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騎著竹馬來 正文 第二十一章 一種相思兩地愁
    季漣在錢塘盤桓數日,每日裡都是去河道附近走一走,有時浙江的府台們會給他介紹一下錢塘江大潮,只是可惜時下正是開春,要到八月才是觀潮時節,錢塘的縣丞聶川一提起錢塘大潮,便頗為興奮,連連道:「殿下要是能呆到八月份,那可就能飽了眼福了,每年這個時候,錢塘所有的客棧都會被擠滿啊,下官連維持治安的人都找不出來,都跑去觀潮了,要說那潮勢,百里之外都能聽見。這遠處聽跟近處看的感覺又不一樣,遠處聽的時候,就跟聽到人在隱約彈琴一般;近處看,便是雷霆萬鈞,高的時候潮頭有兩三丈呢。驚天動地而來,須臾之間又悄然退去,捲起的海砂跟雪堆一般……」

    季漣聽得他如此推崇錢塘大潮,便問道:「那每年八月多少的時候,這海潮才會來呢?」

    聶川忙答道:「每年中秋過後那幾天是觀潮的好日子,海鹽澉浦那裡有前朝修得一個觀海亭,後來因為人多被擠壞了,前年下官又派人去修繕過了,去年用著挺好的,殿下若有興趣,今年可至海鹽觀潮。錢塘附近凡有名望的家族,每年都是去海鹽觀潮的,人一年比一年多,下官估摸著要說服些商人在海鹽再多開些客棧呢。」

    季漣點點頭,聽他說起錢塘附近有名望的家族,心中便想起了玦兒的家,她幼時也會來觀潮麼?應該是和父母一起來吧……一面想著這個,一面道:「江浙一帶的風光,真是數不勝數,倒讓寡人一時有點流連忘返,忘了是要來幹什麼的了。」

    聶川聽他如此說,忙道:「修理河道的事情,殿下不必太憂心了,開春的時候疏通最為便捷,只是以往總是找不到人手,現下殿下調派了浙江的囚徒來疏理,人手比往年多出好多倍,估計五月之前便能疏理完了。」

    季漣盤算著日子,這個時間,也許還是可以拖過去的,這時柳心瓴拿著一封信趕過來,拉他向前行了數步,低聲道:「襄王的秘信。」

    季漣笑著打開,此時後面招待的一行官員已然跟上,季漣看著信,臉色微變,低罵了一聲「一群飯桶,連個人都找不到!」

    此時聶川已上前,見季漣臉色不好,又不敢開口問,只好開口道:「殿下…………今日視察的區段比昨日還長了半餘裡了呢,殿下到底比下官們年輕,下官們都要走不動了呢。」

    季漣見他如此說,便道:「既是如此,那……便回了驛館吧。寡人……今日也有些累了,有什麼事情都明日再議吧。」說完便頹頹然的跟柳心瓴回了錢塘驛館。

    季漣回去後便閉目躺在榻上,柳心瓴只同隨行的官員說太子殿下近日過於勞累,恐有些體力不支,謝絕了前來探視的官員們。

    「先生……依你看,這浙江州府上下,有幾人可信?」

    柳心瓴笑道:「殿下在疑心什麼呢?」

    「弟子問,浙江州府上下,有幾人不是五叔的耳目!」

    「殿下……之前說皖王會先取金陵,殿下為何還不管不顧,只一心在錢塘修理河道?」

    「弟子也不知能拖到幾時,只想先把這件事情給辦完了,也好瞭解一樁心事,免得總記掛著。至於五叔能因這些疑陣耐到什麼時候,弟子也不知道,弟子這位五叔,雖稱不上智勇雙全,也不是酒囊飯袋啊。剛才弟子問先生問題呢,先生怎麼倒把話題岔開了?」

    柳心瓴想了片刻,答道:「臣以為,現下浙江州府,無人可信。等皖王真的耐不住的那一天……則浙江州府無人不可信。」

    季漣睜目道:「此話怎講?」

    柳心瓴問:「殿下認為自己的行蹤和一舉一動很快都能被皖王知曉,是因為周圍的官員都受了皖王的好處,所以將殿下的言行密報於皖王,可是殿下有沒有想過為什麼這些官員會這樣做?」

    季漣閉目切齒道:「亂臣賊子,其心可誅;食君之祿,卻不忠君之事,這群人,早晚饒不了他們!」

    柳心瓴歎道:「殿下日前給臣講的那個雞蛋的故事,殿下現在想明白沒有,為何先帝並沒有嚴懲尚食局的公公們呢?」

    季漣咬咬唇,低聲道:「弟子仍未想通。」

    柳心瓴也不多講此事,只是繼續回稟道:「殿下,關於日前說的賑濟金陵流民的事情,殿下還記得麼?」

    季漣冷聲道:「不就是已經開倉放糧了麼?也有這麼大的麻煩?聽說江浙一帶甚為富庶,不要告訴我說他們這裡都沒有餘糧了。」

    柳心瓴笑道:「糧食自然還是有的,錢款也是有的,只是殿下這幾日才剛開修錢塘的河道,下個月還要回金陵主持淮河河道疏通一事,若是仍要趕時間釋囚徒出來挖渠,這麼多人每天吃飯也不是一件小事,只怕現在繼續開倉放糧,到時候疏理河道的時候,就緊缺了。」

    季漣皺眉道:「在京城的時候,不是常聽說江南沃野千里,良田萬頃麼?怎麼才地震了一回,就鬧得沒飯吃了。」

    柳心瓴見季漣對各處實情仍是知之甚少,只好道:「殿下,救災一事,並不是每天糧食開粥場給流民們吃就可以了的,現金金陵的流民,主要是在地震中房屋被毀壞,導致無家可歸的人,當務之急還是要把他們安頓下來,不然難道殿下能在金陵開一輩子的粥場麼?」

    季漣這才從榻上起身,疑惑的看著柳心瓴,問道:「這麼說……算起來用度還不少呢?」

    季漣見柳心瓴沉默不語,問道:「先生可是已經有什麼辦法了麼?」

    柳心瓴答道:「臣……目前也並無良策,不如把那些久居江南的兩湖士子請來,也許他們有辦法。」季漣見一直以來自己的這個智囊也無計可施,頓時有些氣餒,又躺回床上,敲著床板,思索了半晌,叫道:「好吧,請他們過來商議一下。」

    玦兒萬般無奈下,只好跟著師太刻石了——因為師太做的木工實在說不上好看,跟著一個不好的師傅,只怕會學的更差。

    可刻石也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當現原來師太刻石也刻的很難看之後,玦兒終於忍無可忍,決定出去逛逛了,師太並不放心她出門,怕她撞見個熟人什麼的被人現,只敢帶她去孫家在長安的綢緞莊去逛逛。

    孫家的綢緞莊規模還比較大,在長安城裡佔據了一個較顯眼的鋪面,師太見了不是很放心,便讓玦兒在庫房裡讓掌櫃的陪著挑絲緞。師太自己又出來仔細觀摩這個綢緞莊,心裡不由得揣摩道,好傢伙,這要在俺那個時候,還不是一旺鋪啊,租金都不知道要多少呢,孫家據說把這個鋪面都給買下來了,而且在長安還不止這一個鋪子,師太一面轉換著這個在北京的那個房價,心裡連連歎氣,有錢人就是不一樣啊,自己這些年坑蒙拐騙下來的錢,原來並不能算作什麼富婆——或者是富尼啊。千錯萬錯都是自己當年開口開的太少了,如今後悔都沒有法子了。

    去了幾次綢緞莊之後,玦兒越的不滿起來——因為聽綢緞莊的掌櫃說,季漣先去浙江主持修理錢塘江的河道,等錢塘河道的疏理步入正軌後又去淮河沿岸視察,又派人詳查了蘇浙一帶的豪族傾占良田的一些案子,迫得不少豪族出錢支援河道的疏理,現下正在組織淮河河道的疏通事宜。

    玦兒回到庵裡,便滿臉不樂意道:「都是騙人的,還說安頓下來就接我過去,我看他現在在那邊的日子過的不知道多快活,哪裡還記得我!」

    師太撇嘴道:「放心吧,你家那個薄情郎,現在還不至於就忘了你。」

    玦兒忙撲上來:「師傅?你說真的麼?那我去找他好不好?」

    師太心裡嘲笑道,小說看多了吧,哪兒那麼容易就讓你找到了,口上便道:「你以為你孟姜女啊,萬里尋夫哭長城啊?」

    玦兒道:「有什麼不可以啊?我為什麼就不能去金陵找阿季哥哥?」

    師太嘲笑道:「你那個薄情郎現在是太子誒,哪有那麼容易見到的啊?你一個人出去,有沒有命到金陵都是個問題……」

    玦兒只是不依,每日裡從門口走到院口,又從院口走到門口,恨不得每隔一個時辰都要去綢緞莊問問有沒有什麼新消息,師太依舊只是冷眼旁觀,玦兒這樣鬧騰了兩天後,見師太仍是不管她,只好自己乖乖的歇了,跟著師太學刻石,看看師太什麼時候能大慈悲指點她一下迷津。

    一個月過去了,綢緞莊的消息仍然是,季漣的河道,疏理的如火如荼。

    有一天,玦兒忽然很認真的拉著師太的袖子,問道:「師太,金陵有什麼比較出名的?」

    師太想了一下,以前傳說中什麼秦淮八艷,什麼董小宛什麼柳如是啊啥的,頓時來了興致:「秦淮河的姑娘啊,我告訴你呀,以前秦淮有個很漂亮的妓女叫李香君,有本書就是寫她的啊,叫《桃花扇》,我沒有給你看過嗎?還有一個叫卞玉京的,她相好的那個就是寫衝冠一怒為紅顏的啊,你記不記得?可惜我沒有見識過……」

    玦兒還不等師太說完,怒火中燒道:「那阿季哥哥一定是在秦淮河被那些妓女們迷住了!現在我又不在,自然沒人管著他!」還不等師太反應過來,玦兒已經凝著眉毛開始詛咒起季漣那個負心漢起來……

    師太被她磨嘰的不行了,盯著她問道:「我記得以前你似乎不是這麼喜歡說話的呀?」

    玦兒被她一句話打斷,撅嘴道:「可是好久都沒有人陪我說話啊。」

    師太被她一句話嗆得,想起自己似乎確實都不怎麼搭理她了,因為實在無從下口,看著玦兒現在這副樣子,師太似乎有些後悔起來——自己有必要這樣計較麼?人終歸都要死的,還去分什麼輸贏呢?想著想著,竟有些傷心起來。

    玦兒見師太這個樣子,似乎比當年到她家時蒼老了許多,師太從來沒有說過自己確實的年紀,大約……也快五十了吧?還在為自己這樣操心,自己還天天抱怨,心裡就有些後悔,安慰師太道:「師傅,我是不是總只顧著我和阿季哥哥的事情,沒有好好孝順師傅啊?」

    師太笑笑,答道:「你還是安安心心的再等等吧,你阿季哥哥不會不管你的。只是他現下,恐怕連自己都顧不了許多呢。」

    玦兒見師太笑得有些怕人,著急問道:「師傅……你是說阿季哥哥會有危險麼?」

    師太斜盯了她一眼,道:「師傅怎麼知道呢?只是帝王之路,從來就是沒有退路,不存在懸崖勒馬這種說法的,因為四周都是懸崖,勒馬也無處可去,只能一口氣跑到最頂峰,不然就是跌下萬丈深淵。」

    師太說著,還不以為意的笑著,玦兒有些迷茫,問道:「那阿季哥哥走之前,怎麼不跟我說呢?」

    師太笑道:「傻孩子,跟你說又能怎樣,不過讓你多擔些心罷了。」

    玦兒咬咬唇道:「那我就沒什麼可以幫到阿季哥哥的麼?他一個人去金陵那麼遠的地方……」

    師太截斷道:「他不是一個人去的,同行的有柳侍郎,還有……其他的官員。」

    玦兒便低頭不說話,只是臉色悶悶的,心裡想去金陵,可又怕妨礙著季漣,難道自己就只能在京城空等麼?

    師太歎了一口氣,道:「我終是管不住你的了,你要是想去找他,就去吧,只是——此去凶險無比,師傅也不能保證你什麼了,以後咱們師徒就各安天命吧。」

    玦兒聽師太這樣的話,竟有幾番決絕的意味,一時傻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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