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 (第一部) 第十章
    推開厚實宮門,迎面撲來陣陣濃郁芳香,不若百花幽香襲人,也非胭脂粉香膩人,卻有其獨自妙用,便是聞者莫不心神爽暢,舒適莫名。

    「你這宮中便是這香味也與他處不同,其他宮中處處便是膩人粉香,讓朕萬分不適,怎比得你處這熏香,雖是有些濃郁,聞久也會有些使人昏睡,卻是十分的舒暢,朕已有好些年不曾好眠,真個是托了你這熏香之福,趕明兒個,我便令宮中全點這熏香罷!」烈陽一襲白衣,略顯清瘦的修長身子倦倦地蜷了臥在阿暖微曲的雙腿之上,言語之間諸多厭惡,惹得阿暖一陣好笑。

    「朕說錯甚麼了惹你這般好笑?」烈陽不解地瞠了一雙鳳眸,望著那笑得雙頰泛了嫣紅顏色的俏人兒,一雙細眉微擰,顯了幾分懊惱神色,添了平日裡少見的嬌憨可愛姿態。

    「我這宮中點得是上等檀香,俱是佛堂裡常見之香味兒,平常得緊。況且,阿暖覺得皇上哪裡是厭惡粉香了?應是厭了那些個後宮佳麗罷?」淺笑試探,果見那一襲白衣之人面上顯了幾分訝色,心道,果真是處個猜對了,「只是阿暖不知,皇上後宮中三千佳麗,任一個莫不是人間俏麗顏色,皇上不喜也就罷了,為何會厭了呢?」

    「那些個妃子們,一個個只曉得妝扮自家,弄得朕每日裡看了便煩心得緊!」烈陽閉了眸,身子蜷得更緊。阿暖身上一股幽香便襲入他的鼻翼之間,烈陽拿鼻湊近了那身形纖細的絕色人兒,滿面不解,「你這身上是甚麼香味,與這宮中的粉香味有些相似又有些不同,似乎混了些不同的味道,「你這身體香是甚麼味道?是與生俱來得麼?」

    阿暖輕笑:「阿暖家中世代以刺繡為生,這刺繡營生仍是持針之人以一針一線繡得的細微營生,若是刺繡之人分心出了差池便會有小許瑕疵,便會毀了整部繡品,故而鎮定心神是刺繡之人第一件應當學會的事件。阿暖自學刺繡第一日,我家婆婆便以上等檀香鎮定心神,許是熏染久了,阿暖身上便染了這香味,非是阿暖天生帶得。」

    「怎得檀香裡又染了其他香味?又不全似檀香呢!」烈陽拿鼻湊得更近,大為不惑。

    阿暖眸間顯了幾分惆悵,這檀香裡混得味道麼……:「阿暖自幼身子便不甚好,前些年更是險些被那黑白無堂引了去,皇上應是曉得阿暖身上這陣子味道是甚麼了。」

    「你身上帶得是檀香與藥香麼?」烈陽瞧了那帶了惆悵顏色,鳳眸一轉淺笑道,「你整日裡燃這檀香,應是很喜這香味罷?」

    阿暖揚了麗眸,睨了一眼那清雅面容:「檀香濃郁,雖是有鎮定心神之效,可是阿暖卻覺這熏香味道過於濃郁,不甚喜歡。」

    烈陽淺笑:「不喜,卻是整日裡用著?」

    「阿暖說了,這香味過於濃郁,聞得久了,便會覺得有些昏沉。便覺得不喜。」阿暖順手牽了錦被替那白衣之人覆上,「整日用著,只是因了自小用著,慣了。時至今日,也覺尚好。」

    烈陽笑了:「照阿暖如此言語,這人之間莫非也是如此?長久相處得,本是不喜卻是漸至兩情相悅了麼?」

    「許是吧!」阿暖抬眸望了灑了滿宮清輝之冷月,人之情感,也許是日久生情而得來的罷!他滿心傾慕那笨呆的楚哥哥,初時,雖是因了楚哥哥免了他被鄰家大虎欺斜侮之舉,故而種了小小情苗,而至今日,如此依戀那有些笨拙楚哥哥,實是因了以後時日,與楚哥哥每日裡耳鬢廝磨,使那情苗日漸增長之故,故而照天之驕子之言,也應是有些道理。

    「是麼?」烈陽睜眸望了那絕世容顏細瞧,瞧得目不轉睛,阿暖被瞧得甚不自在,皺了一雙俏麗柳眉,悶聲問道:「做甚麼這般瞧我?」

    烈陽苦笑將身子自阿暖腿間分開,坐起身將一雙臂摟了一雙腿,側首問著那絕世人兒:「你這般說來,為何靖陽不喜朕?」

    「這……」阿暖愣神,斂了俏眸,心下一涼,這長久相處,日漸生情,許是如此,只是世間事,總有諸多難以料得,便如眼前這人,滿心戀戀相許那靖爺王爺,卻怎奈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滿心癡戀,總是落得傷懷難解。而自家,雖是將整個心都許了楚哥哥,卻也是自家一廂情願,那楚哥哥卻仍是娶了女兒身的田蜜姐姐。

    見了阿暖猶疑神色,烈陽笑道:「你也知了這世間諸事難解麼?這世間只要有那絕世美貌,便能引得心上人兒傾心相戀麼。連那孔孟聖人,也曾語道,食色性也,這色一字,真個是道盡了世間男子心性。一個個見了美色,便忘乎所以。」

    「皇上也是這世間一個罕見的美人兒,世間人見了皇上,也會是傾慕不已了。」阿暖瞧了那人側面容顏,那人面容雖是有些平常,內中脾性卻是貴氣凜人,自容顏間長了諸多艷色,真真是個絕世美人,這般美人,比起那些個以容顏見長之美人兒更是出眾,時光易逝,紅顏易老,那些個皮相之美貌,時日長了,便也是鶴發鳩顏,難堪得緊。便是自個,也應是如此罷。

    聽了阿暖言語,烈陽神色之間卻是諸多不悅:「朕哪裡美貌了,若是美貌,為何靖陽不喜朕,而是喜了阿暖你呢?可見,朕非是美人,而阿暖才是。便是朕,也是對阿暖喜歡得緊。」

    這會兒,便換了阿暖泛了苦澀笑顏,美貌顏色又有何用?他長了絕世美貌,卻為何楚哥哥喜歡之人不是他,而是那田蜜姐姐?這世間,情字最難解,又何必自作煩惱,安了甚麼解釋?諸多理由,只是為了安慰自個心思罷了。

    「阿暖長得貌美又有何用?阿暖仍是比不得楚哥哥心中俏麗的田蜜姐姐。美貌,美貌,這般美貌長在男兒之身的阿暖身上,又有何用?」言語之間多了惱恨之意,美貌有何用!楚哥哥卻是不喜他!

    「莫哭,莫哭,朕瞧了心痛得緊!」烈陽抬手用衣袖輕拭了那粉嫩頰畔晶瑩淚跡,抱了那兀自顫拌不已的嬌弱身子柔言安慰。心道,這人果真是個妙人兒,便是連他瞧了也會自打心底憐惜,那甚麼楚哥哥錯過了如此妙人,實在可惜,莫怪靖陽喜他,便是連他,心下也長了不該對這人而發的憐愛之心。他原本該嫉恨這從才是,只是,這心下的憐愛卻是明明白白的長了起來。只是此刻,更是明瞭自個心思,他終是喜歡靖陽得罷!

    莫哭?

    自個甚麼時候哭了?阿暖猶疑得推得環著自個身子的清瘦人兒,自個怎地與這人這般親暱起來了?雖然自個是這人的妃子,只是這妃子稱號,卻只是一個虛名,若是做個相伴之人尚可,但若是更進一層,便是難以承受,楚哥哥雖是不憐他,只是他這一顆心卻是仍給了楚哥哥一人。說他癡也罷,說他傻也罷,他仍是只喜楚哥哥一人。

    明瞭阿暖顧慮,烈陽便起身,下了榻,一雙赤裸足兒落了冰涼地面之上,環首望了這清冷宮闈:「這浮華宮,這些年倒是冷嘲熱諷清許多,不似往年那般繁鬧了呢!」

    「清淨倒也是有些好處,落得逍遙自在,少了那些個繁規褥節,心裡舒坦。」阿暖也自起身落了榻,被那人枕得一雙腿兒有些麻,落榻之際未免有些發軟,扶了床榻,小心立定,一抬眼望了那在宮中飄轉的清瘦人影,心下卻是有些癡了,這人還真個是美人呢!脫了平日裡明黃龍袍,那玉立身形非但未減速尊貴華麗,反倒因那一身白衣多了些許清雅,夜風微起之際,衣袂飄飄,又添了飄忽幽遠之態,讓瞧得人,便瞧得出了神。

    回首對那倚在床畔之人招手,待那人走近,烈陽便牽了那人柔若無骨的一雙玉手,在這偌大的宮中,慢慢行來,模樣之間稔熟得緊:「朕與靖陽的母后,端莊皇后身子一向不甚好,在朕七歲之際便因病香消玉殞。而朕與靖陽自幼便交了鄭妃照料,鄭妃照料朕與靖陽倒也是盡心盡意,因這緣故,鄭妃便封了賢皇后,朕與靖陽也真個是把鄭妃做了親娘。卻料不到,一夜父皇駕崩,那賢皇后卻露了猙獰面容,欲把朕與靖陽毒了,好讓鄭妃親子作那皇朝帝王。若不是靖陽誤打誤撞,朕這縷孤魂怕早是在這輪迴世間煙消雲散,另作泥胎了。」

    阿暖聽了怔忡,他側首望了那清雅面容,卻見那面容之上水波不驚,似是將這驚心動魄之事當作平常事體來講,正自疑惑,被握住的一雙手兒卻是吃痛,低眸只見那一雙握著自個的手兒,青筋暴起,顯見這人心情激越。禁不住回握了那人,小心輕拍,作那安慰之舉。

    啟唇輕笑,烈陽鬆了手勁,不知為何,那心中痛楚之事,這些許年來,從未對人言語,今日卻對了這俏生生的美人兒言了:「朕往日十分喜愛這浮華宮,因這宮中有疼惜朕的鄭妃,而今卻是十分痛恨此處。」

    阿暖心中一動,這浮華宮,竟是這人成長之間,這般說來,這人將他賜在這浮華宮中,想必是痛恨他十分了,也怪不得他在這宮中這些年,這人竟是一步也不曾踏進過。莫不是因了那靖陽王爺,這人如今依舊不會在這宮中呆上片刻,更逞論在這宮中度夜。

    「生在帝王之家,其中諸多苦楚,仍是常人不能言喻,那一夜,朕因為鄭妃這般舉動,心神俱裂。那些個朕的嫡親兄弟們,竟更是對了朕發難,說朕不過是因為端莊皇后之子而得了太子之位,實無才能作這朝中帝王,俱要反了朕。朕一怒之下,便命了朕的貼身禁軍們,圍了禁宮,將那些個兄長幼弟們統統滅了。那一夜,宮中,血流成河……」烈陽淺淺道來,身邊阿暖卻是聽得心神俱驚,這般苦楚之事,若非堅毅之人,怎能承受?這人,實是苦人。

    「靖陽與朕同出一母,平日裡對朕好得緊,又機緣巧合得救了朕,朕幾十個兄弟,就只留了靖陽一個。朕與不知為何朕會將一顆心落在了靖陽身上。朕曉得,靖陽是朕個親兄弟,這般情感實是不該,萬萬不該,可是,朕卻無法將一顆心自他身上收回……阿暖,你說,朕若是不喜靖陽,該是何等快樂?」烈陽頓了足,語音之間,已是帶了哭音。

    情之一字,讓人苦,讓人惱,卻在憶了那心上人兒之際,又有著些許甜,些許柔情。這正是情字,甘甜之餘,又是苦澀非常,而他與這高高在上之人之情,更是世間所難容,甜蜜少些,苦楚更甚。

    輕輕一歎,阿暖搖頭苦笑,若是不喜那楚哥哥,他這一生,可是會不同?他不知,只是,已是喜了,已是丟了一顆心了,那情收不回,那心收不得,苦苦澀澀,卻是甘願的。那人,也是這般……

    兩雙眸子對望了,一瞬之間,兩人俱是泛了一抹難以言喻的笑顏。

    這人懂得他,懂得他……烈陽笑了,將眸子轉了,望了一旁廊柱:「你瞧,這個還在呢!」

    「甚麼?」阿暖俯了身子瞧過子,卻見了廊柱下方刻了扭曲的一隻事物,瞧不甚清。

    「這是朕九歲之時,帶了靖陽刻的小豬,因是鄭妃體態微胖,故與朕胡鬧著刻了。朕還記得鄭妃瞧了,臉色立時青了,卻又奈朕不得。倒是父皇將朕好一頓罵,說朕頑皮……」言語之間,嘴角笑容揚起,眸間,卻是清淚漸落……

    「哭罷,忍了這些年,你便哭罷。阿暖不會告訴他人,你便在阿暖懷中哭個痛快罷!阿暖是瞧不見得。」阿暖摟了那人清瘦身子,眸子望了那只早已模糊了的刻圖,物是,人已非……徒增傷心……

    且忘懷……

    這一刻,便容他稍忘那楚哥哥,容他也哭個夠罷……

    阿暖拈了針線,裁了一襲月白衫子,這衣裳倒不似往常模樣為了那心上人兒而作,卻是為了那君王而制。自那一夜,兩人哭得倦倦睡去之後,兩人之間倒也是生了默契,猶如知音一般。烈陽自那之後,便時不時來他處。那烈陽向來少人相伴,多了阿暖這個貼心知己,日子久了便漸顯其本色。這樣一來,阿暖驚覺那人竟是博學多才之人。

    不便琴棋書畫樣樣皆通,上通天史,下通地理,天下奇聞趣事也是懂得不少,常常聽得阿暖神往不已。阿暖覺得這般聰穎之人,作了皇常倒是有些可惜,若非如此,以這人絕妙文才,成為天下名士也應是不難。

    可惜是可惜,不過阿暖倒也是師從先生習了幾年文章,也是個乖巧聰穎之人,如此一來,這二人倒也湊了巧趣,時常在一起切磋些許時務文章。

    有一日,烈陽興來,扯了阿暖往了御花園,學那坊間文士相對吟詩作對,間或飲酒,兩人具不是擅酒之人,不多時便已微醉,雖是如此,倒卻是妙句連連,興致大發。如此一來,一日便過。入夜,烈陽又照往例是在阿暖處歇了。睡前,烈陽忽現了寂寥神色:「今日雖是開心,卻終是有一點瑕疵。便是這點瑕疵,便讓朕覺得這一日,終是仿得,作不得真!」

    阿暖不解,問了:「陛下為何這般言語?」

    「你我終是仿得,你瞧朕便是連一襲坊間文士的衣衫也無,仿甚麼文人雅士?」烈陽嘟囔幾句,便睡了。

    阿暖聽得心上,便尋些空閒功夫,欲替那烈陽裁製一件衫子,那人清瘦,穿素淨顏色,應是能添些許豐潤。

    正自穿針引線,忽聽得一聲尖細嗓音,遙遙傳來:「劉貴妃鳳駕至浮華宮,月妃出宮迎駕!」

    劉貴妃?甚麼劉貴妃?他在這宮中幾年,見著人物只有那幾人,便是那烈陽,玲姐姐與服侍他之宮女粉黛,怎麼好端端地來了個劉貴妃?

    放了手中針線,阿暖疑惑地望了在另一處予花澆灌之粉黛,粉黛也是顯了一臉訝色,顯是不知這劉貴妃為何而來。雖是如此,終是比阿暖慣見場面,一會子便回過神來,稍替阿暖整了容顏,又在阿暖耳邊稍做了解釋:「這劉貴妃是當朝劉相獨女,權傾朝野,入宮便封了貴人。去年生了一胎龍子,皇上便封了貴妃。名份上倒是比咱們玲主子還高了一截,今兒個不知怎得來這宮中,倒是有些古怪。娘娘切莫言語,諸多事情便由奴婢來回,可好?」

    一向便不知宮中禮節,阿暖心知如由粉黛回應實是不妥,但恐自個更是不慎,惹了那甚麼貴妃,也是不好。粉黛終是對這宮中熟些,比起他來應是好些,一時之間除了點頭應允之外也無甚好法子罷!

    此時宮外之人已候得不耐,又揚聲高叫:「請月妃接迎鳳駕。」

    粉黛起了身,急急向外行去,臨去前嘟噥一聲,阿暖聽得分明,實是一句,本便是個貴妃罷了,擺得場面十足似個皇后。

    阿暖俏眉微揚,怎麼聽得這劉貴妃也是不好相予之人?正自不安間,已聽得環珮叮冬,鼻間聞得粉香陣陣,抬眸望了一容顏豐潤的女人,珠光寶氣在眾人擁簇之下,迎面而來。

    「臣妾見過劉貴妃!」阿暖雖是不同宮中禮儀卻也稍知一二,迎了那人,輕盈施禮,半跪良久,卻未聽得那人赦免之音,不由得微擰了俏眉,果真是個來尋事的。

    劉貴妃家世顯赫,入宮侍君又是一路平順,扶搖直上,而今已是封了貴妃,當今聖上未曾立後,這貴妃僅次於後位,性子便更是驕縱起來。平日裡處處擺個國母架勢,後宮諸事沒有少管,也曾惹得諸位后妃怨言頗重,具是懼了那劉貴妃權勢敢怒不敢言。今日聽來,乃是找了雲房內侍總管前來問好,那雲房便是那帝王臨幸記事房,這一日問話,竟聽得這月餘來,皇上竟是只臨幸了浮華宮月妃一人。帝王后宮,佳麗如雲,若是只眷顧這聽也未曾聽過之月妃一人身上,那這後宮三千,莫不是要守了活寡不成?這月妃怎麼一點事也不懂?只顧了自家歡愛?

    甚覺事態嚴重,劉貴妃便擺了鳳駕臨了這浮華宮,一路上總是納悶不已。宮中人皆知,浮華宮乃是先皇賢皇后居處,因這賢皇后當年曾下毒手謀反,故而這浮華宮早已廢置多年。名雖是浮華,卻是冷宮也比不得的冷清。這月妃即是居於此處,本不應得了皇上寵愛才是。便是得了寵愛,也不應是這月妃入宮三年之後才得寵罷?

    心下疑惑自見了那絕色,便解了。如此顏色,那君王迷戀也是人之常理。只是心下卻是比來時多了嫉恨之心。這般妙人,終有一日,會危了她的。如此想來,便如刺鯁在喉,難受至極,當下便是一個柳眉倒豎,叱喝一聲,揮掌往那絕艷顏色而去。阿暖猝不及防,被揮了個正著,嬌艷顏色便立時腫了一片,一旁粉黛驚訝異常,這場面竟是容不得她開口,便急撩了裙,急急往浮華宮外去了,尋那解救這人。

    這邊廂阿暖怔忡,不解自個如何得罪眼前這素未謀面之人,那劉貴妃卻仍是不饒,口中怒喝道:「你這狐媚子,獨佔了陛下雨露,存心心是要宮中其他姐妹麼難堪不成?長了這般模樣,才會惑了陛下,本宮今日非要叫你毀了這般容顏不可!」

    說著便取了發間簪子,往阿暖面上刺去。阿暖直見眼前瑩光一閃,直覺偏去,那簪子雖是未落在阿暖面上,卻是著實抱在了阿暖肩胛之上,立時便見了紅。

    「大膽!」一聲冷喝,一道素影火速奔來,一來便給了那劉貴妃兩大耳括子。

    劉貴妃吃痛,正待呼喝侍衛拿下,側眼一瞥,瞧了來人素淨顏色,立時便面泛青白。來人正是玲妃——呂玲!玲妃雖是比她低了一等,但她曉得玲妃實是一未掛名之皇后,得罪不得。一轉眼觀了宮女粉黛扶了那見紅之美人,心下不由暗自懊惱自個魯莽。竟是忘了這人乃是皇上新寵,便是要害了,也不能明裡害了,更何況適才瞧了粉黛也應曉得此人是有玲妃護著的,她竟未反應過來,當下灰頭土臉便驚慌告退。

    呂玲也不阻攔,只是慌張吩咐粉黛傳了御醫,心痛地撫了那腫了半邊的面龐。一手按了那出血處,憐道:「你怎也不懂避讓,這一會子便出了這些許紅,你身子又是不好!我真個不該放了她去!」

    阿暖苦笑,今兒個這一耳括子與這一簪子,真個是挨得冤枉,他哪裡獨佔了君王雨露,他與烈陽可是清清白白的知己。這深宮閨怨,果真個是厲害得緊,只是也怪不得那劉貴妃罷!

    扯了玲妃衣袖:「玲姐姐,莫怪劉貴妃罷。她是對阿暖心存妒意罷了。陛下這些時日均是在阿暖此處,實是有些不妥,阿暖竟是未覺,實是阿暖之過!」

    呂玲瞠舌,這阿暖心地恁個善良,竟把劉貴妃過錯硬生生地往了自個身上扯去。搖頭苦笑,這人真個單純,實是這深宮容不得,將他伴在烈陽身邊,只怕是折了阿暖福壽。心下隱約有些猶豫起來。

    御醫已是來至,小心看了。正待替身阿暖包紮傷口,阿暖卻是推拒,把眼望了呂玲。呂玲心神一凜,阿暖是男兒身份,這宮中除了烈陽與她,便無第三人知曉,揮手斥退了御醫與粉黛,小心替阿暖上藥,用乾淨白絹包了。卻見阿暖已是倦倦睡去。望了阿暖蒼白面容,呂玲搖首輕歎,這般顏色,人皆妒之,這劉貴妃一鬧,浮華宮中怕是自此不得安寧了。

    果然,自此之後,每一日便有後宮中妃子尋了來,借探視之後,暗地裡瞧那阿暖,呂玲阻不得幾日便累得憔悴不堪,那阿暖身子本弱,自此,又清靜休養不得,竟日漸病重起來。呂玲心急,便尋了烈陽,商量將阿暖先置宮外休養些許時日,等身子好了,再遷回浮華宮。

    「烈陽,你說玲瓏之語可好?」呂玲望了御書房內,面色沉凝之君王。

    烈陽面上平靜,心下卻是有些煩悶,這宮中諸人,除了玲瓏,果真是個個容不得他開心,而今竟累了阿暖那可人兒,感歎幾聲,聽了呂玲緊張喚他,便擺了笑:「玲瓏提議不錯,那麼阿暖是該往何處遷去?」

    呂玲顰眉,一時之間也想不出甚麼好去處,卻見烈陽嘴解微揚,顯是有了主意,忙問道:「何處?」

    烈陽俯耳低語兩字:「靖陽!」

    呂玲大驚:「使不得!」

    烈陽揚眉,異道:「這是為何?」

    「你曉得靖陽對阿暖心思,這般舉動,不是激了靖陽與你作對麼?」呂玲自是知曉烈陽此舉,正是因了靖陽對阿暖心懷遐思,少不得對阿暖關懷憐愛,只是心下總覺不妥。

    烈陽斂了眉眸,心道:朕作此舉又何嘗不是痛楚不已?只是舉凡天下待阿暖極好之人,除靖陽之外無人能屬。因是靖陽喜歡阿暖,故而才會細心照料。且他心下又有一層,阿暖在王府內居住休養,他少不得可以前往探望,如此一來,便可以稍解他對靖陽之相思了。心下主意已定,便笑了安慰:」阿暖如今總是朕的妃子,靖陽也應是自有分寸,斷不會明瞭與人落了口實。」

    轉念想來,靖陽也非魯莽之人,斷不會對阿暖作非份之想,呂玲這般一想,便也同意了烈陽提議。

    當下,呂玲便命人收拾了阿暖平日用具,洗漱衣物,收拾之時,見了那壓了箱底裁製的數襲衣衫,模樣精緻的緊,應是阿暖自個作的,瞧這模樣,阿暖應是珍惜的得緊,順便也帶了去罷!

    想了一想,心下又有些擔心,便也一同收拾了自個衣物,隨同阿暖往那靖陽王府而去。

    自此,便扯開了往後諸人糾纏不清之命運之輪。若是烈陽知曉今後命運,許會為今日抉擇後悔,只是,他雖貴為人間天子,卻仍是尋常肉胎泥身,比不得神仙,自是瞧不得往後事體,即便是曉得了,若是問他,他許是仍會作出此等抉擇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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