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從西邊升起 第八章
    一整個下午,屈展卷的工作都不在狀態上。他的腦海中,不時出現莫亦凡細長的明眸,那刀鋒般銳利的眼神,似要劃開他掩飾的一切,把他最不欲人知的秘密曝露在陽光下。  

    就在父母剛剛離婚之後,屈展卷突然的發現他異於常人的情感取向,這發現令他痛苦異常。當時年少的屈展卷驚慌、恐懼、痛苦、彷徨,可是,沒有人可以商量,沒有人能理解他,更沒有人可以讓他傾訴與傾聽。屈展卷覺得,這似乎是對自己的一種懲罰,不僅讓父母雙雙離開自己,而且,還讓他擁有一份禁忌的情感。  

    屈展卷將一切都深深地埋藏起來,做足偽裝的工夫。他從不和任何的同性走的太近。  

    在國外的時候,屈展卷也曾和數字女子交往,雖然說是君子之交,普通朋友,但是,他更加證實了自己的情感取向,為此,他更加苛刻地對待自己,收斂起一切,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對於學識的追求當中,八年完成了四個學位。  

    屈展卷已經做好打算,想要自己一個人,走完人生的長路。愛他如子的師長們曾問過他成家的情況,屈展卷對於這個問題一直迴避著。  

    從圖書館逃似的回到家了,屈展卷仍覺得驚魂未定。  

    獨自坐在書房裡,屈展卷想,如果莫亦凡不把自己的事告訴其它人,會怎麼樣?如果他告訴了其它人,又會怎麼樣?想來想去,腦袋裡一團亂,什麼也想不出來。  

    門鈴聲讓屈展卷腦中的一切更加混亂。  

    看著門外金夕仁的笑臉,屈展卷面無表情,「有事嗎?」  

    「想看電視。」  

    「請回你家去看。」  

    「不要。我要在你這裡看。」  

    「我想安靜,請不要打擾我。」屈展卷的聲音帶出一種特殊的冰冷,似高山上流下來的雪水般,清洌而明靜。  

    「我開小小聲音就行了,你關上書房門,不會打擾你。」笨笨的金夕仁倒是不屈不撓。  

    無奈地屈展卷只得鬆開門把手,放外面的人進來。  

    金夕仁一下子躺倒在沙發上,「累死了我。好累。」  

    屈展捲回到書房,關上房門,背靠在門上,深深低下頭,平靜的表情變得驚慌起來,如果,莫亦凡告訴了金夕仁,不知他會怎麼看自己。  

    手撐著頭在書桌邊坐了半天,屈展卷的思緒還是毫無頭續,看金夕仁的表情,他又像是什麼都不知道,於是打定注意繼續偽裝下去。  

    這一段時間,金夕仁都是睡在屈展卷的客廳裡,他自己的房間利用率極低。  

    眼看時間就將進入八月,電視劇的拍攝結束了,金夕仁將飛赴歐洲,參加那裡的時裝秀,這一次時間很長,臨行之前,袁和也依例來見凱琪幕後的大老闆,聽聽他有什麼吩咐。  

    坐在凱琪公司頂層的專屬辦公室裡,袁和也望著大班台後面坐著的男人,安靜地等他發話。  

    李翼晨,是凱琪公司幕後真正的大老闆,本人極少在公眾場合出現,即使是圈內人,知道他的情況的也不多。  

    一頭黑髮梳向腦後,英俊又冷峻的面容,一百九十公分的身高,全黑的西裝,這位著名經理人公司的老闆,本人的外形之好,足以成為模特。  

    「這一次,時間很長,你小心照顧他,注意他的起居,還有,不要太縱容他。」李翼晨簡單地吩咐道,曾是軍人的他,作風一向幹練簡潔。  

    「是。」  

    「我看過工作計劃了,還好。如果他抱怨工作量大,你替我擺平,不要讓他偷偷遛班。還有,你們走之後,本地會有新聞出現,也許會有記者趕去歐洲求證,不必理會,打打太極也就是了。」  

    「是。我知道了。」  

    「對了,聽說他的新鄰居不錯,是麼?」李翼晨問道。  

    袁和也小心的措辭,「是,是一位公務員,學識豐富,溫文儒雅,對仁有很好的影響,他們已經是朋友。」  

    李翼晨的低沉聲音彷彿帶著一種共鳴,「朋友?恐怕沒有那麼簡單。」  

    袁和也低下頭,「仁告訴我,他喜歡他的鄰居。」他從沒打算瞞過自己的老闆任何事,因為袁和也知道,那個人是什麼都知道,洞悉一切的男人。  

    出乎袁和也意料的是,李翼晨居然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揮手示意,「你去吧。」  

    帶著幾分忐忑,袁和也退出了辦公室。  

    ***

    金夕仁告訴莫亦凡,他將去歐洲,參加那裡的大型時裝秀,另外還有其它工作,最快也要十月間才會回來。  

    「我也得去,不過比你晚走幾天就是了。」莫亦凡不以為意,對於他們來說,飛來飛去是等閒的事情。  

    「對了,你表白了嗎?」莫亦凡問。  

    「沒。」  

    「喂,你怎麼回事!」莫亦凡倒是比當事人還急。  

    「不用吧,怪傻的。」金夕仁帶著為難的表情說道,「不用了,反正他對我那麼好,除了我,還有誰呢?他特別縱容我,不管我做什麼他都不生氣。他做的飯特別好吃,我想吃什麼就告訴他,還有,他煮的咖啡也特別好喝。」  

    莫亦凡露出「受不了你了」的表情,但是,他還是很羨慕,這麼說來,屈展卷對金夕仁很體貼。  

    「還有呢?」  

    金夕仁撓著頭髮,「他會介紹給我很不錯的書,都很好看,我不懂的都可以問他,他知道的事情特別多,看問題也很客觀,不管我問什麼,他都能給出中肯的意見。」  

    莫亦凡睨了金夕仁一眼,「真是走了狗運了,竟然被你找到寶。屈先生學識豐富,又留過學,見識廣,冷靜睿智,人成熟,具生活智能,的確是好對象。」  

    金夕仁枕在手臂上,臉上是得意的甜笑,「當然,展卷他很好很好的,對我又好,人又溫柔體貼。我們現在住在一起,我覺得有家的感覺。」  

    莫亦凡湊過去,「睡在一起?」  

    金夕仁一把把莫亦凡打開,「你盡想這些。還沒有。希望很快。等我從歐洲回來吧。」  

    莫亦凡露出威脅的表情,「美仁,不要怪我沒事先提醒你,屈展卷這樣的極品,可是很吸引人,當心你從歐洲回來,他已經和別人雙宿又棲了。」  

    本以為會看到金夕仁驚慌失措的表情,但是莫亦凡失望了,金夕仁自信滿滿地笑道:「才不會。他根本就不是那種人。他很專一的,一把小提琴都用十幾年。」  

    「拜託,你可不是瓜納利。」  

    「那又怎麼樣,我看的出來,他不是花心的人,他很端正清明。」  

    莫亦凡看看老友的笑臉,摸摸鼻子,露出怪笑,「好了好了,不說了。歐洲見。」  

    ***

    當知道金夕仁去歐洲工作了之後,屈展卷放心了,他並不知道自己的事情,並且,一段時間不見他,再見面,也許,這個大明星鄰居早已忘記了自己是誰。  

    想到從此,生活又回復平靜,屈展卷很是安心。  

    金夕仁在歐洲,經理人公司早已為他安排好了工作,自一個國家飛到另一個國家,走秀、拍照,做著這些他已經做貫做熟的工作。  

    袁和也發現,今年的金夕仁,似乎和去年有所不同。他的脾氣收斂了一些,在化妝和等燈光師調光的時間,表現的很耐心,也不再抱怨換衣間小或是人多太吵什麼的,整個人透出一種內斂的氣質來。  

    和金夕仁相熟的幾位設計師,似乎也察覺到了他些微的變化,對於金夕仁的舞台表現更加滿意,連帶的,工作多接了好幾個。  

    在米蘭,金夕仁遇到了來拍照的莫亦凡,兩個好友依例一起吃飯。  

    見金夕仁只喝礦泉水而沒有像以前一樣喝啤酒,莫亦凡不解地問:「為什麼不喝啤酒?我不能陪你你也可以自己喝。」  

    金夕仁搖搖頭,「不了,現在有工作,我得注意一些。喝了啤酒容易胖,而且,反正不太好會影響工作就是了。等工作結束再喝。」  

    「咦,不對呀,」莫亦凡伸手摸摸金夕仁的額頭,「你發燒啦?」  

    金夕仁一擺頭,「幹什麼?你管我,我說錯了嗎?」  

    「沒錯沒錯,不過,你怎麼突然這麼聽話,和也倒省事了。」  

    「什麼和也,你就知道一個和也。是展卷告訴我的,他講了一通道理,我覺得挺對的,所以……」金夕仁聳聳肩。  

    莫亦凡笑了,「怪不得一開始和也就不反對你和屈展卷做朋友,他的確是對你有好的影響。」  

    「他比較講道理,我做什麼不好,他講道理給我,他講的好,我覺得他都說的對,慢慢我都會聽的。」  

    「我們也和你講道理,你什麼時候聽過,整個一頭強牛。奇怪了,怎麼就聽他的。」  

    金夕仁白了莫亦凡一眼,「什麼啊,你們就會罵我,還一口一個為我好,我越聽越生氣,就是要對著來。但是展卷就不同了,他說話不緊不慢的,把道理講的很明白,又不會命令我做這做那,我當然願意聽他的。再說,他說話聲音又好聽。」  

    莫亦凡點頭,「不錯,屈說話的聲音又乾淨又清澈,聽說兼職當過老師,那講起課來,學生一定多。」  

    「你們聯繫過了麼?這麼長時間了,有沒有打電話給他?」莫亦凡好奇地問。  

    金夕仁搖搖頭。  

    「為什麼?」  

    「我不知道他電話。」  

    莫亦凡推了金夕仁一下,「說你笨你還真是笨,鄰居這麼久,天天睡別人家,你不知道電話。」  

    「我沒想著要問,反正我們天天見面。」  

    「你不會打電話給市立圖書館,問問那裡的工作人員?」  

    金夕仁如夢方醒,「對啊。」  

    莫亦凡瞪著金夕仁,一臉不滿,「你等著好了,等你一回去,我保證那個屈展卷會跟別人跑了,就你,哼。」  

    金夕仁得意地一揚頭,「才不會,他很專一,他不是那種人,就算分開,他也會和我說清楚才分開,然後才會和別人在一起。他就是這種人。」  

    莫亦凡一臉不屑,「才認識幾天,裝的好像多瞭解別人一樣。」  

    「我才沒裝,他其實很簡單的,你接觸多點就知道了。」  

    莫亦凡突然長歎一聲,「唉,我和某人接觸也不少了,我還是一點也不瞭解他。」  

    「你這算是說對了,同樣是斯文型的人,但是和也心思比較重,展卷就很大方磊落,什麼都不隱瞞,有一說一。」  

    莫亦凡放下杯子,伸個懶腰,『也許是職業的緣故吧,屈展卷一直在學校這種單純的環境,人也單純,和也在大染缸裡,當然比較會保護自己。」  

    「對了,你什麼時候回香島?」  

    金夕仁也放下杯子,準備離開,「我,我最快要十月初,工作相當多,拍照都拍不完,還有其它的事情。」  

    莫亦凡露出壞笑,「你自己當心。」  

    「我知道。」  

    結果一回到賓館,金夕仁就知道莫亦凡最後的話是什麼意思了。  

    工作人員那裡,放著許多香島本地的報紙的電子版打印件,上面的娛樂版,儘是自己與主演的電視劇的男女主角的新聞,什麼樣的都有,什麼自己和男主角爭戲、和男主角爭女主角、深夜約會,還有什麼自己被甩,飛赴歐洲是為了療傷之類的,內容之豐富精彩,足以再開拍一部電視劇。  

    金夕仁坐在沙發上,翻看著,「這什麼?這什麼跟什麼嘛。這,連大家一起吃個收工飯都被寫成這樣,我看我不要做人算了。」  

    袁和也走過來,「不用管它,公司已經答應對方的做法了,算是為戲宣傳,你本人又不參與這齣劇的宣傳,就把這個當作是配合的宣傳好了。」  

    「我那清白的名譽就這麼被你們犧牲掉!」金夕仁大叫。  

    「得了,你哪有什麼清白的名譽,在這個圈子裡的,你以為外人怎麼看?」  

    看著金夕仁疑問似的眼神,袁和也輕笑一下,「外人都會以為,這個圈子裡工作輕鬆,只要站著笑就行了,賺錢非常容易,錦衣華服美食,同時,不學無術加胸無點墨,一肚子草包,男女關係混亂,多數人有不良記錄。」袁和也算是說的很客氣了。  

    金夕仁一聽,放聲大叫。  

    叫完,金夕仁一臉無辜地看著袁和也,大眼睛裡帶出恐懼,「他不會也這麼想吧?!」  

    袁和也搖搖頭,「不,展卷不會,他不是那種人,他要看到事實才會相信。」  

    金夕仁拍拍胸口。  

    袁和也看看金夕仁的表情,微笑了。的確,外人對這個圈子諸多誤會誤解,當然,不能否認,這個圈子較為混亂,可是,金夕仁並非如外界所想,他出道很早,可是從沒有做過除了模特和演員以外的工作。凱琪是正經的經理人公司,不會讓旗下藝人陪舞陪酒,金夕仁也從沒有跟著中年怨婦艷婦出入過。  

    金夕仁一臉苦惱相,「他一定會看到。」  

    「也許不。他不會關心這種新聞。」  

    「一定會,和也,我怎麼辦?」  

    袁和也摸摸下巴,「我覺得,不必解釋了,免得越描越黑。等你回去之後自己跟他說比較好。再說,這一看就是宣傳技量,相信他能分辨。再說,你怎麼同他解釋,你又沒他電話。」  

    被袁和也一擊即中,金夕仁挫敗地倒在沙發上。  

    在香島的屈展卷,當然地,看到了金夕仁滿天飛的緋聞,他黑色的眼睛裡沒有任何波瀾,只是淡然地跳過,然後轉看其它新聞。  

    沒有了金夕仁這位不速之客,屈展卷感覺有一種難得的自在。以往,因為家裡還有其它人,他反而不便於太隨便,需得考慮對方,現在則不同,自由的多。  

    雖然整個房子安靜的有點可怕,但是屈展卷已經習慣,並且,他告訴自己要習慣這樣的生活,因為他已經打定了主意要一個人生活。  

    沒有了別人的打擾,屈展卷的工作一直很順利,安排的讀書會,很多暑期裡的學生都來參加,收效很好,看著來圖書館看書學習的孩子們日漸增多,屈展卷很高興。  

    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轉眼,秋季到了。  

    香島的金秋,秋老虎餘威仍在,天氣還是很炎熱。  

    十月中,金夕仁自歐洲返回香島。  

    由於在歐洲秋冬時裝發佈會上的出色表現,金夕仁得到更多服裝品牌的肯定,他那張清秀俊美的臉龐在歐洲所有時尚雜誌出現,得到更多讚譽。  

    來接機的人更多了。  

    自尖叫擁擠的人群中穿過,金夕仁只想回到寧靜路的那安靜的房間去。當然,不是他的那半邊,而是鄰居那裡。  

    回到凱琪公司,袁和也依例看著行程表,「仁,明天早上的專訪,你先來公司,換好衣服我們再出發去電視台。」  

    金夕仁癱在沙發上,「和也,我不能休息幾天嗎?」  

    「得了吧你,手上現在三個廣告合約在手,電視和平面的都等著拍,想休息,等拍完吧。」  

    「什麼時候才拍完啊?」  

    「什麼時候,等你沒人看的時候,就拍完了。」  

    金夕仁嘟嘟嘴巴,給袁和也一個大鬼臉。  

    雖然說還不能休息,但是,可以早點回去,助理把金夕仁一直送到寧靜路,看他一個人登上電梯,這才放心離開。  

    一個人站在電梯裡,金夕仁忍不住的心跳。  

    三步並做兩步跳出電梯,金夕仁馬上來敲屈展卷的房門。  

    熟悉的門鈴聲就在耳畔,金夕仁不由也在心裡唱起來,「一閃一閃亮晶晶……」  

    門開了,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視野。  

    望著屈展卷那極有書卷氣的面容,還有熟悉的金絲邊眼鏡,金夕仁臉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我回來了!」  

    出乎意料之外,眼前的人並沒有微笑著說出歡迎的話,而是用他那黑色的,平靜中不帶任何情感般的眼睛,注視著金夕仁,一把冰冷清澈的聲音問道:「請問,你是誰?」  

    金夕仁呆立了半晌,難以置信地問道:「你說什麼?」  

    「請問,你是誰?」  

    金夕仁大怒,幾乎沒跳起來,「什麼?你不認得我!」  

    屈展卷並不是不記得,金夕仁絕色的面孔很難忘記,他只是不想再與他有任何的糾葛。  

    「你真的不記得我了?」  

    屈展卷有禮貌地回答:「你是不是找錯門了?」  

    擰著眉,金夕仁盯著屈展卷,「你真的不記和了,才不過兩個月,別告訴我你失憶了。」  

    屈展卷面無表情。  

    「你記得,我知道。我是你的鄰居,金夕仁。我知道你陽台有一盆茉莉,客廳的鐘錶裡面有樂隊,你的小提琴是瓜納利,冰箱是雙開門。不要告訴我,你什麼都不記得。」金夕仁緊盯著屈展卷,注意著他臉上的表情。  

    屈展卷垂下眼簾,輕輕歎氣。  

    金夕仁一把握住屈展卷的肩,「為什麼,為什麼不歡迎我?」  

    「為什麼要歡迎你?」  

    「我回來了啊。」  

    「那又怎麼樣?你去什麼地方與我有關嗎?你回來了又與我有關嗎?」  

    金夕仁推了屈展卷一下,屈展卷不由往後退,金夕仁走進房門,「我們是鄰居,當然和你有關。」  

    知道避無可避,屈展卷也只得放人進來。  

    一頭倒在沙發上,金夕仁舒服地歎息,「在外面,就想著你的沙發,到處的沙發都沒有你這裡的舒服。」  

    「那送給你好了。」  

    「真的?謝了。」  

    「什麼時候搬走?」  

    金夕仁枕在手臂上,「搬什麼搬,我想睡,過來就是了。」  

    咬著嘴唇沉思良久,屈展卷坐到金夕仁的對面,語氣鄭重地說道:「可否請你不要再來了?」  

    「啊?」  

    「我是說,請你以後,不要再打擾我。」  

    「我不會打擾你工作的,你放心好了。」  

    屈展卷不得不加重語氣,「不,我是說,請你不要再來我家,這樣騷擾我的生活。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我們沒有交集,我們幾乎是陌生的,請你,不要再打擾我。」  

    金夕仁不以為意,「誰說我們是陌生人,我在你這裡,都住了幾個月了。」  

    「這位先生,我想,你是誤會了什麼才會做出這樣的行為。要我怎麼說你才能明白?」  

    「明白什麼。現在這樣不好嗎?」  

    「我覺得很困擾。」  

    注意到屈展卷痛苦的表情,金夕仁慌了,坐起來,「你怎麼了?」  

    「請你,不要打擾我平靜的生活。你是你,我是我,請你,不要再來。」  

    金夕仁眨著大眼睛,「你,不是喜歡我嗎?我知道你喜歡我,我才來的。而且我也喜歡你。」  

    屈展卷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金夕仁,如果我做出了什麼令你誤會的事情,我非常非常的抱歉。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我對你一丁點喜歡的意思也沒有。我這樣說,你明白了嗎?」  

    金夕仁怔住了,過了半天才語帶慌張的問:「你果然是有了別人?」  

    屈展卷大力搖頭,「不。我再重複一遍。我對你,一點意思也沒有,如果我令你誤會,我很抱歉。不論我現在有沒有愛人,那是我個人的事情,和你無關。」  

    金夕仁坐正姿勢,手放在膝蓋上,像小學生般端坐在屈展卷面前,「你是說,你不喜歡我?」  

    「是。」  

    「那你,為什麼那樣對我?我說什麼做什麼你都容忍我,煮飯給我,照顧我,讓我住在你這裡,你不喜歡我又對我這麼好。」說著,金夕仁的語氣憤怒起來。  

    「我說了,如果我做出令你誤會的事,我很抱歉。」  

    金夕仁大嚷起來,「你不喜歡我,你不喜歡我又對我那麼好,那你幹嘛對我那麼好?」  

    「對不起,我只是把你當鄰居。」  

    「誰會對鄰居那麼好?你當我是笨蛋。」  

    「鄰居守望相助是平常事,沒有什麼。我想,你是真的誤會了。」  

    「可是我喜歡你,我一見到你就喜歡上你了,這樣也不行嗎?你不能接受我嗎?我知道我不好,但是我可以改,這也不行嗎?金夕仁急了,過來拉住屈展卷的手臂。  

    屈展卷連忙擋開金夕仁,「抱歉,我不能接受。怎麼可能?我們怎麼可能?」  

    「但是老莫告訴我,你和他是同一類人。」  

    屈展卷像被雷擊了一樣僵住了,原來,他都知道。可是很快,他就恢復過來,「這是我的事情。對你,我不可能的。請你遠離我的生活好嗎?」  

    「為什麼?為什麼?我不夠好嗎?我說了我可以改。」  

    屈展卷低下頭,「對不起。請你離開。」  

    金夕仁咬著嘴唇,過了一會,他猛然的轉身,拉開大門跑了出去,急促的腳步聲在走廊裡迴響。  

    屈展卷坐了半天,這才站起身,關上大門。  

    也關上了自己的心門。  

    ***

    袁和也見到金夕仁,發現他明顯的沒有休息好,頂著兩個熊貓眼睛,而且,看起來十分的沮喪,精神不振,這裡前一天下機時,雖然勞累卻精神奕奕的金夕仁判若兩人。  

    袁和也心生疑惑,想問,可是又找不到機會。  

    化妝師蓮達替金夕仁化了半天妝,這才放他出鏡。  

    當晚,金夕仁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到莫亦凡的工作室來。  

    「還好你回來了,不然我哭都找不到地方。」坐在莫亦凡位於工作室內的房間裡,金夕仁大口喝著啤酒。  

    「又怎麼了?」  

    「他說他不喜歡我。」金夕仁低下頭,語氣十分的委屈。  

    莫亦凡一愣,「真的?」  

    「是,拒絕的很徹底,一點機會都不給我。我都說了我可以改的,他的態度少見的強硬。」  

    莫亦凡攤攤手,「看,我就知道。一開始肯定就是你一廂情願。你根本就沒問過別人的心意如何,就那樣像闖進苞米地的牛一樣,闖進別人的家裡,闖進別人的生活。哎,他是不是有別的人了?」  

    「他說沒有。」  

    莫亦凡坐到老友身邊,安慰地拍打金夕仁,「算了,你如果要,大把女人男人讓你挑,他不算什麼的。忘了他吧。」  

    金夕仁重重地把啤酒罐放在茶几上,搖著頭,「我想,我再也找不到那樣對我好的人了。」  

    莫亦凡沉默了。  

    「老莫,我是真的喜歡他。你知道的。他對我那麼好,和他在一起,我覺得有被照顧的感覺。不論是身體或是心靈,都有人呵護。他會煮飯給我,他做的咖啡好香,他會告訴我什麼書好看,給我講道理,他知道的事情很多很多。他的小提琴,那聲音真是美妙,還有他家裡陽台上的茉莉花。我累的時候,他在身邊,我就覺得一點也不累。我是真的喜歡上他了。」金夕仁說著,嗓聲哽咽起來。  

    莫亦凡伸手摸著金夕仁的頭髮。  

    金夕仁反手抱住莫亦凡,「老莫,我的心裡好悶,悶得我要發狂。他為什麼不喜歡我?為什麼?他明明對我那麼好,可是卻說不喜歡我。」  

    莫亦凡露出苦澀的笑,「仁,要喜歡你,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是名人,一舉一動都在鎂光燈之下,做你的戀人,要承受巨大的壓力。你時時在全球飛來飛去,僅僅這一點,就讓很多人卻步了。感情需要時間來培養,可是,你沒有自由的時間。咱們這個圈子裡,戀愛本來就是奢望的事情,有幾個人能擁有和諧美好的感情,多少人宣佈戀愛時轟轟烈烈,過不了多久,又再招開記者會宣佈分手。娛樂圈內,感情只是一種生活當中的點綴。」  

    金夕仁搖頭,「不,我不信。如果是他就不會。」  

    「得了吧你,人家根本就不要你。你是大明星又如何?你是最英俊的男人又如何?他根本就不要你。其實我覺得可以理解,和你在一起,壓力太大,根本無法面對眾人。再加上,你們又是同性。如果他要找,到哪裡不能找到溫存體貼的好伴侶,雙宿雙棲,為什麼要和你這個笨蛋在一起。」  

    金夕仁推開莫亦凡,「喂,你到底是不是在安慰我。」  

    「我只是實話實說,老實講我不認為我們會獲得美好的感情。咱們都得當孤獨鬼。」  

    金夕仁大口灌下啤酒,「我不要。從小我爸就不要我和我媽,剛上高中我媽又死了,我就是一個人過,我想有人對我好,我希望可以被照顧,我想回到家有人等我,為什麼這麼難?錢,我有,有什麼用,可以買來空調,買不來溫暖。為什麼?」  

    金夕仁喝了一罐又一罐啤酒,莫亦凡怎麼攔都攔不住,只得由他去。喝醉了,爬在莫亦凡的沙發上語無倫次地說了很多聽不懂的話,又大唱起來,十分吵耳,莫亦凡無奈,只能苦笑。  

    最後,金夕仁把莫亦凡收藏的紅酒也硬倒出來喝,直喝到吐才停下來。  

    好不容易把吐的昏天黑地的金夕仁從洗手間拖回沙發,莫亦凡已是滿頭大汗,然後又為金夕仁擦臉洗手,莫亦凡不由抱怨,「真該讓屈展捲來看看你這模樣。」  

    莫亦凡打電話給袁和也,「他在我工作室這邊,已經醉的一塌糊塗,你能來把他接走嗎?  

    很快,袁和也就到了,看著醉貓一樣的金夕仁,不由直皺眉頭。  

    「我攔不住他。」莫亦凡指著地上的空酒瓶。  

    「這是怎麼了喝那麼多?」  

    「你總能猜到一點吧。」  

    「可是有關屈先生?」  

    「嗯,」莫亦凡點點頭,「屈先生一口拒絕他的表白,他就跑到我這裡來喝。好不容易留的紅酒都被他喝掉了,真是糟蹋了我的好東西。」  

    袁和也歎氣,「我就知道會這樣。展卷怎麼會和他在一起?普通人哪會想和明星戀愛?再說,他們又都是同性別。就算社會已經不那麼苛刻,也還是接受不了。」  

    「對啊,除非太陽從西邊升起來。」  

    「仁也是笨,好好的做朋友不行嗎?我好不容易才挑到這個好鄰居。友直友諒友多聞,如果他們做朋友,仁可以學到很多很多。結果搞成這樣。」  

    莫亦凡突然警覺,「你挑的?」  

    「是。和別人合租公寓居住是我的想法,這樣比較不容易被曝出來。以前仁住哪裡都能被記者查出來。」  

    「哦。」  

    扶起金夕仁,袁和也準備帶他離開。  

    莫亦凡關掉頂燈,送兩人出來。燈光熄滅,袁和也的身影站立在門口,側光中,他的身影有如剪影般映在莫亦凡的眼中,英俊的側臉,面部線條宛如刻畫出來的一般。  

    莫亦凡握緊拳頭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袁和也送金夕仁回家,把他丟在沙發上,然後四處找水找藥,可是金夕仁的住處什麼都沒有,冰箱空空如也,連現成的熱水也沒有。  

    袁和也無奈地去敲鄰居的房門。  

    「什麼事?」  

    望著屈展卷略帶驚訝的表情,袁和也解釋著,「抱歉打擾了,可否幫個忙?」  

    給金夕仁喝下解酒的茶,看看他似乎是好了一些,不再鬧了,也不亂唱亂叫,袁和也放下心來,看看表,已經很晚了。  

    「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屈展卷的表情一貫的淡然,「沒什麼。」  

    「我必須要回去了,明天還有工作上的安排。可否請你再看他一會再走,他醉成這樣,我怕他會出事。」  

    「可以送醫院。」  

    「不行。」袁和也斬釘截鐵地說,「去醫院,馬上就是新聞,然後就會被傳出各種各樣的版本來,這絕對不行。」  

    屈展卷有點為難地看看沙發上的人。  

    袁和也語氣誠懇地請求著,「只看一會就行,他睡穩了你就離開。我把電話放他旁邊,如果有什麼,他會打電話的。請求你。」  

    屈展卷只得點頭。  

    走到門口,袁和也丟下一句,「麻煩你,幫他把襯衫換一下,那太髒了。」然後就走掉了。  

    屈展卷在沙發上坐了一會,發現金夕仁沒什麼動靜,想離開,又想到袁和也的話,再看看金夕仁沾著水和些許污物,帶著難聞味道的襯衫,只得站起來。  

    四處查看了一下,屈展卷發現,在金夕仁的臥室旁邊,有一個專用的衣帽間,面積不小,繞牆放著高大的衣櫥,另有衣架掛滿衣服。  

    先是被掛在外面的衣服很嚇了一跳,屈展卷小心地拉開衣櫥,再次驚歎,裡面整整齊齊也掛滿了各式的衣服,從正式的西裝和燕尾服,再到夾克、休閒外套、襯衫、T恤,還有各種褲子,以及相配的皮帶、皮鞋,款式從最正統的社交場合可穿著的,再到很另類古怪的都有,面料也是應有盡有。而種類與數量之多,完全可以開一家男裝專門店,這些,還不計算上那些服裝的配飾和鞋子。  

    又看了看那些皮帶和腰帶,從皮質到絲綢再到金屬,各種千奇百怪的款式與造型,屈展卷直搖頭,這真是一個物質的世界,不知要花多少錢,才能置下這些衣服。  

    找不到合適給現在的金夕仁穿的襯衫,屈展卷又進他的臥室裡找,發現臥室裡也有一個衣櫥,打開看看,衣櫥裡簡單地掛著幾件T恤和襯衫,另有長褲等物,感覺,這才像是普通男人的衣櫃。  

    屈展卷取出一件純棉質地的襯衫,打算把這個給金夕仁換上。  

    蹲在金夕仁身邊,屈展捲好不容易才解開他的衣扣,把他身上的襯衫脫下來。金夕仁裸露的上半身,太陽棕的膚色,肌肉曲線柔和又顯明,特別是腰際的曲線,六塊腹肌很讓屈展卷羨慕。  

    握著金夕仁的手腕準備給他穿上新襯衫,金夕仁似乎有點醒了,搖頭,嘴裡咕吶著聽不清的話。  

    屈展卷把金夕仁半扶起來,拉開他的手臂,給他套上襯衫,他並沒有再去看金夕仁令無數女人尖叫的好身材。  

    金夕仁沉重的身體直往沙發裡倒,屈展卷忙扶好他。突然地,金夕仁伸手拉住屈展卷的手臂,沒有睜開眼睛,只是嘴裡喃喃地念著,「展卷,展卷,展卷。」  

    屈展卷一愣,發現這不過是醉話之後,表情才和緩下來。把衣服給金夕仁套好,扶他躺好,屈展卷默默地關上燈離開。  

    ***

    天亮了,金夕仁酒醒了,撫住突突之跳的太陽穴,金夕仁頭疼的一動也不能動。  

    有人開了門,走進來。  

    金夕仁心中一動,馬上抬頭,「展卷。」  

    袁和也用憐憫的眼光看著躺在沙發上,形如流浪漢一般的大明星。  

    「你來了。」  

    「當然,我不來你能行嗎。」放下手中的東西,袁和也去廚房燒水。  

    服下藥,金夕仁按住額頭,一動也不動地爬在沙發上,「以前也不是沒醉過,怎麼這次頭這麼疼。」  

    「你也知道會疼,知道還喝那麼多。」  

    「也沒多少。」  

    「得了,把亦凡收藏的紅酒硬是給喝完了,等著他吐糟你好了。」  

    「怪不得,我就說,喝那點啤酒我怎麼就倒下了。」  

    把手臂搭在額頭上,金夕仁慢慢說道:「和也,我今天要休息。」  

    「知道,已經改了工作計劃了。」  

    「謝謝。」  

    過了一會,金夕仁又問,「和也,要怎麼樣才能讓他接受我?」  

    袁和也笑了,「這我可幫不上忙,這完全要看你自己。」  

    「他為什麼不理我,以前還好好的。」  

    「誰讓你不好好跟他做朋友?」  

    金夕仁坦言,「是,我不甘心。我想獨佔他,我不想讓他和別人在一起。」  

    「仁,你不要做的太過分才好。如果事情鬧出來,對你對公司都不好。」  

    金夕仁的語氣諸多無奈,「我知道。我不會的。我不會做出過分的事情。」  

    處於這樣的精神狀態之下,金夕仁還是專心工作。  

    壞心眼的莫亦凡,時時不忘調侃老友,以報好酒被喝掉的仇。  

    金夕仁的陽光笑容不見了,表情總是帶出幾分憂鬱,來為時裝拍照時,莫亦凡總不忘稱讚,「美仁可是夠專業的,那些陽光笑容只會出現在超市派發的宣傳冊上,真正的高級時裝,所有模特都是怪異另類的表情。」  

    金夕仁站在背景板前,變換著表情與姿勢,莫亦凡一面拍,一面點頭,「好,美仁,就是這個憂鬱又思春的表情,再憂鬱一點,表情再痛苦一點,眼神,眼神再性感一點,好,真精彩,我愛你美仁。」  

    一旁的工作人員聽的直發寒。  

    結果拍出來的照片效果好的不得了,金夕仁憂鬱的表情,深沉中帶著一點點迷茫的眼神,輕輕牽起的嘴角,在照片裡看起來很具有一種清純之中的誘惑,連袁和也看了都驚訝不已。  

    莫亦凡果然不凡。  

    工作的間隙裡,金夕仁都懶懶地坐在一旁,也沒有如慣例般的同莫亦凡或是工作人員打打鬧鬧。  

    袁和也在一旁整理著金夕仁用過的配飾,把腰帶、項鏈、戒指、手鏈等東西收好,不經意間,聽到了工作人員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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