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騎著竹馬來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寒波殿中秋月圓
    白日裡太醫又過來幫季漣上了幾次藥,用過午膳後,已有鳳台閣送來的折子,都堆在東廂房。

    玦兒將折子上的內容一道一道的念給季漣聽,然後照著季漣的吩咐批示。季漣所謂的玦兒也要派上用場,便是幫他批折子了。玦兒從小寫字大多是季漣所教,只要刻意模仿,除了季漣本人之外大致是沒有人能看得出來的。一連數日送來的折子都是這樣批過然後送回,如此瞞過朝中眾人。

    玦兒一面批注,一面嘰咕道:「原來你這個山人所謂的妙計,就是把所有的知情人和將要知情的人都囚禁在鹿鳴苑。」

    季漣靠在竹榻上,微微搖頭:「這怎麼能算是囚禁呢?鹿鳴苑風光如此別緻,我那些叔叔弟弟平日那麼忙,難得有心情來欣賞如此美景,修身養性,不亦快哉?這裡的美酒佳釀無數,還有清風明月不用一錢買,所謂玉山自倒非人推呀,不知多少文人雅士夢寐以求的生活呢,我還不夠體貼麼?」

    玦兒無可奈何的歎氣道:「算日子他們也快到長安了,也該下詔讓他們來鹿鳴苑了吧。」批完了折子後,便拿過來給季漣過目,季漣看了幾張失笑道:「不知是你的字越來越剛健了,還是我的字越來越柔媚了,我自己都要分不清是誰寫的了。」玦兒笑道:「那還不都是你這個寫字師傅教得好。你這個正主都看不出來,別人自然就更看不出來,也沒人知道你傷的連字都寫不了了,我這個功勞,你可怎麼謝我?」

    季漣藉機調笑道:「整個人都送給你了,你還想要什麼?」

    沒兩日季漣便向宮裡傳了一道旨意,說是早年寧宗陛下四次帶他秋狩,為了紀念寧宗陛下所以特地把今年的家宴改到鹿鳴苑,請兩位皇叔、寧太皇太妃、張太后、江皇后、兩個幼弟、幾位大長公主和兩位長公主及他們的生母在八月十五前移駕鹿鳴苑。

    列席家宴的皇親貴戚於八月十二十三十四陸續到了鹿鳴苑,被季漣安置在鹿鳴苑其他的宮室。鹿鳴苑此時羽林林立,戒備森嚴,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讓到鹿鳴苑的各人心驚不已。

    季漣休息了十餘日,身體已漸漸好轉,每日讓玦兒扶著四處走動走動,氣色也好了許多,不似先前那般毫無血色,走兩步就喘的樣子。

    中秋之夜,季漣將列席家宴的人俱請到白鳥宮的正殿寒波殿,白鳥宮的廚子們將這些日子羽林們獵殺的野味做成菜餚一一呈上,季漣攜了玦兒入席,他和張太后分列正副主位,寧太皇太妃在張太后的另一側,各人同季漣見了禮才一一入席,只等季漣開席。

    寒波殿裡亦是守備森嚴,眾人雖不見了皖王,卻無一人敢出聲詢問。

    季漣環視眾人,先是開場白一樣的寒暄數句,眾人一一應了之後,他才微微笑道:「諸位都是朕的骨肉至親,逢此佳節,朕有幾件事想和大家說個明白。」

    此言一出,原本在互相寒暄互道封地冷暖的諸人頓時寂靜起來。齊王涵膽怯的看著季漣,想起前幾日撞破他和玦兒在房內偷歡,面上猶有慚色,只是不停的看向張太后,張太后臉色平靜安詳,好像季漣只是在給她問安一般。

    季漣解開衣襟,露出裡面的白色中衣,然後又解開中衣的帶子,右胸的傷口赫然在目,此時早已結痂。季漣指著自己的傷口凜然道:「這就是五叔今日不能列席的原因。」

    襄王枟和贛王析只是沉默不語,張太后側身幫季漣繫上衣帶,歎道:「五弟終究是這樣執迷不悟,辜負你父皇一片苦心。」

    季漣等張太后幫他整好衣裳,露出一絲微不可查的笑容,向幾位叔叔姑姑弟弟妹妹道:「今日在席的,都是朕的叔伯弟兄,永宣二年的事情,各位叔叔和弟弟想必也是心中有數。裂土封疆,父皇不可謂不友,實不願有兄弟鬩牆同室操戈之事生;恃寵作亂,實是五叔的不恭,亂臣賊子之心不死——」

    說到此處,季漣揮了一揮手,小王公公碰上一把佩劍,季漣抽出佩劍置於案上,厲聲道:「此春雨劍乃是永昌十年朕第一次隨皇爺爺來秋狩時,皇爺爺所賜——今日若有人對朕心懷怨恨,認為朕不配祭祀這祖宗宗廟的,儘管用皇爺爺的這把佩劍來取朕的性命,朕縱然死於此劍之下亦毫無怨言!」

    他遇刺之後氣血虧損,此時雖神色嚴厲,力度卻仍是輕弱,聽在眾人耳裡,卻有另一分的鬼魅。

    一時眾人寂靜無言,有的不知說些什麼,幾個小的又被嚇得開不了口,張太后見了,微微一笑:「漣兒,你五叔自永安年後,恃功驕恣,數次進毒於先帝,先帝寬厚仁德,不以此等敗舉廢棄,他不思自省,反而做出此等悖逆之事——你怎可拿你這幾位叔父去比那等人?」

    襄王枟和贛王析聽得張太后此言,忙跟著聲討皖王櫟的種種悖逆舉動,堅稱陛下皇位乃從天所授云云。

    齊王涵在一旁聽得眾人說完了,方才出聲:「皇兄,那——五叔被關起來了麼?」

    季漣微笑道:「朕已多次寬恕五叔,奈何五叔自絕於天,朕實不敢再赦。五叔於謀逆當日已被當場格殺,朕已擬好旨意,革除襲爵,廢為庶人,不入皇陵,除名玉碟;此次和庶人櫟一同赴鹿鳴苑參與謀逆之人,已被盡數賜死——至於庶人櫟的家人,朕不知如何處置,不知二位叔父和幾位弟弟以為如何?」

    眾人聽季漣如此口氣,知他早已對皖王櫟的家人起了殺心,只是不好明說出來,贛王析躊躇半晌才道:「陛下同皇兄一樣,對人總存著寬恕之心,正因如此才有像庶人櫟這樣的人一而再再二三的作出此等喪盡天良之舉——事已至此,斬草宜除根。」

    季漣收起笑意道:「如八叔所言。」一面向小王公公使了個顏色,殿後走出兩位史官,正是記述帝王日常實錄的,季漣接過看了後吩咐道:「將今日這份抄錄幾分,明日送回去傳示鳳台閣及六部官員。」

    張太后指著桌上的春雨劍笑道:「漣兒,快把這東西收起來吧,擱著這個在桌上,看著讓人心驚肉跳的,還怎麼吃得下飯。」

    季漣微笑頷,收起劍後轉頭向寧太皇太妃笑道:「朕記得當年皇爺爺把這柄佩劍賞賜給朕的時候,正是太皇太妃隨駕的吧?」

    寧太皇太妃憶起往事,雍容笑道:「可不是,那時候陛下才十一歲」,說到這裡她別有深意的瞥了玦兒一眼,「貴妃那時才進宮沒兩年呢,一轉眼就這麼大了。」

    張太后聽了這話,也閒話了幾句當年玦兒初入宮時的情形。

    江淑瑤在季漣和玦兒中間,看著這一家子正在幸福的憶當年,好像自己反而是一個不該出現的人一樣,略泛起一絲澀意。

    玦兒微微牽起嘴角向寧太皇太妃道:「那時候多虧了太皇太妃照顧呢——皇爺爺一向要咱們把太皇太妃當祖母來孝敬的。」

    提起往事,寧太皇太妃臉上泛起一絲甜蜜,畢竟自孝仁皇后薨逝後,她一直以貴妃之尊代攝六宮,又養有一子,在永昌帝崩後免於殉葬,如今又能跟著兒子在封地被尊為贛王太后,頤養天年,實在比當年在宮裡腥風血雨幸福得多。

    季漣斟了一杯酒端給寧太皇太妃:「可不是麼,朕聽說皇祖母病重時,皇爺爺就要太皇太妃就協理六宮了,皇爺爺一直拿這些事情教導後輩,說是賢德堪為後宮典範呢。」

    寧太皇太妃接過那杯酒一飲而盡,季漣又斟了一杯奉給張太后,張太后接過酒,看到江淑瑤臉色黯然,便道:「漣兒,你這才受了傷的,別喝多了,對身子不好的,讓人替你飲了吧。」說著便向江淑瑤使了個顏色,江淑瑤望了望張太后,又看了看季漣的臉色,季漣卻將銀觴徑直遞給玦兒,轉頭半撒嬌半嬉笑的向張太后道:「母后,這回可嚇壞了她,若不是她衣不解帶的照料在旁,兒子可能連母后的面都見不到了呢,母后可不知道當時有多凶險——你看她這兩日為了照顧兒子,都清減了許多呢。」

    張太后在心裡歎了一口氣,飲下季漣斟上的這杯酒,向玦兒笑道:「漣兒一向就是這麼頑皮,也就你能受得住他,要受了什麼委屈,盡來告訴哀家,哀家替你做主。」

    玦兒飲下酒,臉上泛起一絲微紅,低眉回道:「服侍陛下乃是兒臣的本分,兒臣並不曾受委屈。」

    張太后側頭望向季漣,季漣卻皺著眉嘟著嘴,一副少年時的委屈模樣,張太后歎道:「漣兒預備如何呢?」

    季漣這才展顏,尋思了半晌,又瞧江淑瑤一眼,向張太后道:「聽說皇后一向身子不好,如今宮裡人多,諸事繁雜,兒子實在怕累著皇后了,所以來討母后的示下……」,張太后拍拍季漣的手,對玦兒笑道:「如此以後就要玥兒多擔待了,回去了就讓玥兒協理六宮吧。」一面又滿含歉意的關照江淑瑤。

    玦兒在心裡也是無奈的歎氣——原來季漣當初要寧太皇太妃隨贛王析進京,不過是要給此事找個由頭,她伸手撫了撫自己的小腹,這已快一年了也不見動靜,不由得有些憂心:「兒臣何德何能,豈敢擔此重任。」

    季漣猶未心足,夾了野兔肉給張太后,一面輕描淡寫道:「兒子已遣人回宮送信,特製了賜給貴妃的金寶,等母后和兒子回宮後,就擇個吉日如何?」

    眾人聽聞此言俱是一驚,向來只有皇后才有金冊和金寶,貴妃只有金冊的,季漣此舉無非是要向眾人宣告他要以皇后之禮來待玦兒,只是到底僭越了些。

    張太后憐憫的看了江淑瑤一眼,無奈笑道:「一切都依漣兒吧。」

    眾人看到季漣神情愉悅的開始用膳,這才安心下來進食,襄王枟和贛王析向幾個小輩講些封地的趣事,逗得季漣的幾個弟弟妹妹直笑。

    季漣一面給張太后布菜一面問齊王涵道:「怎麼涵兒在齊地就沒些好玩的事講給大哥聽麼?」

    齊王涵想了想道:「聽國相說,齊地有一個叫濰坊的地方,那裡每年都有放紙鳶的節日,今年開春有下面的人呈了一些紙鳶上來,比我們往常在宮裡放的還好看,而且上面還綁了竹哨,放起來就跟箏一樣輕鳴,很是好聽呢,臣弟想明春到濰坊去親自看看,國相說這就叫體察民情了。」

    三皇子漳和四皇子泊聽了,露出羨慕的神情,季漣見狀笑道:「涵兒出去這一年倒是懂事不少,也是時候讓漳兒和泊兒出去見識見識的時候了,不知兩位太妃以為如何?」

    漳的生母雲太妃和泊的生母祁太妃見此景只好稱是,於是季漣命人記下,封三弟漳為周王,四弟泊為衛王,又劃了封地,等家宴過後和齊王涵一同啟程。二人的封號,季漣在巡幸鹿鳴苑之前早已商定了並備下了詔書,不過等著這個時機一起給辦了。

    一旁一直沒有出聲的淑突然斂妝立起,說要賀兩位弟弟封王之喜,季漣看了淑一眼,恍然大悟道:「淑今年多少歲了?」

    淑低眉道:「今年六月已滿了十四。」

    季漣點頭道:「哦……這麼說明年也該行笈禮了」,又向張太后道:「母后看是不是該擬個封號了,明年再尋一門親事,不知道太嬪想要一個什麼樣的女婿呢?」

    鍾太嬪笑道:「太后和陛下挑的必是極好的,一切但聽太后和陛下的吩咐。」

    張太后瞅了一眼寒波殿內的羽林,笑道:「這都入秋了,殿裡怎麼還這般悶熱。封號麼,漣兒你看著辦就好,讓玥兒擬定一個就是了。」

    季漣點點頭,向玦兒道:「母后都這麼說了,你看著辦吧。」

    季漣長舒一口氣,單人戲就此落幕,一旁的太監宮女們這才上前,慇勤的給各位太妃親王公主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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