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魂 第八章
    詭黠狡詐,

    飛揚的大旗

    難掩殘血黃沙,

    的盧快馬,

    嘶鳴著秦宮楚殿的雕粱陡崖,

    憶昔日

    歃血盟誓的莊嚴,

    怎抵擋

    連城珠璧,

    皇璽相印,

    與那美人的青絲長髮?

    十一月的黃昏,

    且傾一爵辣烈的酒,

    贈與舊時雄霸。

    放下手中的筆,長長的歎口氣轉頭看上灰濛濛的天空。或許是感染了夢中焱的心緒,那種濃濃的糾纏不斷的痛與愁……

    "搞什麼啊!"撕掉手中寫得不知道寫了些什麼的論文,項衍轉頭看著爬在桌上睡得和豬沒有什麼分別的程司帆,突然微微一笑,好懷念那時候無憂慮的生活……,也就短短的半年,心境怎麼就變了這麼多?

    "幹嘛笑得這麼賊!"程司帆睜開一隻眼睛打量著他,"小衍你最近是不是惡鬼纏身啊。勸你去燒燒香,免得突然狂性大發。"

    "久違了你的烏鴉嘴。"白了他一眼,項衍取過一個剛清理完的禮器再次發起呆來。

    程司帆靜靜的看了他很久,"小衍,你不是想當老師麼?如果現在停止一切都還來得及。"

    "停止?為什麼?"項衍放下東西看著程司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君要臣死,他就只管聽命,難道還欠了他什麼不成!等我弄清楚了這些,再去當老師也不晚。"

    程司帆愕然的挑了挑眉,聽項衍再次開口,"何況自古以來冤獄屈殺的忠臣良將又不只他一人,記恨千年,未免太可笑了吧。"

    "你如果一直都這麼想就好了。"

    "你少給我製造心理壓力,我現在覺得鬱悶得快抓狂了。心裡總是沉甸甸的,煩!"

    "還是現在的項衍可愛!"程司帆揉了揉他的發,眼神卻變得更加深沉。

    焱,你不會明白。不希望你知道這段過往是出於我的私心,怕你變的更憂鬱,怕你的悔恨和懊惱完全磨削了淡漠的性格,更怕,你會如同前世一般,用那樣無情的辦法懲罰我,我不希望,再被你記怪一生……

    "小項!"蕭群風風火火的從外面衝進來,"墓坑到底了,你猜槨室的佈局怎樣!"

    "怎樣?"項衍抬起頭,"五室還是七室?"

    "七室!"蕭群興奮的搓手,"原來是諸侯級別的古墓啊!如果當時被毀壞,那損失可真是太巨大了!"

    項衍趕到發掘現場,墓道延伸的倒金字塔下方,明顯顯示著中央一個墓室,東西南北六個分室,加起來一共七個。這說明該墓葬是以七為結。按照先秦的禮制,天子常制用九,諸侯常制用七,大夫常制用五,因此,墓主人應該是諸侯級的楚國貴族。

    "明天一早,正式開墓。"項衍壓抑住胸口的悸動淡淡開口。

    "好!"

    第二天是又是個陰天,灰暗的天色卻則怎麼也影響不了所有工作人員振奮的心情。忙碌了近三個月,一切謎團終於到了揭開的這一天……

    司馬凜再次出現在挖掘現場,項衍淡淡的朝他點了頭,他卻只是微微一笑,譏誚的看著氣勢恢宏的墓葬。"果然很壯觀呢,人死之後塵歸塵土歸土,弄得這麼莊嚴奢華,卻原來是做給後人看的。"

    "沒有他們給自己這樣厚葬,我們從事文物考古工作的人,豈不是都失業了麼。"一個工作人員接口說道,底下人一頓哄笑。

    司馬凜只是看著項衍,彷彿在對他說話一般再次開口,"叛軍罪臣,何苦弄這樣的東西自欺欺人,偽善的帝王本性!"

    項衍無言的抬了頭,看著那雙悲憤幽深的眸子半響,再次無言的垂下眼去。胸口壓抑的痛不知來自自己,還是靈魂深處的焱……

    "小衍。"程司帆從人群中走出來,一把握住項衍的將他拉到面前,"我給你帶了些午飯,你先去吃點。"

    "我不餓。"

    程司帆皺了皺眉,側過頭冷冷的看了掛著嘲諷笑意的司馬凜,"你就在這裡好好看著,這座古墓下隨葬的器物是多麼驚人!司馬 先 生 !"

    "拭目以待。"司馬凜只是挑了眉,便側頭看著一邊忙碌清理現場的工作人員。

    項衍想開口說什麼,卻只覺得胃部一陣抽痛,餓了太久加上神經緊張突然讓他覺得有些噁心。

    "呃……"

    司馬凜轉臉看了項焱益發蒼白的臉色,不悅的攏緊了眉頭,剛準備開口……

    "小衍,"放下東西回來的程司帆緊張的一把抓住項衍的手,"臉色這麼蒼白!不舒服麼?"

    "有點噁心……"

    眼看臉色益發的蒼白,項衍卻死也不肯離開發掘現場,程司帆終於忍無可忍的開口,"小衍你到底要看什麼!我可以告訴你這裡面有什麼東西,你馬上給我回去休息。"

    項衍淡淡地搖頭,"我要親自看清楚。"

    "你!"

    項衍蒼白的臉上突然挑起一抹笑意,"司帆,你這樣比我老爸還囉嗦,我身體很好的,你放心吧。"

    聽了程司帆的話,司馬凜微微一怔,只是瞬間便了悟的冷笑出聲,"原來是故人。"

    聽到他低沉卻飽含怒意的聲音,項衍沒由地感到一陣冰冷,伸手抓住程司帆的衣袖,"司帆,陪我一起去墓坑邊。"

    "嗯。"程司帆冷冷的瞥了司馬凜一眼,轉頭隨項衍離去。

    司馬凜昂了頭看著兩人隨坡而下,微微的瞇了眼斂起譏誚的表情.無可否認的,他依然無法如同千年前那樣,將所有的感情和關切全部放到這個曾經傷害並拋棄自己的人身上,但是看著他蒼白臉上那抹淡定孤傲的神情,心裡卻無法壓抑的微微的疼……

    千年前的記憶清晰如同昨日,依舊是那樣清冷的眉眼,看不出一點情緒的眸子靜靜的凝視著自己,微啟薄唇,"邸陽君,大司馬,執珪,星野君等諸位大臣聯合上書,說你屯兵百萬,對本王的位置虎視眈眈,你可有什麼話說?"

    "這些你也相信?嗯?"

    那雙眼睛顯然是燃了怒意,卻只瞬間劃過星眸,"你是什麼也不說?"

    "是和不是有區別麼?"

    那人笑了,笑的美麗異常,如同冬季中突然綻放的梅雪,清清冷冷,他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輕輕的揮了手,"帶他下去,退朝。"

    決絕的背影沒有絲毫的停留,依稀可以感覺得到架在頸項上的刀鋒寒徹心扉的冷,如同窗外蕭瑟的夜空……

    沾著鹽水的皮鞭劈風劃過胸膛,很疼。

    "邸陽君,交出你的虎符,這樣你可以不用再受那麼多苦。"

    冷冷的帶著笑站在一邊的,是梵忝。那個得到他信任的,官拜執邽的男人。我知道他的恨,但卻好笑的看著他染滿怒意的眼睛。爭了這麼多年,焱的心,卻原來我們誰也沒有得到。

    那個曾經笑的淡淡的淺淺的少年,將我們的感情玩弄與股掌中。在他的心裡,只有一統天下的霸業,一旦功成,就將被他棄若鄙履。

    "梵忝,終有一天,你的下場與我相同。"

    "你永遠看不到那一天。"他冷冷的取過劍,劈面就要劃上我的臉。

    我只是合上眼睛,狂笑不止。

    "住手!"出聲的,是他身邊的宦官。那個美麗的人就靜靜的站在牢獄門口,秋水般的眼眸只是淡淡的劃過我的身邊,"鬆開他的鐐銬,全部退下。"

    "焱!"

    "退下。"

    "是。"

    看著獄卒鬆開了我的鐐銬,他身邊的侍從放下酒盤全部離去,他卻一直定定的站在那裡。

    "你相信他們的話,嗯?"

    "不相信。"他走來倒了酒,"我來送你最後一程。"

    "為什麼?"

    "……"

    他依舊在笑,我沒有從他的眼眸裡看出絲毫的悲傷,他將酒舉到我的唇邊,修長的手指劃過我依然在疼的傷口,第一次看見他狠戾的表情,"我會將他們,送與你陪葬。"

    他抬起眼,笑的美麗異常。他用他優雅的聲線述說著我的死亡,華麗而冷漠。"我會為你風光大葬。"

    我一把扯起他的髮絲攬入懷中,"陪我一程吧,我的焱。"

    握住他的手,仰首喝下杯中烈辣的液體,傾身覆上他的唇,驚愕與悲傷只是瞬間劃過那如霧的眼眸,卻沒有掙扎輕輕的闔上眼睛。

    我感覺到那冰冷的唇,如記憶中搬柔軟依舊。我感覺到他的舌輕輕的舔拭著我唇上的殘液……

    心中有是一陣疼,他知道的,我捨不得。即便我恨不得立刻讓他在我懷中停止呼吸。但是,我捨不得……

    "啪!"我重重的一掌打在他美麗的面孔上,嚥下口中辛辣的液體。

    他依舊沉靜的站在那裡,默默的看著我。不愧是焱,他將我的心思全部看透,他明白我的心動,我的心痛。他就這樣將我的情玩弄與手中。我長長的歎口氣,掏出珍藏在身上的東西,摜在他腳邊。

    什麼東西摔在地上,碎了。

    我低下頭,是我尋遍西疆找到寶玉雕刻的霸龍扣,我就這樣笑著在他面前摔碎了那塊屬於我的青色龍紋,"用我的命,換你鐵打的江山!"

    他沒有說什麼,高挑纖細的身體靠在牆上。我無法看清他的表情,只覺得腹中絞痛異常,我感覺到腥辣的液體湧入口中,溢出口角。

    我想笑,笑我一生自負狂妄,卻為了這樣一個冷情無心的人浴血沙場。笑我自詡英豪,卻將所有情愛交付他人,最終卻落得這樣的下場……

    他緩緩走來,將我傾倒的身體擁入懷中,如往昔般的溫柔。我感到有冰冷的液體落在臉上,他垂頭俯在我耳邊輕輕的說了什麼,我卻再也無法聽到,只有他披散在我臉上的青絲,在鼻間繚繞著淡淡的水香……

    來生,我想,我絕不再愛你……

    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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