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止天晴(三) 第十五章 雪止
    即使知道你的情如鴆 叫人越飲越是深陷 

    卻仍傻的只想蒙住眼 騙自己 雪已止 天將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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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喀噠喀噠的聲音一聲聲擾人的傳來,只見兩道秀麗的彎眉不勝其擾般蹙了起來,連小巧的紅唇也往下拉了好幾分弧度,兩扇濃密的羽睫卻猶是如簾般蓋著,看得出酣睡的人兒仍是好夢正甜地不願醒來。

    不一會兒,一陣輕微麻癢的觸感從頸側傳來,慢慢爬上了臉頰、鼻梁,劃過眉角發鬢,最後在唇上往復徘徊著,就像是有人在頑皮地描繪著他的輪廓,被打擾的人兒這回眉頭更是皺得死緊,還十分不悅地動了動手臂。

    輕笑聲自上方傳來,在唇上摩娑的東西變得濕暖誘人,繼續不安分的往前攻城掠地,肆無忌憚地竄進微啟的檀口中翻攪著,一會兒輕騷著上顎壁,一會又是纏著休憩中的舌瓣嬉戲,同時陣陣令人麻癢的暖意也在酣眠人兒的背脊胸腹間游移著。

    “唔……”意識雖然依舊朦朧,感官的知覺卻如怒火燎原般蘇醒的迅速,殘雪無意識地輕吟出聲,身子也不自覺地隨著那火熱的撫觸扭動起舞。

    “呵……小雪兒,都快被大野狼吃掉了還不醒來……要我吞了你嗎?”戲謔語聲輕柔地蕩漾在耳畔,卻是慵懶沙啞的有股誘人的魔力。

    “……”睫扇輕扇了兩下,殘雪總算掙脫了睡魔慢慢地張開了眼,就看到一張俊臉正似笑非笑地俯瞰著自己,黑瞳如同夜空裡的閃閃星子,深遂得像是在誘人沉陷,殘雪一時移不開這雙極盡魅惑的眼眸,就這麼無言地凝視著……

    好熟悉的感覺,這眼,這眉……祁……祁滄驥!如靈符般的三個字叫殘雪全身的知覺在剎那間蘇醒,第一個反應就想躍起身好遠離面龐貼在他腿彎上的親暱姿勢,誰知卻在“碰”的一聲後又馬上跌回了原位。

    “搞什麼鬼!”痛喊了聲,殘雪按著額角罵著,躍起沒半尺頭就不知撞著了什麼,害得他的膝蓋骨也連帶咚的一聲吻向地板,抬頭向上瞄了眼,這下子他才看出原來兩人是在篷車內,夢中那一陣陣擾人的聲音就是從車輪軸傳來的。

    “你怎麼老是手腳動的比腦子快?”雖是取笑的語句,卻是帶著濃濃疼惜的意味,下一刻發痛的額角就被一只溫熱的大掌包覆,輕輕地揉搓著,那呵疼的舉動叫殘雪驚愕地呆在當場……好久……好久……沒人像這樣把他當孩子般護著……莫名地眼眶竟開始發起熱來……

    “你……我不是說過我們再無任何瓜葛,現在你還在我眼前晃什麼?等我還你一刀不成?滾開,離我遠點!”倏地想起之前的沖突,殘雪硬是壓下滿心的悸動,冷冷地抬手推開那令他眷戀的掌溫。

    “唉……小雪兒,你這模樣說狠話可真沒半點說服力……”不想繼續在這問題上打轉,祁滄驥頑皮地眨著眼,打混仗可是他大將軍的專長呢,故意表露出貪婪的神色,兩只眼珠子盡在殘雪身上巡了又巡。

    “……你……該……”隨著祁滄驥若有所指的眼光,殘雪很快就發現自己的衣衫不整,連帶地也想起這家伙剛剛是怎麼叫醒自己的,兩朵紅雲又是在瞬間撲上了頰畔,原先想罵出口的話語卻是隨著念頭一轉後又吞回了肚。

    “原來將軍還是捨不得我這身子……”斂起眸中的冷意,粼粼眼波流轉著風情萬種的媚態,殘雪任那已然大敞的襟口徐徐滑落肩頭,俯下身,緩緩地匍伏攀向祁滄驥的腰身,一雙手也不規矩地往他胯下撫去,“你……迷戀上我了嗎?”

    “答對了,聰明的小孩,我是迷戀你,嗯,非常的……迷戀。”十分配合地抱過殘雪跨坐在自己腿上,祁滄驥低首就往他頸上舐去,在傷疤縱橫交錯的肩膀上烙下了點點紅痕,雙手更是自然地從那松垮的前襟探入,沿著他身後瘦稜的脊線向下撫去,胯下的突起也毫不掩飾地抵在他堅實的小腹上。

    “你……”雖然祁滄驥的反應該是十分符合煽情挑逗下的結果,卻是完全不在殘雪的預期中,祁滄驥種種過分曖昧的舉動反倒叫他的身子萬分別扭地僵愣著不敢妄動,放在祁滄驥大腿內側的小手更是困窘地進退不得。

    “怎麼不繼續呢?我不會介意由你主動的……我的小雪兒……”知道殘雪看不著他的表情,擱在殘雪肩上的面孔盡是作弄的笑意,祁滄驥故意伸舌舔了舔殘雪的耳廓,雖說是刻意想整整這小子,然而此刻自己高張的情欲可一點也不假,這整人的代價還真折磨人。

    同樣的方法再來一次,就實在太老套了,親親小雪兒,你太看低我囉……祁滄驥故意忽略懷中人兒的僵硬,不安分地動了動下身頂了下殘雪,果然就見他如遇瘟疫般快速躍起閃避。

    “你……”紅唇張了又張,無數句罵語卻是迸不出口,殘雪只覺得整張臉就像快著了火,直到瞥見祁滄驥唇角再也憋不住的笑意,他才知道自己被耍了。

    “可惡,你故意的!你你……居然該死的演戲!”握緊了拳頭,殘雪真想掀了車頂好好痛扁這欠人揍的家伙,礙於篷車高度挺不直的背脊卻是大大減弱了氣勢,索性干脆一屁股坐下,在遠遠的車角一端狠狠瞪著祁滄驥。

    “小雪兒,講講理,我哪點在演戲?我說的可都是句句實話,你瞧,反應都這麼明顯了你還不信?”狡黠地眨了眨眼,語氣卻是萬分的委屈無辜,祁滄驥好以整暇地以臂作枕背倚著篷柱,一點也不擔心這旖旎的車篷內會變成廝殺的戰場。

    被祁滄驥堵得無言,殘雪撇開頭不再理會這令人發窘的話題,掀簾看著外頭景色,也好藉著涼風讓雙頰的熱度降降溫。

    “喂,這是哪裡?”窗外已不是土紅的礫漠景色,路旁一片片黃綠的草皮告訴他馬車像是往南的方向走,他以為祁滄驥只不過是帶他回營罷了。

    “剛入了關,再三兩天就可以回京了。”眼神隨著往窗外眺了眺,祁滄驥伸了伸彎屈著的長腿,悠哉地回答著。

    “什麼意思?我沒說要回去!”怒氣又升了上來,殘雪沒想到自己失去意識的時間竟有三四天這麼久,這家伙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居然自作主張地“擄”他南下。

    “咦?可是我聽你是跟魑魅這麼說的啊,所以才好心的帶你一同回家。”又是無辜地大睜著眼,只有唇角笑意隱隱露出骨子裡可不是真這麼回事。

    “那又關你什麼事,大將軍是怕了那達軍,所以臨陣脫逃保命不成?……等等,我跟魑魅說?……你,到底聽了多少?”諷刺的語聲一頓,黑眸又驟然冷了下來,被人窺破隱私的不悅籠罩著全身。

    早該想到這家伙不會這麼恰巧地在他要走人時才找到自己,恐怕是早就藏在附近偷聽了……該死的!又讓他多知道了一樁,總覺得自己在他面前已經快無所保留了,再這麼下去,自己還能拿什麼遮掩?

    “很多,可能比你知道的還多,呃,對不起,因為後來我把你點倒了,所以也有些話……不過這樣你才能好好休息養傷,要不然照你這不肯用藥的惡習玩,這傷不知何年何月還會痊愈。”歉然地聳聳肩,堅持的神情卻沒半分悔意。

    “哼,黃鼠狼給雞拜年,那還不是大將軍你賞賜的,殺人的喊救人,有病!”想到那一掌,殘雪轉頭撇開視線,胸口湧漲的不是受創的疼痛,卻是莫名的郁灼,雖然說是自己故意捱的,意識的深處卻依舊難以釋懷。

    “是我不對。”干脆地認錯,祁滄驥再次伸臂將殘雪攬倒在懷裡,能毫不費力地逮到他可要感謝篷車上的狹小空間,才叫他離不了太遠的距離,不待有任何反抗的舉動,帶著濃情的唇瓣已是綿綿密密地覆上,逐漸瓦解著殘雪的自制力。

    “決不會……再有第二次了。”誓言般的詞句字字敲在殘雪的心坎上,唇上溫暖的氣息傾注著滿心的呵疼與憐愛,就這麼簡單地撫平了胸口燒灼的郁痛。

    “小雪兒,都怪我話沒跟你說清楚,你才會這麼不安吧。”凝視著殘雪有些迷蒙的神色,祁滄驥斂起說笑的嬉戲神情,以再也不過的認真口吻傾訴著。

    “誰會不安……”又是別扭地轉過頭去,想起身卻是被祁滄驥從後頭牢牢地抱在懷裡,溫暖得叫他又有種回到孩提時代的錯覺。

    “好,你說了算,沒有不安。”低首在殘雪頰畔親暱地磨蹭著,祁滄驥的語調和煦又堅定,“不過你要記住我現在說的……你就是你,知道嗎?不管是黃泉的殺手,是戎月的攣生兄弟,就算是嗜血殘忍的惡魔也都無所謂。

    “我愛的就是你,不管你的哪種面貌風情,別再懷疑我的心了……也別再懷疑你自己,答應我……”話說得再明白不過,祁滄驥溫柔地將殘雪轉過身,在他額上印了一吻,深情注視的目光像似亙古來不曾移動。

    “……”目光緩緩地移上與祁滄驥相對而視,子夜般的黑瞳再次傾說著太多太濃的情感,卻仍是多得叫殘雪心慌,多得叫他不敢承受。

    “如果這是你的游戲,恕我不想奉陪,與我這種殺手相好,傳出去可有損將軍的威名唷,就算你大人大量不跟我計較好了,你的人頭對我這一行的可頗具吸引力,怎麼,將軍是想拿你尊貴的性命來陪我玩嗎?”故意表露出調侃的神色,殘雪咬牙武裝著自己,不能沉淪在他的柔情裡,不能啊……

    “游戲嗎?呵……”苦笑了兩聲,祁滄驥讓殘雪仰枕在自己的腿上,伸手撫著披洩如瀑的發絲。“我也希望它就只是場游戲,這樣我的就可以繼續漫不經心地走下去,不會懂得什麼是心疼的滋味,不會了解得失間大起大落的感覺,可惜它卻不是……

    “殘雪,如果是你,面對著這樣一個挑動你心緒的人,你會放過嗎?對這一份一生難得的認真,你難道不認為就算是拿命奉陪又何妨?別再找借口拒絕我!我不會相信你的任何托辭。”

    “你會後悔的……你現在是一時瘋了才會說這些瘋話。”無力地低語著,殘雪舉臂交互掩住了整張面孔,不想再看祁滄驥誘人沉淪的黑眸,不想再見他真誠地叫人心痛的笑容。

    “忘了嗎?我說過……早為你瘋狂了。”伸手拉下殘雪的手臂,祁滄驥輕輕地湊唇拂過他的唇瓣,呢喃的語氣輕柔地仿佛要將人融化。“不管你用什麼方法都趕不走我的……何必再故意叫兩個人都難受呢……別再偽裝你自己了。”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纏著我……我們根本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呆睜著沒有焦距的雙眼,殘雪悶濁的語聲有著說不盡的疲乏,“你是臨淵堂的頭兒,是高高在上的靖遠將軍,而我是黃泉的殺手,是在陰晦鬼域的嗜血魍魎……

    “這樣的兩種人除了分生死外能有什麼交集……別被我的外表迷惑,祁滄驥,除了這具沒魂魄的皮囊外我什麼都沒有……你要的,我給不起,真的……我給不起……”喃喃低語著,平素倔強的黑瞳如今只顯的空洞迷茫,像個找不著家的脆弱孩子。

    “別這麼煩惱……我有跟你要什麼嗎?”輕聲笑了起來,祁滄驥疼惜地伸指撫平著殘雪蹙緊的濃眉,“我怎麼不記得有這麼一回事,我的年紀該還沒那麼健忘吧。”

    “別說笑,你老說我有心,這難道不是你想要的?如果我繼續毫無人性地枉殺無辜,你也能無動於衷?”落寞地揚了揚唇,殘雪不懂為什麼祁滄驥如此執著這一份沒有結果的情感,逼得他躲得好累。

    “我不會為你改變什麼的,別天真的以為我可以為你不再殺人殘命,可以像個人偶依你的劇本起舞,一切,都只是你的幻想,只是場夢,還是早點醒了好,免得後悔。”虛疺的語聲是在說服祁滄驥也是提醒自己……不會變的……

    “既然你這麼有自信什麼都不會改變……那你現在的擔心又是為了什麼?”不以為忤地笑著,祁滄驥依舊專注地理著幾綹飄上殘雪臉上的發絲,平和的眼中掠過一絲精芒。

    這小子擔心是他自己吧……祁滄驥了然地抿了抿唇……他在擔心是不是真能永遠不變,擔心一路走來的堅持是否有朝一日會變成可笑的謊言,看來自己真已在他心頭上占了不少份量,就不知道他的擔心裡包不包括了企盼未來能有完美的結局……

    不能察覺地輕搖了搖頭,祁滄驥暗自苦笑著。這小子不管對事對人向來都愛不顧一切地勇往直闖,怎麼一遇到自己的情感卻是這般別扭地不敢面對,活像只鴕鳥,可這次他不容他再繼續悶著頭退卻,就算殘忍他也決定要敲碎殘雪所有保護的藩籬,將他拖出自限的殼外,好好重新體會這世界的溫情。

    “就算是場夢也無所謂,管你說沒心沒肺也好,沒血沒淚也罷,對你的感情不過唯心而已,無關道理,也無關對錯,不管最終的結果是怎樣我都無悔,你別擔心給不起我什麼,只要接受我就好了,如何?這很簡單吧?”

    簡單嗎?誰來告訴他真的就是這麼簡單,只要接受?唯心而已?卻怎能只唯心啊……殘雪不勝困擾地閉上了眼,連他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害怕什麼,口口聲聲說沒心的人是自己不是嗎?其實答案早就清清楚楚地寫在眼前,卻是耀眼刺目得叫他不敢張眼去面對它……

    害怕說謊的是自己吧,害怕過往的一切全變成了片自己的謊言……就因為祁滄驥引出了太多不該的情緒,所以自己才會反常地不敢面對他。

    害怕被揭穿這層虛假的面孔後,自己其實也跟一般人一樣有喜怒哀樂,和一般人一樣會哭會笑,這樣與常人一樣的生活卻是自己最不允許的做的……他忘不了他所過的每一天都是建築在初晴短暫如流螢的生命上。

    所以他不可以快樂地笑著,不能干淨無憂地活著,更不應該被人寵著愛著,這不公平,憑什麼他可以這般快活?初晴卻只有一抔冰冷的黃土……他應該被人唾罵,被人懼怕,該一輩子在血腥鬼域裡打滾,不配得到任何一絲的溫暖喜愛。

    唯有如此,他才能少點內疚,才能平靜,才能不日日夜夜為自己的罪悔恨哭泣……就算這副軀體因為對初晴的承諾苟活著,至少心,該陪她埋葬的……

    然而這一切的自我平衡卻在遇上祁滄驥時崩毀了,他就像溫暖的朝陽,這麼一點一點地逐步融化掉自己習慣的冷情,被他氣得發火,被他惹得大笑,被他鬧得心緒不寧,害自己變得會擔心,會在意,會迷惑,會……

    每一種情緒都明白地告訴殘雪那顆自認丟棄的心根本就還存在著……原來,這一切都只是他在欺騙自己,欺騙苟活的自己還對得起初晴……

    怎麼會變成這樣?殘雪至今仍想不透自己為什麼會對這樣的男人……動了心……有了情……他以為只要不去看不去聽就可以不再想不再念,可以繼續欺騙自己不曾有心不曾愛過,偏偏卻怎麼也逃不開這存心賴上的家伙……

    不想過往的十余年變的只是個謊言,不想叫這份愛戀就此取代了對初晴的愧疚,不想就這麼簡單地放過自己,不想……太多的理由成為退拒逃脫的借口,同時卻有另個聲音在腦中越來越大聲地吼著……其實你是這麼希望的吧,這吼聲從心底冷誚的冒出。

    其實你很想拋開這一切與他一走了之吧,很想把所有都忘得一干二淨,忘了你雙手沾染的血腥,忘了你們之間天與地的差距,最好連初晴都能一塊抹去,這樣你就不需要再有漫天的愧疚,也不會有訴不完的悔恨,可以開開心心地享受著他給予的愛情……

    “殘雪,睜開眼看我。”久久不見殘雪的響應,祁滄驥知道這小子十有九成又陷在了自我矛盾的死胡同裡,連忙輕拍起他的臉頰,“你不是說想知道我為什麼帶你往京城走?”

    “……往京城走?”還沒從混亂的思緒裡抽身,殘雪如九官鳥般重復著祁滄驥說過的字句。

    “不好奇戎月他們還跟我說了什麼嗎?小迷糊一個。”不想看殘雪這副令人心疼的失神模樣,祁滄驥刻意加強語氣取笑著,“當心被人賣了還幫人數著銀兩,實在有損你黃泉殘雪的威名哪。”

    “……少扯了。”果然黃泉兩字就如同自己的親吻一樣有效,立即就喚回了殘雪的神智,這叫祁滄驥真不知該高興還是該吃味。

    “廢話少說,講重點。”就先這樣吧,殘雪唇瓣彎成了個漂亮的弧度。不想再費神去為這矛盾找解答,或許需要這答案的那天永遠也不會到來,既然如此,為自己留下這一點的回憶應該不算過分吧……

    “好,講重點。”不明所以地望著殘雪莫名的笑容,祁滄驥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像是漏了一拍的節奏,雖然這笑容實在好看得可以叫人掉了魂,但他並不認為這表示這小子已經開竅想通了,一種難以解釋的心慌突然地襲上了心口。

    “第一,戎月跟歐陽胤並不是主戰的一派,而主戰派的好手血鳶跟血衛日前不知什麼緣故地匆匆離開了,所以暫時來講我們與那達是休兵的,也因為這樣我才可以擅離前線。”在膝上敲了敲指頭,祁滄驥猶在一心二用地思索著殘雪那一記笑容的意思。

    “廢話,這關我什麼事!”知道戰事暫時不起,殘雪說毫不在意是假,畢竟同胞的感情很難說放就放,卻是不願在這家伙面前拉下臉來承認。

    “聽我說完嘛。”再次擺出哀怨的臉譜,不意外地就看見殘雪眉間隱露出的笑意,祁滄驥唇角也跟著揚了些弧度。“據可靠消息指出那兩位仁兄該是往京城去了,這點就跟你有關了……我猜恐怕是去找你們黃泉當家的算帳去了。”

    “還是廢話,那是閻羅的事,與我無關。”拉起腰間的織帶穗尾甩玩著,殘雪仍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唉,小雪兒,這嘴硬的毛病能不能改一改,真要我說這麼明白嗎?”沒好氣地瞅了眼腿上依舊故我的殘雪,祁滄驥一把扯過他手上拋玩的穗結,“好,我就說個清楚,你是戎月的哥哥,也就是說如果沒有意外今天那達的王該是你,可是你卻在襁褓時就隨著你爹及……二娘到了中原。

    “不奇怪嗎?造成歐陽一家死難的禍首幾乎可以確定是黃泉所為,假設血鳶他們說的是正確的話,那他們在其中扮演的會是什麼角色呢?就只是單純的恰巧當上黃泉的殺手,還是說他們代表的是那達主戰的那股勢力?

    “說的再仔細些……我還理不清,當年他們想殺的到底是你爹歐陽磬還是你,歐陽雪。”語聲剛落,就見著殘雪那預料中開始鐵青的臉。

    “小雪兒,拜托先別發飆,不管你承不承認歐陽雪這名字,想搞清楚這團謎就得從你的身分著手。”趕忙拿話堵著殘雪那霜寒的目光,祁滄驥連帶著也加快了說話的速度,就不知這肚裡的長篇大論能不能在人被凍成冰塊前全部講完。

    “可我更感興趣的是閻羅這個人,他對你的身分來歷到底知情不知情?若說知情,我不懂他留你在黃泉裡是為什麼?就算當年的目標不是你,斬草不除根該是殺手這行的忌諱才是,若說目標是你,那我更想不通了。

    “若說不知情……這我很難相信,雖然我沒見過這家伙,光憑這些年來他的作為,我不信他會甘作被人利用的棋子,更不相信他會連你是歐陽家的遺孤都毫不知情……你覺得呢?畢竟你在他身邊待了這麼久。”

    “我覺得?”挑了挑眉,殘雪瑩亮的黑眸卻是一轉,漾著寒芒的視線又飄出了窗外,焦距也隨之模糊開來,“戎……月他沒給你答案?”

    “嘿,你心思這回倒動的快,難得呢。”輕笑著,反問式的回答該也是另一種逃避的形式吧,這讓祁滄驥更好奇閻羅會是個什麼樣的人,竟能讓殘雪連談都不願談。

    “可惜你把球丟回自家兄弟身上也解決不了問題,戎月不知道……或許歐陽胤心裡可能有點底,他答應與我分頭探察,所以我們往回走。”瞇了瞇眼,祁滄驥伸指將殘雪的臉蛋又勾回面對自己。

    “小雪兒,你也明白,關鍵還是在血鳶血衛及那個閻羅身上。”語聲雖然輕柔卻也有著不容拒絕的魄力,祁滄驥目光炯炯地凝視著殘雪,“你不想提的我不勉強,但我相信你不可能從來都沒有懷疑過吧,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他……可能跟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家伙有著某種見不得人的聯系。”不情願地說了幾句,殘雪一把抓住那幾只膽敢箍著他臉頰的指頭,拿起腰間的織帶就不留情地一圈一圈把它們扎的死緊,最後還打了個大大的蝴蝶結。

    “唉,英雄所見略同哪,我就怕是這樣,這樣……更復雜了……”挑眉望了眼自己手上這十足孩子氣的傑作,祁滄驥半是疑惑地睇視著殘雪又偏轉過頭的側顏……這小子真的有點奇怪……

    “……復雜嗎?那也未必。”垂下眼簾,殘雪遙望窗外的視線依舊沒收回,只是唇畔又多了抹邪魅的笑容,“告訴你件事,歐陽磬……並不如外傳般被盜賊所殺的,他是自己結束生命的,就在我們一家子面前很瀟灑地拿刀抹了自己的脖子,看來……我這愛見血的性子還真有幾分是他傳的呢。”

    “……”握了握殘雪沁涼的手心,祁滄驥沉重地看著他的笑容,縱然成串的不忍填滿了胸口,他卻找不出適合的安慰字句……該是怎樣的情境才會叫一個父親這麼狠心,拋妻棄子地自絕呢……

    “擔心我?那倒不必了……已經是久到快老掉牙的事了,就算曾有過什麼不舒服的感覺也早都忘了精光。”感受著手上傳來代表關心的力道,殘雪不在乎地揚了揚唇,“我想說的是,他死前曾說了句有意思的話……君要臣死……臣……又怎能不死?”

    “什麼?!”真的驚訝了,祁滄驥難掩震駭地呆望著殘雪嘲弄的神情,歐陽磬的這句話不僅明指了主謀是當今聖上,更間接點出整件事恐怕跟國政脫離不了關系。

    “怎會這樣……如果真有錯,為什麼不明著下旨?是因為事情見不得光嗎?而且這還表示……黃泉早就為皇上做事了?”雖然是合理推論下的必然產物,祁滄驥語聲仍帶著幾許猶疑,還來不及消化一個又一個的驚愕,腦子卻已然更進一步的運作。

    “為暗?……還是……明的?怎麼能夠信任呢……天!不會吧……”忍不住申吟出聲,祁滄驥真想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個惡夢,只是他的妄想罷了,然而越來越多連扣上的環節卻不留情地提醒著它的真實與正確。

    “你想到了什麼?”沒聽過祁滄驥這般語無倫次嚷嚷,殘雪才感興趣地將視線轉回,就見這家伙難得地變了臉色,正凝重地緊盯著篷車頂。

    “我……”苦澀地扯了扯唇,祁滄驥卻不知該說什麼……該說他想到這“閻羅”很可能就是皇室中人嗎?而眾位伯叔中最有這能耐的……九叔?

    不……應該不會的……正因為九叔大權在握又精明干練,“閻羅”是不該這麼引人注意的,但也或許……就像華容道那般的虛虛實實也不一定……反反復覆的猜測讓祁滄驥的兩道濃眉糾結的更緊,臉色也越發難看。

    “耶,今天什麼日子,太陽是打西邊上來嗎?咱們能言擅道的祁將軍居然也有詞窮的時候。”翻身坐起,殘雪不放過這難得的機會揶揄著,臉上是少見的生動表情——幸災樂禍。“……你想到的,我也猜到了,又沒什麼了不起的,大驚小怪干麼”

    “我大驚小怪?”這回不光是眉毛,整張俊臉都快皺成了包子,祁滄驥努力扯了扯唇角才勉強擠出個難看的笑容。“小雪兒,你大概是‘不小心’忘了我是誰吧,抓賊抓到自家門口,只差還點不出是哪位德高望重的仁兄,你要我說什麼?”

    “……”神情古怪地瞅著祁滄驥,半晌殘雪才挪開視線,仿如歎息般低喃了句:“真是個白癡家伙……不忘了你我是誰,早拔刀相對了,還能杵在這兒聽你喊天怨地……”

    “小雪兒?”猶是分心思索串聯著這整件事,加上殘雪的語聲又低,祁滄驥沒聽清楚他說了什麼,卻再次敏感地察覺在他身上似乎真有什麼不一樣了,“等等……你剛說什麼?我好象聽見白癡兩個字對吧?”

    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卻是在下一刻又忍不住吃吃笑了起來,不多久殘雪就抱著肚子笑倒在車板上滾著……這家伙……不知道是誰老念他只撿想聽的聽,這家伙自己不還是同一個德性……古人還真說得沒錯,物以類聚呀……雖然他實在不想承認自己的味道竟會跟這家伙一樣臭。

    看著十分反常的殘雪,祁滄驥眉一挑一個翻身,雙掌就撐在他腰身的兩側,將猶在抱腹狂笑的人兒困在自己的羽翼下,不懷好意地湊在他耳邊一句一字輕聲問著:“親親小雪兒……告訴我……你又在笑什麼……”

    呢喃的語聲誘人地軟哄著,殘雪慢慢收起了笑聲仰正身軀,晶亮的眸子仰望著上方那雙彷若幽潭般深邃的黑瞳,一股暖意與惡作劇的念頭同時在心中升起。

    舉臂繞上祁滄驥的頸項,稍一用力就將表情變得愕然的祁滄驥壓下自己迎上的紅唇,濕暖的氣息徐徐吐在彼此的臉上,殘雪放任自己去吮吻著那記憶中的溫暖,雙臂攀摟著的闊肩竟是那般契合地填補著胸口的空虛。

    有那麼一瞬間的怔忡,祁滄驥很快就被殘雪挑起體內剛平復的那把火,舌尖一挑探入,很快就奪回了這場唇齒嬉戲的主導權,熱情響應中卻也不忘摟著殘雪的纖腰半轉,體貼地讓自己在底下當墊子。

    直到氣窒的悶灼感傳來,四片被情愛染的艷紅的唇瓣才難捨地分開來,殘雪這回既不躲也不逃,就那麼自然地順勢枕在祁滄驥的胸前調勻著急促的喘息。

    “怎麼回事?你這是……勾引我?”語聲沙啞地提出滿腹的疑問,祁滄驥試探著伸掌撫向安枕在胸前的嬌靨,果然不見殘雪有任何反抗的舉動。

    “省得你找借口討債……再說……”閉上眼任那溫暖的大掌在臉上撫著,殘雪滿足地聆聽著頰畔傳來那聲聲令人心安的沉穩心音,“……是你先用聲音勾人的。”

    “我?我怎麼……不記得你這小子有這麼好勾……”悶聲喃語著,雖然很不想打斷這難得的好氣氛,殘雪的異常卻讓祁滄驥不得不歎息著擁著佳人坐起,好叫他可以看清楚這似乎又吃錯藥小子的神情。

    “小雪兒,你又在想什麼?”語聲沙啞依舊卻帶著掩不住的憂心,祁滄驥困惑地看著殘雪滿是饜足的安詳表情。“我怎麼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你不喜歡我這樣?”抬頭睜眼就看到祁滄驥一臉困惑與擔憂的怪模樣,殘雪又是反常地在他頰上印上一吻,再得意地欣賞著這家伙開始發怔的呆樣。

    “喜歡,可是……”饒是仔細觀察,祁滄驥還是無法從這張笑臉上找出一絲破綻。

    “那就好啦,囉哩八唆的,像個老頭子……別亂動,我想睡了。”截斷祁滄驥未出口的問語,殘雪移了移身子,在溫暖的懷抱中找尋著可以好眠的舒適位置……沒什麼好解釋的,只是想留下段記憶罷了,只是……想任性縱情一次……為自己……

    “喂……我還沒說完耶,剛才的事也還沒個結論,你睡的已經夠久了吧?”伸手晃著殘雪的肩膀,祁滄驥卻是不抱希望地癟了唇……這算是哪門子的賴皮法,這小子居然一再地顧左右而言他,想不到他原來也有這劣性的一面。

    “你管我。”隨手打掉肩上沉重的負荷物,殘雪已然倚著祁滄驥的肩頭合上了眼,嘴上卻猶是有一句沒一句地威脅著:“敢吵醒我……我絕對……一腳把你踹出車外去……”

    嘴巴還是這麼壞呀……只能投降地苦笑著,祁滄驥拉過一旁的毛裘替殘雪披上,就這麼背靠柱地抱著已逐漸沉入夢鄉中的他,流過心底的感覺雖然甜蜜卻仍隱帶著絲絲迷惑。

    怎麼也很難相信方才不顧一切想拒絕他的人會在此刻主動酣憩在他的臂彎裡……他,該是決定了什麼才會變得如此坦然,卻是決定了什麼呢?祁滄驥緩然閉上了眼簾。

    希望他決定的是兩人長久的未來,希望他的坦然不是這一時一刻而已,風雪過後該會是片晴空萬裡,他該可以這樣希冀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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