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唇哀歌 7
    「是你不對。誰叫你穿短褲誘惑我……要不然我怎麼會……」

    從籐井半開的唇縫中可以看到咬緊的牙關。用手肘把文和頂開的籐井全裸下床後,把同樣全裸的他也拉下床。

    「給我回去!我再也不想看到你的臉了!」

    如果認真抵抗的話是可以制服籐井,但是被他拚命想把自己趕走的氣勢壓倒,文和還是下了床。籐井把他拉到門口去後,連學生服和襯衫,內褲一起丟了過來。

    文和才穿好內褲和長褲,籐井就把他整個人推出門外。然後,再度開門把剩下的東西丟出來。

    「回去,回去,回去。」

    都已經站在外面了還被趕的文和不由得悲從中來。

    自己是那麼喜歡他啊!文和把耳朵貼在門上,聽不到裡面有任何動靜,備鑰也不在書包裡。

    一直在心中念著我喜歡你,我喜歡你之後,文和忽然想到自己為什麼會喜歡籐井?是因為跟他在一起會感覺安心舒服嗎?如果只是舒服的話,就不一定非要籐井不可吧?

    但還是籐井比較好,他只想要籐井一個。這世界上什麼都可以消失,他只要有籐井在就好。然而,籐井不瞭解自己的心也就算了,還極端厭惡。籐井對自己究竟有什麼感覺呢?是不是跟自己一樣喜歡呢?

    文和覺得喜歡的份量太不公平了。他好想讓籐井也像自己一樣地喜歡他。如果能知道讓籐井喜歡自己的方法的話,要多少努力他都願意。

    然而,不管是年齡或和性格,籐井對自己要求的都是無法改變的現狀。坐在門前的文和打了一個噴嚏。感覺到冷風刺骨,文和吸了吸鼻子後拉緊了制服的前襟。

    一覺醒來覺得身體好重,搖搖頭太陽穴就隱隱作痛。文和昨晚在籐井的房門外坐了兩個小時。看籐井那麼憤怒,即使知道自己就在外面也不會放他進去。不想離去的他還是選擇坐在門口,等到真的想回去時身體已經冷透。

    文和伸手摸摸自己的額頭,冰涼的手指感覺很舒服。大概知道自己發燒,卻不知道溫度計放在哪裡。問繼母的話應該會告訴自己,但也一定會追問發燒的原因。知道發燒之後,可能會叫自己請假別去上課,那就等於一整天都要跟繼母相處在一起。想到這裡的文和寧願抱病上課。

    他下床更衣。套上袖子的那一剎那,衣服的觸感讓他全身起了惡寒。他肚子不餓卻很渴。走到廚房喝水的時候,遇到一身白色圍裙的繼母吃驚地站在那裡。她大概是想昨天明明說要住在老師家的長男怎麼會在家裡吧?文和看看餐桌,理所當然只擺著兩人份的早餐。

    「文和你回來啦?」

    無視繼母招呼的文和逕自打開冰箱拿出牛奶。冰涼的液體舒緩了燥熱的身體。

    「你有沒有時間?我們談談。」

    覺得步履有點不穩的文和扶著餐桌回過頭來。

    「之前就想跟你提了。我知道你很喜歡籐井老師,但他已經不是你的家教老師了啊!籐井老師每天工作忙碌,你還經常到他家裡去打擾似乎不太好。老師是做人太好,所以從來沒有抱怨……」

    文和覺得太陽穴隱隱作痛。

    「我覺得你還是少去比較好。」

    「早啊!」

    同父異母的弟弟聰跑了進來。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後就拿了一顆西紅柿放進嘴裡。那像小學生般纖細的身體,看到自己做夢都想要的體型,文和不禁煩躁起來。

    「哥,早啊!」

    無視弟弟打招呼的文和又從冰箱裡拿出牛奶。

    「以後你就少去老師家裡吧!如果課業上有不懂的地方,我可以再幫你請一位家教老師。」

    繼母把荷包蛋放在弟弟面前的餐盤上。

    「媽,你說的老師是籐井老師嗎?」

    知道問哥哥也沒有用的聰轉問母親。

    「是啊!」

    「我好想讓籐井老師當我的家教哦!」

    聰的兩腿在桌下晃動。

    「聰,別這麼沒規矩。文和,你可以等一下的話我再做一份早餐給你……」

    「我不會停止去籐井家裡。」

    繼母的表情有點僵硬。

    「不可以直呼年長者的姓名。」

    「籐井特別。」

    「你也不是孩子了,要體諒老師每天上班的辛苦。」

    「少囉唆了!」

    繼母高亢的聲音讓文和覺得刺耳。才反駁一句,她就用好像看到野獸的神情看著自己。興致勃勃地看著母親跟哥哥吵架的弟弟也讓文和覺得厭煩,他沉默地走出廚房。

    出了家門,外面的空氣與昨晚相反地非常溫暖。文和帶著一身的冰冷用力往前走。

    身體真的不對勁。文和頭暈得毫不懷疑自己發燒了。隨著太陽的升起,氣溫也跟著提高。同學都避開老師的眼光用墊板搧涼,只有文和一人渾身顫抖。

    「你哪裡不舒服嗎?」

    到了午休時間,森村看著不住顫抖的文和關心地問。但文和還是照例用「沒事」來搪塞。如果表示自己不舒服的話,一定會被送到保健室去。文和才不想躺在床上,因為獨處就會不可避免地想到繼母說過的話而胡思亂想。

    無視於糟透了的身體狀況,文和仍舊參加了社團活動。

    森村雖然關心地問了好幾次,但是到後來連開口都懶的文和選擇不理。看到好友頑固的態度,森村也無法再說什麼。

    「三宮,你的動作怎麼慢下來了?」

    指導老師毫不客氣地斥責,比賽到一半就把文和換下來改叫內田上場。

    與文和擦肩而過的內田高興得臉上浮現淺笑。低頭聽完了指導老師的訓示後,文和頭披著毛巾坐在場邊一角,直到比賽結束都沒有再被派上場。

    練習結束之後已經是晚上七點了。如果照平常模式的話,今天應該是要自動留下來練習的日子,但文和無法動彈。最後是森村把他半推半拖地拉進更衣室。

    「你發燒了吧?就算你不願意我也不讓你練習。」

    打開更衣室門,裡面還有幾個正在換衣服的隊友,看到森村和文和進來就停止說話,不過幾秒後又立刻聊了起來。

    都已經冷得全身發抖的文和卻不能不換衣服。激烈運動後心臟當然會狂跳,但沒想到在換衣服的時候還是無法平靜下來。

    都已經這麼不舒服了,文和還在想著籐井的事,在意著他昨晚把自己趕出去的態度。他知道應該要好好談談……但是不知道該談什麼才好。

    「森村,你有女朋友嗎?」

    不知道是誰這麼問。

    「沒有啦!」

    否定的回答引起其它人的失笑。

    「果然沒錯,那你一定還是處男羅?」

    「什麼意思啊!?」

    知道自己被嘲諷的森村藏不住憤慨的口氣。

    「這傢伙已經跟女朋友做過了哩,好像叫未由吧?」

    「少囉唆。不是叫你不要說嗎!」

    他們好像在聊女朋友的事。被眾人追問的中心人物是內田。

    「少騙人了,剛才不是還在那裡現?你嘴上說別說,其實巴不得我們幫你宣傳出去。」

    剛才還叫著別說別說的內田,到後來也裝不下去了。

    「想知道我就告訴你們。未由可真不錯呢,不但咪咪大,連叫聲都很可愛。」

    吞口水和嫉妒的聲音混雜在一起。

    「真好啊,那個女孩子的確很可愛。看樣子內田大概是她第一個男人。」

    好不容易換好衣服的文和把袋子背起來。平常沒什麼感覺的背袋今天卻顯得分外沉重。

    「對了,還沒有問三宮呢,你有沒有經驗啊?」

    文和根本沒仔細聽他們聊天的內容。內田跟誰做,做了什麼都與他無關。才踏出更衣室一步,一股強烈的嘔吐感龔上文和喉頭。

    「別不理我們嘛,多沒意思。」

    「問他也沒用啦!」

    是內田在說話。

    「反正問他也不會回答啊!有錢人家的三宮大少爺,怎麼會想跟我們這種平民小百姓說話?」

    現場的氣氛尷尬了起來。剛才發問的隊友聽到內田酸溜溜的嘲諷後,也沒再追問下去。

    「這傢伙根本瞧不起我,只不過球技比我好一點有什麼好神氣的?」

    「他是不擅跟人說話……」

    森村過來打圓場。文和這才發現自己的步履似乎已經不受控制了,一雙腿重得跟灌鉛一樣。

    「只會對指導老師諂媚的隊長給我閉嘴,一天到晚看你像狗一樣跟在三宮後面就煩死人。你沒發現自己只是三宮的陪襯而已嗎?……你一年級時喜歡上的女孩子不是三宮迷嗎?你當時還非常不爽。結果三宮不理她,連你也被甩了。」

    這還是文和第一次聽到。他看了森村一眼,對方尷尬地移開視線。

    「那是一年級的事了……」

    什麼時候的事都無所謂,文和只想趕快離開這裡。滿屋子閉塞的汗臭已經讓他快喘不過氣來了。文和扶著衣櫃慢慢走,知道全員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不明白眾人看著自己是因為步履蹣跚的關係,文和還以為他們是對自己有沒有性經驗而感到興趣。雖然連說話都很痛苦,但是覺得視線更煩的文和開了口。

    「我做過愛。」

    此話一出,全室都騷動起來。

    「不會吧?……但是應該有才對。」

    「他就是跟我們不一樣。」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啊?國三嗎?」

    覺得他們的聲音就像耳邊長了一個蜂巢的文和不耐地說:

    「……國小四年級。」

    騷動的聲音又加高了好幾十分貝。

    「不會吧!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國小的哩!」

    「對,對方是誰?」

    「家教老師。」

    文和每說一句話視線就在搖晃。

    「什麼樣的女人啊?漂不漂亮?」

    「對方幾歲啊?一定是大學生姐姐吧!」

    「不是女的,是男人。」

    本來還吵得要死的眾人一下全安靜了下來。

    「……男的?也就是說你是同性戀?」

    聽到發問的同時文和整個人跪了下去,他已經站不穩了。

    「文和,你到底怎麼了?臉色很蒼白啊!」

    連被森村搖晃肩膀對文和來說都是一種痛苦。

    「森村,你走開,我還有話要問三宮。」

    有人用力抓住了自己的肩膀,文和抬起頭來看到內田滿臉訕笑。

    「你跟男人做啊?我雖然不太知道兩個男人怎麼做,不過聽說是把那個插進屁股裡吧?你是零號還是一號?」

    「那關你什麼事!」

    文和聽到森村大叫。

    「當然關我的事,隊上要是有同性戀的話,我們怎麼敢隨便換衣服?」

    誇張的聲調。明明是你們自己想問,都把答案說出來了怎麼還不滿足?他喜歡籐井才想跟他做愛,這有哪裡不對嗎?這些人憑什麼這麼侮辱自己?他可以為籐井死,沒有一絲虛假。

    忍受不了的文和終於吐了出來。邊吐邊覺得眼前一片漆黑。

    「這傢伙怎麼吐了?」

    「文和在發燒啊!喂,文和!喂!」

    文和說不出話,連聽覺都慢慢變得遲鈍。

    「喂,他沒反應耶。有沒有事啊?」

    「該不會是死了吧?」

    「你們胡說什麼!還不趕快去叫救護車!」

    文和覺得自己好像被囚禁在巨大貝殼的深處一樣,一旦進去之後就再也出不來了。但是,身在黑暗之中的感覺真好。他再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後,終於聽不見任何人的聲音。

    文和暈厥是因為極度脫水的關係。都已經感冒發燒而且有脫水現象了,還因為過度運動而流失大量汗水。

    雖然打了點滴和退燒藥後情況穩定很多,但為了萬一還是得住院一天觀察。

    醒來的文和第一眼看到的是森村。一臉怒氣和擔心的森村直到繼母來之前都坐在文和床邊。

    「早知道就別被你不高興的臉唬到,一放學就強迫你回家才對。」

    看到森村真的一副快哭的樣子,文和下意識地道歉。文和醒來後半小時,繼母才蒼白著臉趕進病房。文和的導師也在幾分鐘之前趕到,以時間太晚為由叫森村回去之後,向繼母說明了事情的經過。

    「聽說他是在社團活動結束後倒在更衣室裡,原因是脫水。我問過森村……」

    「森村……?」

    對於繼母的詢問,導師不解地歪著頭。

    「您不知道嗎?是三宮在班上最要好的同學啊……」

    繼母捂著嘴角低下頭。

    「他在家裡都不太說學校的事。」

    她當然要找借口。

    「森村同學說他從早上就不太舒服,您沒有發現嗎?」

    「他跟平常沒什麼兩樣啊……」

    「三宮同學是個認真的孩子,可能因為只是輕微的不舒服所以沒有請假。基本上,我們老師也會注意,但是您如果發現他有什麼不對的地方,請交代他要好好休息。」

    「好的……真是非常抱歉。」

    等導師回去之後,繼母遲疑地拉了一把椅子坐到文和床邊。

    「你沒事吧?」

    文和點點頭。

    「不舒服的話怎麼不早說呢?沒有逞強的必要吧?你看弄得現在還要住院……」

    繼母撫著臉頰。

    「要是你父親知道的話,一定會說我沒有注意到你們的健康。」

    對她而言,害怕丈夫的斥責要比兒子的健康來的重要多了。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