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君庭II 第十九章 搭救
    福瑛被帶回涼國王庭後,本是被關押在地牢裡。可是扎提聽說奪佚獨自一人殺來王庭,害怕奪佚神不知鬼不覺將她救走,但又不知道將她關押在何處才算安全,左思右想,無計可施,便把她關押在自己的寢帳裡,自己也哪裡都不去,和福瑛寸步不離。

    下人們看福瑛受傷左肋不住淌血,便道:「還是要找個醫生來給她包紮一下,否則讓血這樣嘩嘩流下去,只怕……」話未說完,卻被扎提喝斷:「放心,她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他捏住福瑛的下巴獰笑道:「想活命,就趕快祈告奪佚快點現身!」

    「你不怕麼?」福瑛失血太多,只覺頭暈目眩,卻還努力仰著頭露出輕蔑的笑容:「他來了,你就沒命了!」

    扎提一怔,喉嚨裡響起一聲低吼,豹子一樣撲過去,一把揪住福瑛的長髮,向下猛拽。福瑛低低叫了一聲,雪白的脖頸彎成一個顫動的半弧,仰著臉直直地對著扎提。扎提眼裡閃著冰凝成的鬼火狂怒地瞪著她,咬牙切齒道:「看到時候是誰死!」抬手狠狠扇了福瑛一耳光,再狠狠把她推倒在地上。

    福瑛抬起頭來,強忍著疼痛露出勝利驕傲的微笑。扎提更是惱怒,上前一腳踹在她的左肋上。這一腳力量極大,又是正正擊在傷處,福瑛還沒有來得及哼出聲來,便已經疼暈過去。

    她不知昏迷了多久,重新恢復知覺的時候,卻是被痛苦的呻吟聲驚醒。帳裡除了她和扎提,再沒有別人。發出呻吟聲的正是扎提。他蜷伏在床榻的一角,緊閉雙眼,低低哼道:「別過來……別過來……父王……」

    ——原來他正在說夢話——福瑛看帳裡漆黑一團,知道已是夜晚,隔著帳篷向外看去,依稀可見四處不停晃動的火光——看來扎提為了防備奪佚,在附近布下了大量守衛——福瑛把臉貼在帳縫上,正在暗暗擔心,忽然,扎提一聲高叫:「不是我!」聲調極是高亢。福瑛正心驚膽戰的時候,他的聲音忽然又低沉下去:「父王,原諒我,我不殺了你,就有人要殺了我……別過來……別過來……」他表情扭曲著在床上掙扎,猛然大叫一聲,從床上坐了起來。他慢慢環視四周,忽然看到福瑛瞪著眼睛滿臉震驚得看著自己。他臉上還帶著惡夢中的猙獰,血紅著眼睛瞪著角落裡縮成一團的她:「我剛才說了什麼?」

    福瑛心裡蓬蓬亂跳,嘴上卻撒謊道:「你什麼都沒說。」扎提跳下床來,逼近福瑛:「休想騙我!」福瑛不敢看他,只是堅持道:「你真的什麼都沒說,一直睡得很安靜。」

    扎提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來,正要嚴厲審問,帳外忽然傳來一聲驚叫,然後四處是一片慌亂的腳步聲。有人在帳前道:「大王,奪佚來了!」

    扎提身子一震,一把把福瑛拖到床邊,右手捏住她的喉骨,哼道:「讓他來吧。我正等著他呢!」福瑛拚命掙扎。扎提右手使勁,捏的她的喉骨咯咯作響。她頓時透不過氣來。扎提惡狠狠喝道:「再動我就捏死你!」看福瑛果然乖乖一動不動,便對外面令道:「給我抓住奪佚,我要活的!」

    只聽帳外人聲喧嘩,喊殺聲四起。火把亂七八糟的晃來晃去,地動山崩了似的亂成一團。不時有人發出臨死前的慘叫,讓福瑛跟著顫抖不已。

    ——不是他!不是他!

    她膽戰心驚的努力辨認著那些哀號,唯恐和自己最熟悉的那個聲音吻合一致。帳外的火光,隨著慘叫聲,一盞一盞慢慢滅了。冰冷的空氣裡,恐懼像野火一樣熊熊燒著。扎提和福瑛一樣微微發著抖。他把福瑛的喉嚨捏得更緊,嘶聲對外吼道:「我不要活的了!殺了他!殺了他!」

    話音剛落,只聽頭頂一聲裂帛的巨大嘶響。扎提疑惑的抬頭看去。只見一截雪白的刀光穿透帳頂,毫無任何阻礙的飛瀉而下,將帳頂劈裂成兩半。隨即,帶著血腥味的冷冽空氣和一個黑色人影一起穿過破碎的帳頂,灌入帳來。那人在空中磕飛一枚箭矢,微微擰身,穩穩落在扎提面前。

    「放開她!」來人提刀指著扎提,面容被刀光映得彷彿透明,更透出幾分凌厲的殺氣。

    「奪佚!」這個名字在福瑛的喉間停住,因為扎提的挾持而變成一聲嗚咽。奪佚聽得真切,眼裡殺氣更濃:「放開她!否則我殺了你!」

    扎提這時已從震驚和恐懼中回過神來,冷笑道:「這個時候別惹我生氣。否則看先死的,到底是她還是我!」

    奪佚不敢去看福瑛,他只怕自己看上一眼就會動情軟弱到再也拿不住刀柄——只要她還活著,就很好!——他死死盯著扎提,慢慢轉動手腕,冷喝道:「別跟我講條件!你知道,你贏不了我!」

    「是麼?」扎提一直放在床沿邊的左手忽然一拍,福瑛腳下倏然出現一個深不見底的地洞。扎提的右手提住福瑛的脖頸,如同擒住一隻小雞一樣吊著她在地洞上空掙扎。扎提看著臉上驟然變色的奪佚,嘿嘿笑道:「再不拿開你的刀,我就放手!」

    ——怎麼辦?我若從了他,他是不是還是會把福瑛丟下去?

    ——可我若是不放……奪佚激烈的思索著,一時拿不定主意。此時扎提的手死死勒住福瑛的脖子,讓她喘不過氣來。她使勁蹬著腿,拚命伸出手去,竭力想在半空中抓住點什麼。奪佚見她臉色漲得通紅,投向自己的眼神淒楚而絕望,心痛如絞,不顧一切丟開刀,迅即飛撲過去。眼看就要觸到她的手臂,他正要翻掌抓住,只聽扎提一聲冷笑。

    「晚了!」

    眼前的福瑛彷彿在空中滯了一滯,忽然急墜下落。她冰涼的指尖匆匆劃過他的手掌,連一點溫度都沒有留下。她驚慌的眼神停留在他身上,只有那麼一瞬,便消失在地洞的黑暗裡。

    奪佚腦裡一片空白,本能得縱身一躍,跟著一頭扎入洞去。

    洞裡漆黑一團,陰冷的氣流從下直竄上來,在耳邊呼呼作響。奪佚屏住呼吸,伸長雙臂,抓住半空中離他咫尺的身影——熟悉的芳香,是福瑛沒錯——他抱緊她,往深不見底的洞裡一起墜去。無法控制的速度讓他覺得眩暈。前方,黑暗和死亡一起張著大口,等待著吞噬他們。時間,空間,一切彷彿都不存在了,除了懷裡她柔軟溫暖的身體。

    ——我不會讓你死!

    奪佚一手攜住福瑛,另一手啪得擊在洞壁上,力量極大,震得狹小的地洞裡回聲不絕。起伏的回聲中,他在她耳邊喃喃低道:「若是要死,我陪著你!」福瑛沒有回答,只是靜靜伏在他的懷裡。

    奪佚又朝洞壁擊出數掌。借這幾掌之力,他倆落勢稍減。奪佚欣喜若狂,接連不斷出掌擊在洞壁上。終於兩人的落速慢慢緩下。奪佚只覺腳下一震,已經落到地上。

    奪佚把福瑛放在地上,欣慰笑道:「沒事了。」福瑛卻仍然將頭靠在他懷裡,一動不動。奪佚察覺不對,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剛拿開一直抱著她的那隻手便覺得異樣,只覺手裡濕熱粘滑,放到鼻邊一嗅,竟然是血的味道。洞裡漆黑一團,奪佚看不清福瑛到底傷在哪裡,只能一邊喚著她的名字,一邊慢慢在她身上摸索。而她對他的呼喚置若罔聞,一直昏迷著。

    正在奪佚一籌莫展的時候,洞壁上忽然開了一個小孔,透進一縷光亮。有人湊在小孔上往裡看了看,哼道:「我就知道你不會這麼容易死!」奪佚聽得真切,是扎提的聲音,頓時怒火中燒,喝道:「要殺要剮只衝著我來,你放她出去!」

    扎提不理睬他,只是讓到一邊,對身後一人道:「你妹子就在裡面,平安無事。看,我沒有騙你。」

    奪佚一怔。那人已走到小孔前,提聲問道:「奪佚,福瑛在裡面麼?」

    奪佚聽出這人的聲音,急道:「她在!不過她受了傷,正在流血。范福麟,你快把她救出去!」

    福麟身子一震,回頭看著扎提:「你傷了她!」

    扎提嘿嘿笑道:「只是小傷而已,不妨事。如何?只要你點頭答應,我這就把你妹子放出來,給她治傷,還放你們兄妹倆一起回去!」

    福麟冷眼看著扎提:「你是個小人,我不信你!」

    扎提毫不氣惱:「不信我不要緊。不過你妹子已經流了不少血,再不治的話……」他又嘿嘿笑起來:「我不明白,你為了她放棄柴許,孤身來王庭,現在卻又非要把她往死路上推,那麼你來王庭做什麼?只是為了來做我的階下之囚麼?」

    福麟臉色微寒,沉默半晌,吁道:「好,我答應你!」

    扎提如釋重負拍了拍福麟的肩膀,對洞裡道:「奪佚,你若是想救她,就把她放在門邊。你退回去!」聽到裡面有些動靜,湊到孔裡看了看,確信福瑛躺在門邊,而奪佚站在遠遠的角落裡,便回頭對手下們道:「開門。」

    一個手下拿了鑰匙,在牆上鎖眼裡戳了兩戳。只聽軸承咯吱作響,洞裡又落下一道鐵門,將奪佚關在角落裡。地洞的大門這才慢慢開啟。

    隨著升上去的鐵門,火光跟著透進洞裡,照在昏迷的福瑛身上。福麟看到妹妹滿身是血躺著,和夢裡的情形一模一樣,心裡不禁翻騰得難受,想撲上去看她傷得如何。可是自己被五花大綁的結結實實,動彈不得。他對扎提怒吼道:「放開我!」

    「不急!」扎提冷笑道:「等明日事畢,我一定放你!」對手下令道:「找個醫生來,給她包紮一下。」看看福麟,沉吟片刻,又道:「把他們兄妹倆關在一起。」

    兵士們把范福麟和福瑛都抬了下去。扎提踱到鐵門前。奪佚站在角落裡瞪著他,目光兇惡的駭人。扎提便笑道:「你我是兄弟,別這樣看著我。」

    奪佚冷冷道:「你不就是想殺我麼?我現在已經落在你手裡了,你還等什麼?」

    「現在殺你的確太容易,所以我不急。」扎提笑道:「況且我還要你幫我一個忙。」

    奪佚從齒縫裡擠出兩個字:「休想!」

    「嘖嘖,話不要說得這麼絕!」扎提搖頭歎道:「別忘了,你的心上人還在我手裡!」

    「扎提!」奪佚氣得全身發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彷彿困在籠子裡的野獸。扎提從未覺得如此痛快,笑道:「別怪我,要怪,只能怪你自己。若不是你喜歡她,她也不會吃這些苦頭。」他湊近門邊,和顏悅色道:「其實要你做的事情也不難,只不過是要你明日在所有將軍貴族面前,承認是你派范福麟去刺殺父王,就這麼簡單!」

    奪佚冷冷哼道:「你不是已經作了涼國之王了麼?其他的王兄王弟們不是都已經被你或殺或囚了麼?你可以像對付他們一樣處置我,大可不必對我下這麼多工夫。」

    「你自然是不同的。父王最喜歡最欣賞的,可是你。」扎提假惺惺笑道:「你總不能辜負他對你的厚愛,讓他被刺身亡之事一直沒有個交待吧?那些將軍貴族還等著我證明給他們看,你就是那個幕後的兇手呢!再說……」他慢條斯理道:「你剛才沒有聽到范福麟說的話麼?他已經同意指證是你派他行刺。那把殺死父王的匕首又是涼國之產。人證物證皆在,你即使不承認,也沒有用。你就乖乖等著被處死吧!」他看奪佚震驚變色,心裡痛快之至,仰頭哈哈大笑,轉身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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