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的詛咒 第10章
    眼看那男人的肚子已經大到快要臨產,文納森的情緒越來越躁動不安,菲特烈也知道對方經常會被那男人趕出房間,只有那種時候,文納森才會想起朋友的好處。

    又是一天深夜,菲特烈照舊待在書房裡無所事事的翻看古籍,文納森灰頭土臉的闖了進來,強拉著他陪自己聊天。

    肯定又被趕出來了……菲特烈忍俊不禁的笑了起來。文納森對他怒目而視,表情焦躁的來回踱步,「他到底什麼時候才會生?太討厭了!我只是想摸一下他的肚子……也沒有要干什麼!他老是反應過度!」

    「呵呵……你肯定又嚇到他了,他潛意識裡覺得你會傷害他……和可憐的小寶貝兒,才會這麼厲害的拒絕你。」

    「我沒有!」文納森萬分委屈的低吼,「我最近已經對他很好了!比對我自己還好!你知道我多久沒有好好睡過覺了嗎?該死……他現在簡直就是個偏執狂,一碰他就要發瘋,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結束掉這種見鬼的情況!」

    「生產之後,詛咒就完成了……如果你說的是這個的話。戒指可以拿下來的時候,你和他都可以解脫了,你們兩個人的異常感情都應該會消失掉。」

    文納森愣了一下,笑得有點勉強,「那就太好了!」

    菲特烈看著他言不由衷的笑容,好奇的詢問他那個男人在他眼裡到底是什麼樣的家夥。文納森眼神困惑的想了想,不太確定的說,「呃……又丑又笨……膽子也不大,有時候很脆弱,還愛哭,但是過不了多久又敢忤逆我。我不知道他的極限在哪裡,好像總是敢拒絕我,現在我也不想知道他的極限了……我不想再看到他那種畏縮的樣子。呃……他最近抓著一些愚蠢的想法不放,我都警告過他不准再提了!但是我不想懲罰他……可惡!詛咒的效力太強了!」

    真的是……詛咒的效力嗎?菲特烈若有所思的微笑起來,「最多還有一個月,詛咒就要結束了。你確定、真的會讓他走?」

    「……他有沒有什麼危險?」文納森沒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提出另一個疑問,「你確定他能夠平安無事的生下那個孽種?」

    菲特烈忍住發笑的沖動放過了文納森,「以他目前的身體狀況來說,應該沒什麼問題。有我在這裡,你擔心什麼呢?不過你的醫生也得保密,這種事情傳出去的話,大人和小孩都會被抓去做研究的。」

    「我知道……呃,那既然是這樣,放他回去也是很危險的。如果他洩漏了我的秘密,我也會被拖累……對,沒錯,我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為了這一點,我有必要重新考慮對他的處置。」文納森表情嚴肅的說。

    「……」菲特烈無語的翻了個白眼,視線裡突然看到那男人站在虛掩的門後。從對方瑟瑟發抖的身影可以得出判斷,肯定已經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好像闖禍了……早知道就不提起這個話題,他苦笑著對文納森使個眼色,「……他在後面。」

    文納森身體一僵,尷尬的轉過頭去,在對方開口之前就沈下臉來,「你不是肚子痛嗎……怎麼不好好躺著?竟然還有閒功夫偷聽我和朋友談話?」

    肚子好像真的很痛,比從前任何一次都痛,甄帥感覺有些害怕,這才勉強爬下床尋找文納森的身影。

    就算每晚都會把對方趕出房門,真正害怕的時候也只有對方可以依靠,知道文納森會經常跟朋友待在書房聊天,他直接就找到這裡來。

    本來整天都精神緊張,又時刻都覺得自己形同怪物,唯一能撐下去的就是那個回家的希望,可是聽到了文納森剛才的話,甄帥最後的一點期待也被剝奪了,對方竟然還能這樣理直氣壯、若無其事?

    文納森已經很久沒有打罵他,他原本慢慢相信了對方並不是太壞,想著整件事的前因後果,也能夠理解文納森對那女巫的仇恨,最近文納森對他也算是照顧有加,被他趕出房間都不會對他發脾氣。

    所以他也漸漸大膽起來,一次又一次懇求文納森把孩子給他,對方並沒有再冷著臉斥責他,只是神情煩惱的表示自己會好好想一下,一切都似乎在向好的方向轉變啊……那些萬分辛苦才能說服自己去試著理解和接受的東西,為什麼一瞬間就能倒塌?

    「……你……怎麼……能……這樣……」腦袋混亂一片,肚子也更加的痛了,身體只能倚靠在門上才能站穩,面色蒼白的男人好半天才能擠出斷斷續續的話,「我……我不要看見你……我要回家……我要爸爸……媽媽……」

    連自己都能察覺到神智好像不太清楚,唯一的本能就是抱著肚子轉身往前跑,遠遠逃開這個可怕的地方。男人撞撞跌跌的開始往前沖去,把書房裡的兩個家夥都嚇得不輕,趕緊起身追出門。

    幸好體重太沈,男人的腳步不可能很快,只跑到樓梯口那裡就被文納森從後面緊緊箍在了懷裡,「你想干什麼?冷靜一點……」

    「滾開!我要回家……放開我……」

    「我們以後再談這個!你先冷靜一下!」

    男人只靜止了短短幾秒,又開始死命掙扎,反而比先前更加的瘋狂了。兩條腿不住抖動,兩只手臂也不斷揮舞著試圖擺脫文納森的禁錮,「騙子……你騙我!禽獸……你只會鎖我……打我……騙我……放開我!畜生……我要回家……我不要看到你……我要殺了你……啊啊──」

    文納森聽著對方錯亂而尖銳的指責,第一次後悔從前對他做的那些事,原來他根本就沒有忘記……

    是啊,文納森自己也知道,那種程度的孤立和調教會對普通人有著多大的威力,在不僅僅需要對方聽話順從的現在,自己的後悔已經沒有什麼用。

    臉上露出不知所措的脆弱和迷茫,文納森以求助的眼光望向了自己的朋友,菲特烈也看出那男人對文納森實在太過抗拒,只好上前拉過甄帥到自己懷裡來,輕拍著對方的背脊柔聲安慰,「冷靜下來,他不會傷害你的……」

    文納森握著甄帥的手也被狠狠甩開了,甄帥用盡力氣往菲特烈懷裡躲,畏懼的閉著眼睛不住低罵,「滾開……不要過來……」

    文納森頹然走開了幾步,對方果然逐漸安靜下來,身體雖然還在發抖,臉上的表情卻不再那麼歇斯底裡,只是牢牢抱著菲特烈的脖子不放。菲特烈表情尷尬的看著文納森,急於表示自己的清白,「呃……他應該只是受了驚嚇,不是真的對我有什麼意思,你別在意。」

    文納森怔怔看著對方依偎在幾乎可以算是陌生人的菲特烈懷裡,仿佛那裡才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自己對於甄帥來說其實就是地獄吧。他真的不知道,對方到現在還是這麼恨他,他以為他們已經算是在融洽的相處了。

    「……我知道,我明白。不關你的事,是我……呵呵,菲特烈,詛咒的威力果然很強。我好像很難過,胸口有點透不過氣來……」文納森站得遠遠地,對菲特烈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那堪稱悲傷的笑容從來沒有這張完美的面容上出現過。

    菲特烈正要對他說點什麼,懷裡的男人卻開始表現出異常的反應,呼吸變得無比急促,額頭上也迅速冒出大量的汗水,整個面部都揪做一團,顯然生理上十分的痛苦。

    菲特烈登時也為之緊張起來,連忙將男人整個橫抱在雙臂中,一邊快步向外走,一邊對著站在門邊的文納森大叫:「快,叫醫生!別呆站著!」

    一陣手忙腳亂的奔跑中,菲特烈總算把那男人好好放在了醫療室的病床上,早已提前安排好的醫生也趕了過來,在他的交代聲中准備進行手術。

    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已經難受得意志模糊,不斷哭泣和呻吟著企圖掙扎,菲特烈耗費了許多靈力幫他穩定情緒和身體,才能讓他回復一點理智,聽著菲特烈和醫生的話盡力放松下來。

    文納森手足無措的站在一邊,想要過來接近那男人卻又不敢,只好失魂落魄的一直望著菲特烈,看起來真的有幾分可憐。

    菲特烈無奈的低聲哄勸著那個身陷在危險中的男人:「你現在需要他……讓他過來,好不好?」

    男人渾身都是汗,卻仍然死命搖頭,「不……不要……」

    「他不會傷害你的……再也不會了。」

    「我不信……我不相信……啊……好痛……救救我……」

    「你會沒事!鎮定一點!你能做到的,我們都會幫你!他也會幫你的……讓他過來吧?嗯?」

    「……很痛……我要死了……」男人抽泣著閉眼緊緊捏住身邊的那只手。菲特烈趕緊對文納森示意,讓他過來把那男人的手接過去握住。

    文納森用顫抖的雙手包住對方滿布汗水的掌心和手背,以溫暖的體熱緩緩摩挲,湊近對方耳邊聲音極輕的安慰,「對不起……我再也不會傷害你,相信我……我後悔我對你做的一切……你很堅強,你會沒事的。你的父母在等你,孩子要靠你才能活下來……」

    男人勉強掙扎了一下,完全沒法把他的手甩開,用盡剩余的力氣搖動自己的頭,「我回不去了……騙子……你不會……放我……你會害他……」

    文納森一次又一次的重復著道歉的話,對方只會一直搖頭。菲特烈急著要為病人再次實施靈力輔助了,低聲催促文納森快一點,並提醒他在這樣的情況下,那男人不一定能夠撐過去,因為對方現在的生存欲望非常的弱,這一點會危及到已經具有明確意識的孩子。

    文納森看著對方已經快陷入昏迷的臉,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了下來,某種難以言述的感情瞬間吞噬了他的心髒。他更加湊緊對方的耳朵,一個字一個字的緩慢許諾:「我愛你……我會讓你們走。你和孩子,都自由了。以我祖先的名字起誓,相信我。」

    男人微微睜開眼來,渙散的眼神無法分辨到底聽清他的話沒有,嘴唇掀動了幾下,卻難以發出清晰的聲音,只出於本能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濁重的空氣。

    醫生也在最後一次催促他們,再等下去就更加危險,菲特烈只得推開了文納森,自己守在那男人的旁邊,伸出兩只手同時按在對方的頭部,為其進行對身體傷害程度最小的精神麻醉。

    手術開始緊張的進行了,所有忙活著的人都沒空去管文納森。身為父親的文納森呆呆的站了一下,之後又開始焦急的來回踱步,試圖靠近手術台去查看病人的情況,這擾亂手術的行為惹惱了所有相關人員,大家一起把他趕出了醫療室。

    被關在門外的文納森再也顧不了什麼儀表,干脆跪坐在大門旁邊把耳朵貼在門上。管家達尼陪他守在門外等待著,為他那副滿頭大汗的失常模樣於心不忍,也跪坐下來扶著他的肩膀低聲安慰,「主人,請不要太擔心,夫人不會有事的。」

    文納森緊緊抓住他的手,「怎麼還沒有出來……我什麼都沒聽到……我想進去……」

    「主人,現在不能進去……您太緊張了。您會讓別人也緊張……那樣反而不好。」

    「可是現在還沒出來……已經很久了!到底怎麼回事……」

    「主人,才幾分鍾而已……請您耐心一點,他們都會沒事的。您這樣緊張,待會怎麼照顧他們兩個呢?」

    達尼不厭其煩的安撫著他,勸他穩定自己的情緒,他總算在對方的勸告下漸漸平靜下來,回復了思考的能力。

    想到自己剛才對那男人的許諾,他苦笑著閉上眼默默祈禱──只要那男人能夠平安無事,他答應的事都會兌現。反正詛咒馬上就要結束了,他那種被魔力操控著的怪異情感也會結束。他長達幾百年的惡夢就要醒過來了,他應該感到高興才對。之所以心這麼痛,是因為詛咒的效力還沒有完全過去吧?對,一定是這樣,真正的他不可能這麼軟弱。

    自己對那男人的感情全部都是假象而已,放走那男人,也放自己得到寧靜和解脫。就這樣吧,即使一想到這個就能感受到赤裸裸的痛苦,但很快就會過去的。

    就連現在的擔心和焦急也都是假象,詛咒一結束就不會再有任何失態,他能夠變回從前的自己,去追逐那些真正的美色,而且絕不會再讓自己對任何一個人產生這種可怕的情感。

    如果所謂的「愛」就是他正在感受的這種痛苦,那麼他永遠都不想要。

    手術只了一個半小時就圓滿的完成了,一直守在醫療室外面的文納森卻覺得像是等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病人恢復意識後的第一眼,就看到文納森那完美又可惡的臉。對方正以笨拙的姿勢抱著那個小小的嬰兒,表情復雜的觀察著那張與自己酷似的臉蛋。

    甄帥虛弱的瞇著眼伸出手臂,帶著搶奪的姿態去碰觸孩子,吐出嘴裡的第一句話就是,「……把他給我。」

    他的動作讓文納森咬緊了自己的下唇,馬上就把懷裡睜著眼的小家夥遞了過去。甄帥吃力的抱住這個活生生的小東西,那張小臉居然一點像自己的地方都沒有。

    精致的五官完全是文納森的翻版,確實是個很美的孩子,剛剛出生就有一頭柔軟的金發,睜大著黑色的眼睛往甄帥的懷裡湊。

    還好有一雙很像自己的黑眼睛,甄帥不無心酸的撥開小家夥不停湊近他胸部的腦袋,「對不起……沒有吃的。」

    「呃……牛奶准備好了,你要喂他嗎?」文納森忍住上前抱住甄帥的欲望,以輕柔的聲音問他。

    「……好。」甄帥疲倦的臉上泛起一絲笑容,從管家達尼手裡接過溫熱的奶瓶。對方看著他錯誤的手勢,微笑著提醒他應該調整一下奶瓶的角度,那樣才不會嗆到孩子。

    他對達尼回以感激的笑意,在對方的幫助下喂了孩子喝下第一口牛奶。似乎並不滿意那個味道,孩子扭開頭繼續湊向他的胸前,他尷尬的漲紅了原本蒼白一片的面孔,自卑又歉疚的表情讓文納森再次感覺到心痛。

    「不要緊……讓我來吧。他……呃,很喜歡我。」文納森接過甄帥手上的奶瓶,傾斜著對准那張嗷嗷待哺的小嘴,孩子委屈的扭了幾下腦袋,最終還是順從的開始吸吮了,像玩具一樣小巧而肥胖的手指努力攀住父親的大手。

    果然是文納森的孩子,才出生就這麼聽他的話了。甄帥皺著臉注視那對相處得很好的父子,開始擔心對方會不會遵守承諾。

    小家夥很快就吃飽了,含著奶嘴在甄帥的懷裡閉上了眼睛,但只要把奶瓶一拿開,就又睜開眼做出想哭的表情。文納森無奈的看著甄帥,「……這怎麼辦?」

    甄帥也完全沒有主意,只好看著管家達尼。對方俯下身來動作輕柔的抱起孩子,「只管放心的交給我吧……我會哄他睡覺的。」

    「……嗯,謝謝您。」

    達尼抱著孩子轉身離開,甄帥戀戀不捨看著老人的背影,被忽視的文納森悄悄握住了他的手,也沒有被注意力不在這裡的男人甩開。

    達尼的身影徹底消失之後,甄帥才回過神看向文納森,開口的聲音微弱嘶啞卻十分清晰,「我要跟你談談。」

    文納森身子一僵,垂下頭低低地說:「你剛動過手術,需要休息……過幾天再談吧,等你休養好了……」

    「不,我沒事。我要現在就談。」

    文納森避無可避的抬起頭來,正視對方憔悴不堪的臉,「……好吧。你冷靜一點,別激動,那樣對身體不好。」

    甄帥點了點頭,平凡而瘦削的臉上露出堅定的笑容,「我知道。我現在很冷靜……他需要我,我會努力養好身體的。」

    「……我想,我大概知道你要說什麼,我只有最後一個要求,你必須等到身體痊愈了才能帶他走。」

    「其實我是想說……詛咒已經結束了,我們都自由了。」甄帥用力舉起戴著戒指的那只手,用眼神示意文納森,「你來試試,它應該可以拿下來了。」

    文納森茫然伸出手,捏住那只戒指輕輕一拔,起先無論怎樣都拿不下來的戒指立刻就脫落下來。甄帥露出欣喜和釋然的表情,對文納森語氣平和的開口,「恭喜你,你的詛咒解除了,文納森殿下。」

    不要……這樣叫我。文納森感覺到胸口的悶痛不但沒有解除,反而更加沈重起來,「是嗎?我……為什麼,我一點也不高興?我還是……對不起,我不知道我在說什麼……我是不是……應該叫你甄先生?」

    「這就不用了……文納森殿下。詛咒既然已經解除了,你應該不會再想看到我……我想盡快離開,跟他一起。希望你能遵守諾言……我能相信你嗎?」

    「如果……」文納森表情困惑而痛苦的看著他,似乎不知道應該怎麼表達自己的意思,「如果我……我是說,以一個朋友的身份……」

    語聲稍稍停頓了一下,文納森顯然意識到自己的荒謬,苦笑著搖了搖頭,切斷了自己紛雜的情緒,轉而以極快的語速說出下面的話,「好,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要先養好身體,等醫生說你沒事了,你才可以離開。還有,達尼和菲特烈要護送你,你必須住在那棟別墅,我會加強那裡的保全措施,這是為了你們的安全。」

    甄帥被對方連珠炮式的語速有點反應不過來,睜大著眼睛努力消化這一長串話,趁著甄帥還在考慮的時候,文納森猛然站起身來,「我不打擾你休息了。有其他的話改天再說。」

    「啊?你……」

    文納森叫過身後的護理員好好照顧病人,然後快步走出這個讓他窒息的房間,把那男人脆弱又堅韌的面孔遠遠拋在身後。再停留下去,他怕自己就要說出哀求的話來。手心裡緊緊攢著那只該死的戒指,他已經失去了所有失常的理由,他不能再說服自己,這一切都是出於詛咒的效力,可是心照樣痛得快要裂開。這是可怕的後遺症嗎?不要緊,過幾天就會好了。

    獨自在偌大的城堡裡轉來轉去,他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連著很多個小時沒有進食和休息。此時天才剛亮,忙了半夜的醫生和菲特烈都去休息了,只有他一個人了無睡意的漫步在寬闊到可恨的空間裡。

    轉了一會兒,他的腳不自覺走向一個地方──他從來沒有去過的那間嬰兒房。

    那是菲特烈和管家達尼一起布置的,那男人也經常跑過去看,每一次都沒有叫上他,也許是知道他根本就不會去吧。那個剛剛出生的小鬼……長得真的很像他,達尼應該正在哄著那個小鬼睡覺,不知道有沒有遇到麻煩。

    他輕手輕腳的推門進去,房間裡是一片柔和的燈光。抱著孩子的達尼正在低聲唱著催眠曲,小家夥閉著眼睛卻還沒有完全睡著,鼻頭和嘴巴皺成了一團,兩只小手也握得緊緊的。

    看到主人進來,達尼點頭對他示意,臉上帶著濃濃的疲倦。他苦笑著從達尼手上接過了小家夥,叫對方先去睡覺,跟大家一起忙了半夜的老管家也該休息了。

    「主人,我還不困……」達尼小聲說著善意的謊話。

    「這是命令。快回去好好睡一覺,以後要忙的事還多著呢。」

    「……嗯。」達尼猶豫著對他點點頭,轉身走出了布滿卡通圖畫的嬰兒房。文納森抱著懷裡的小鬼觀察牆上紛繁的色彩,那肯定是菲特烈自己的傑作。閒來沒事就胡亂破壞他的城堡……不,這已經是菲特烈的城堡了。

    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輸掉了這座歷史悠久的城堡,為了那樣一個丑男人……文納森對著滿室的空氣繼續苦笑,懷裡的小家夥流著口水趴在他胸膛上,他看著這張酷似自己的臉蛋默默發呆。那個丑男人為他生下的小孩……黑色的眼睛說明確實有著那男人的血脈。馬上就要離開了……不管是那個丑男人,還是他懷裡這個活生生的小東西。

    如果當初沒有那麼做……現在會不會有另一種結局?他無法阻止自己的想像和後悔,這些情緒讓他不可能睡得著。也正好……小家夥確實需要人看護,就抓緊這最後的機會抱一抱自己的……孩子吧。

    他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是他的小孩,無論是酷似他的五官,還是那頭柔軟的金發,每一處都刻印著他留下的記號。

    這就是遺傳的威力?沒有一處像那個可惡的女巫,這讓他稍稍好受了一些,這個小小的東西流著他的血,傳承他家族的姓……

    不……他沒有這個資格了,是他自己放棄的。就在幾個小時以前,他被徹底拒絕在他們的生活之外。

    這是他自己造成的,跟詛咒沒有關系,也許正是因為他的放棄,那男人跟孩子才能活下來。這是上天對他的懲罰,他不敢再去對抗。他其實應該感謝,他的放棄挽回了這兩條生命,比起自己現在的這種痛苦,眼睜睜看著他們死去會是更大的痛苦吧?

    他無法忘記呆在醫療室外面的時刻,心髒糾結而沈重的滋味,痛到無法承受下去,只想快點結束這一切。

    抱著這個陷入沈睡的孩子,他很清醒的明白了一件事:就算他以後還能遇見千千萬萬的美女,就算她們都願意為他生孩子,再也沒有一個人能夠代替那個丑陋的男人,也沒有哪個小孩能夠比得上他懷裡的這一個。哪怕僅僅是因為曾經的那個詛咒,他失去的這段經歷和這兩個人都再也無法取代。

    文納森不眠的一直坐到下半夜,小家夥中途醒來過好幾次。不是要吃東西,就是要撒尿,他一個人研究著房間裡早已准備好的那些嬰兒用具,揣摩著包裝上的說明嘗試著使用。

    正在第N次與奶瓶奮戰時,菲特烈睡意未消的臉出現在門邊,看到照顧小孩的人竟然是他,吃驚得睡意都全部消退了,「文納森?你該不是……一直沒有睡吧?」

    「你怎麼起床了?時間這麼早……」

    「呃,我想著小寶貝兒呢……就早點起來陪他。」菲特烈綻開笑容走過來,想要從他懷裡接過孩子。小家夥立刻扁嘴大哭,扭動身軀躲避菲特烈的懷抱。

    「看來他不喜歡你……算了,還是我來吧。你幫幫我就好。」

    「……虧我那麼喜歡你……小鬼。」菲特烈皺眉委屈的看著小家夥,幫文納森拿起奶瓶小心的喂食,同時擔心的詢問文納森,「你臉色真的很差,沒事吧?你要休息一下才行。」

    「沒事……我睡不著。」文納森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伸手托住孩子肉乎乎的脖頸,嫩到不敢用力去碰的皮膚暖暖的貼在掌心,這感覺實在很奇妙。

    「呵呵,看來你也很喜歡他嘛。之前還別扭得要死……我說,如果你可以放下面子的話,你老婆應該會心軟。」

    「沒有用的……菲特烈。他叫我『文納森殿下』。」文納森心如刀絞的回想著那一刻,正是那個稱呼讓他沒法說出懇求的話。對方拒絕的姿態比任何時候都要明確,他再說任何話都沒法挽回。

    「……你太敏感了。他其實是個很簡單的人,據我的觀察,這樣的人一般都吃軟的那套,你應該搞得悲慘一點,哦……你現在就很悲慘,然後再放低姿態一點……求求他,哄哄他,最主要的是讓他相信你真的在乎他,再也不會傷害他。」

    菲特烈帶著調侃的語氣讓文納森生不起氣來,因為對方說的全是事實。但是他已經無法相信自己,能夠說服甄帥再來相信他,他往日的自信和狂妄都在對方的拒絕之下蕩然無存了。

    「我不敢求他……如果他又拒絕我,我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來……也許又會傷害他,我不相信自己……不用想了,他肯定會拒絕……他恨我。」文納森混亂的思維沒法理清,菲特烈的主意反而讓他更難受了。

    「你真的需要休息……文納森,睡一覺吧,精神就會好一點,你現在的狀態很不對勁。」

    文納森還在搖頭,菲特烈干脆態度強硬的從他懷裡搶過了小孩,推著他離開房間,「快去躺一下,即使睡不著也要閉上眼睛,如果實在不行就吃點安眠藥!這個小鬼交給我了!我會讓他乖乖睡覺的。」

    文納森看著對方懷裡正在扭動掙扎的孩子,神情顯然有點不放心,菲特烈壓低聲音在小家夥耳邊威脅,「你再不聽話,你老爸就不要你了!」

    小家夥嚇得立刻停止了掙扎,睜大黑色的眼睛看看文納森的臉,隨後皺著小臉乖乖趴伏在了菲特烈胸前。菲特烈得意的笑,「我就知道你聽得懂!哼哼……」

    「呃……那好吧。」真是聰明的小東西……文納森也皺著臉望向菲特烈,「你不准欺負他!他就算聽得懂,也只是剛出生而已,如果你敢整他,我對你不客氣!」

    「我怎麼捨得欺負他!是他欺負我吧?」菲特烈委屈的伸伸舌頭,示意他出去時關好房門,「快去睡一下!要忙的事情還多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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