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騎著竹馬來 正文 第四十二章 白鳥雙飛入翠微
    日頭從正空落到西邊,小舫在湖心飄蕩,直到如鉤新月掛上細柳梢頭,季漣方才盡興跟玦兒回了長生殿。一連數日季漣只是賴在這裡,初九照例去明光殿探望張太后,張太后見二人恩愛,細細的問了玦兒每日都吃些什麼,又抱怨季漣還不讓她抱孫。季漣見她對玦兒也關懷了幾分,母子二人隔閡又消去幾分。

    過幾日秦一帶了符葵心進宮,那一幫侍衛不輪值時常去符府和符葵心切磋,幾日下來已是十分熟捻。季漣自七夕從曲江池歸來,晚上又和她鞦韆架上蜜語溫存後,較之往日更加如膠似漆,事事都想討她的好,想起上次玦兒在校場看比武時甚為盡興,便將宮紀禮法拋諸腦後,讓玦兒換了男裝跟他去侍衛們日常練武的慶雲堂。

    玦兒早年跟著季漣去過幾次慶雲堂,這些親隨侍衛俱是跟著季漣好些年的心腹,大都認識玦兒了。只是先前見她的時候,她還是永昌帝養在宮裡的孫家小姐;而經年再見,她已是今上的獨寵。季漣怕人多口雜,不等侍衛們向符葵心介紹,便笑道:「本來你們是有二十八人的,這次索性湊個整,符二公子你以後就是二十九了」,指著玦兒笑道:「以後你們叫她孫三十就好了。」

    侍衛們見季漣竟給自己的寵妃取了一個這樣的名號,都強忍著笑,只有符葵心不知這孫三十的來歷,雖一眼認出來她是女扮男裝,見陛下無意解釋,也不好多問,只是心中有些忐忑。

    季漣陪玦兒坐著看侍衛們操練一陣,十八般武器,只有少數幾樣符葵心操練少的,能讓人占一兩手先機,其餘的皆不是他的對手。季漣不由感歎自己這些侍衛們也都是千中挑一萬中挑一的,竟然這從嶺南來的小子,一人便將他們全比了下去,更難得的是今年也才十八,也不知是怎麼生出來的。

    待符葵心中途休息的時候,季漣便將他喚了過來,符葵心和幾個侍衛連鬥幾場,毫無倦怠,更顯英姿勃。季漣指了旁邊的竹凳讓符葵心坐,符葵心有些遲疑,覺得這樣是為大不敬,又見旁的侍衛休息時也甚為隨意,這才敢坐下。

    季漣對符葵心的技藝頗感震驚:「二九,你小小年紀,怎樣學得如此武藝?」

    符葵心方才比試時的汗珠還掛在額上:「陛下,草民自小便在嶺南,是家母尋得名師教授,自三歲起便勤練不殆,至今亦然。」

    季漣愣了一下:「朕還以為你傳自符靖將軍呢……」

    符葵心面色略有尷尬:「草民的大哥是家父親傳的,只是家母也是將門之後,識得不少精通武藝的教頭,所以草民和大哥小時是分開學藝的。」

    季漣點點頭,又笑道:「你出去了再叫草民不遲,在這慶雲堂裡,咱們都是叫數字的,他們出去了叫朕陛下,在這裡有時還喊朕阿零的,你不用如此拘謹。」他自幾次見了符葵心的身手,覺著他實屬可造之才,加上他的父兄皆在邊關,便用了心要將他收為己用。

    符葵心一時不慣,不敢真的叫季漣阿零,又見玦兒坐在季漣身側,剛才只有她未下場比試過,便問道:「不知這位孫三十兄練的是哪一門的功夫?」

    玦兒睜大了眼,一時不敢作答,季漣便替她答道:「三十她學的不是這些刀劍功夫,她學的那是萬人敵的功夫,哈哈哈。」說完這句忽想起符葵心在嶺南的稱號,問道:「二九在嶺南被稱作萬人敵,難道是還學了兵書?」

    符葵心聽季漣如此問,十分欣喜,笑道:「正是如此,不過——也是嶺南的鄉親們抬舉,嶺南蠻夷之地,葵心也不過是井底之蛙罷了,三十兄也是專習兵書的麼?」

    玦兒在季漣身後狠狠的掐了他一把,季漣現符葵心除了武藝高強,竟然還兼習兵法,自是意外之喜。想起柳心瓴曾報說最近兩年符葵心是隨著符靖在滇藏戍邊的,邊境處雖無大亂,卻時常有些小騷擾,符葵心習過兵法,原是不出奇的。

    思及此處,季漣便問起符葵心在滇藏隨父上任的時候可有遇上什麼戰事,符葵心撿了幾樣說與季漣聽,講到興起時,季漣取出佩劍,讓符葵心在地上畫了地圖講解。季漣雖受了師太的一本《兵讖》,實戰經驗卻算不上豐富,在金陵時有眾人輔佐加上皖王櫟當時輕敵,這才一戰而聚天下之名。此時聽了符葵心講解幾樣實戰,便對理更有領悟,一一講出來與符葵心討論。

    玦兒在一旁看季漣和符葵心講的熱烈,也聽不十分懂,見季漣高興,只好在一旁陪著笑聽。符葵心同季漣講完一次戰事,季漣又問了若干細節這才作罷,符葵心來長安之前也聽過今上登基之前在江南平叛的事跡,今日又見他問及戰事之深刻,更覺今上乃是不世出的英才,自己有望一展所長報效朝廷。

    遠處孫五正在和丁七神侃,季漣抬頭時正見孫五表情頗為不爽的白了符葵心一眼,符葵心被他白的莫名其妙,便小聲問道:「孫五大人方才為何這樣看我?」

    季漣聽到傳過來的隻言片語,突然笑得不打一處來,看了玦兒一眼,又低聲向符葵心道:「你不知道,孫五這人就兩大喜好,一是槍法,二是女人,他以前常常自誇,說自己是金槍不倒,上次卻敗在你的手下,哈哈哈哈哈……」

    玦兒聽見季漣講這樣的段子,臉上稍有慍色,符葵心訕笑一聲,臉上頗有些不自然道:「葵心莽撞,讓孫五大人難堪了。」季漣擺擺手道:「無妨無妨,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子的,過幾日也就好了。」

    過了一會兒賈三過來請符葵心過去比劍,玦兒等符葵心走遠了,才在季漣耳邊恨恨道:「原來你平日來慶雲堂,都是講這些五三四六的。」季漣無奈,嬉笑道:「我們一群男人在這裡,不講這些那才是有問題呢。」說著還丟了幾個秋波過去,逗得玦兒沉著臉不理他。

    賈三的劍術乃是這群侍衛中的數一數二的,符葵心與他過了百招之後漸漸落了下風。賈三的招式凌厲凶狠,符葵心卻一直處於守勢。季漣在旁看了奇怪,玦兒雖看不十分懂,也知是賈三佔了上風。

    等二人比試完畢,季漣便叫了符葵心來問:「之前柳先生還同朕說,葵心善劍的,怎麼這麼多兵器唯獨在劍上落了下風?」

    符葵心稍有愧意:「柳先生素未習武,見到我在家裡舞劍,便以為我善劍,其實不是。家母請來的幾位師傅在教我劍術之前,恰巧有一位師傅善劍舞,所以私下裡我就先學了劍舞,等到真正學劍的時候,便一意求空靈飄逸之感,在招式功力上卻落了下乘。」

    賈三和符葵心鬥了百餘招,已生惺惺相惜之感,馬上替他說話:「我十幾年專練劍術,才有如此成就,二九修了劍舞,仍能接我百餘招,已是很了不起了。剛才我起手便制住二九的殺氣,所以他才一直處於守勢的。」

    季漣聽得符葵心善劍舞,便要他舞來看看,符葵心便除了外袍,選了一塊空地作劍舞。此時太陽西沉,在地上映出符葵心長長的影子,符葵心的劍上映出淡淡的日光,揮出時尚有激越之音。

    玦兒在這裡坐了一日,看到這劍舞時最是歡欣,季漣看她看得高興,一邊鼓掌一邊向收劍的符葵心道:「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用來形容二九的劍舞,最是恰當不過了。」

    符葵心聽了他的誇讚,歡欣之餘頗有幾分受寵若驚的樣子,收了劍立在一旁。

    季漣見眾人也有些累了,便叫他們散了,臨走前又跟符葵心交待道:「二九,月末朕要和羽林衛去鹿鳴苑秋狩,準備帶些侍衛同行,你好好準備一下,到時候你同他們一起去吧。」符葵心得此殊榮,喜不自勝。

    七月十八,季漣便遣人去康縣接皖王櫟回宮;七月二十,齊王涵在齊王府編修宋星明的陪同下到達長安。季漣內朝之後便去親迎了齊王涵進宮,帶著他到明光殿拜見張太后。

    齊王涵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張太后半年不見他,見他個子又蹭上一些,拉著他問長問短,生怕他在齊地住的有不習慣。

    齊王涵等張太后終於問完,才得空說句自己的話:「母后,兒臣聽說大哥要去秋圍,兒臣也想去,可是皇兄不許,說是母后准了才讓兒臣去,母后你就幫我勸勸皇兄吧。」

    張太后看了季漣一眼,季漣忙道:「母后,涵兒還不會騎馬呢,秋圍的時候人多,萬一出點什麼事可怎麼是好,可兒臣怎麼勸涵兒他就是不聽。」

    齊王涵拉著張太后的手撒嬌道:「母后,兒臣在齊地就學會騎馬了,大哥就是不信。」

    張太后也是不放心兒子小小年紀就跟著一群羽林衛去鹿鳴苑,齊王涵卻一意堅持,他小時候和季漣並不養在一起,但是幾次聽到父皇私下對大哥的讚賞,還有先前在江南平定皖王叛亂的事情,他聽著心裡是極仰慕的,只是大哥剛登基,他就被催著去了封地,連多親近的機會都沒有。

    張太后經不起齊王涵的再三撒嬌,只好答應了他,一面又囑咐季漣好生看著他。

    七月二十六,季漣帶著玦兒,連同皖王櫟、齊王涵、六部主事、親隨侍衛及八百羽林往鹿鳴苑秋狩,隨行宮人太監數百人。

    鹿鳴苑建在北邙山下,是前朝的皇家園林,本朝又加以修繕,蜿蜒四百餘里,內有宮殿十二座,最大的名為白鳥宮,與太極宮的規模不相上下。苑內築山穿池,竹木蔥翠,又有風亭水榭、石橋綺閣,共有一山四池,山上有六處道觀七處佛寺,皆是永昌年間所建,永昌帝在位時曾九次到鹿鳴苑秋狩,其中有四次都帶著季漣。

    最前面是開路的二百羽林,然後是季漣的馬車隊,玦兒和煙兒、波兒窩在中間一個豪華馬車裡,季漣卻不在車內,而是騎著青驄馬跟親隨侍衛一起,符葵心在侍衛的隊末,看著季漣不時低下頭去跟馬車中的人說些什麼。

    齊王涵和皖王櫟的馬車隊緊隨在中間的羽林隊伍之後,因車行的極緩,到黃昏時分才到白鳥宮。

    鹿鳴苑靠南的幾處山峰之間,是苑內最宏偉的四座宮殿,最北面的白鳥宮,得名於正殿前池中的一隻白鳥雕像,正殿前的柱子上,刻著大篆鎦金的對聯,上書:寒波澹澹起,白鳥悠悠下。

    白鳥宮的左側是翠微宮,右側是丹闕宮,呈兩翼狀展開,白鳥宮的正後方是玄駒宮。季漣和玦兒帶著親隨和部分羽林住進了白鳥宮,皖王櫟和齊王涵分住在翠微宮和玄駒宮,剩下的羽林皆安置在丹闕宮。

    白鳥宮中佳木叢生,竹林幽邃,一間偏殿旁有天然採出的溫泉,引到一塊巨石上,石下掘了三丈見方的池子,巨石被雕琢成白鳥狀,溫泉水從鳥嘴中落入池中,雲蒸霧繞,有如仙境。

    季漣拉著玦兒入池嬉戲,頓消一日趕路的疲憊。季漣看著這裡的宏偉宮苑,想到長生殿只是一處小殿,湯池屋舍都較簡樸,不及這裡舒適,跟玦兒說想重新修繕一番,玦兒想著既已住了進去,如今並無正當名分,不想在這些事情上著意計較,勸他作罷。

    二人在池中嬉戲良久,直到玦兒累了,雙頰被水汽蒸得紅紅的,窩在季漣懷中,喃喃道:「這裡倒像做夢一樣,叫人都不想回去了。」

    季漣摟著她,在她耳邊低語道:「你若喜歡,咱們以後每年都來就是了。」

    玦兒一臉慵懶,伸手環著他的脖頸,幾分小孩子氣的嬌道:「說話要算數哦,以後每年我都要來,就算是做夢,我也要每年做一回。」

    季漣在她絲緞一般的背上用指腹畫著圈,笑道:「這還只是做夢,你就癡成這樣……要是以後咱們一塊做了仙人,還不知道你是不是就樂傻了呢。」

    玦兒聽了這話,睜大眼問道:「仙人?那是去哪裡?」

    季漣甚是得意,笑道:「等有空帶你去洛陽,那才是十里繁花,百里錦障,那才是人間仙境,舉世無雙。以前我跟著皇爺爺去了一次,這才明白了一件事。」

    玦兒瞇著眼問道:「什麼事?」

    季漣笑道:「我這才明白,為什麼這麼多人爭破了腦殼想做皇帝啊。」

    玦兒吃吃的笑了:「你做成了,便來嘲笑別人。」季漣閉著眼享受玦兒在他懷裡磨蹭的快意:「做是做成了,只是不十分安穩。」

    永昭元年七月二十六,帝攜孫貴妃、皖王櫟、齊王涵、親隨侍衛及八百羽林駕幸鹿鳴苑。晉遠侯符葵心彼時尚未入仕,然有寵,亦隨駕。

    ——《睿宗本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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