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玩失蹤 第一章
    一把小鋼銼輕輕地銼著那本已潔淨整齊的指甲,主人的優雅整潔與鋼銼玉質手柄的相得益彰,彷彿是一幅美麗的靜止畫,連站在對面的黑衣人都躊躇許久不敢開口,似乎怕驚擾了畫中的一切。  

    終於,鋼銼被放下,清俊的唇形慢慢開啟,「嗯,後來怎樣?無色殺了那個人了?」  

    「她沒有。」黑衣人躬身回答,「她只是斬斷那人一條手臂。」  

    「斬人手臂還不如殺了他,這豈不是讓那人日後一直恨著她嗎?何必給自己多添一段仇怨?」  

    黑衣人繼續說:「嫣無色點中他穴道前對他說:『你的刀法不錯,我只斬了你左臂,若你十年後能出獄,到時我們就再比一次。』」  

    「噗──」一口水忽然噴出了口,屋內主人忍俊不禁。「無色以為自己是江湖俠客嗎?與人決鬥還定下十年之約,太兒戲了。」  

    「主子,嫣無色近來為人行事總出人意表,主子認為她會不會故意背叛您?」  

    「不會。」主人很肯定地說:「任何人都可能背叛我,但是無色不會。」  

    黑衣人狐疑地抬起頭,想問卻沒敢問。  

    「你很想知道她為什麼不會背叛我,是嗎?我可以告訴你,因為她身上有我早已為她種下的毒,她只有聽我的,每年才能拿到解藥。」  

    黑衣人長出一口氣,「那就好。」  

    主人挑挑眉。「是無色有什麼反常的舉動讓你不安?」  

    「嫣無色近來查案很賣命。」  

    「這是好事,她向來不是如此?」  

    「有點過於賣命了,而且出手太過狠辣。」  

    「對別人狠一點無所謂,反正是無關緊要的人。」  

    「主子,您真的很信任嫣無色?」  

    「深信不疑。」  

    ***

    嫣無色,她是司空皇朝歷代唯一一位女捕頭。在司空國內,女人能外出做事並不算太稀奇,但能做到捕頭這樣的位置就著實不容易,而且皇上還親口封她為「妙手如花四品神捕」,這樣的榮耀就是男子也不容易得到,更何況她還這麼年輕。  

    只是嫣無色實在不是個容易親近的人,她辦案向來單獨行動,從不與人結伴,平日裡也不會坐在衙門中等著案子上門,一直是萍蹤浪跡,四海漂泊。  

    不過要認出她並不算難,因為她常年穿著藍棉布長衫,看似男裝打扮,髮髻卻是女子的髮式,以一根金簪盤起,腰上是一把木鞘外套的圓月彎刀。  

    師出唐門的她擅使暗器和毒藥,至於刀法,據說是出自失傳已久的一本刀譜,詭異莫測,變化萬千。  

    此刻,嫣無色坐在一間小茶館裡,看似愜意地品著茶,周圍有人在悄悄地留意著她,她感覺到了,卻故作不知。  

    「店家,結帳。」把手裡的銅板晃了晃,拍在桌上,她起身向茶館外的小樹林走去。  

    旁邊桌子後面的兩個人互相對視了一眼,拿起桌上的包袱跟了過去。  

    可剛剛進入小樹林,那兩人就把人給跟丟了,兩人環顧四周沒有看到人影,其中一個氣得罵道:「這丫頭死到哪兒去了?」  

    「不論死活都要找到,小心點兒,她可是比鬼還精。」  

    「哼,今天我就讓她變成死鬼!」先前說話的人剛剛惡狠狠地啐罵,卻忽然驚呼一聲,手中的包袱落地,一下子散開,露出裡面的刀鞘。  

    另一人也驚得急忙後退,抽出包袱裡的短刀向四周張望,「是英雄好漢就不要躲躲藏藏!」  

    「我不是英雄好漢,難道你們就是嗎?」在他的頭頂上有人冷笑一聲,淡淡的聲音像是秋葉飄落,隨之而下的是一枚楓葉型的金鏢。  

    ***

    好不容易回到京城,嫣無色面無表情地走上「神捕營」的台階,門口有個穿著懶散的人朝她笑著招手。「我們的女捕頭終於回家啦?裡面請──」  

    那人的怪腔怪調讓她皺了皺眉,「獵影,你最近很閒?」  

    「剛剛跑了趟渭水回來,累得要死。」那男子笑著一躍而起,並沒有累得要死的樣子,「主子在裡面,你剛好見他。」  

    淡淡的眉峰打開,嫣無色一低頭,走進神捕營的大門,穿過層層廳堂和寬闊的練武場,踏上熟悉的石板路,像是有什麼人在為她引路似的,逕直走向後面的一道影壁,再穿過那裡,是一座小小的庭院,院中有幾株秀逸的楓樹,地上已經鋪滿了橙紅色的楓葉。  

    一個黑衣人剛從正中的屋內走出,看到她愣了一下,「無色,你回來了。」  

    「嗯,剛回來。」她探頭向屋內看了看,「主子在裡面?」  

    「主子正巧過來看看。你進去見他吧。」  

    黑衣人側開身,嫣無色走了進去,屋內的男子剛剛伸展開雙臂伸了個懶腰,看到她有一瞬間的錯愕,隨後笑道:「無色,回來得好快。」  

    她抱刀胸前,「主子,無色回來了。」  

    「平安回來就好。」男子站起身來,走到她面前,摘下掉落在她頭上的一片楓葉,審視著她,「回來時和人交過手了?」  

    「兩個小毛賊而已。」她漫不經心地回答。「主子,孫大人的案子已經查清楚了。孫大人的死是因為他的小老婆有了外心,和外面的情郎合謀殺死孫大人,與朝中最近的事情無關。」  

    「確定?」  

    「確定。」她堅定地點頭。  

    男子再無懷疑,因為她的話一直是最讓人信服的。「三皇子那邊也已安定下來了,現在我沒有什麼牽掛的事情,過些日子我想離開。」  

    「主子想去哪裡?」她疑惑地問。  

    「去……一個不必當太子的地方。」溫文爾雅的俊容上閃過一絲淡淡的傷痕,「我不喜歡做太子,這個位置也不適合我。」  

    「可是主子做得很好,全國百姓和朝野上下都在讚揚您。」  

    「這便是問題的癥結所在。」他笑著搖頭道,「如果做任何事都提前知道了結果,那還有什麼意思?就像無色你這麼熱中於查案,不就是因為喜歡揭開重重迷霧之後,真相大白那一刻的豁然開朗和如釋重負嗎?」  

    「那不一樣。」她也搖頭,「我是無足輕重,主子是萬金之軀。」  

    「世上沒有哪個人是無足輕重的,不必低估了自己,也不必高估了我。」他的眼神穿過她的身體,落到很遠的地方,接著轉移了話題,「我要回宮了,父皇也許在等你的消息,你要和我一起回去嗎?」  

    「好,聽憑主子吩咐。」  

    「不洗洗換換?」他笑,「當然,父皇也許更喜歡你現在的樣子,他最喜歡賣力辦事的人,而朝中現在肯賣力的人實在不多。」  

    嫣無色將散亂的幾根髮絲以指梳齊,重新整理了一下,然後向門口走了幾步。「主子請。」  

    ***

    「太子回來了。」從宮門到內宮的路上,不停有人向司空政問好,他也溫和地笑著點頭,和每一個人問候。  

    司空政的好脾氣向來是宮裡宮外的典範,這和他從七歲起就開始做太子有著很大的關係。  

    七歲時,孩子們都只是開始上學堂,他已經被教習背誦各種經書典籍,學習臨近各國語言、禮儀道德、騎馬射箭,學習許多同齡人不用學習的東西。  

    性格是被慢慢磨練出來的,就像一塊美玉也需要巧手精心打造磨製,才可以煥發出迷人的神韻一樣。  

    而走在司空政身後的嫣無色,更像是一塊璞石,外表質樸,渾然天成,不經雕琢,神情堅定。  

    他們兩個人就像是來自兩個世界,但是無論誰看到他們都無法立刻移開眼睛。  

    「太子殿下,萬歲有旨,如果您回來了,請到臥龍閣見他。」有個小太監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司空政停下腳步,「去告訴父皇,嫣捕頭回來了,問他要在哪裡接見。」  

    小太監向後打量,笑著給嫣無色也行了個禮,「嫣捕頭,奴才眼拙,沒看到您老人家,您稍等片刻,奴才去去就回。」  

    待人走後,嫣無色蹙眉問:「我很老嗎?為什麼叫我老人家?」  

    司空政回頭笑道:「不是說你老,而是對你的敬畏。前不久你剿滅了河東一夥盜賊的消息,已經經由邸報傳進了宮,人人都讚歎你憑借一人之力就能對付那十幾名武林高手。」  

    她的臉上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得意,淡淡地說:「只是僥倖。」  

    她向來不喜歡張揚自己做過的事情,無論做任何事都必須經歷許多艱難,但是這些艱難一旦經歷過去又變得一文不值,所以她不想多加著墨。  

    只是每次辦完案子必須呈上詳細的邸報給上面,才迫不得已寫上幾句,她知道自己寫得簡單,當地官員必然又要加油添醋地多寫上幾千字才算滿足,所以宮裡到底傳成了什麼樣子,她也可以想像得到。  

    此時小太監又跑了回來,對著他們點頭哈腰。「太子殿下,萬歲請您稍等,他要先問問嫣捕頭關於河盜的事情。」  

    司空政又笑了。「父皇真是急性子,居然急著先見你,也好,我還有事要忙,你先去和父皇說話吧。」  

    「送主子。」嫣無色將他送走,才獨自走向後面的臥龍閣。  

    這是皇上獨自審閱奏折、聆聽大臣們密奏的地方,閣外幾名站立的士兵看到她並沒有上來查問,挪開身子便讓她進去。  

    嫣無色走上二樓,皇上司空博背對著她,站在窗口向下看。  

    「你和太子一起來的?」皇上開口。  

    「是的,太子正好在神捕營。」  

    「我以為你會先入宮見朕。」  

    「路上遇到點岔子,屬下想先回神捕營處理一下。」嫣無色撩開袖子,皇上回頭一看也不禁吃了一驚,只見她雪白纖細的胳膊上有一處烏黑的傷口。  

    「什麼人使的暗器?」  

    「兩個不怕死的小毛賊不知道受誰僱傭,一路上對我糾纏不清,我把他們撂倒的時候卻有人在暗中給了我一鏢,應該是個高手。」  

    「孫大人的案子怎麼和太子說的?」  

    「就按照您的意思告訴太子,說是孫大人小老婆和情人的合謀。」  

    「嗯,這樣最好,不要讓他知道真相。」皇上吸了口氣,「這一趟你辛苦了,好好休息幾天,讓太醫看看你的傷勢,我看這傷口發黑,只怕是有毒。」  

    「我已經用內力逼出毒血,沒事了。」  

    簡短的回報之後,嫣無色離開臥龍閣,那個剛才向她通報的小太監還站在樓下等她,「嫣捕頭,太子殿下說在御花園等您。」  

    那邊還有人在等她。但他還有什麼事要和她說呢?  

    跟著小太監再來到御花園,遠遠便聽到一些人的笑聲,有女子的,有男子的。  

    那些女子中有皇上的嬪妃,也有宮裡的公主們,但是被圍在人群之中的還是太子。  

    「聽說年底前就要有個太子妃的選妃大典呢,太子殿下有沒有早已心儀的名媛閨秀,最好先說出來,免得棒打鴛鴦哦。」蕭淑妃很熱心地招呼著。  

    司空政淡淡一笑。「天天忙於國事,哪有時間和心情顧得上這些?無色,到這邊來,這些人都很想見見你。」  

    嫣無色本來站在園門口,沒想到他會這麼快就看到自己。她很少到後宮來,與宮裡的女人們也沒有交情,實在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可和她們談論的。  

    就見葉貴妃、蕭淑妃以及五公主等人都看著她笑,「原來這就是我們的女中豪傑嫣捕頭。」  

    葉貴妃打量著她,很惋惜似的說:「可惜了,這麼一個美人,怎麼會喜歡願意做那風吹日曬、出生入死的辛苦差事?」  

    五公主笑道:「並不是所有女人都認為金子的鳥籠才是自己可以安守一生的依靠,我就很羨慕她。嫣無色,我就隨太子哥哥叫你無色好了,叫你嫣捕頭太怪,嫣姑娘又太見外。」  

    嫣無色無話可說。這麼一堆紅妝艷姝聚集在一起,她就像是百花齊放的花園角落處最不起眼的一株雜草。她看了眼太子,眼神中在詢問:叫我來還有什麼事?  

    司空政笑道:「我和她們說起你獨自一人滅了河盜的事情,她們很感興趣,都想聽你親口說說。」  

    「那點小事不足掛齒,我已經忘了。」她低眉斂目,很不給主子和眾位佳麗面子。  

    果然,葉貴妃先變了臉色,剛要張口說話,司空政便搶先笑著開口,「我就說這個嫣無色不僅脾氣怪,而且忘性大,母妃還不信,現在你們要是問她早上吃了什麼,她大概也不記得了。」  

    五公主司空嬌連忙跟著笑出聲。她和太子關係很好,自然明白他是在為嫣無色打圓場。  

    但是嫣無色卻好像沒明白人家的好意,還硬邦邦地回應,「我早上喝了一碗稀粥。」  

    聞言,葉貴妃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宮袖一擺。「算了,人家既然不想說,我們也就不必勉強,嫣姑娘請便吧。」  

    對眾人躬身行了個禮之後,嫣無色果真快速轉身向外走。  

    只聽蕭淑妃還在後面碎念,「宮外的人就是不懂規矩,不過像她這麼不懂規矩的人,我還是頭一回見。」  

    嫣無色將那些評論丟在身後,她本也沒想過要討好任何人,只是胸中有一口氣悶,說不出所為何來,直到她一口氣快要走出後宮的正門時,才聽到身後的悠然笑語。  

    「走得這麼快,都不問問我還有什麼事情,偏要我來追你,難道我這個主子得罪你了嗎?」  

    回過身,看著正走向自己的男人,她忽然明白那口氣悶為的是什麼。「主子,我不是街頭說書的藝人。」語氣依然那樣冷硬。  

    她氣,氣他用那看似溫和的笑容逼她做她根本不想做的事情,難道他不知道,她不會抗拒他的任何吩咐和命令,哪怕是讓她去死,她也可以從容面對,但是……跟隨他這麼多年,他何曾問過她的心意是什麼?知道她想要的又是什麼嗎?  

    是想當一個唯唯諾諾跟在主子後面拍馬屁的應聲蟲?哼,那是野戰。  

    還是嘻皮笑臉,滿肚子壞水的精明鬼?那是獵影。  

    她,嫣無色,當年因為他的一句話而輕易將身「賣」給了他,從那以後誓死效忠的,難道就只有她的身嗎?  

    她怒氣滿腔的目光讓司空政悠然一笑。「氣我找你去講故事給那些貴婦們聽?有時候,有些事情總要應付一下的。」  

    「我過日子從來不『應付』任何人。」她斬釘截鐵地回答。  

    像是震動了下,司空政深深地望著她,片刻後又一笑,「怪我不該強你所難。好了,不要氣了,我還有件事要你去辦呢。」  

    「什麼事?」她立刻丟掉剛才的不快,聽到有事可辦,就像是獵鷹看到了獵物一樣興奮。  

    司空政與她並肩而行,低聲說:「剛才那個蕭淑妃你看到了,在宮中的地位僅次於我母妃,但是我懷疑她家背後有不少不可告人的秘密。她的弟弟蕭昊已經是最大的宮中絲綢買辦,每年可從朝廷要走並支配的開銷超過百萬兩……」  

    「您懷疑他有貪污之嫌?」她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司空政點頭。「但是這事也不能明查,因為父皇對蕭淑妃很寵幸,而蕭昊如今也是有錢有權有勢,牽一髮而動全身。過幾日你動身去一趟明州吧,那裡是蕭昊的地盤,說不定可以查出什麼。」  

    「是,我明天就動身。」  

    「不必這麼急。」他又笑,「明天是個好日子,全宮的人幾乎都要去太曳湖遊玩,父皇說你這次辦事有功,一定要請你一同去。」  

    「我不去。」她皺著眉低下頭。她的生命裡向來沒有「遊玩」這兩個字。  

    「不是讓你去應付誰,只是天天辦案你不覺得累嗎?過日子要有張有弛才好,也算是我為你餞行吧。」幽幽地望著她,他突地又改口,「不,或許該說……為了記住這次別離。」  

    這回換作是她被震動了。隱隱的,好像有什麼不對的感覺蔓延之後佔據心底?她的眼波和他一觸即分。是他知道了什麼?還是明白了什麼?  

    ***

    嫣無色正在擦拭自己心愛的彎刀,一張臉忽然湊過來,從下往上地盯著她看。  

    「幹什麼?」她用刀背拍向那人的臉,那人笑著閃躲到一邊。  

    「無色啊,什麼時候你才肯答應和我比一場呢?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的圓月彎刀和我的秋水劍,到底哪個更厲害?」  

    「江湖中有武林排行榜,你去找前十名比過之後再來找我。」  

    她的回答總是這麼冷冰冰地拒人於千里之外。  

    獵影,同樣是神捕營最出色的捕頭之一,當年因為力破宮中一樁井內兇殺案而被封為四品捕頭。和嫣無色不同的是,他的案子一般都在京城範圍內,很少出京。而他向來不修邊幅,總是喜歡和乞丐窮人混跡一起,很少有人能在第一眼就看出他是個怎樣厲害的人物。  

    此時他笑嘻嘻地說:「我又不想做天下第一,和那些人爭強鬥狠做什麼?只是野戰總說你的圓月彎刀可以讓他在五十招內就被砍中,而我卻用了一百零三招才刺中他的衣角,如果我和你比,到底會用多少招才能傷到彼此呢?」  

    「無聊。」嫣無色懶得理他,「野戰的話能信嗎?」她哼了一聲,「他這輩子說過的實話大概都沒有一百句。」  

    「哈哈,太誇張了吧?」獵影又伸了個懶腰,「今天天氣這麼好,難怪皇宮內的那些嬪妃們吵著要去遊湖,少不得我們也要活動活動了。」  

    「你也去?」她本以為主子只叫了自己。  

    「我現在雖然被叫作捕頭,但是快和禁衛軍差不多了,皇上一外出就要我隨行保護,大概又怕鬧出什麼兇殺案吧。哈,大白天的,朗朗乾坤,有我獵影隨護在左右,看妖魔鬼怪誰敢進犯?」抽出劍在空中亂舞了幾下,他一副洋洋自得的樣子。  

    「獵影,最近主子有什麼事嗎?」她漫不經心地拋出這個問題。  

    「什麼事?主子哪天不是一大堆的事?你問的是哪一件啊?」獵影收起了劍。  

    她沉吟片刻,「昨天他說要為我餞行。」  

    聞言,獵影鬱悶地垮下臉。「你又要走啦?還是你走運,每年都在外面閒蕩,早晚我要和主子請調外派,不能再在京城裡窩著了︱」  

    「但是主子從來不給人餞行的。」她打斷他的自言自語,「而且主子的話很奇怪。」  

    「奇怪?怎麼奇怪?」  

    蹙著眉,嫣無色卻沒有再說下去。她不知道該怎樣複述主子的話,他說要給她餞行,後來又說為了記住這次別離。  

    別離……這麼傷感的字眼在文人墨客的詩詞中經常出現,她看了只覺得矯情。每年她都在外面跑,一年回京城不過四五次,每次離開都是匆匆而去,主子除了交代任務之外,再沒有多餘的話和她道別,這一次有什麼特殊的?  

    「喂,無色,你話不要說一半啊!」獵影被勾起了興致,無奈她卻偏偏在關鍵時刻頓住,急得他幾乎要上竄下跳了。  

    「時間不早了,我們趕快走吧。」一低頭,她將彎刀插入腰畔的環扣,匆匆出了神捕營的大門。  

    ***

    太子殿。  

    司空政此刻陰沉的神情與平日的溫和寬厚可截然不同,在他桌案前站著幾個臣子,此時都一聲不吭地垂手肅立,大氣都不敢出。  

    「沒有人可以給我一個解釋嗎?」他冷冷地說:「安大人,你是兩代老臣了,又是御史,為什麼蕭昊管轄的明州出了這麼多奇怪的案子,卻沒有看到一件彈劾他的奏折?」  

    安大人急忙躬身。「蕭大人身為地方官,一直執政清明,那些案子似乎都是空穴來風,所以……」  

    「混帳話!窮人犯案小罪嚴懲,富人犯案重刑輕判,這都是空穴來風?那麼近幾日在京城內外聚集的十幾名明州喊冤百姓都是假的了?」司空政陡然起身,幾位臣子從沒見他如此震怒,嚇得連忙跪倒。「就因為他姊姊是父皇的寵妃,所以你們就網開一面,故意放他一馬是嗎?」  

    「微臣不敢。但是……」  

    「你不敢,但你已經這麼做了。」司空政目光犀利如刀,掠向旁邊幾位臣子身上,「你們幾個呢?和他也是一樣的心思吧?趙大人,戶部這幾年接連減免了明州的稅收,是誰的意思?」  

    「是陛下。」  

    「我當然知道這是父皇的旨意,但是最初是誰向父皇動議這件事的?難道明州真的窮到需要減免賦稅來周濟嗎?」  

    趙大人擦了把汗,「這個……因為明州治理得很好,所以附近州縣如果遇到災害,就會有大批災民湧到明州避難。這樣一來,明州的壓力加大,所以……」  

    「他蕭昊如果缺錢,為何這幾年從不要朝廷的撥款救濟?」司空政一針見血地質問。「一方面不要朝廷的銀子,以表示自己治理有方,一方面又不向朝廷交出應該繳納的賦稅,將大筆款項留在自己身邊,你們就沒想過這裡面會大有問題?」  

    「臣等愚鈍,沒有想到這一層。」趙大人的頭幾乎磕到了地上。  

    「我看你們不是沒想到,是想得太周到了。」司空政一拍桌案,「照你們這樣子為臣,我司空皇朝亡國之日大概是不遠了!」  

    這個罪名扣得很重,眾人再不敢多言半句。  

    太子殿中的一位太監在書房門口徘徊良久,司空政早已看到,但是故意不去理睬,此刻見那太監徘徊得更急,才高聲問:「有什麼事?進來說!」  

    「殿下,遊湖的時辰已經到了,萬歲那裡正催著呢。」  

    「知道了。」他銳利的眸子依舊盯在幾位臣子身上,「從今日起,你們幾位請記住我這句話──若想永遠為官,就要憑良心辦事,否則我一個都不會饒過。  

    「你們幾人今年的俸祿不必領了,就拿去救濟鳳陽縣剛剛遭受蝗蟲災害的百姓吧,這也算是給你們積一些功德。還有,誰若是想做父皇的密探,將我今日說的話告訴父皇,就請便,但是你們也要想清楚,二十年之後,這個江山是誰執掌,到時可有你們抱怨的機會?」  

    ***

    司空政匆匆理裝。  

    今日不同於平日上朝,不必穿得那麼隆重正式,所以他穿了一件銀白色為底,上繡淡青色竹紋的長衫,髮冠也沒有用平日金燦燦的太子冠,只用最常見的墨玉箍將髮髻固定,翠綠的鳳尾竹做成的髮簪穿過其中,這身打扮讓他乍看起來與一般的文人雅士沒什麼區別。  

    「太子哥哥,你怎麼還在這裡磨蹭?」五公主司空嬌在門外嬌聲喊著。  

    他回頭一笑,又恢復了溫文爾雅的兄長姿態。「沒有落夕可以煩,現在就天天來煩大哥了?你還真是只著急的麻雀。」  

    「說他們做什麼?」司空嬌小臉一板,「誰是落夕?宮裡有這個人嗎?」  

    自從不久前,傳奇公主落夕突然「染病身亡」之後,關於她的話題就成了宮中的禁忌。  

    「說來真是奇怪,她在這裡的時候人們天天談論她,她不在了,彷彿連一點影子都沒有留下,大家的忘性都是這麼大嗎?」司空政像是故意地感慨了一句,「這世上無論沒了誰都還是和從前一樣的。」  

    「沒了太子哥哥可不行。」她笑著跑上前挽住他的手臂,「太子哥哥今天怎麼顯得這麼感傷?落夕去就去了吧,我替她高興,替三哥高興,難道你還有什麼不高興的?莫非你……哎呀,莫非你和三哥一樣,也喜歡……」  

    司空政哭笑不得地一把掩住她的嘴,「我的公主殿下,不要信口胡說,你和她在我心中都一樣,都是我的好妹妹。」  

    「是嗎?」她的眼睛滴溜亂轉,「我看你一直對她很好,還以為你會有一點點喜歡她呢。」  

    「我心中的佳偶不是落夕的樣子。」  

    「那是怎樣的?」司空嬌急急地問。  

    他笑著屈指彈了一下妹妹的腦門,「以後有機會再告訴你。」  

    門外早有太監備好了車馬,見兩人出現,眾人躬身齊呼,「太子殿下千歲,五公主千歲。」  

    這聲音著實雄壯威武,讓司空嬌更是得意地仰起頭,「太子哥哥,看你多威風呀,要不是跟著你出門,我都沒有這樣的排場。」  

    司空政還是那樣輕輕一笑,向馬車四周環視了一圈,看到獵影正對著他擠眉弄眼地笑,嫣無色站在馬車前直視著他,目光依然是那麼堅若磐石,他也對兩人分別還以一個微笑,邁步走上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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