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紅塵 第二卷 雪靜日出天漸清 第十七章 破蛹
    塵躺在木頭浴缸之中,身下的熱水漸漸發燙灼熱的似都燙出泡來,充滿藥味的空氣更是愈加稀薄,令得蘇塵如身在煉獄。

    「起蓋!」

    就在她實在憋不住肺部擠壓的時候,外面的裴一涯忽然沉聲喝道,接著,蓋子忽然被快速地移開,瞬間噴出的水汽中,一隻大手立刻爭分奪秒地一手抓起蘇塵的手,快速地刺破蘇塵的每根手指指端,扎完一隻立刻又換上另一隻。

    裴一涯的速度簡直連極快兩字都無法形容,才得新鮮空氣的蘇塵,氣還未呼入一口,就只覺十指相繼微微一痛,彷彿被什麼小東西咬了一口似的,身體裡頓時湧起有一股很奇怪的感覺,清晰地彷彿連血液的流動都能感覺到。

    而事實上,銀針刺破處,她的十指確實在出血,像是體內有一股強勁之氣一般,將十股細細的血流從指尖逼射了出來,衝入熱水之中。

    血黑如墨,如水即融,方把清水染黑,不一會又被熱氣蒸發。

    但這顯然還不夠,蘇塵還在怔忡之中,感覺赤裸的兩足又同樣被人抬起,一一刺破,又是十道細流急射而出。

    「不要停,繼續加柴!」蘇塵的身子才微微的一顫,口鼻均用布蒙住的裴一涯已冷靜地向看呆了的張亞男輕叱了一聲,並且繼續不停手的取新針,這一次,扎的卻是蘇塵正面的各大穴位。

    「……哦……」

    蹲在灶口的張亞男忙將一根易燃的木柴塞了進去,一旁同樣都蒙著口鼻的陶春花,則拿了把大扇子努力地驅散著熱騰騰的淡黑蒸氣。

    奇異的是,血一放出,蘇塵身上那種被灼燙的感覺立刻減了幾分,雖然灶下的柴火越燒越旺,理論上來說身體也該越來越熱才是,但體內卻只有一股冰涼在四處遊走,大大地緩衝了這份熱力。

    「放輕鬆!」裴一涯簡潔地道,忽將蘇塵上半身扶起,讓她坐著。

    離水後,原本在水中寬寬鬆松漂浮的衣服,立刻濕漉漉地緊貼在蘇塵曲線玲瓏的軀體之上。但裴一涯卻一眼都沒有多看,手中的銀針又快又穩的扎入蘇塵背心。

    「好了!」此針一如,裴一涯終於呼出了一口氣,笑道,「這些毒血流出後,剩餘的就不足為懼了!」

    「多謝裴大夫和張姑娘、陶姑娘。」蘇塵隔著水汽向大家微笑,血仍在往外流,可身心卻感覺到分外的輕鬆。

    「不用客氣啊,蘇姐姐,我們大家都很期待你早點恢復容貌呢?」張亞男抬起被燻黑了好幾處的臉,真誠地道。

    陶春花手中的扇子卻明顯地頓了頓,暗暗地咬了咬唇,心裡打起了小九九,馬上要恢復容貌了嗎?裴大夫對這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實在太過關心了,如果她的皮膚恢復正常,那……

    ……

    這次的藥浴和針灸放血,並未能使蘇塵的皮膚立刻恢復,相反的,那些黑膚不僅沒有多少褪色,反而連原來雖黑卻還是細膩的皮膚都開始老化,並起皺起來,彷彿在蘇塵身上硬生生地被裹上了一層不屬於自己的樹皮。

    不用看自己的臉,只需瞧自己的手,蘇塵就足以想像此刻自己的模樣,更別說看著蘇塵就像看著鬼一樣的陶春花了。難怪當時越在熱水中泡到最後,自己就越不覺得水溫有多高,這一身表皮竟然全死了。

    藥浴後,裴一涯取了一些白布,請張亞男和陶春花褪去蘇塵的衣服,為她塗上了一層綠色的藥膏,並將她全身的皮膚都密密地包了起來,只露出了眼睛、嘴唇和鼻孔,才讓張亞男抱蘇塵回房。

    看著自己全身硬梆梆猶如木乃伊的模樣,蘇塵不由地失笑,想到包紮之前那些泡的起皺的皮膚,心裡明白如果想要恢復容貌,只怕是要像蛇一樣蛻掉一身皮才行了。

    然而這蛻皮的過程卻不是那麼好受的,表面的肌膚既然已經壞死,裡層的皮膚自然要開始生長起來。

    到了次日,蘇塵的皮膚就開始隱隱發癢,起先還是非常輕微的一點點,不過一晚上的功夫,那癢癢的感覺就蔓延到了全身,而且越來越烈。

    裴一涯自然早知會有這個過程,因此早就告示蘇塵要忍耐,不能亂動,以免影響皮膚新生而留下痕跡。

    蘇塵一開始還很聽話的堅持著,再不舒服仍盡力地忍耐不動,但凡是經歷過癢癢的人都知道,這癢癢就是想牙疼一樣,癢起來不是病,卻能要人命!光是一兩處的搔癢,有時候都會讓人恨不得給自己割上幾刀來止癢,更何況是蘇塵這樣的渾身發癢了。

    到了第三日,癢覺更劇,一直憑驚人的毅力堅持

    終於再也無法忍耐,偷偷地趁這眾人不在的時候,扭力地翻滾著摩挲床單。但她才動了兩下,身體卻陡然地僵住了,裴一涯不知從何從冒了出來,殘忍地點住了她的穴道。

    動,不能動?癢,無法止!喊,口中卻塞著以防她咬破牙唇的布帛……

    這樣活生生的煎熬,幾乎要將蘇塵折磨的死去活來。陶春花和張亞男根本就不敢看她劇癢發作時候的表情,都避到門外。

    裴一涯也未進來,但蘇塵的耳中,卻始終有一縷不住變幻的簫聲,堅定不移地分散著她的注意力,似撫慰陪伴,更似鼓勵和希望。

    這樣的奇癢一直持續了六天,六天之後,就像經歷過一場生死大戰的蘇塵終於不用繼續過整天被點了穴道僵躺在床上的日子,也終於迎來了拆帶的日子。

    春蠶化蛹多少日,一朝化蝶艷驚絕。

    裴一涯自是不便出面拆帶,考慮到少一個人蘇塵就會多一分自在,便未通知陶春花,只讓張亞男一人幫忙。

    四周特意生氣的火盆熊熊發熱,驅散了滿屋的寒氣。中間的浴桶熱氣騰騰,令得屋中的光線平添了幾許朦朧。張亞男將蘇塵扶坐在木桶的旁邊,小心地先為蘇塵剪開了一隻手臂上的白布。

    先是手指,接著手掌,而後是手腕……蘇塵幾乎是屏住了呼吸看著肌膚一點點地露出來,淚,忽然滴落。

    多少天了?自從她來到這個世界沒幾日,她就從純正的黃種人變成了一個渾身漆黑的異類,受盡了世人的侮辱。而今,她終於又看到了自己熟悉的膚色,而且,也許由於多天不見天日,那一點點露出來的肌膚分明透著一種異樣的晶瑩和白皙,竟比原來的皮膚還要細膩上三分、完美上三分,真真切切地如同最嬌嫩的嬰兒一般。

    「哇!」

    才看到蘇塵完整的一隻手,張亞男就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待到剪開蘇塵的整條手臂,索性就徹底地舉著剪刀驚呆了。

    她自小就不僅生的個人高馬大,而且皮膚也黝黑粗糙,只是總是少了根神經,從來不覺得細皮嫩肉的陶春花比她漂亮多少,同樣的也從未對蘇塵的黑膚產生過任何的歧視,可此刻,看到蘇塵一條瑩潤如凝脂的玉臂,那份女性的直覺終於復甦了。

    「張姑娘,怎麼了?」門外立刻傳來裴一涯的詢問聲,治療的過程中,他雖然一直都很理智,手也很穩很堅定,彷彿只要過了他的手,就絕沒有一絲問題,但實際上這樣的病例他也是第一次接觸到,這樣的驅毒之法也是第一次採用,心中著實沒有完全的把握。此刻聽到張亞男的驚呼,他心中也不禁一緊。

    「沒什麼?」怕單純的張亞男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蘇塵還被白布捂著的面部頓時發燙了起來,連忙羞澀地搶先回答,

    門外叩聲頓止,再無聲息。

    「亞男,把剪刀給我吧!剩下的我自己來。」

    蘇塵紅著臉低聲道,看到這條手臂,她忽然不敢再讓張亞男幫她繼續剪下去。原先包裹的時候因為身體一片漆黑,總感覺像穿了件黑色緊身衣一樣,還不覺特別的尷尬,此刻膚色恢復,如果全程都由張亞男動手,那感覺實在太羞人了。

    何況她經過這些二十天左右的調養,她的傷勢已經好了許多了,像脫穿衣這樣的簡單的動作已大概無礙了。

    「哦……」張亞男的臉也紅了起來,「那我幫你先給你剪開背後的吧,省的你繞來繞去的手又會酸痛。」

    蘇塵默許地轉過身,感覺張亞男輕輕地挑起了其中一條布,小心地從下到上剪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然後自覺地背對著蘇塵站到了一旁。

    蘇塵低垂著眼,先剪開另一條手臂,然後剪開雙腿,之後立刻先躲進了浴桶之中,這才小心地除去頭部和身上其他部位的白布,任溫熱的清水親密地接觸到每寸肌膚。她幾乎是虔誠地撫摸著光潔而雪白的肌膚,心也同水波一樣輕輕地蕩漾了起來。

    浴桶外,那丟棄在一旁的白布之上,還清楚地粘著許多死皮,一片狼藉。而浴桶內,被溫水滌蕩後的肌膚,從此再也不復見一絲的黑色,潔白的如同雪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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