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多少年(下) 第十八章
    程適一段上不得檯面的激將話,倒小有作用。擂台再開後,頗有幾個年輕未娶的俠少上了擂台,其中兩三個是武林世家的公子哥兒,氣宇軒昂,儀表堂堂。一個個都被玉鳳凰打下擂台。

    恆商吃了飯後擠兌了程適的位置,在顧況身後站著,程適只能站上個邊兒。程適可憐恆商其實是個情種,不與他計較,旁邊就旁邊。

    玉鳳凰將爬上擂台的小白臉們一個接一個地打下台,恆商見顧況和程適一樣伸長了脖子盯住玉鳳凰,禁不住問了一句:「景言,若你有武功會去打此擂麼?」

    此時恰有一位俠少被玉鳳凰一掌打飛下台,顧況惆悵地回過頭來:「佳人百年難求,但此般佳人,你敢娶回家做老婆麼?」

    恆商頓了頓,道:「不敢。」

    程適乾笑:「我也不敢,看看就好。」座上的幾位官員皆歎息。

    上擂台的俠少們卻越來越多,身手也一岔比一岔好。

    程適樂道:「難道那些大俠們對玉鳳凰越看越愛,忍下住出手了?」

    顧況道:「只恐怕真想娶玉鳳凰的人還未出手,先拿些人出來做墊頭。等玉鳳凰精力不支,才上台撿現成便宜。」眼向台下的江湖堆裡看去,有那麼幾個甚有派頭的人負手站著,冷眼看台上,大有蓄勢待發之意。

    恆商道:「不以容貌論,玉鳳凰也是個極難得的女子,胸襟氣魄都不輸與男人,但不知哪枝梧桐,能請鳳凰來棲。」

    顧況道:「第一這枝頭要結實些。」

    青城派的掌門幼子下台後,又跳出一個點蒼派門生。程適摸著下巴冷眼看著,道:「看來顧況你沒猜錯,台下那幾個小子是想等玉鳳凰打累了再去撿便宜,那不是要凰凰落進草窩?」顧況看他抖擻精神提氣,就知道程適要現。果然,程適瞅準了點蒼門生滾下台去,唐門二少爺自報家門將要竄上擂台時,氣沉丹田,大聲道:「各位英雄,能不能聽在下再多嘴一句!?」

    江湖眾人都側過頭來,喧然道:「又是這個官府的小子出頭亂放狗屁!」恆商再皺眉頭,知府大人把袖子放在嘴邊拚命咳嗽,呂小面瓜倒面如沉水,眼光都沒偏半寸。

    程適晃著腦袋道:「不然,放屁需出尾,出不得頭。」人叢中冒出一兩聲轟笑。有人道:「這小子兩三次放屁都有些意思。」程適很得意,恰在此時聽見一個聲音道:「既然有些意思,不妨聽他說些什麼。」

    那聲音溫和柔緩,明明不大,隨風徐徐散開,卻都化進在場人的耳孔裡。

    程適覺得此聲甚為耳熟。江湖的眾人,顧況程適,呂先恆商,副將兵卒,知府諸官員,台上的玉鳳凰,連同台下遮遮掩掩藏著看了半天熱鬧的密禁衛都循聲向那人看去。人群外,司徒暮歸裹著一件惟恐不夠顯眼的貂裘,就那麼站著。

    恆商與呂先遙遙對望,暗自苦笑。

    程適與顧況大生欽佩之情,這位司徒大人道行真他娘的不是一般足,活生生把程適的風頭搶了去。

    密禁衛們的頭隱隱做痛,司徒大人如此在人前顯擺,皇上的口諭頂在腦袋上,抓還是不抓?

    司徒暮歸在縣衙睡了個回籠覺,此時剛上山來。眾人都看向他,正有縫隙可走,逕自到擂台下,在官兵與江湖眾人搭界的地方站了。

    江湖眾人都揣測,此人是什麼來頭。

    兵卒們也都揣測,那件貂裘明明是大將軍的,怎麼到了他身上。

    司徒暮歸只看程適:「不知道程掌書要說什麼?」

    風頭總算轉回程適身上,程適咳嗽一聲,大聲道:「在下是覺著打擂台的方法不公平。鳳凰寨主一個弱女子,一個接一個同人這麼打下去,武功再好也支持不住,豈不是便宜了那些後上台的?前面下場的英雄們也太委屈。」

    江湖客們一時寂靜,擂台上的玉鳳凰又凝起妙目向程適看來,程適十分得意。

    三當家在玉鳳凰身後低聲道:「這位程掌書屢次出言幫忙,聽說替我們解圍那次還被呂先打了棍子。分明只能招禍的話,他卻敢仗義執言,這人可惜委屈在官場裡頭,若身在江湖,真是條錚錚的漢子。」玉鳳凰唇邊染了一絲笑,未回話。

    二當家道:「不知道剛過來那人是什麼來路,武功看來不低,又沒在江湖上見過」六當家洪五娘也是個不出雙十的少女,低聲接道:「只是他相貌真是好,從沒見過那麼俊的。原以為那個白臉將軍與知縣身後的哥兒都難得的標緻了,居然加起來都不如他。」頰上飛了紅暈,卻咬唇向玉鳳凰笑道,「若這人也是來打擂的,這副樣貌足配得上寨主了。」

    玉鳳凰眼波流轉在司徒暮歸身上一掃,淡淡道:「真正的英雄豈能看皮囊。此人連來路尚不知道,喜華飾且愛招搖,性必浮躁。皮相越好,心術越容易偏邪。」

    二當家即刻點頭:「寨主說的甚是,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看人怎麼能只看臉。」六當家低頭不再說話。

    江湖眾人嘈雜議論,熙熙紛紛。熊盟主適時起身,拱手道:「各位,剛才那位程掌書說的卻有道理。我等今日參與此事,一不能讓人笑話我們江湖人欺負女人,二不能讓人笑話我們算計女人。擂台的事,需調整調整。大家都拿個主意,再聽鳳凰寨主自己想怎麼選人,」又向官府席上一拱手,「各位大人有好計也不妨一說。」

    江湖堆裡即刻有人喊:「那就讓想娶玉鳳凰的都站出來,先相互比過,最後剩下的再和鳳凰寨主比試!」又有人高聲道:「不然讓娶玉鳳凰的站在台前,先讓鳳凰寨主相一相,相中的再切磋。」立刻有人道,「相一相,他娘的又不是相牲口。還是互相先比過好。」又有人喊道:「相一相好,武功強的差的都罷了,還是要鳳凰寨主中意!」又被人頂回去,「中意?比武招親自然是打得過的就得中意!」

    各廂爭成一團,叫嚷讓熊盟主裁定,熊盟主一句做不得主,朝廷既是公證,請朝廷做個裁定,將爛柿子推給呂先。呂先溫文起身,正要爾雅開口道此事還待鳳凰寨主自定,尚未出聲,忽然遠遠聽得人群外有人大聲道:「誰都不必裁定,也不消想什麼規矩,這場擂台根本不當開!」

    眾人皆驚,都轉目去望,卻見人群外一行人正翻身下馬,牽馬徑直到台前。熊盟主與幾位掌門立刻從席上起身,拱手向中心的人道:「竇幫主居然親自過來,實在幸會!」〔〕

    竇潛向幾位掌門一一拱手還禮,雙眼卻看著擂台上。

    眾人都詫異,竇幫主只有閨女沒兒子,漕幫怎麼來蹚這趟渾水?難道竇幫主膽敢在母老虎夫人眼皮底下想收玉鳳凰做小老婆?

    竇潛身前站著大女婿沈仲益,方纔那句話正是他喊的。沈仲益看了看擂台上,朗聲道:「鳳凰寨主自小就有婚約,這場擂開不得。鳳凰寨主其實是家岳的幼女,閨名天妤。」

    人群中炸開油鍋。

    沈仲益目光如冰河流水,卻看向呂先,緩緩朗朗道:「呂將軍,當年令尊呂相與家岳定下兒女婚約,雙方都未曾忘。為何呂將軍明知此情,卻出策讓天妤小姐擂台招婿,又在擂台下做見證監督?」

    冰河水澆進油鍋,油花爆濺。

    森森的矛頭,都指上了呂將軍的臉。人群中最先有人高叫道:「沒想到大將軍人模人樣,居然干負情毀約的勾當!他大爺的把兄弟們耍得團團轉!」附和聲迭起。

    諸將諸官與程適顧況都大驚,呂將軍幾時成了和玉鳳凰訂下娃娃親的未婚相公?程適恍然,原來呂小面瓜顛顛地從京城跑到山賊窩裡和稀泥,其實揣著見不得人的私心。玉鳳凰是個好女人麼,哪點配不上你小面瓜了。

    呂先面如靜水地站著,卻沒說什麼。江湖眾人看他這般氣定神閒的模樣義火頓起,玉鳳凰攪得武林大亂,這是江湖的家務事,但朝廷的人欺負到江湖美人的頭上來,還是欲毀婚棄約,端的是把整個江湖不放在眼裡,這口氣忍不得!

    人群中大喊道:「姓呂的,你的老底被揭出來,要如何對鳳凰姑娘交代!咱江湖的女子也不好被你們這些當官的欺負!」

    「假惺惺說什麼看不得欺負女人,全他大爺的放屁!當官的一慣滿嘴虛幌子,都他大爺的不是東西!」

    玉鳳凰冷眼看擂台下,竇幫主正向江湖眾人拱手,「各位英雄——且請莫動肝火,此是老夫的家務事,莫為了老夫的私事開罪官府,老夫看呂將軍在眾人面前一定會給小女一個交代。」口伐聲更甚,迭起中,驀然聽見有兩個人聲同時道。

    「慢著!」

    「且慢!」

    嘈雜聲暫寧,那兩聲的主兒,一個是台上的玉鳳凰,一個是顧況背後的恆商。眾人將眼神勻成兩半,兩廂看去。呂先回過頭來,面色微有擔憂。

    恆商搶先開口:「此事與呂先無干,當年呂太傅與竇幫主訂下婚約之事,我定給竇幫主一個交代。」緩步走出,竇潛和沈仲益都不再做聲。恆商到底是王爺,眾人面前威儀自生,話雖說得平常客氣,聽在耳裡還是隱約覺出高高在上的意味,何況他直呼呂先名諱,輕描淡寫。眾人心中嘖嘖,老竇當真能折騰,一個閨女藏了許多年,還早早攀上個高高的枝頭。

    顧況和程適知道其中的緣故,顧況忽然想起,一砸拳頭,「是了,那天在蓼山腳下,鳳凰寨主讓你我捎的話,竟然忘了捎!」

    程適道:「當時看見滿地六合教的死屍,差點連自己的姓都駭忘了,誰還記得那個。」顧況十分顧慮不安,若當時說了,是不是還不至於弄到這種局面?

    沈仲益在恆商面前尚有一兩分人情,大姑爺應酬靈便,滿臉堆笑拱手道:「閣下如此說,家岳與竇家皆甚欣也。」人前仍不點破恆商身份,算順手又買了個人情。

    竇潛摸著鬍子欣喜一笑,拱手低頭:「竇某心甚欣慰,小女想來也甚歡喜」話未落音,擂台上的玉鳳凰朗朗道:「竇幫主,不知你幾時認了我做閨女,我卻不知道。」

    眾人愕然,四處寂靜。唯有竇幫主老淚縱橫,「天妤,這些年你與天賜在外面吃苦,全是爹爹不好。你若不認我這個爹,爹爹也無話可說,爹只想你有個好歸宿,便是下黃泉,也能含笑了。」

    顧況低聲道:「這個竇老頭說話,實在肉麻。」

    程適從牙縫中道:「我正要說,被你搶了。老小子唱得是哪一出?」

    玉鳳凰挑起秀眉嫣然笑了,「竇幫主說他是我爹,我給各位講個笑話。」眼光在台下掃過,道:「我玉鳳凰在江湖道上這些年,別的不敢說,但到今天各位道上的英雄俠士們都還給小女子三分薄面,卻是我自己一刀一劍掙下來的。能讓人聽名兒知道有我這個人,不是一天兩天了。卻從未有姓竇的人跑來說,我和他是一家子。近來江湖局面混亂,由頭在我身上。蓼山寨沒少被各位朋友會過,但來會寨子的與幫我擋客的,也從未有過姓竇的。玉鳳凰搭擂台招親,這是第二回。兩回天下人都知道,小寨與漕幫分舵算個鄰居,第一回卻沒見沈姑爺和竇幫主有空來喝個茶。前幾天諸位同道上蓼山寨,欲來小寨做客。是呂將軍帳前的程掌書仗義執言,諸位看在朝廷的面子上寬宏大量。從始至終,沒見有姓竇的。這次擂台再開,由呂將軍代朝廷做見證,數天前天下皆知。到此時之前,姓竇的沒什麼動靜。偏偏在方纔那個不著調的時候,竇幫主帶著姑爺們從地上冒出來,張口說我是他女兒,又說許多年前的婚事,讓呂將軍下不了台。這不是個笑話麼?我說竇幫主啊,我生做你女兒的這許多年裡,你訂下親事後的許多年中,大氣沒見你出過一聲,為什麼專在此時冒出來?」

    台下寂寂無聲。幾位姑爺在竇潛身後默不言語。竇潛一張棠色的面皮漲做豬肝色,玉鳳凰清亮的雙眼只看著這幾個人。

    竇潛流下兩行熱淚:「天妤,爹爹也是才曉得你在此處,這些年都找你不著。你怎麼怨恨,都是爹爹應得。但那親事,實在是當年爹爹為你訂下,有一枚玉珮做憑證,一面刻著一個竇字。敢請呂將軍代問呂相,便知確有此事。」

    程適恍然,原來當年把爺爺的牙硌得生疼的是你這老小子的玉!

    玉鳳凰道:「竇幫主,江湖規矩,身在江湖,頂什麼名頭做什麼事。今天此擂,招的是我玉鳳凰的相公。擂台正開,蓼山寨只能待幫主一杯送客茶。若幫主有閒情在台下坐坐,鳳凰正好有個假仁假義兩處討好趁火打劫的故事說給幫主解悶。依我看,幫主還是先回漕幫的好,假如有人因為這件事拿小人居心揣度幫主大義,恐怕有損竇大俠的盛名。」

    竇潛的額頭隱隱泛紫,長歎一聲,將老眼向玉鳳凰慈愛一望。玉鳳凰不等他轉身,回首向身後道:「開擂吧。」

    恆商從頭到尾,負手靜靜站著。二當家掄起鼓槌,再擊三下,恆商自人叢中緩步走到擂台下,抬手作禮,「在下欲請鳳凰寨主擂台賜教,望寨主允准。」

    玉鳳凰凝目望了望他,頷首道:「好,你上來吧。」

    恆商上了擂台,程適甚愕然,難道恆商就此迷上了玉鳳凰?早上剛和顧況在被窩裡滾過,這小子轉向轉得也太快了吧。忍不住看一眼顧況再看一眼顧況,唏噓。

    顧況拉著臉道:「你看我幹嗎?」

    程適心道,顧況雖然沒從了恆商那小子,到這個份上也算半個棄夫了,可見在這個上頭,爺們還是比不過娘們。

    顧況料到他心裡動的不是正經,自覺君子坦蕩蕩,不與此人計較。恆商上擂台時,他本也嚇了一跳,但他不知為何,像恆商的心思通進了自己的心思一般,瞬間便清楚明白恆商並不是想娶玉鳳凰,他這番上去,卻因為有別的不得不上的理由,於是只留神去看擂台。

    玉鳳凰與恆商在擂台上站著,卻是瑪瑙與暖玉,皎月與寒星。顧況心道,其實這兩個人實在是一對班配的璧人,在剛才的淡定外,又另浮動起某些莫名的不是滋味的情緒。江湖人叢寂寂,官府這廂也默然。正要轉身回府的竇家人都目光灼灼地站定,程適又去看呂先,小面瓜一張臉紋風不動,大家都凝神看擂台,只等那兩人的動靜。

    恆商在兵器架上選了一把長劍,在下首站定。玉鳳凰上下將他一看,「你是睿王恆商?」聲音恰好只恆商能聽見。恆商直言道:「是。」再拱手道了聲請賜教,玉鳳凰回禮,道:「小心。」手中的劍如疾風,破空刺去,恆商閃身避過,反手一格。

    顧況與程適不懂路數,只見台上劍如雪片來來去去,人若游蛟回走穿插。

    顧況道:「可惜打得太快,看不出上風下風。」

    程適道:「待我去問個懂行的。」晃到羅副將的椅子後,笑嘻嘻地悄聲道:「副將大人,你看上頭哪個勝算大些?」羅副將正看到嘴癢,低聲道:「玉鳳凰能做上十餘省山寨的總瓢把子,功夫自然了得。輕易勝不了她。不過」賣了個關子,拖長音,卻不急著說。副將身旁的知府大人豎著耳朵正聽,立刻道:「羅副將有什麼高見?」羅副將道:「若有她看上的,興許就勝了。」望著台上,意味深長一笑。

    密禁衛們縮在人堆裡看台上打得熱鬧,其中一個便低聲向趙禁衛長道:「大人,美人兒別是真看上那位了,萬一成了上頭一定震怒,小的們可要遭殃。」

    趙禁衛長歎道:「我也正想該怎的辦好。」

    禁衛就道:「不然一看風頭不好,大人您飛身上台,您武藝超群,一定能將那女子拿下。上面褒獎您忠心,這美人兒娶回家,大人也不虧。」

    台下的只管議論,台上的正對到淋漓,玉鳳凰在恆商擋招的當兒笑道:「我原當你是個繡花枕頭,沒想到卻還有兩下子,擋得住我幾招。只是你只守不攻,打的是什麼算盤?」

    恆商道:「鳳凰姑娘,其實婚約事我早知道,卻並不曉得竇家小姐就是寨主。今日若不上這擂台,實非君子。」

    程適已從羅副將的椅子後晃到了呂先的椅子後,離台近,看得分明,「這兩個人怎麼打著還聊上了?」

    言語間又交過數招,玉鳳凰轉目笑看恆商:「嘴上說得道義,心裡卻不情願。你已有了心上人?」

    恆商道:「是。」

    玉鳳凰道:「那你爬這一趟擂台,正是死要面子活受罪麼。」

    程適特意從呂先座後晃回顧況身旁,才搖頭道:「看他們卻越聊越熱絡了。」

    話未落音,忽然間恆商的身影略頓了頓,電光火石間,玉鳳凰的劍架上他頸間。呂先的神色驀然凌厲,趙禁衛長正要挺身上台,玉鳳凰再一笑,劍從恆商頸間收回,道:「承讓。」

    恆商的神色卻有些驚訝,拱手道:「慚愧。」將劍放回兵器架。玉鳳凰道:「此擂的規矩,不勝便是無緣,公子請下台吧。」

    顧況鬆了一口氣,眼看著恆商下了擂台。恆商又走到他身後,對他笑了笑,而後站定,顧況壓低聲音道:「你方才沒傷到哪裡吧?」恆商道:「沒有。」程適在一旁斜眼看他兩人竊竊私語,直覺得肉緊,撇了撇嘴,心道好歹人前也避忌點,唉唉。

    六當家在玉鳳凰身後道:「那人便是與寨主有婚約的人吧。他人物俊秀,能上擂台,是個君子,正與寨主匹配,寨主為何要故意搶他一式,讓他下擂?」

    玉鳳凰道:「你也看出來,他上這擂台,只出於君子之義,雖顧及他的名聲,更顧及我的名聲,若故意讓招留他,豈不是欺人道義的小人。怎能做那樣的事。況且他這樣的人,我也不愛。」回頭卻看向身後的幾位當家,「只是我是誰竇潛原本不知道,怎麼此時他卻曉得了?你們又怎麼曉得?」

    幾位當家都不做聲,六當家眼滴溜溜去看二當家。玉鳳凰皺眉道:「黃信,是你?」

    黃二當家額上青筋暴起,低頭吶吶道:「不錯,是我。」抬起頭道:「這個蓼山寨的大當家原本就是我帶著弟兄們求你做的。此時滿江湖的人來尋仇,兄弟們沒用,讓你自己去抵擋,還要靠你護著。你原本是千金小姐,本不該沾上江湖是非」

    玉鳳凰道:「進不進江湖,當不當這個寨主與開不開這個擂台一樣,全是我自己的意思。」黃二當家再低下頭,不言語。玉鳳凰道:「敲擂鼓吧。」

    二當家握緊鼓槌,卻像舉起千斤重鼎,還未落下,台下有人道:「我原以為玉鳳凰是個徒有些姿色的女子,未想到卻真是位難得的佳人,不知道鳳凰寨主有沒有興致,與在下切磋一二?」

    那人自眾人中出來,顧況與程適都禁不住讚歎,確是英挺的好相貌,好模樣,正似那書裡說的翩翩俠士形容。蓼山寨與江湖諸人卻變了顏色,二當家愕然抬頭:「是——段雁行?」

    段雁行、段雁行,江湖客的念叨綿綿飄過來。程適疑惑道:「那人什麼來頭?」他這一說沒指望顧況接話,只因為顧況和恆商仍然在竊竊私語中。

    恆商對顧況低歎道:「景言,我今天,卻不得不上擂台。」

    顧況十分明白,道:「雖然此事我不好多做議論,但只為君子之義,擂台便不可不上。」

    程適覺得牙很酸。

    段雁行是個什麼人物?玉鳳凰與段雁行相望一笑拱手開打,趁台上打得正熱鬧,程適從官府堆裡晃到與江湖客們搭界的邊緣,挑幾個看起來還算順眼的江湖兄弟,套近乎搭訕,問這個姓段的來歷。靠著官府邊上站的全是名門大派的小弟子們,穿著各門派的一色衣裳,規規矩矩。程適同五、六個人搭話,只曉得段雁行在江湖中是個人物。無門派,師承不詳,算是邪道上的人。

    幸虧半路從人堆中閃出一個人繞到程適身邊,甕聲甕氣道:「玉鳳凰雖然厲害,一定不是他的對手,唉,他居然也瞧上了。」一柄折扇在烈烈寒風中扇了兩下,卻是那位蝴蝶公子藍戀花。

    戀花公子也是個好與人搭訕說話的,苦於平時能和他說話的人不多,看見程適來與人套近乎,立刻繞過來,兩人套上幾句,惺惺相惜。

    台上的玉鳳凰此時只有對式卻無去招,段雁行還雲淡風和,連程適都看得出玉鳳凰將要抵擋不住,道:「果真和兄台說的一樣,不是段雁行的對手。」

    藍戀花道:「當然,段雁行能與我一樣被稱做江湖三大公子之一,豈是玉鳳凰贏得了的尋常角色。」

    戀花公子方纔的倒栽大蔥式頓現程適眼前,程適不言語。藍戀花歎道:「段雁行怎會像在下這般憐香惜玉,一定不會讓著她。」輕易給他被打下擂台時的倒栽大蔥姿勢找了個理由。

    程適便問:「江湖三大公子都是哪三位?兄弟對江湖事一竅不通,請戀花兄指點指點,別見笑才好。」

    藍戀花正等著他問,道:「洞庭山莊的段雁行,六合教少主姬雲輕,還有不才在下,可惜姬雲輕已死,這三大公子要重找一人補上。」

    程適看著擂台上的段雁行,忍不住道:「排出這三大公子的不知道是哪位高人。」

    藍戀花輕搖折扇,翩翩一笑:「便是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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