹的「忠孝」。其實那並不是真正對國家、父母的「忠孝」,而是對封建掌權者的「忠孝」。

    「君為臣綱,父為子綱」。一句屁話奴役中國人數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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