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君庭II 第十三章 明情
    范福麟和方清遠連夜趕路,直到跑出涼國才找了一處客棧歇息。入住時間太晚,客棧裡只剩一間客房。兩人便都躊躇。老闆道:「不想住,去別的地方也可以,不過那可是百里之外。再說你們兩個男人,擠一擠,一個晚上,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兩人無奈要下客房,進屋一看,房間甚是狹小,所幸被褥還算整潔。福麟便對方清遠道:「你先休息吧。我出去走走。」

    方清遠本正在心裡盤算如何不和福麟共臥一榻,聽他這麼一說,他又有些吃驚:「這麼晚你要去哪裡?」

    「沒什麼,我只在附近看看。」福麟推門出去,又探頭進來囑咐道:「你先睡,不用管我。」

    方清遠吹滅蠟燭,合衣爬上床。他已經十分疲憊,努力讓自己閉上眼睛心無雜念的睡去,可不知為什麼,思緒一片混亂不堪,再加上窗外寒風肆虐呼嘯,窗紙被吹得不住沙沙作響,越發攪得心緒不寧。他霍然翻身從床上坐起來,重又點著蠟燭,端著燭台小心翼翼下樓去。

    福麟果然就在樓下堂裡,雙臂伏在桌上,頭埋在臂間,一動不動。現在已是午夜,店小二們都已去歇息,堂裡給客人取暖的爐火無人照料,早就熄了。廳堂裡凍的跟冰窖裡一樣。方清遠縮著身子,在熟睡的福麟身後站了很久,燭油滴在指尖,鑽心的一疼,讓他陡然驚醒過來。他伸出手,輕輕推了推福麟的後背。

    福麟哼了一聲,抬頭坐起來,回頭看到是他,有些驚訝。方清遠垂著眼簾道:「上去睡吧。這裡太冷。」

    「這個……」福麟支支吾吾道:「我還是睡這裡好了。我不喜歡和別人睡一張床。」

    「我睡這裡好了。」方清遠道:「你上去睡一會兒。」

    「那怎麼好?」福麟忙道:「你一個……」他差點說漏嘴,連忙改口道:「你為了救我,失了很多血,現在一定畏寒,怎麼還能在這裡睡呢?」

    方清遠仔細端詳著他的神色,沉默很久,淡淡道:「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知道什麼?」福麟明知故問。

    「知道……」方清遠輕輕咬住下唇:「知道我是……我是……女扮男裝?」

    福麟再也躲不過去,只好老老實實道:「沙漠裡,你暈倒的時候。」

    方清遠臉上一熱,騰的一下子緋紅一片,低頭訕訕不語。福麟也覺得有些羞赧,別轉開頭去,看著黑乎乎的牆角。兩人一時無語。過了一會兒,方清遠低低道:「你有沒有告訴別人?」

    「沒有,沒有!」福麟忙道:「就連福瑛我也沒說。」

    「這就好!」方清遠這時已經恢復往日的鎮定,臉上再也不見絲毫的少女羞態:「這個秘密,還請你幫我繼續保守。我不想讓別人知道。」男裝,可他並沒有多說,只點頭道:「你放心,我不會說的。」

    方清遠笑笑,道:「你我之間說開了反而好,免得相處得遮遮掩掩,甚不自在。」

    福麟道:「沒什麼不自在的。絕大多數時候我都是把你當男子看待。你的確和其他女子不一樣。」

    「既然如此……」方清遠把燭台在桌上放下:「你現在就把我當個男子看待。我已經睡了前半夜,現在該換你上去睡後半夜,這樣你我才公平。」

    福麟笑道:「倘若我真把你當男子看待,我早和你睡在一張床上了,何必在這裡受凍?」他此言一出,便悔太過輕浮。果然方清遠粉頰飛紅,低下頭去。他忙道:「你還是上去吧,早點歇息,明日還要趕路。」

    方清遠便再不謙讓,拿了燭台轉身上樓。才走了幾步,又轉過身來,默默看著他。穿堂風吹得燭影不住搖曳,燭光投影在她的臉上,半明半暗。她的眼神便躲藏在陰影裡,晦澀難懂。福麟被她看得有些迷惑了,不禁問道:「怎麼了?」

    第二日一早兩人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繼續趕路,路上經過一個集市。集市十分熱鬧,福麟和方清遠不能再騎馬,便下馬來牽著馬穿過集市。正走著,福麟忽然拉住方清遠:「等等!」把韁繩丟給方清遠牽著,一個人鑽進熙熙攘攘的人群裡,過了半個時辰,方才滿面笑容的出來,手上高高舉著兩個面人,拿到方清遠面前。

    「福瑛喜歡這個。」福麟指著一個面人道。方清遠探頭看了看,原來是孫悟空,擺出一幅搔首弄姿的樣子,調皮猴子的模樣惟妙惟肖。她便笑道:「怎麼福瑛喜歡男孩子的東西?」

    「還不是從小被我帶壞了?」福麟笑著把另一個面人舉到方清遠面前:「這個,是給你的。」

    這個面人不是孫悟空,卻是一個清秀女子,手裡提著寶劍,威風凜凜。她看了半天也沒有看出是誰,便老老實實道:「我不認識。」  「是花木蘭,」福麟把面人塞到她手裡:「我特意讓師傅捏的。師傅說,這是他第一次捏花木蘭,還問我一個男子,為什麼要他捏一個女子。我說,因為花木蘭這個女子,能做很多男子都做不到的事情,很了不起。」

    方清遠心裡一熱,捏著手裡的面人,半晌才低低道:「謝謝。」

    福麟卻不以為意,道:「走吧。福瑛在青州,肯定等的急了。」

    福瑛在青州的確是過得無趣,在家裡無所事事,出門晃了一圈,無甚新鮮人事,越發意興闌珊。她正懶洋洋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不知從哪裡衝出一條金毛大狗,興致勃勃衝到她身前,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它的兩隻前蹄已朝她身上搭去。

    福瑛唬了一跳,定睛一看,圓乎乎的腦袋,黑溜溜的眼珠,不是阿福還能是誰?她大喜過望,一把抱住大狗,不迭聲問道:「阿福,阿福,你怎麼來了?」

    阿福正在她臉上舔得歡快,頭也不抬,倒是身前一人替它答道:「我帶它來的。」

    這個聲音如此熟悉——福瑛打了一個哆嗦,慢慢抬起頭來:「你來幹什麼?」

    奪佚笑得十分愉悅,眉眼都是彎彎的:「我來找你哥。」他看福瑛瞪著他,臉上一點喜色都沒有,不禁慢慢收起笑意:「有些事情,我要找他。」

    「他出門去了,還沒有回來。」福瑛站起來,拍著愛犬的後背:「阿福,跟我回家去。」正要邁步,眼前一黑,有人擋在面前。她抬頭惡狠狠瞪著攔路的人:「你要找我哥,就去找個地方等他回來。別攔著我,讓開!」

    奪佚看福瑛的眼神倔強又苦惱,忍不住去牽她的手:「福瑛,別鬧了!」

    福瑛甩脫他,氣呼呼道:「我沒有鬧!你既然來找我哥,為什麼要糾纏我?難道你從前對我利用的還不夠?」

    奪佚自知理虧,賠笑道:「從前是我的錯。我給你賠不是,行麼?」

    「道歉我接受!」福瑛看奪佚臉上一喜,繃著臉硬邦邦道:「可是這不代表我就原諒你了。我現在要回家。你再攔我,我讓人抓你!」

    奪佚長歎口氣,低道:「我跋涉千里過來看你,你就不能讓我好受些麼?」

    福瑛心裡甜苦交纏,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低著頭不言不語,任憑奪佚慢慢握住她的手,過了半晌,才恍然醒悟過來,把自己的手掙脫出來,口氣堅決道:「我說過的,有人如果曾想害我,不管他有多好,我是一定不會原諒他的。我真的不想再見到你,因為我不相信你不會再害我第二次。」她佯裝沒有看見奪佚震動的面容,牽了阿福的繩索就往回走。沒走幾步,手臂一緊,卻又被奪佚拉住了。他低道:「我在鴻運來客棧天字一號房,住到後日就走。你若是想見我,只有這兩日的機會。」

    她掙扎著從他手裡脫離開去,踉蹌著倒退幾步:「我們不是說好了麼,我們倆要兩兩相忘。我該說的話都說過了。我也不會再見你了。你走吧。」帶著阿福轉身跑開了。奪佚這次卻沒有再攔她。

    福瑛回到雷府,便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裡。阿福威風凜凜的守在門口,見了誰都是齜牙咧嘴的大聲吠叫。傭人丫環們個個繞路,誰都接近不了福瑛的房,就連來叫她吃飯的翠兒也不得不站得遠遠的喚道:「福瑛,這條凶狗是哪裡來的?」

    府裡誰都怕阿福,只有雷遠例外,站在一邊讚賞不迭:「雖然凶悍,但一定是條看家護院的好狗。」福瑛聽到他的聲音,再怎樣不高興,只好給他開門。雷遠看她眼神遊移躲閃,神色慌張中透著淒涼,不禁心疼:「以後別再見他了!」

    福瑛嚇了一跳:「誰?」

    「那個涼國人!」雷遠道:「聽說他來了青州,還當眾對你糾纏不清,拉拉扯扯。你別怕,倘若他再來找你,你儘管回來告訴我,我去打斷他的腿!」

    雷遠的話殺氣騰騰,嚇得福瑛有些不知所措:「打斷他的腿?」

    「不錯!我已經派人在青州尋找他的落腳之處。找到了他,我一定會親手好好教訓他一頓!」雷遠怒氣未平:「小小一個涼國人也敢在青州撒野,不給他點厲害,他不把咱們漢人放在眼裡!」

    雷遠又安慰了福瑛一番,這才走了。福瑛在房裡坐立難安,眼看外面夜色漸沉,下定決心,披了遮風的斗篷,輕手輕腳出了門。

    天上正飄著細雪,落在地上結成薄冰,有些打滑。她卻不怕摔倒,一路小跑著到了鴻運來客棧。老闆認識她,一見她進門,笑著迎上前道:「這麼晚了,大小姐怎麼會來我們這裡?又來找酒喝麼?」

    沒想到福瑛卻揚手丟給他一錠碎銀:「別跟任何人說我來過這裡。」還沒等老闆反應過來,她已腳步匆忙上了樓。

    天字一號房裡亮著燭光,還有人低低私語。福瑛站在門口,無端覺得緊張,抬起手來,本來是要叩門,卻躊躇著,心想此時掉頭就走大概還來得及。沒想到就在這時門卻從裡面開了,衛師傅和她面面相覷:「范小姐……你……你怎麼來了?」他馬上意識到了這話問的有多愚蠢,連忙讓開身子道:「少主在裡面呢。你請。」

    福瑛不由自主往裡看了看,奪佚果然在。他本來是背對著自己正和幾個手下說著什麼,聽到門口的動靜,急急回過身,看到福瑛,有些驚訝,隨即慢慢微笑起來,走到她面前,把她拉進房去。

    手下們早就識趣退了個乾淨,還幫他們關好房門。奪佚拉著福瑛坐下,見她斗篷上都是晶亮的雪珠,一邊幫她撣雪,一邊道:「這麼冷,你出來幹什麼?」

    「我乾爹正在找你。」福瑛急道:「說不定他很快就能找到你了。你還是快走吧。」

    「你擔心我麼?」奪佚把她冰涼的手握在掌間。福瑛見他嘴角溫柔含笑,雙眸近在咫尺,晶亮如墨夜裡的寶石,不禁往後退了一退:「我才不擔心你呢。我只是……我只是覺得你只不過是特意把阿福送來給我。若是這樣遭乾爹一頓教訓,不值得。」

    奪佚又朝她逼近一些,笑道:「你不是說怕我利用你麼?你現在一個人來,不怕我抓了你要挾你乾爹?」

    「你……」福瑛有些害怕了,慌忙就要站起來。奪佚卻拉住她,柔聲道:「我不會的。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奪佚雖不是個好人,但絕對不會再害你——你都知道的,我喜歡你都來不及呢,怎麼會害你呢?」

    兩人情動良久,這卻是他第一次明明白白說出喜歡這兩個字——福瑛心頭彭彭亂跳,滿臉羞紅,摀住耳朵:「不聽,不聽!我再不聽你的甜言蜜語!」奪佚笑著想拉開她的手,她卻執拗著捂得更緊,無論奪佚如何扳她的手,她就是死死不放。正在糾纏不清的時候,奪佚忽然低下頭去。福瑛猝不及防,只覺唇上一熱,腦裡頓時嗡的一響,怔怔的不知如何反應。奪佚卻趁她懵懂之時,擁緊了她,加重了唇上的力道。

    他越吻越纏綿,直到自己也透不過氣來,方才放開福瑛。福瑛雙頰嬌艷,滿臉嬌羞的看著他,捂著雙耳的手不知何時早已放了下來,柔弱無力搭在他的肩上。奪佚看她嘴唇嫣紅,眼波如水,有種和往日不一樣的風情,越發心動,又要湊過去吻她。福瑛卻伸出一隻手抵住了他:「我……我不明白……」

    奪佚撫著她滾燙的臉龐:「哪裡不明白?」

    「我馬上要回江南,不會再回來了。我們不是都說好了,要兩兩相忘的麼?那……那剛才又算什麼?」

    奪佚笑道:「「我們兩情相悅,又沒有什麼血海深仇,幹嗎要兩兩相忘?我想好了,你去江南,我就和你一起回去,跟你爹娘求親。」

    「誰和你兩情相悅?誰又要嫁給你了?」福瑛紅著臉瞪他:「像你這樣花言巧語的人,我爹娘肯定不會喜歡——再說,中原那麼多年少好男兒,他們怎麼會讓我嫁給一個涼人?」

    這句話正正說到奪佚的痛處。他臉上微微變色,哼道:「涼人又如何?涼人就低人一等麼?」

    福瑛這才想起奪佚一直對自己的身世耿耿於懷,忙主動伸手拉住他的手搖了兩搖:「我只是跟你開個玩笑。我爹娘其實沒有那樣的想法。你也知道的,我娘當時和你們涼國的阿黛公主情同姐妹。他們不會瞧不起涼人。」

    這句話卻撫慰不了奪佚。他仍憤憤道:「可是倘若我和一個中原人,比如方清遠,同去求親,你爹娘肯定會選他不會選我!」

    「方清遠?」福瑛咯咯笑起來:「他怎麼會去求親?她是個女子啊。」

    「什麼?」奪佚震驚不已:「你如何知道?你哥告訴你的?」

    「他什麼都沒跟我說。是我自己看出來的。」福瑛洋洋得意道:「我哥把我交給方清遠一人讓他送我回來,我就覺得蹊蹺——他這人最一本正經,才不會讓我和一個陌生男子同行呢——於是我在路上暗暗觀察方清遠,嘿嘿,我猜得沒錯,她果然是女扮男裝。」

    奪佚聯想到在沙漠裡福麟在他和方清遠之間的種種防範之處,頓時恍然大悟:「原來他早就知道!」不由恨道:「居然還騙我說方清遠是你未來夫婿!」

    「你吃醋了?」福瑛滿臉促狹,笑嘻嘻的看著他。奪佚卻沒有笑,只是握緊福瑛的手:「我是吃醋!我認定的東西,那就是我的!竭盡全力,我也要得到它!」他表情凝重看著福瑛:「你和涼國,就是我最想要的!誰,也不能和我搶!」

    此時的奪佚神情堅決,襯的線條清朗的面龐有種寶刀出鞘的咄咄逼人的光彩。福瑛心動不已,慢慢俯入他懷裡去。奪佚抱緊她,低道:「那就說好了,等你哥回來後,我和你一起去江南。」福瑛把臉埋在他懷裡,點了點頭。

    兩人廝磨很久。福瑛見時間不早,便要回家。奪佚給她披好斗篷,送她回去。這時的雪已經下得有些大了,抬頭看去,只見茫茫的雪花,從天上紛紛揚揚落下。奪佚怕路上難走,為福瑛叫了轎子。他陪著走在轎外,和福瑛隔著轎簾說話。福瑛不時撩起簾來,看他的俊朗容光映著皚皚白雪,怎麼看都像在夢裡一樣,只有他含笑看向她時她心裡蓬蓬的急跳才是真的。就這樣恍恍惚惚的,彷彿眨眼工夫便到了家門口。

    福瑛下了轎子,正要走進門去,卻又被奪佚拉住。兩人戀戀不捨,又纏綿了很久,奪佚這才放開福瑛,笑道:「進去吧。明日我再來找你。」福瑛一步三回頭朝府裡走去,忽然又跑回來,俯在奪佚耳邊道:「你等我一會兒,我有樣東西給你,馬上回來。」跑了兩步,又折了回來:「你別站在這裡,萬一讓我乾爹看到……你去巷口等我。」

    奪佚笑著擺擺手,讓福瑛趕緊進去。福瑛剛跑遠,又回頭不放心似得囑咐道:「你千萬等我,我馬上就回來。」看奪佚點了頭,這才飛快跑進府去。

    奪佚看著她輕盈纖細的背影消失在雷府的烏木大門後,便慢慢踱到巷口,耐心等著。他默默回味著方纔的旖旎情懷,嘴角不覺輕帶笑意,心裡全是滿得將要溢出來的甜蜜。

    巷子裡靜得出奇,襯得從遠而近的馬蹄聲彷彿是撞擊在人的心上,陣陣發緊。夜色中,數十匹高頭大馬披著雪花疾衝出來,在奪佚面前堪堪停住。騎手們紛紛從馬上滾落下來,跪在奪佚面前。

    「必黎?怎麼會是你?」奪佚認出領頭之人是父親身邊的心腹,不祥之感油然而生:「父王他……」

    「還請少主火速回涼國!」必黎的聲音微帶哽咽:「大王……大王他……遇害了!」

    福瑛一路飛奔進自己房裡,手忙腳亂的找到自己新繡的那條腰帶——她早就注意到奪佚一直戴著自己繡的那條難看的腰帶。雖然大家都不知道那是出自她之手,可是……既然他如此看重珍惜,好歹也要給他一個像樣的東西吧——她端詳著手中的繡品——料子、針線,都是按翠兒的建議挑得最好的;花樣是最喜慶的福字圖案,可以保他平安;針腳雖然還不能說是精美,也還看得過去——她越看越滿意,拿了腰帶就往門外衝去。

    「福瑛!」門口忽然閃出一個人影。高大熟悉的身形,臉上還帶著一路顛沛的風霜。她又驚又喜:「哥哥!你回來了!」

    福麟卻沒有她那麼喜悅,只是淡淡道:「這麼晚了,要去哪裡?」

    福瑛忙把手裡的腰帶藏在身後:「我……我去看看我的馬。」

    福麟卻像看穿她的心思,連忙上前要攔住她:「福瑛,不要去。」沒想到福瑛居然晃過了他,朝門外一路狂奔。福麟緊追其後,見她徑直跑出門口,停也不停,居然往巷口跑去。他越發著急,喝道:「福瑛,回來!」

    福瑛就在這時停住了。福麟加快步伐趕過去,只見福瑛兩眼發直,看著前方發呆。他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空蕩蕩的巷口,只有一地狼藉的馬蹄印記。雪花悄然飄飛在空無一人的巷口,一派寂寥。

    「福瑛,」福麟慢慢走到她身後:「很冷了,進去吧。」

    「他走了!」福瑛好像沒有聽見他的話似得,只是喃喃道:「他說了要等我的,可為什麼就連這麼一會兒都等不了?」

    福麟扳住她的肩頭,讓她轉過身來看著自己:「福瑛,你以後不能再見奪佚!」

    「為什麼?」福瑛眼裡盈盈含著淚光:「我們已經說好了,我要和他一起回江南。」

    「他不會和你一起回江南了!你以後也不能再見他!」福麟厲聲道:「因為……我殺了赤和!」他搖著福瑛的肩頭,好像要讓她從震驚中清醒過來:「是!我,殺了奪佚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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