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一個人 下 19
    飛機在蔚藍天空劃下長長的白線,慢慢消散開來,只剩白色煙霧。

    機票是承頎買的,特地把康萬榮安排在遠遠的座位上,他和書歌坐在一起。

    一共兩個小時的路程裡,只見承頎前前後後,又是要飲料又是要暈機藥等等,簡直要取空姐而代之。

    終於被書歌說了兩句,他才停止這樣引人側目的行為。

    書歌本是想先對康萬榮說些話的,但承頎有意把他們分開,也只有等下了飛機才有機會接觸——趁著承頎拿行李的空當,書歌走到康萬榮身前:「康先生,我會不會太冒失,您的夫人她……可以見生人麼,會不會刺激到她?」

    「她連自己兒子都不太認得,應該沒事吧。」康萬榮歎了口氣,回答,然後有些小心地問,「你……是不是很恨我們一家?」

    「一切因我而起,我……有什麼資格恨你們。」書歌低低說。

    「我……其實我並不是有意要逼死你父母的,只是那時候承頎他媽精神狀況很不好,我一生氣,覺得你們家居然能過得若無其事,你連拜祭都沒來過,於是……」

    「我那時候被您夫人推過一把,跌倒的時候撞到頭。大概是我自己也不願意記得這件事吧,結果出現了輕微失憶症狀。」書歌低下頭,聲音有些顫抖,「就是說,您那時候是想把我逼出來對麼?但是我爸媽不想讓我再回想起來這件事,所以……」

    他無法抑制地顫抖起來。原來並不是真的沒有退路才去自殺的,原來竟然是為了保護自己才死亡的……「也不是那樣,我還沒來得及提出條件他們就自殺了,我還以為到那地步,他們至少會來向我求情……」康萬榮也低下頭,他雖然不是真的想逼死人,但對方已經死去,再說什麼也是枉然。

    接到電話之後,他馬上趕過去,結果慘事已經發生。本來想那孩子父母都死了,自己收養他也不是不可以。結果見到人群中一臉茫然的書歌,發現他竟然完全不記得自己,當即大怒,覺得這小孩真是沒心沒肺,女兒算是白死了——連父母死亡都不掉淚的小孩,不是天性涼薄,又是什麼?

    商場征戰再所難免,破產倒閉也不少見。但這種出於目的的讓人破產,並且逼死人的事情,一直讓他內疚於心,也就不會四處宣揚。因此承頎一直不知,還是書歌離開那六年,承頎四處追查,查出來的。

    書歌心頭只是茫然,淚也流不出來,想父母言笑,只覺絕望。

    「你對他說了什麼?」忽然一陣風刮過,他被抱進一個溫暖懷裡,耳邊傳來喊聲,「他都被你……還有我害得一無所有了,你還不罷休嗎?」

    喊完一句,承頎連忙抱著書歌坐到機場大廳一邊的椅子上,低聲安慰他:

    「書歌,不要聽他亂說,不是你的錯……」

    一邊說一邊輕輕拍著書歌後背,機場人來人往,在承頎眼中都不過是路人甲。

    靠近書歌,一點一點吻著他的臉,並不深吻,只是淺啄。書歌在他懷裡,慢慢地真的平靜下來。爸媽的性格就是那樣,寧可死都不會去求人。誰都不是有意,可結果就成了這樣。誰加害誰受害,已經沒有一個等式了吧。書歌平靜下來,從承頎懷中離開:「我們走吧。」

    然後發現周圍人的眼光,他臉色一白,承頎馬上跟著他起來,擋在他身前,回手攬住他。大多數人也算見多識廣,看了幾眼,並不覺得太礙眼,也就不再注意他二人。康萬榮走過來,發出幾乎聽不到的一聲歎息,對二人說:「不早了,療養院還挺遠,快點出去吧。」

    出了機場,康萬榮在這邊的司機開車過來接他們。療養院建在海邊,開車過去要花一段時間,司機上了高速,康萬榮坐在副駕駛座上休息一下,承頎和書歌坐在後座。

    要不是誇下絕不干涉書歌行動的海口,承頎真想馬上下車,帶著書歌回去。

    反正不應該讓書歌見到他母親,見了之後,書歌一定會更難受……但是又不能阻止,現在是「留校察看」期間,如果書歌審核不通過,堅決要離開他,就糟了。

    後座很寬敞,但是承頎硬是擠過中間的地方,伸手抱住書歌的腰,讓他靠在自己身上。

    為怕書歌緊張,承頎還特意不斷找話題。兩人本來都是極熟悉對方的,當然有很多話題可以說。而且間中又提到書歌將來去向的問題,承頎的意思是讓書歌出國,撿起原來的專業。書歌卻說自己已經放下良久,而且也不是真的想從事科研,只是興趣。

    興趣這種東西,其實有很多種處理方法。把興趣當職業,未必是什麼快樂的事情。他這些年接觸商業,倒也還有些興趣。而科技這種東西,瞬息萬變,他恐怕已經追不上了。

    「其實你不走我才高興。」承頎最後小聲說,「要是你出國而我留在國內,我一定會很想你。然後三天兩頭找借口跑出去,最後公司倒閉……」

    「哼!」坐在前面的康萬榮哼了一聲,「你也好意思說,要不是我過來,康景就改名成子葉了……就為了——呃,情人,把家族企業都改名,還讓人以為康景要兼併了!」

    承頎一點愧疚樣子都沒有:「你做過那樣的事情,受到懲罰也是應該的。如果你不是我父親,我可能會做得更絕……」書歌拉拉他袖子:「承頎,別這麼說。」承頎許久沒聽他只叫他名字,當即心中一暖,也就閉嘴不再說。

    「都是癡的。」康萬榮從後照鏡看這二人,他知道兒子做過很過分的事情,也知道這兩人分別經年,即使現在,聽他們說話,也知道兒子並沒有追回那男子。

    但是依偎在一起,竟然顯得很相襯。兒子身上的焦躁絕望,那男子身上的負疚傷痛,混在一處,居然彼此中和,成為略有些陰鬱但大體舒適安穩的氣息。

    「懲罰麼,康家從此絕後,算不算懲罰?」康萬榮猶豫半天,最後終於開口說。他只是普通的父親,他只剩這麼一個兒子,以前因為種種原因,他對這兒子始終是虧欠的。如今,兒子既然有想要的人,而且看樣子是特別執著想要。

    即使驚世駭俗,他也只能支持他。

    何況那孩子種種遭遇,也是因為自己沒處理好,算起來也是自己有愧於他。

    兒子現在對他極力討好千依百順,以後也會好好待他吧。

    對於康萬榮這種商場上的老狐狸,又數十年人生經驗的人而言,什麼恩怨情仇都是次要的,在一起能得到最大利益才是主要的。

    如果更需要溫暖,那麼即使被對方身上的刺扎上幾個包,也是值得的。抱在一起會有傷害,但是終究還是擁抱的需求更大。那麼就在一起好了。當然最關鍵的問題是,康萬榮根本管不了承頎。看看子葉的實力,就知道什麼叫做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只要老婆不要娘——當然康萬榮還分不清誰是老婆——的兒子可以把康景弄得四分五裂,幸好葉書歌似乎並沒有恨的念頭,保住康景這件事就靠他了。

    康萬榮盤算著,看車窗外千篇一律的風景,聽後座上有些曖昧的聲音和談話,心想這大概是最好的結果吧。

    只希望……不要再有什麼問題……看兒子這樣,葉書歌如果真的離開他,搞不好會出什麼事。他只有這麼一個孩子了。療養院建在海邊,是座三層的建築,乳白色的外表,外形有些像中世紀的城堡。

    這是家專門為有錢人開放的療養院,裡面住的都是非傷害型精神病患以及抑鬱症者,提供最專業的治療,也允許家屬長期陪護。

    三人走進療養院。承頎原來經常來探望母親,但是醫生發現他的出現會給病人帶來負面影響,讓他不要再來。因此對這裡,承頎並不比書歌熟悉多少,兩人都是跟著康萬榮走。

    很快到了承頎母親的房間,康萬榮先進去問問護理她的狀況,然後示意兩人進去。

    房間佈置得有些樸素,大概是怕東西太多傷到病人,傢俱都是木製,邊緣光滑。黑色皮沙發上坐著兩個女人,年紀大的一個看起來有五十歲左右,長相和承頎非常相像,只是表情有些呆滯,眼中無神。旁邊坐的應該就是護理,三十上下,相貌平凡但是溫和。

    兩人看到康萬榮,都站起來。承頎母親露出一個笑容,笑得很天真,和她年紀有些不相符。護理人員則是打了聲招呼,康萬榮讓她去一邊坐著,他走到沙發旁,坐在承頎母親身邊。

    承頎母親看到康萬榮,眼中有了些神采。她也不注意別人,只顧和康萬榮說話。內容無非是最近又看了什麼電視啊,他怎麼這麼久不回來她一個人好無聊之類的。

    書歌佔在一旁看著,心中翻騰,難受異常。偏偏這時他身邊的承頎也有些微微的顫抖,書歌側眼去看,見他眼神數變,眼底儘是黯然。

    見承頎如此,書歌心中難受竟然少了些,反把心思都放在承頎身上,心中疑惑他怎麼這副表情。

    康萬榮和承頎母親說了幾句,想起這邊還有兩人,連忙對她說:「對了,你看看今天誰來了……」

    承頎母親看向二人,她目光從承頎身上掃過,臉上表情有些不好看,但是並沒有太過激的反應。她的目光隨即落在書歌身上。書歌有些緊張,向前走出一步,直視她:「您好,我是……」承頎母親忽然大叫一聲:「是你!你把我的澄欣還回來!」男孩子在長相上變化並不如女孩明顯,承頎母親清楚記得他長相,尤其他的眼睛,幾乎沒有變化。

    她美麗的臉有了變化,變得猙獰,開始大喊大叫:「還澄欣的命來,我就這麼一個孩子啊,你把我的澄欣還回來!」

    她一邊喊一邊向書歌站著的地方撲來,康萬榮連忙阻止她,她對康萬榮又打又咬,康萬榮卻怎麼也不肯放開她。

    「放開我,我要為澄欣報仇,你為什麼不幫我?」承頎母親叫著,眼神已經渙散得完全失了神,「是不是你根本不在乎澄欣的死?我就知道你早就想拋下我們娘倆,你媽都給你找好人了對吧,只要跟我離婚你就可以再娶一個會生兒子的女人了是不是?」

    「根本沒那回事,我媽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怎麼這麼多年你還是不相信我……」康萬榮急忙辯解,「而且你忘了承頎嗎,承頎他……」

    「醫生說我不能生,他一定是你和別的女人生的!」承頎母親大喊,拚命掙脫康萬榮,「我只有澄欣,她卻被這個人害死了……我要替澄欣報仇!」

    她是非傷害性的病患,因此並沒有被束縛起來,甚至房間裡連可以束縛她的東西都沒有。但是精神失常的人力氣是大於正常人的,而且康萬榮又不敢真的太用力,結果竟然真的被她掙開。

    她脫身之後,馬上拿起地上一把椅子,對著書歌衝過來:「你給我去死!」

    「小心!」康萬榮大喊一聲跟上來。這房間的傢俱大多是木製不錯,但是為了怕承頎母親絆倒或者碰到,都是極好的木料。而且很沉。就連康萬榮平時搬一把椅子都有些費力,現在她拿椅子揮舞,恐怕…… 書歌看著迎面砸過來的椅子,倒是笑了笑,閉上眼。

    難道可以這麼輕鬆麼,一命換一命就可以的話,為什麼在二十多年前不直接殺死他?如果那時候死了,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吧。父母還過著正常的生活,會為了兒子的死亡而傷心,但是他們還年輕,可以再生一個。眼前這人也不會瘋,就剩下承頎一個孩子,她也會好好照顧他吧。

    如果那時候死了就好了……耳邊是呼呼風聲,一個女人能有這麼大力氣,可以想見她仇恨有多深。書歌腦中竟然還能一閃而過物理公式,推算動能動量有多少,能否致人死亡。可是在意識的最深層,同時有個聲音在喊。如果那時死了,就不會有那三年時光。如果那時死了,就不會有長大之後,那不知是真是假的愛情。可是如果現在死了,承頎怎麼辦?

    他若是真心愛他,愛人死在親人手下,承頎該怎麼辦?如果能忘記,如果傷痕能淡漠也好,可萬一忘不了怎麼辦?

    這些念頭只是一瞬,書歌想到承頎,不由把身體側了側,不再正面對著砸下來的椅子。但是這時候哪裡還有閃躲的餘地,他聽到碎裂的聲音,木頭碎裂和骨頭碎裂。然後身體倒下,碎木屑在他身邊臉頰劃過,有絲絲的疼痛。

    但是痛得並不厲害。書歌心中疑惑,睜開眼。幾聲尖叫同時響起,猩紅的顏色沿著身上覆著的人的身體落下,滴在書歌身上。書歌腦中一片空白。

    好多的血,像是六年前割腕那一次,漫得眼前都是一片紅色。可是心痛得很厲害。偏偏身上覆著的人還轉過頭對他笑了笑,笑得很溫柔。勉強調整角度吻了吻書歌的唇,吻裡帶著血腥味。

    然後承頎轉回頭,對著他母親也笑了笑:「我知道你眼中只有姐姐,你一直不把我當你的孩子,儘管我確實是你生的……這些都無所謂,反正我現在一點也不在乎了,你和爸喜不喜歡我,對我來說都沒有關係……」

    話說到最後,氣息已經亂了。康萬榮吼著打電話,馬上到他身前,猶豫該不該動他。承頎繼續說著,和他母親酷似的臉上帶了血跡,有幾分恐怖:「書歌害姐姐死去,如果說他欠你一條命,你非要他償還的話,那麼……我也欠他一條命……你不把我當你的孩子,那麼即使我替他還這條命,也不算再欠你了吧……」

    他笑著:「你生我的恩情,我欠書歌的欺騙……這一下子都還了吧……書歌,如果有下輩子,你能不能跟我在一起?」

    承頎母親瞪大雙眼看著他,眼神漸漸清澈,忽然搶上來:「承頎!承頎!你不要死,我、我忘記了我沒想起來——」

    承頎被她一撲,原本就斷裂的肋骨受了重壓,眼一翻暈了過去。他母親以為他死了,腦中一亂,也暈過去,被康萬榮抱住。護理人員才慌忙打開房門,喊人過來。療養院雖然並不是醫院,不過醫療設施都具備——畢竟這些患者大多都是無行為能力人,倒不太擔心他們傷害別人,但是自己受傷還是有可能的。

    所以急救設備一應俱全,承頎被推進去急救室,書歌坐在門外椅子上,靠著牆,有些乏力。

    康萬榮當然是去陪承頎母親,過了一會兒,她還沒醒來,他擔心兒子,也過來急救室外面探看。

    急救室燈亮著,這種地方天生具有緊張和壓抑的氣息,裝飾得再令人放鬆也是無用。康萬榮頹然坐下,瞬間蒼老許多。再看一邊坐著的書歌,康萬榮稍稍愣了下。書歌靠在牆上,以掩飾顫抖。他臉上的表情……康萬榮已經不能用傷心或者絕望來形容了,是一種——萬念俱灰?康萬榮低下頭,用手抱住腦袋,發出低低的哭泣聲音。書歌沒有哭。他只是望著急救室的燈,呆呆看著。死… …死了的話,就去陪他好了。他記得他在死亡前說,希望下輩子,不要再看到承頎。

    如果現在是他的下輩子,那麼承頎的下輩子呢?「死也好,醒來也好,我不離開了……」書歌低低地說,「再也不離開了,好不好?」康萬榮聽到他的話,長長歎了口氣:「怎麼會這樣……」

    本來以為這段仇怨能告一段落,誰知道竟然會生出這樣的波折來。如果真的是兩敗俱傷,他這樣年紀的老人,又情何以堪?妻子殺死兒子,這是怎樣的慘劇…… 「都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康萬榮的手錘在牆上,低聲嘶喊,「要是當年我能夠下決心把她送去治療,要是我在她最開始認不出自己兒子的時候大聲告訴她……她的病就不會越來越重,就不會有今天的事情……」

    書歌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康萬榮看到他眼光,繼續說:「這件事情就連承頎都不太清楚……都是我顧慮太多,怕他知道了會看不起他母親,結果……」

    「我出身貧寒,是從鄉下到城裡打天下的。那時是市場最亂,也是機會最多的時期,我隻身打天下,也算是開創出一番事業來。」

    康萬榮敘述著,語氣甚至沒多少起伏。大概是經歷得太多,早就麻木:「承頎他媽算是個大小姐,能力很強,掌管一定權力。我和她開始是對立,後來彼此欣賞,最後就相愛了。但是她家並不同意我和她在一起,我父母也不同意。」

    「她在家裡也是強勢的,很容易就解決那邊的阻力,倒是我……那時觀念比現在保守得多,在我父母眼中,城裡人都是騙人的,沒有一個好東西。城裡女人更不能娶,娶來之後兒子就沒了……」康萬榮說,「他們千方百計拆散我和她,都沒有成功,我們還是結婚了。但問題的根源,也就此埋下。」

    「承頎他母親很要強,康景的前身康家,可以說有一半以上都是她打下的。

    過於專注事業的結果是沒有兼顧家庭,她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又怎麼有時間生育帶孩子。中途有兩次意外受孕,都是去打掉……「 「結果等到她能休息下來的時候,已經過了懷孕的最好時期。但是我們還是有了澄欣,同時醫生說,她以後再想受孕,可能比較困難……」

    「你這個年紀的人,可能無法體會老一輩人對抱孫子這件事的執著。我父母逼得厲害,甚至讓我離婚再娶……我當然不會,但是這些話傳到她耳朵裡,給她壓力很大。商場本身就是個深潭,深陷其中的人無不如履薄冰,終日小心翼翼,精神高度緊張……」

    「在這樣的壓力下,她開始有抑鬱症的表現。我把她送去醫院,醫生說最好入院治療。但是那個年代,誰知道什麼叫做抑鬱,什麼叫壓力過大。如果進了精神病院,精神病這幾個字就肯定打上標籤。承頎母親當然不能忍受這種事情,堅持回家。醫生說在家裡好好療養也沒什麼大問題,而且做身體檢查的時候意外發現她又懷了孕,我就沒堅持……」

    「結果……由於之前宣佈她不易受孕給她打擊太大,承頎出生以後,她精神處於極度不穩定狀態,經常以為承頎是我和別的女人生的,以為我要和她離婚……她把澄欣當作是唯一的寶貝,把承頎當作敵人,甚至對承頎做出過一些傷害。所以我盡量分開他們母子,卻不敢告訴小承頎其中的緣由,怕他對他母親產生恐懼厭惡的心理……」

    康萬榮歎息著:「一念之差……後來治療條件改善,她的病也漸漸有了起色,偶爾也會想起承頎是她孩子——當然也是因為長相上實在無法錯認的緣故——對承頎好了很多。結果就在那個時候,澄欣出事了……」書歌閉上眼,他當然知道澄欣出的是什麼事。希望就在眼前卻破滅,康萬榮因此格外承受不了這打擊,後來才…… 「她一直把澄欣當成唯一的孩子,離開半天都捨不得,怎麼能承受得了這樣的噩耗。我有心瞞她,但根本沒用……後來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康萬榮說,臉上顯出無盡疲憊,「我後來想,如果我不是想維護家庭表面上的和平,如果我能果斷分開她和承頎,甚至不讓她教育澄欣,也許所有的悲劇都不會發生… …「 書歌搖了搖頭,忽然說:「沒有那麼多如果……如果我父母不相識不結婚,一切也都不會發生……事情已經發生,沒有如果可以挽回。」

    「我只知道,如果他不醒,我寧願陪他一起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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