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魂 第九章
    項衍終於還是倒下了。

    程司帆和眾人都在著力發掘著六座墓室內的文物的時候,他就那樣輕輕的站起身,回頭看了不遠處被保鏢環繞的高大男子,緩緩的倒了下去。

    發掘現場亂作一團,他被人抬到臨時搭建的指揮所裡,蒼白的面孔沾了少許的泥土,憔悴的有些駭人。

    "叫救護車!"程司帆將他抱在懷裡對外面的工作人員吼道。

    話音未落,懷中的人便被一雙有力的臂膀攬了過去,"我送他去!"

    "你!?"程司帆抬起頭,眼中燃著火焰,"放開他!"

    眾人對他們這樣波濤洶湧的氣氛當然不明所以,所以站在一邊不知道該聽那邊的好。

    "滾開!"司馬凜冷冷的將項衍小心翼翼的抱起,頭也不回的走出房間。

    "可惡!"被一大幫保鏢架到一邊,無法追上前去的程司帆氣惱的狠狠一拳砸到牆壁上,震落一地灰塵。

    "咳咳,"蕭群捂著鼻子走上前來,"司帆,這個指揮室單薄的很,你再用點勁我估計我們都要被坑殺了!"

    "閉嘴!"程司帆給了蕭群一記殺人眼光,抓了衣服走出門。

    "嘖,"聳聳肩,轉身看著臉紅的半天沒出聲的孫麗,"小妹,人都走了你還臉紅個什麼勁啊。"

    "討厭!"

    "嘿嘿,開個玩笑。對了小妹你臉紅不是為了司馬款爺吧?我怎麼記得你是對小太子情有獨鍾呢?"

    "蕭群你這個人渣,說什麼話啊。"

    "算了算了,小妹這兩天蕭哥手頭有點緊,不如你請我……"

    "做夢吧你!"

    孫麗抓起資料轉頭走出門外,轉頭還看見那個高大的男人將項衍的頭輕輕的攬在自己懷裡,關上車門。眼眸裡的溫柔,任誰看了都會心動。

    "小項和司馬先生的關係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

    微微的睜開眼環顧四周,斜照的夕陽將站在落地窗口邊的身影朧了一身光暈,高大的背影熟悉得讓他幾乎脫口就可以喚出那個名,不是邸陽君,不是厲,而是一個非常非常熟悉的名……

    "醒了?"

    低沉而熟悉的聲音讓項衍心頭微微一疼。"呃,這裡是哪裡?"

    "玉泉山,我的別墅。"

    "我,怎麼……"玉泉山離工地現場有八十幾公里,自己怎麼會到這裡來。

    "你昏倒在工地,神經性胃炎。"掏出一根煙點上,深深地吸了一口依然靠在玻璃窗上轉頭看著血色夕陽。

    "哦,是你帶我來這裡。我想我還是先告辭……"

    "請便。"

    司馬凜沒有阻攔甚至連頭也沒回淡淡的開口。

    項衍站起身穿了外套,回頭看了他一眼,"謝謝你。"

    門關上的聲音在身後傳來,司馬凜這才回了頭,狠狠地掐滅煙頭,"可惡!"

    其實我真的不想伸出手,甚至真的想閉上眼睛。

    可是,你那蒼白憔悴的面容,就那樣出現在我的視線裡,等我發現,我已經站在你的身邊。如同不受控制般的伸手將你從梵忝的懷裡搶了過來。

    我真的只是想看見你的懺悔,所以才一直留在這裡麼?

    我,真的不知道……

    "凜!"。推開門的司馬晟進門就看見眼前發呆的人,挑眉曬然一笑,"在想什麼?"

    "你怎麼會突然過來?"

    "不歡迎?"司馬晟走至司馬凜旁邊,"呵呵,老爺子那邊傳話過來了,工期不能再耽誤,否則你就等著天宇倒閉回去接掌司馬家產業。"

    "威脅?"

    "差不多。還有你和岳家什麼時候訂婚,你的未來岳父可是去老爺子那裡催了好幾回了。"

    "啪!"司馬凜冷冷的一拳砸到玻璃上,"告訴那個老頭,他的家業我不希罕,想送誰就送誰,至於岳瓊馨……"

    "你不是打算把她始亂終棄吧,那樣岳家可不會善罷甘休。"

    "識相的話,他們就會乖乖的閉嘴!岳瓊馨那邊我會擺平。"

    "哼,我可是很期待哦。"司馬晟將胳膊搭在司馬凜肩上,轉頭看著窗外暮色漸濃,"剛才在路上我看到你的焱走路下山。除了山腰有個玉泉寺以外,他在外面很難找到住宿的地方哦。"

    "傑韞沒有安排車送他麼?"

    "忘了和你說,霆出了事情,傑韞返回紐約了。"

    "你怎麼不早說!"

    司馬晟聳聳肩看著他衝出門外的背影開口,"我以為你是有意讓他一個人離開的。"

    玉泉山不是一座高海拔的山,上山的路只有一條機動車道,卻是盤山而建曲曲折折的繞了好幾個彎。

    眼看天色轉暗,自己繞了半天卻才走了沒有多少路程,抬頭還可以看見不遠處依山而建的白色建築,燈光透過厚實的窗簾照了出來,很柔和也很溫暖。

    "嘖,"搓了搓凍得有些麻木的手,放在口邊呵呵氣,"早知道就在他那裡借宿,呃,他應該會同意吧……"

    當,當,當……

    山腰古剎傳來悠遠的鐘聲,驚起一片宿鳥飛舞在天際。

    "太好了。"項衍輕輕一笑,腳步也輕快了起來。"可以到寺廟裡先借宿一晚,明天再下山好了。"

    約摸走了半個小時,才看見前往寺廟的石階,拾級而上發現石階旁栽種的樹木與剛才見到的不同,細細密密的竹林繚繞著淡淡的霧氣,莊嚴中帶著禪的味道。

    青灰的石板路曲曲折折延伸到竹林深處,走了很長時間,就在他幾乎打算放棄的時候,終於在竹林的盡頭出現了清淺的燭光……

    "GOD,終於到了。"

    精疲力竭地走到古剎門前,連寺名都沒有力氣再看,抬手扣了叩門環,"有人麼?"

    吱嘎,門開了。

    "阿彌陀佛,施主是借宿麼?"

    "是的是的。"項衍忙不迭的趕緊點頭。

    "請跟我來。"

    關了寺門,繞了兩條迴廊才到了後院的客房。很傳統的中國建築風格,雖然雕花的窗閣上鑲了玻璃,可是房內的傢俱卻帶著濃郁的古典風格,紅漆圓木幾,青花瓷器……

    "這個是,古董!!"項衍突然撲向桌邊一個青瓷茶碗,拿來細細打量了半天終於抬起頭來,"先生,大師,呃,該叫您什麼呢?"

    沙彌將燭火挑近放在桌上,"小僧了空。"

    了空?項衍突然抬頭,藉著燭光細細的打量面前的僧人,然後兩人皆是一愣!似曾相識的眉眼,好熟悉!

    "了空師傅,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

    了空低歎一聲,搖搖頭轉身離去,"阿彌陀佛……"

    "了空,我是焱!你知道麼?你是誰?"項衍突然一把捉住他的僧袍,直覺的面前這個僧人一定與焱有關,也許他知道被自己遺忘的過去!也許他知道,司馬凜一直介意的,程司帆一直在掩飾的,關於自己前世的秘密!

    "天色很晚了,施主用過齋飯後早點休息吧!"

    "噢。謝謝了空大師。"

    項衍皺了眉,看著青白的身影消失在夜色裡,"難道是我神經過敏?!"

    僧人轉過長廊,終於回頭看了透著燭光的禪房,"阿彌陀佛,王兄別來無恙嗎?"

    剛睡下沒多久,朦朧中覺得有人推開了禪房的門,"了空師傅?"

    "哼!"

    "司馬凜!?"一個起身,項衍呆呆得看著只穿著毛衫,連外套都沒有穿的男人,"你怎麼會來這裡?難道這裡也是你家的別墅?"

    司馬凜一句話也沒說,滿是怒意的眼睛冷冷得瞪著項衍,"誰讓你來這裡!"

    "不來這裡難道讓我在路上等死啊!"

    "你不會找車麼!"

    "這裡是山路好不好,路上除了幾個農家就是你家別墅,我到哪裡找車啊!"項衍有些火大的吼出聲,卻被他凌厲的視線講話吞了回去,"呃,你怎麼會來這裡?"

    司馬凜沒有說什麼,轉身朝門外走去,"你是來找我的吧!"

    "……"

    "你要離開麼?外面那麼黑,你明天早上再回去吧。"

    "我只是關門。"

    "你要睡這裡?"

    "不然呢?"

    "了空師傅可以幫你找一間禪房。"

    "他的禪房都讓給你了,在大殿誦經,你還指望佛祖顯靈麼。往那邊閃一點!"

    "喂!你不要擠上來!你睡地下!"

    "想睡自己睡。"

    項衍不敢相信這個男人就這樣大大咧咧的躺在自己身邊合上眼睛,好像很疲累卻很安心。斂去了冷漠的臉部表情,在燭火的照耀下溫柔的有些不可思議。

    "看什麼看!不想睡覺就滾出去看門!"

    一把將他的頭扯下擁在懷裡,拉上被子,讓項衍的腦中頓時一片空白,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靠在一個男人的懷中,但這種感覺卻真的好熟悉,甜蜜的讓他心又是一陣疼……

    微微一笑依言和上了眼,卻沒看見那男子深邃的眸子緩緩睜開,在自己的臉上停留了很久……

    熟悉的夢境再次出現,但卻換了地點。那是一個清幽的庭院,四周滿是竹香,水塘中搭建的竹閣雖簡陋卻雅致異常。

    "焱,征戰了這麼多年,累了麼?"

    "嗯。"自己將頭輕輕的靠在一個人肩上,享受著午後的陽光穿過竹葉細細密密的灑在臉上。

    那人輕笑著在自己唇畔落下一吻,"只要你想,我會為你打下萬古江山。"

    "不要。"我輕輕的搖頭,目光幽幽的看著遠處群山連壑,"我不希罕錦衣玉食,更不需要萬古流芳,帝王之位本非我所願,你又何苦再多犧牲無辜生命呢……"

    那人輕輕的歎氣,手卻將我攏的更緊了些,"喜歡這裡麼?我親手為你所建。如若真的厭倦了官場廝殺,我陪你在此地隱居可好麼?"

    我只是微微一笑轉過臉,"回宮後,我封你為邸陽君,為我鎮守邊關吧。"

    "如你所願。"他沒有說什麼只是長長的歎了口氣,他的發細細密密的落在我的後頸上,癢癢的。我站起身脫開他的懷抱,合上眼。

    "來人。"

    "王上!"外面有人應聲回答。

    "為本王更衣,擺架回宮!"

    "是!"

    "焱!"他扯了我的衣,深邃的眸中滿是濃濃的情,我淺淺一笑扯回了衣袖在眾人簇擁中離去……

    依稀記得,那是一個蕭瑟的冬季,很冷很冷……

    *************

    "司馬凜?"睜開眼就發現昨夜睡在自己身邊的人消失不見,沒由得有些失落。午夜夢迴,愕然想起與司馬凜認識至今,他似乎從來沒有對自己笑過。

    自己致意要發掘的墓葬,雖然猜測紛紜,卻從來沒有想過是不是與司馬凜,邸陽君有關!

    "難道,那個墓穴裡埋葬的,就是夢境中那個男人。難道,那個男人,就是司馬凜的前世!"項衍突然跳下床抓了衣服披上衝出禪房,"這麼明顯的事實,為什麼我現在才想到!"

    將個小小的寺廟找了半天,才在寺外的竹林深處看到那個穿著黑色毛衫的男子,靠著柏樹沐浴在清晨的陽光下,從他指尖繚繞而上的煙幕氤氳了俊美的面容,他彷彿在思考著什麼,微微斂著眉,"司馬凜?"

    男子抬起頭,看著走近的項衍,"醒了?"

    "呃,"項衍看他再次恢復了冷漠的表情,一時間不知道如何開口。

    "找我有話說?"

    "你是厲?還是邸陽君?那座墓的主人,是不是就是你!"終於問出口了,項衍抬起頭看著司馬凜變化不定最終化為譏誚的笑容。"你知道了多少?"

    "呃,偶爾會做些奇怪的夢。"

    "哼。"司馬凜熄掉手中的煙,冷冷得笑了一聲從項衍身邊走過,"我只是司馬凜。"

    項衍不假思索的一把捉住他的手,"不是這樣的!告訴我,我夢中的一切是不是就是我們的前世,前世的我們,真的只是君臣?"

    "君臣?!"司馬凜幽深的眸中閃過一絲寂寞和悲憤,扼住項衍的脖子將他推撞到粗壯的樹幹,雙手撐在他的頸項兩邊俯身靜靜的凝視了他很久。

    "司馬凜?"項衍知道自己應該逃走,因為這個男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危險得讓他的腳都有些顫抖,但是不知為什麼,眼前突然出現了昨夜的夢境,相同的眉眼,卻冰冷的讓他眼睛澀的有些疼……

    司馬凜挑起他的下顎,在項衍還沒有回過神時突然吻了下去。

    "呃……"項衍倏然睜大了眼睛,卻沒有將他推開,突然唇上傳來鑽心的疼。

    司馬凜抬起頭,修長的手擦去唇畔殘餘的殷紅,如同野獸一般狂佞的注視著一臉茫然的項衍,輕佻而邪魅的冷笑,"我們的關係,只是這樣而已。"

    茫茫然抬眼看他離去的背影,腦中卻是一片空白,什麼東西劃下下顎,被風吹得有些冰冷,伸手擦去才發現,唇被他咬破了滲出血痕,紅艷的顏色在陽光照耀下有些刺目驚心。 [qiuzhiwu ? 茶茶合集]

    回到禪房的時候,清淡的早膳已經放在圓木几上,司馬凜坐在那裡看著返回的項衍,"吃飯,下山。"

    "我不餓!"剛才的那一吻,項衍不知道用什麼心境去面對這個可以擾亂自己的男子,索性隨便找了一個借口搪塞。

    "啪!"發怒的拍了桌子,"過來坐下!"

    項衍抬起頭,對上那雙冷峻的眼,胸中又是一陣劇烈的翻騰。

    "你打算再次胃病發作麻煩別人麼!"

    "啊?"

    "吃飯!"

    項衍依言坐在他對面。司馬凜抬頭看了他一眼,突然伸出手,修長的手指輕輕的覆上唇上的血痕。"疼不疼?"

    "不疼。"項衍偏過頭躲過讓他心跳不已的手,"沒什麼感覺的。"

    司馬凜靜靜地看了他一眼,拿起碗盛了清粥放在項衍面前,"吃飯。"

    "你以前也是這樣對待焱麼?"

    司馬凜怔了一下,簇進了眉頭,突然起身放下手中的青瓷碗一語不發的離去。

    項衍沒有抬頭的靜靜吃著碗裡的清粥,就著醃製過的竹筍和素菜,心裡卻悶得有些難受。自己是怎麼了?

    飯後來到大殿和了空告辭時,看見司馬凜一個人靜靜地站在佛像前,繚繞在佛堂裡的線香和著靜謐而莊嚴的氣氛將他俊美的臉襯托得有些縹緲。他轉過身來看著走近的項衍,眼中一閃而過的是淡淡的傷。

    項衍不是禮佛之人,卻依然拈了香恭恭謹謹的拜了三拜,插進香爐這才回過頭淡淡一笑。

    有一些地方,去過之後,留下的是記憶中滿目的絢爛,而有一些地方,去過之後,留下的卻是淡淡的煙香和一種靈魂的皈依。身邊傳來的是梵唱大悲咒的靡靡之音,沒有清燈,沒有孤枕,卻有足夠回味的心境。

    "走吧,我送你。"

    項衍點點頭隨他走出殿外,與自己擦身而過的了空低低的歎了口氣卻沒有回頭,"阿彌陀佛……"

    司馬凜冷冷的笑了一下看向進入佛堂的青灰色身影,"原來他也在,不過比梵忝聰明很多!"

    "他是誰?"

    "燊,你的王弟,處心積慮真正要謀取王位的人。"

    燊?項衍回了頭,煙香繚繞的佛堂裡,了空靜靜地站在那裡,青灰色的身影虔誠的跪在佛前喃喃的誦禱著大悲咒。緣起緣滅,只有心有不甘的人沉浮在紅塵中。佛曰:人在世間直微塵耳,何必拘於愛憎而苦此心。

    在命運多舛的時光長河裡,一切都會如落花流水般默默的凋落成泥,離的無跡可循。走過一路落寞的孤程,駐足時才發覺往事的脈絡依然歷歷在目,甚至沒有些微的暗淡。此刻,別樣的心情早已將流年抒寫成了另一種情節。樓台依舊,落花猶存,故人卻已不再……我們都只能在彼此的故事裡扮演著過客的角色,擦肩而過,匆匆太匆匆。

    淡淡一笑,轉了頭。燊,去了千年,還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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