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閨誘情 第九章
    寧願不要清醒,也許就不會有痛苦。

    死亡並不是真愛的歸途,舊時的回憶,透視靈魂的風霜。

    剎那間擺弄姿態。

    殘雲捲起,迷亂的情衷。

    懷著一顆支離破碎的心,她決定離開台北。心痛著,原來他真的傷她好深,深……不見底。

    想到銀行辦理結匯,洛崖的聲音突地乍現在上方。

    "你瘦了很多。"他走在她正後方。

    她停住腳步讓他越過她。"別不說話……"他急了。

    官夜仙的身體微微抖了一下。

    他心痛地道:"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她茫茫然地抬起頭。"我恨你。"使出全身的力量,說完話後試圖越過他。

    他伸出手猝不及防地抓住她的前臂,阻攔她的去路。"我知道你恨我。"他仔細端詳她含恨的表情。

    她瞪視她。"放手!""不想聽我解釋?"他作態笑著問。

    "已經有人替你解釋過了。"他想到賞賢。"安妮只是……"她摀住耳朵。"我不想聽。"狹窄的樓梯口實在不適合溝通。"我們換個地方,我可以說明。"她拾級飛奔而下,他的速度比她更快,既然不能好好講道理,他只得暫時做莽夫,將她扛在肩上,丟進他的林寶堅尼後座。

    "所有的門全上了鎖,除非我讓你走,否則你的掙扎只是徒然。"他發動引擎。

    "你要帶我去哪裡?"她力持鎮定。

    "綠天深處,你熟悉的地方。"他調笑道。

    "沒有用的,我恨你,你留我只是留我的軀殼,我的靈魂是自由的。"她幽幽地道。

    "你成功了。"他突然說。

    "呃?"她不懂他沒頭沒腦的話。

    "我們的遊戲約定,你忘了?"他提醒她。

    她當然沒有忘,要不是那個遊戲,她不會陷入這麼深的情網而無法自拔。

    "你贏了!"他又說了一次。

    她沉默,任憑心跳加速,他想說什麼?他以為可以改變些什麼嗎?

    "我愛上了你。"他低沉地表態。

    她整個人無助地靠在椅背上,彷彿一記響雷,劈裂了她的心湖。

    "可是……我……不……愛……你。"她一字一字緩慢清楚地道。

    煞車聲嘎然乍起,她在車廂內踉蹌了幾下。她告訴自己一定要強硬,不能軟化。

    沉默的他不看她只看前方,熙攘的人群像臨時演員般走動著。

    冷若冰霜的聲音不知道過了多久後響起:"果然,我等到的是一個殘忍的事實。"她哭了,頰上早已流了一片冰涼的淚水。

    "我的父親被你逼死,我父親的事業幾乎毀在你手上。本來,我以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愛情的創傷太深,所以我讓你將所有不近情理的報復行動合法化、合理化,結果沒想到加害者成了被害人、苦主變劊子手。"她的控訴句句血淚,這樣的男人值得她愛嗎?

    他的聲音裡有異樣的濃稠,化不開的淒涼:"你說的對,你之所以會有今天家破人亡的局面,全是因為我,我剝奪了你的幸福。"她閉上眼,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往下墜……

    "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他掄起拳頭,重重擊了一下方向盤,不捨又難捨。

    "單向的愛不會有幸福可言,你應該很清楚該怎麼做。""我會放你走。"他妥協道。

    她沒想到他會這麼乾脆,難道他才說過愛她的話是謊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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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好像吸了鴉片上癮一樣。"甘賞賢走進綠天深處的暖房,找到了獨處的練洛崖,拍了拍他的肩頭道。

    "你看這兒的杜鵑全開花了。"洛崖說。

    "記得當時你在綠天深處蓋暖房時,有個工人不小心差點把暖房半成品給燒了。"練洛崖想起那段往事。"我那時還發了一頓脾氣。""差點把工人嚇得屁滾尿流。""安妮現在還愛杜鵑嗎?"甘賞賢走向一株桃紅杜鵑。

    "不知道,或許她根本忘了她愛過杜鵑。""她早上又到公司來鬧了一下,後來我告訴她你今天請假,她才罷休。""她已經不是什麼大問題了。"練洛崖輕歎。

    "安妮實在不夠聰明,笑死人了,你怎麼可能會原諒她?水性楊花的女人。"他啐了一句。

    練洛崖看向甘賞賢的背影,緩緩地道:"我原諒她了。""什麼"甘賞賢轉身,下巴差點掉到地上。

    "不愛一個人不是她的錯,她有權選擇她愛的人,是我自己太愚蠢,自以為是,才會弄成這步田地,你說的對,我處理某些事件過於感情用事。""看來官夜仙給了你很大的領悟。"甘賞賢嘴角勾起一抹笑,能看到好友有這樣的體認也是喜事一樁。

    "安妮的事我想請你全權處理,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盡早把她請出台灣。""這不是難事,經過這些事,她應該已經死心了。"除非安妮是花癡."還有,我想知道官納沅自殺的真正動機,這當中一定有古怪。""你的夜仙呢?聽她的朋友新荷說,她近日內會離開台灣,你到底準備怎樣?"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他快看不下去了。

    練洛崖的表情莫測高深,"我必須先知道真相,才能決定我下一步該怎麼做。""你不先留人?"賞賢瞠目結舌。

    練洛崖搖頭。"留不住心,留人有何用?""她的心明明掛在你身上啊!""今非昔比,她現在恨透了我。"練洛崖苦澀一笑,他不怪她,因為他知道自己有多可惡。

    "也許你是對的,如果夜仙的父親是清白的,他為什麼不為自己辯解?任由你予取予求,甚至連命都賠上去?"在某種好奇心的驅使下,這個謎底他們都很想知道。

    兩人談興正濃,暖房外傳來迭沓的腳步聲。

    "練先生,快來啊!"管家太太大吼道。

    甘賞賢衝過去開了暖房的門。

    "什麼事?""不得了呀!練小姐和彭先生打起來了。"管家太太急急地道。

    兩人趕到事發現場時,聽見彭子杭大聲咆哮:"你這個大騙子!自私自利只為自己。""我就是自私自利怎樣"練洛冰大聲回應。

    練洛崖和甘賞賢看到眼前的一幕,差點忘了呼吸,因為實在太震撼了,一個幾年來他們認為並且相信的遺憾,原來不是那回事。

    練洛冰的腿並沒有殘廢,她依然能站能走。

    彭子杭使出蠻力摑了練洛冰兩巴掌,左右開攻。"你為什麼這麼做?"練洛冰哪肯善罷干休、白白讓彭子杭揮掌?掄起拳頭往他胸膛心臟處猛搥。"你幹嘛打人?"粉拳如雨下。

    先恢復神智的練洛崖,衝向兩個失控的激進份子,分開他們。"住手,誰也不許再動手了。"甘賞賢也過來幫忙拉住彭子杭,練洛冰在停手之前狠狠地踢了彭子杭的下體,弄得他哇哇喊痛。

    "練洛崖,你自己看看你的好妹妹、可憐的妹妹,這幾年來只會爛用我的同情,把我騙得團團轉,我懷疑你們全是共犯!"彭子杭得理不饒人指著練洛冰的鼻子破口咒罵。

    "彭子杭,你別冤枉好人,我們也是現在才知道的。"甘賞賢扣住彭子杭的肩頭大聲斥責。

    "狗屎!我才不相信你們!"子杭詛咒罵道。

    "嘴巴乾淨點!你再冤枉好人小心吃我的拳頭。"甘賞賢威脅道。

    "你們這些偽君子,只會落井下石,對我是如此,對夜仙更是如此。"他氣憤難消。

    "你才是小人哩!趁我在洗澡時溜進我的房間,大色狼!"練洛冰反擊道。

    "對不起!練小姐,我對你的裸體一點興趣也沒有,我進來是為了要找我的﹃小咪﹄,何況我先敲了你的房門,沒想到竟然看到你的寶貝輪椅道具放在床邊,實在太可笑了!"彭子杭至今仍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個女騙子騙了他的感情,要不是礙於擔心她受不了失戀的打擊,好幾次他幾乎要革命,拋開一切,活得自在。

    一旁的練洛崖冷靜地道:"你們都先出去,我有些事情必須先弄清楚。""要是你們今天不還我一個公道來,我不會善罷干休的。"彭子杭放話道。

    甘賞賢拉著彭子杭的手臂往外走。"先去找你的小咪,洛崖會給你一個交代。"R R R

    彭子杭、甘賞賢走後,練洛冰放下方才高張的氣焰,撲倒在床上放聲大哭。

    "哭什麼!抬頭看著我。"練洛崖不急不徐道。

    練洛冰知道哥哥的命令不能違逆,乖乖抬起頭。

    "你有什麼事要澄清的?"練洛崖冷冷地問。

    "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害怕你有了女朋友就不喜歡我了,我才裝殘廢騙你們。""有多久了?"他追問。

    "你和安妮姊姊快要訂婚的時候,英國的大嘴醫生把我醫好了,我的腿其實那個時候已經慢慢有知覺,可以走幾步,我故意不讓你們知道,只利用晚上的時間躲在自己房裡練習。"練洛冰可憐兮兮地述說。

    練洛崖聽完,只有哭笑不得,他應該高興才對,卻堆不出燦爛的朗笑。

    曾是他生命裡最重要的兩個女人||安妮、洛冰,全沒有對他說實話。

    "哥哥,你是不是不要我這個妹妹了?"這是她最怕的事。

    "你在乎我這個做哥哥的嗎?"他反問。

    "你是我唯一的親人,我當然在乎囉!"她低下頭。

    "可是你做出來的事卻又不是那麼一回事。""我知道錯了。""你是我妹妹,我會原諒你,可子杭那裡你要自己取得他的諒解,剛才你的態度太壞。""是他先打人的。"練洛冰不服氣道。

    "你騙了他,他怎麼可能沒有脾氣?"他試著講道理,洛冰嬌縱慣了,要導正並不容易。

    "我只是騙他,又沒有害他。""你要學著體會別人的感受,不要凡事只想到自己。""子杭根本不愛我,他總是敷衍我。"練洛冰抱怨。

    "這是一直存在的事實,你長大了,要試著自己去處理。"練洛崖也在學習讓妹妹單飛,不要事事替她扛,現下知道她的腿完全好了,他更是要注意適時地讓洛冰瞭解責任和做人的義務。

    "既然讓你們發現了我的秘密,我也輕鬆多了,不然,一直煩惱不知道該用什麼方法讓你們自然發現。我也可以開始好好計劃再進學校唸書,交些新朋友。""很好。"他點點頭。

    "或許,我並不是真正很愛子杭;或許我可以找到真正愛我的人。"她喃語。

    "你現在必須先去向子杭好好的道歉,記住,態度要誠懇,做錯事的人是你。"另一方面,像困獸似的彭子杭,繞著二樓起居室踱著方步。

    "你靜一靜好不好?"甘賞賢嚷道。"我的頭都昏了。""我是受害者,靜不下來。""我們都是受害者,受到驚嚇的程度不下於你。""你知道我犧牲了什麼嗎?"彭子杭嚴肅道。

    "自尊,不過是自尊有損嘛!放心好了,我們又不會笑你,你別再一副哭喪著臉的樣子。""不只是自尊,我還犧牲了和夜仙之間的感情。"彭子杭提高分貝道。

    "夜仙是洛崖的女人,和你有什麼干係?""夜仙本來是我的。"彭子杭拍了拍胸脯。

    "你癡人說夢吧!夜仙愛的人是洛崖,充其量你只是單戀吧!"甘賞賢直率地道。

    "你胡說!"彭子杭開始反彈。

    彭子杭忿忿然地離開了綠天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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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陽在天邊染畫成一片澄金色,一行行的季雁成人字形飛翔。

    "下課了?"甘賞賢的車子就停在校門口。

    "幹嘛"張新荷口氣不佳地吼道。

    "想請你轉達消息。"他笑著道。

    "又來了,你自己不會找當事人說去?"她往反方向走。

    他跟著她的步伐。"我和夜仙不是很熟,由你轉話比較好。"兩人很快並肩而行。

    "我和夜仙一會兒會到附近的麵攤吃晚餐,有興趣的話可以加入。"她撩起一綹發尾道。

    "好啊!我請你們上西餐廳吃牛排,在麵攤邊吃邊講氣氛不對。""誰要你長篇大論來著?""我是怕我說完話後夜仙有話要問我。"甘賞賢自告奮勇來當說客。

    "如果你又想來做和事佬,我勸你還是不要白費功夫了。"張新荷擺了擺手。

    "為什麼?""現在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夜仙最近一直在準備出國進修的事,沒有閒情管兒女情長啦!""這樣子……她有說什麼時候成行嗎?"他得盡快通知洛崖,否則以後兩人相隔兩地離久情疏,什麼愛呀情呀,全會變成泡沫。

    "大概是明天吧!待會兒你可以自己問她。""你幫忙勸勸她不要急著走嘛!""我可不行!這種事不好勸,也勸不動。"不行,甘賞賢決定在最快的時間內讓練洛崖知道,他看了看腕錶,洛崖應該還在候機室。

    "我還有點事,先走一步。""喂!你不是要請我們吃牛排的嗎?"張新荷朝甘賞賢的背影呼了一口氣。"匆匆忙忙的,也不知道在忙什麼。"她當然不知道甘賞賢急如星火的原因。

    他趕到機場時練洛崖正好要往候機室走。

    "怎麼?你也陪我到加拿大嗎?"練洛崖問。

    "我剛剛得到消息,夜仙明天起程到荷蘭去唸書,你趕快想辦法把她留下來。"甘賞賢氣喘吁吁地道。

    練洛崖黯下眼。"我留不住她。""你沒有試著留怎會知道留不住她?""她親口告訴我,對我沒有男女之間的用情。"甘賞賢搖頭。"她騙你的。"練洛崖一愣,隨即恢復正常。"她有理由恨我,你忘了是我逼死她父親的。""這件事還有許多疑點待澄清,你應該先把她留下來。"甘賞賢說。

    "不!我應該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談其他,這樣我和夜仙之間才不會隔著一道牆,永遠有心結。"他看到的是未來,他不想在他們有可能長相廝守的過程裡,因為這件事投下不確定的變數。

    他想,在他努力贏得夜仙的愛的同時,他要給她一個合情合理的交代。

    "萬一,我是說萬一,她到了異鄉,有了心上人怎麼辦?"人在外地,心思特別寂寥脆弱,這不是杞人憂天,他看過許多例子。

    洛崖沉默了好半晌說:"我會把她搶回來。""何必冒將來要大費周章的險?""這是有必要的堅持,我相信我的決定對我們兩個人都好。"他寧願忍受暫時的相思苦,換一輩子的心安理得。

    見練洛崖這麼堅持,甘賞賢只得閉嘴不再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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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蘭妮於安妮回美國後的某天,在荷蘭的花卉外銷市場巧遇初到荷蘭的官夜仙。

    "官夜仙。"她叫著。

    官夜仙手捧一把鬱金香,轉身盯住眼前對她笑著的東方人。

    "你可能不認識我,但我知道你。"布蘭妮道。

    "我不是公眾人物,你怎會知道我?""我是洛崖和安妮共同的朋友,有許多共同的回憶。""安妮?"夜仙對這個名字很有印象。

    "就是前陣子上了報紙鬧得天翻地覆的白人美女。"布蘭妮試圖勾起官夜仙的記憶。

    官夜仙懷著戒心看著對方。

    "我請你喝杯咖啡,我們來聊聊洛崖。"布蘭妮臉上溢滿充足的笑表達她的友善。

    "我不想提練洛崖的事,我們已沒有任何關係。"官夜仙婉拒,捧著手中的鮮花往前走。

    不提練洛崖,他卻一直活在她的心裡,始終都在。

    她離開台北,他可有不捨?她還記得他說他愛她,是真的嗎?

    可她的意志太脆弱,無法容下他是她殺父仇人的事實,雖然他並不是拿刀下手的那個人。

    自她來荷蘭後,他們之間就像斷了線的風箏愈離愈遠,除了從新荷信裡和電話中傳來的零星消息,她甚至不知道他最近都在忙些什麼。

    她只知道樺沅科技的生意蒸蒸日上,每個月給她的損益表已從崩盤式的虧損至如今的大幅度成長。

    他確是有心經營他父親留下來的事業,或許也是出於彌補的心態吧!

    "安妮已經出局了,你為什麼不能重新接受洛崖?"布蘭妮不死心的跟著她。

    "你是洛崖的朋友,何必多此一舉來問我?"布蘭妮被問得尷尬一笑。

    "老實說我和洛崖並不熟。"官夜仙攔了計程車將布蘭妮遠遠地拋在身後。

    布蘭妮站在路旁怔忡了一下,正考慮是否也要攔車追上去,隨後作罷。

    這一趟歐洲回國之旅,她除了散心、思考和安妮友情的存續問題之外,還能巧遇練洛崖的意中人也是一大收穫,她想她回到台灣可有名目與練洛崖見面了。

    她可以和他談官夜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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