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子 第七章
    玄易坐著駕輦,在數百名赤驪侍衛簇擁下回到了客棧。

    那客棧掌櫃已經入了睡,被門外鼎沸人聲吵醒。他何曾見過這等皇室排場,不禁慌得手腳無措,送菩薩一般將玄易送回客房後,才敢回房睡覺。

    裘明待在玄易房中,伺候玄易洗漱妥當,又替他換上就寢時穿的中衣,看到玄易胸門肩頭那幾個半深不淺的牙印,心想那晏大俠果真熱情。

    「咳咳……」他忍不住問道:「皇上,您真的要娶那雪影殿下嗎?那晏大俠他,他怎麼辦?」

    玄易好笑地道:「什麼怎麼辦?他是男子,難道朕還能將他納入後宮不成?」

    「這個……」裘明抓耳撓腮。

    「這裡不用你伺候了,回去吧。」玄易揮退裘明,關上房門,耳聽街上更聲又起,他終於卸掉了適才殿上的從容,神情變得凝重起來。

    晏輕侯至今還沒有回到客棧,莫非已經失陷池君上府裡?

    ☆☆☆

    弓箭手還在喋喋不休地發洩著怒火。晏輕侯任由他說個不停,雙眼一閉,竟靠著石桌養起神來。

    弓箭手一張臉登時鐵青,厲聲道:「你不怕我一箭取你性命?」

    「你敢嗎?」晏輕侯微翻眼,輕蔑地笑了,「你家主人應該下過令,要你生擒闖樓之人吧?」

    真要報仇的話,這人早已動手。

    弓箭手臉色瞬息數變,陡然拉圓長弓,箭頭瞄準了晏輕侯。看著晏輕侯冰凝的雙眼,得意地笑道:「二殿下只吩咐我留活口,嘿,只要你還剩口氣,就行了。」

    他松弦,箭矢迅疾地射入鐵籠中,飛向晏輕侯被鐵爪緊扣,無法動彈的那只右手。

    晏輕侯倏地溢出聲冰冷輕笑,左手扣指一彈,長箭已被勁風撞偏了方向,從他身後的鐵柵欄穿了出去,撞上黑色牆壁,竟發出金屬撞擊的脆響。

    這黑牆,原來是由精鐵鑄成。

    幾支箭接踵飛至。

    晏輕侯力運右臂,清叱間,緊箍他右手的五根尖利鐵爪紛紛斷開。雪袖翻飛,擋落數箭。

    那弓箭手見晏輕侯竟然輕而易舉掙脫了鐵爪禁錮,不由得畝露懼色,腳底不由自主地退了兩步,晏輕侯排山倒海般的迅猛一掌,已隔空拍來。

    弓箭手胸門如被萬斤大錘擊中,雙睛怒凸,整個胸膛卻向內凹陷進去。屍身倒地後,鮮血才從他口裡汩汩流出。

    總算讓這羅嗉的傢伙閉了嘴。晏輕侯滿意地收回手。

    本想從這弓箭手口中多聽些事關玄龍的有用消息,他之前才按捺著性子沒出手,沒想到這人翻來覆去儘是辱罵,

    他雙手握上面前兩根鐵柵欄,用力向外拗。粗如兒臂的柵欄漸漸彎曲變形……

    幾聲鼓掌,稀落清脆,自角落響起,打破了樓內寂靜。

    晏輕侯側目,盯住緩緩映入視線的青衫男子。

    亮銀王侯冠和錦緞華服都在宣示著男子的不凡身份,男子的身形步伐、俊秀五官也很快和晏輕侯記憶中那個皮膚黝黑的鳳落坊麻子掌櫃重疊起來。

    「池君上?」他瞇眼。

    「晏兄果然好記性。」池君上在那具屍體邊停下腳步,掃了一眼,笑吟吟道:「鳳落坊一別,小弟對晏兄風采懷念得很。晏兄肯大駕光臨,小弟求之不得;呵呵,定要好好款待晏兄。來人啊……」

    數十條矯健身影應聲從暗門後躍出,持弓箭圍住了鐵籠,有幾人還持火把。

    光焰中,池君上的臉容明暗變幻,徒增幾分陰沉。「弓箭烈火無眼,還請晏兄小心了。」

    ☆☆☆

    玄易睡到天明起身,晏輕侯仍未返回客棧。

    他在房內來回緩緩踱著步,一言不發。裘明自然更不敢出聲,屏氣斂息地垂首侍立。

    未幾,客棧掌櫃恭恭敬敬地來到房門外,「易老爺,宮裡有人在客棧外等候,說要請易老爺進宮議事。」

    玄易知道定是池女皇要與他商議聯姻的瑣碎細節,吸了口氣,按下胸口那絲縷不安,穿上墨色披風。

    裘明正要跟去,被玄易攔了。「你留在客棧,等晏公子回來。」

    「皇上您一人去?」裘明不放心,他們可是在赤驪的國土上,萬一赤驪女皇居心叵測……

    玄易輕笑,自信地道:「除非赤驪想自取滅亡,否則,絕對不敢加害朕,向玄龍宣戰。」

    他甩開披風,大踏步走出客棧。

    ☆☆☆

    金漆木案,碧玉器皿,肉味和酒香夾雜著,在空氣裡飄蕩。

    池君上坐在囤花錦耨上,自己提起鏤花紫金壺,滿滿斟了一杯美灑,舉樸對鐵籠裡的人笑道:「晏兄,小弟敬你。」

    他慢條斯理地啜著美酒,還不時贊上兩句:「好酒。」

    晏輕侯冷冷,冷冷地瞪著池君上。

    他沒有再繼續試圖逃出鐵籠,因為沒必要拿自己的性命去跟周圍虎視眈眈的看守去賭,即使能攔下弓箭,只要沾上一點火苗,他估計就會被燒死在這大鐵籠裡,

    池君上顯然也清楚晏輕侯不會輕舉妄動,很放心地叫僕役搬來酒菜,一整天就在鐵籠外吃喝,故意挑逗著晏輕侯的腸胃。

    「你到底,想怎麼樣?」看著池君上慢慢吃完了案上酒菜,晏輕侯已經從昨晚餓到現在,飢腸轆轆,終於不想再陪對方將這無聊的遊戲繼續下去。

    「想殺我,就快動手,少婆婆媽媽的。」

    「晏兄你言重了。」池君上笑吟吟地擱下銀箸,「晏兄如此身手,小弟仰慕還來不及,怎忍心加害?小弟冒昧,想請晏兄留十助我一臂之力成大事,」

    晏輕侯恍然,這池君上原來是想招攬他為已用,他冷笑著一瞥那些弓箭手,道:「二殿下身邊高手如雲,還怕有什麼事情辦不到?」

    池君上清咳兩聲道:「如能得晏兄相助,小弟舉事就更萬無一失了。不知晏兄意下如何?」

    他轉頭對身邊僕役低聲吩咐了幾句,那人匆忙離去。不多時,便端著熱氣騰騰的飯菜歸來,在池君上示意下,將飯菜放在了鐵籠外。

    池君上笑容可掬地一指飯菜,「晏兄,請!」

    飯菜香味直鑽鼻孔,晏輕侯腹中飢餓感越發明顯,卻只是望了一眼,乾脆閉起了雙目。

    再餓,他也不會蠢到去吃敵人拿來的食物。

    池君上倒也不勉強,起身道:「既然晏兄要休息,小弟也不再打擾,明天再來聽晏兄的好消息。」

    轉頭對那些弓箭手沉不臉,不怒自威。「好好伺候晏公子,有什麼閃失,你們全都提頭來見。」

    「是!」弓箭手齊聲應和。

    晏輕侯盤坐在鐵籠內,耳聽池君上腳步聲遠去,他始終沒理會,雙手捏起心訣,運氣導息,漸入物我兩忘境界。

    ☆☆☆

    江心月影,隨波晃亂。清悠的簫聲,若有若無。

    一曲落,池君上放低洞簫,轉眼看身邊。紅衣人半倚著花窗,似乎已經被他的簫聲催入了夢。

    他抬手輕撫紅衣人髮絲,剛觸到頭髮,池枕月便睜開了眼睛,難掩倦意。

    「今天你在宮裡累了吧?再多睡一會。」池君上微笑。

    池枕月輕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地道:「能說服皇母,同意讓雪影赴玄龍完婚,累些也無妨。」

    池君上目光閃動,道:「今天三弟和你一起幫玄易說話,皇母有沒有起疑心?」

    「她忙著應付玄龍皇帝,哪會注意到這些小事,呵呵……」池枕月笑著輕搖手裡玉壺,躊躇滿志。

    「踢走池雪影,赤驪就將是你我的天下。對了,皇母說,要你當送婚使者,護送池雪影去玄龍。等你回赤驪,我向句屏國借的兵馬也該到了。」

    「你跟句屏借兵?」池君上一怔,想到昨晚壽筵上那句屏使者秦沙的臉色,搖頭道:「句屏求親不成,只怕將赤驪上下都恨上了,哪還肯借兵給你?」

    池枕月綻開個高深莫測的笑容,傾玉壺,張口接著如鏈瀉下的殷紅酒水。

    「少喝些。」池君上想奪下玉壺,被池枕月啪地打開了手。他拿這天生體弱卻偏偏嗜酒好飲的幼弟沒辦法,只能搖頭。

    一口氣喝了大半壺,聽到樓梯上腳步聲響,池枕月了一摸唇邊灑水,放下玉壺。

    兩個黑衣男子手提著極大的竹編箱子走進雅間,對池枕月躬身一禮後,便匆匆告退。

    「這是?」池君上聽到竹箱裡有細微呼吸聲,驚疑不定。

    池枕月翻身下了窗欄,低笑:「這就是我準備送給句屏使者,換他借兵助我成事的禮物。」

    箱蓋打開,裡面蜷縮躺著個昏迷不醒的男子。一頭黑漆漆的長髮遮住了半邊臉龐。

    池君上震驚:「大哥!」

    這男子,他再熟悉也不過,正是池重樓。

    「枕月,你別胡鬧!你怎麼能將大哥當禮物送人?」

    「二哥這麼緊張做什麼?」池枕月反而笑了:「赤驪近日將起內亂,大哥一無權二無勢,肯定遭殃。我也是關心他,趁早將他送出赤驪,免得惹來殺身之禍。」

    「那也不能把他送給句屏使者。」池君上對這為人淡泊的大哥還是有幾分敬意,責怪池枕月道:「那姓秦的瞧大哥的眼神極不對勁,你居然還送大哥入虎口。」

    池枕月眼波一暗,淒淒冷冷地道:「既然你已經看出來了,我也不多繞圈子。秦沙要的是大哥,而我要的,是句屏的兵馬。句屏使者明天便啟程回國,我今晚遲些就派人將大哥送去秦沙下榻處。這事已成定局,君上,你不用再勸。」

    知道自己無法改變池枕月心意,池君上沉默了一陣,才低聲道:「枕月,大哥向來都待你不錯……」

    「成人事者,豈能拘泥小節?二哥,這可是你以前常教我的。」池枕月眼角抖挑,對著壺嘴又飲了一口美酒。

    池君上一震,竟不別是該喜,還是哀……

    心神恍惚之間,聽到池枕月喚了他幾聲,他霍然出神。

    「那晏輕侯,你打算留他到什麼時候?」

    池枕月蹙眉道:「那種厲害人物,如果用不了,還是早點除掉的好,免得養虎為患。」

    池君上拋開心頭思緒,道:「沒錯。他若鐵了心不肯為我所用,我自然會殺他。現在還不行,他拿著紫金盒,我若命手下動手,弓箭、迷藥、烈火都不能立刻置他於死地,就怕他臨死前毀了金盒。等他再餓上幾天,手腳無力了,我再動手不遲,」

    ☆☆☆

    天邊一輪明月,逐漸隱入黎明。

    玄易佇立小院中,日光緩緩浮出雲霞,灑落屋舍,將玄易的臉頰也映得微紅。漆黑的眉梢,兀自凝苦些微清晨的水氣

    「皇上,您要不要回房用早膳?」

    裘明走到玄易身邊,恭敬地請示。沒聽到回應,他偷眼打量著玄易沉凝的表情,支吾道:「皇上,卑職看晏大俠吉人天相,不會出事的;要不然,皇上跟池女皇商量商量,下旨在都城內外找人……」

    玄易歎了口氣,都懶得罵這混小子。要是能光明正大地跑去池君上府裡要人,他還在這裡等什麼?

    已過了兩晚,晏輕侯仍無音訊……

    他再次深呼吸,驀然轉身走回客房,吩咐裘明收拾起行囊,去市集買兩匹快馬,等用完早膳便動身返玄龍。

    裘明愕然:「皇上,您不等晏大俠回來了?」

    「他若回來,自然會去玄龍找朕。若回不來……朕在這裡等上一百年也沒用。」玄易淡淡道。

    此行,破壞句屏和赤驪結盟的目的已經達到,再逗留下去,只會多生變數。他離開玄龍也頗有時日,該及早回去處理政事。

    他那草包皇弟,也就能代他臨朝聽政,擺擺空架子。手底鐵定堆積著山一樣高的奏摺等他回去批閱。

    誰叫他是玄龍的皇帝呢!玄易揉了揉眉心,驅散著連日來積壓的疲倦。突然間也不知怎地,就想起了晏輕侯。

    一身白衣,瀟灑來去。冷眼皇侯,笑傲千軍……

    玄易嘴角不自知地彎起個弧度,做質子都能做到這麼神氣的份上,比他當皇帝還舒服啊!

    ☆☆☆

    晏輕侯現在很不舒服,

    餓到前心貼後背的滋味絕不好受,腹中隱約的漲痛更快將他逼到了忍耐的極限。

    人有三急,可是再怎麼我行我素隨心所欲,他也不可能當著鐵籠外一圈弓箭手的面解手。

    真是想不到,他居然也會有這麼窘迫的一天!都是拜玄易那傢伙所賜,等逃出這二皇子府後,他非要玄易好好補償他不可……

    「晏兄,今天過得如何?」池君上的笑聲隨人至,打斷了晏輕侯的胡思亂想。

    晏輕侯抬頭,才發現頭頂那個破洞中霞光暗紅,竟又到了黃昏。

    池君上審視著晏輕侯神情,再看看地上未動分毫的飯菜,輕歎氣:「晏兄,你何必如此委屈自己?你可知道,你在這裡忍饑挨餓,玄易卻在逍遙快活,呵呵。」

    晏輕侯一驚,聽池君上口氣,玄易顯然已經顯露了身份。不由問道:「他現在人呢?」

    池君上笑道:「今天一早就離開赤驪了。」

    他轉了轉眼珠,故作驚奇地道:「晏兄你不會還等著玄易來救你吧?哈哈,對了,晏兄,還有件大喜事,小弟忘記告訴你了。那晚壽筵上,玄易向我赤驪儲君雪影殿下求了親,過些時日,我便要送儲君去玄龍完婚。玄龍和赤驪已成姻親,晏兄,你想,玄易怎麼會為了救你,跟赤驪交惡呢?」

    他看到晏輕侯眼裡驟然凝結的冰寒,知道自己這番話已經奏效,笑了兩聲,負手離去。

    求親?晏輕侯錯愕過後,無名怒火直衝胸臆,好個玄易,怪不得那晚不肯帶他同行入宮,還用盜解藥為由將他支開,原來玄易早就打算跟赤驪儲君提親,居然敢去勾搭別人!

    他聽到了自己的磨牙聲,逃離的慾望也升到頂點。如果池君上所言不假,那麼玄易不可能會來救他,要想脫困,只能靠他自己。

    他冷然看著照進樓內的光線慢慢灰暗,又逐漸換上銀白月色。

    監視他的弓箭手也輪換了人手。眾人幾天下來,對這個看似文弱的囚犯放鬆了警惕,不像起初那般看守得緊,有幾人連弓箭都收了起來,聚在一起自顧自地說笑。

    晏輕侯終於緩緩地把手伸出鐵籠柵欄,去取昨天的飯菜。

    他似乎已經餓到無力,僅僅端起碗白飯,手就不停地輕抖。還沒拿進鐵籠,碗便掉地碎成幾片。

    弓箭手們哄笑起來,有個人存心羞辱晏輕侯,拿了碗蘿蔔走向鐵籠,隔著柵欄在晏輕侯面前晃動,故意道:「要不要我餵你吃啊?」

    晏輕侯嘴裡含糊不清地說了一句,那人聽不清楚,把頭湊近了些。「你說什麼?」

    「我說……」晏輕侯猛地伸出右掌,五指如鐵鉤,緊鎖住那人咽喉,對著那人凸出的眼睛冷笑道:「你可以去死了。」

    他手指驟然收緊,伴著幾聲骨節碎裂輕響,那人喉骨被捏得粉碎,氣息全無。

    餘人大驚失色,剛要放箭,晏輕侯用力一甩,將屍體拋向眾人,頓時撞倒了數人。

    趁著對方混亂的瞬間,他雙掌左右力擊,已將那天扳得彎曲的兩道柵欄打開個可容一人側身通過的空隙,足尖輕點,竄出了鐵籠。抓住一人腰間麻穴,反手從空隙裡拋進籠中。

    他出手快如閃電,那些弓箭手根本沒看清晏輕侯的身影,就一個接一個被他封了穴道,疊羅漢般塞進鐵籠裡,很快將大鐵籠擠得滿滿的。

    揮了揮衣衫,晏輕侯挑起根火把,飛快自屋頂破洞裡逸出,衣袂飛揚,遮蔽了身後月影。

    「誰?」在木樓外值守的侍衛發現有異,人聲吹響啃笛。

    晏輕侯長笑,將火把往樓邊枝葉最茂密的那處樹叢裡一扔,在屋頂了接連借了幾次力,已掠過王府高牆,將吵雜人聲拋諸身後。

    依著他的性子,本該立刻去找池君上算帳,但現在,全副心思都已經飛到了玄易身上。

    等向玄易問個水落石出,再來跟池君上報這幾日鐵籠囚身之仇,

    藉著夜色衝進條僻靜小巷,他停住身影,從懷裡取出了那個小小的紫金盒。

    那天剛拿到盒子就入了鐵籠,被人用弓箭指著日夜監視,他還沒時間看一看,盒裡裝的究竟是什麼。

    他屏住呼吸,打開了盒子。

    裡面只有一張折疊得方整的紙箋,晏輕侯展開看了幾眼,見上面除了「硫磺、硝石……」許多小字外,還畫有幾款奇形怪狀的工具。

    他突然明白過來,這紙上記載的,應當是赤驪火器的製作秘方。

    ☆☆☆

    秋色盡,寒風蕭瑟,攜著枯黃落葉,飄過玄龍京城的城樓。

    一個白衣人步履悠閒地走在青石大街上,對著宮城方向遙望了一眼,靜靜地繼續往前走。

    逃出池君上的王府後,他回客棧問過掌櫃,得知玄易和裘明兩人確實離開了客棧。為了趕在一月毒發的期限前回玄龍京城找到玄易,晏輕侯日夜兼程,自普安走了捷徑。

    沿途所聞,普安國主和后妃在玄龍兵臨城下之日,自縊殉國。王族三百人,均被當眾絞殺,普安自此成了玄龍治下州府。

    這,才是玄易真正的鐵血手腕吧……說起來,玄易當初被他凌辱之後,居然沒有遷怒炎雪。

    那個霸氣凌厲的男人,想當然也絕不會容忍那等奇恥大辱。若非因為情絲之毒,恐忻玄龍鐵騎早已經踏平了炎雪河山……

    他低頭看了看食指上那道牙印,千頭萬緒,徒然上心頭,但惆悵只在胸口打了個轉即被收起,輕哼一聲……

    玄易究竟想什麼,他懶得理會。他只是,不想看到那個男人再去跟別人顛鸞倒鳳。

    玄易,只能是他的。

    ☆☆☆

    入夜,九重金闕雄踞黑暗中,巍峨大氣。

    晏輕侯輕車熟路,潛進了重華殿。

    珠簾輕搖,檀香繚繞……一切都跟他闖人的那晚相同。唯獨原先那張龍床被刺客炸毀,換過了新床,同樣的幔帳半開,沒有人。

    晏輕侯在寢殿內掃視一圈後,冷哼著飄身而出。

    殿外廊簷樹叢間,不少侍衛手扶刀柄,分散各處穿梭逡巡。

    借火光看清其中一人面目後,晏輕侯足尖輕佻,彈起一枚小石子。

    「噗」,肩頭突然被異物砸中,裘明警覺地回頭,看到十幾步外枯木陰影裡那一雙冷冰冰的眼眸,忙把已經滾到了舌尖的呵斥又嚥回肚子裡、

    皇上說得果然沒錯,晏大俠一定會回玄龍找皇上的。他驚喜地走近晏輕侯,低聲道:「晏公子,你在赤驪沒遇上什麼凶險吧?皇上說你不會出事,又掛念著政事,就先回來了,皇上還說……」

    晏輕侯根本沒耐心聽裘明囉哩囉嗦地解釋,打斷了襄明,「玄易人呢?」

    裘明被晏輕侯語氣裡的冷漠嚇了一跳,囁嚅道:「今天是冬至日,皇上跟幾家王爺照例去了祖廟祭祖先人,還要在祖廟齋戒兩天,為玄龍祈福。」

    晏輕侯靜了靜,轉身道:「告訴玄易,兩天後下了早朝,去城外小孤山找我。」

    裘明還想問清楚些,卻見晏輕侯白衣飛揚,腳底奇快,幾個起落已遁入漆黑夜色中。

    晏輕侯出得宮城,夜空烏雲壓頂,倏地,一朵雪花悠然飄落眼前。

    緊跟著,千朵萬朵,簌簌下。

    一場早冬初雪,無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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