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魔法 第十一章
    整整兩天,邁肯都找不到和愛琳獨處的機會。她周到地盡女主人的本分,能立馬出現在各處角落,安頓晚餐、牌局、戲劇,及其他娛樂項目,樣樣不在話下。不能跟著她,也不能把她拉離眾人,邁肯別無選擇,只有咬牙狠狠幹等。而且,和往常一樣,他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耐心。

    不管愛琳出現在哪裡,身邊總有一堆人圍著她轉。真是諷刺,這番情形正是她的母親,伯爵夫人所一直夢寐的—吸引他人圍著自己轉。區別在於,伯爵夫人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而愛琳似乎只是單純地希望大家快樂。她可以技巧性地和年長的男子周旋,陪年長的女士坐著聊八卦,和孩子們一起玩遊戲,認真傾聽姑娘們挫折的羅曼史,對年輕男子的調情逗樂則轉之為和善大姐姐對弟弟般的打趣玩笑。

    看來愛琳並不擅長處理最後一項。雖然她明白地表示出興致缺缺,但很多男人依舊追隨她……他們一臉期待的表情讓邁肯幾乎打翻醋罈子。他真想把他們都打發走,趕得遠遠的,像咆哮的狼一樣向他們齜齜牙。她是他的,從來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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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下午,邁肯,傑頓和韋斯特克裡夫爵爺正在戶外溫室裡休憩時,愛琳端著銀製托盤走進來。後面緊跟著一個馬伕,手裡提著一張桃花心木的折疊桌。天氣濕熱,夏日的風絲毫不涼爽,幾位紳士都捲起袖子露出胳膊。整座府邸也懶洋洋的,大多數客人都在房間裡開窗打盹,晚上涼快點了才起床。

    今晚沒有安排聚會、晚餐或娛樂項目,因為村裡一年一度的盛會開始了。石字區會有數不清的美酒佳餚,郡裡幾乎人人都參加。這場盛事已有1300多年的歷史,每屆持續一周,屆時石字區將徹底成為狂歡地。大街上面目全非,平時整潔的店舖前也會設滿各式的攤位,售賣珠寶、綢緞、玩具、水果等等雜項。

    邁肯還記得小時候參加盛會的情形。第一晚通常以音樂及舞蹈開場,臨近村子的空地上會燃起大堆篝火。他和愛琳就去觀看魔術表演、雜技表演和踩高蹺。然後他們會去馬場,觀賞那些渾身披甲的駿馬。愛琳的臉在篝火的照耀下閃閃發光,嘴唇則因吃多了小攤上買來的姜餅而粘粘的。

    他的思緒就此打住,三位男士均起身。愛琳微笑著示意他們坐下。

    韋斯特克裡夫和傑頓順從地坐回位子,邁肯仍站著,幫愛琳端過裝滿冰鎮檸檬汁的托盤,馬伕則把桌子架起。愛琳抬頭微笑看著邁肯,兩頰因炎熱的天氣而泛著紅暈。他真想品嚐她濕汗的肌膚,舔弄她身上鹹鹹的汗水,把薄薄的粉鵝黃棉布裙用力扯下。

    他把托盤放到桌子上,挺直身體,注意到愛琳正盯著他裸露的手臂瞧。他們的目光相遇,邁肯幾乎忘記了還有他人在場,他的眼裡掩飾不住寐惑,而她也同樣無助地被深深吸引。

    愛琳的目光轉到托盤上,伸手取出冰塊倒入檸檬水裡,冰塊清脆的叮噹聲似乎洩露出主人內心的不定。她遞給他杯子,不敢再抬頭看他,「請坐下,好心的先生,」她輕聲說,「繼續談,紳士們—我不想打擾你們。」

    傑頓高興地接過冰涼的檸檬水,「這樣的打擾絕對受歡迎,小姐。」

    韋斯特克裡夫接過愛琳遞來的杯子,示意她座在他旁邊。兩人的親情表露無疑。有趣,邁肯想著,他還沒離開石字園那會,兄妹倆之間的關係很疏遠。愛琳老是被哥哥責罵,而馬克斯常年都住在寄宿學校裡。而現在,馬克斯和妹妹卻親密多了。

    「我們正在談論的是,為什麼英國公司不效仿美國和德國,擴張海外市場。」韋斯特克裡夫告訴妹妹。

    「因為英國人不喜歡學外語?」她打趣地提問。

    「無稷之談。」韋斯特克裡夫嗤聲。

    「哦?」她回敬,「那你說說看,你會幾門外語呢—撇開拉丁文,這個不算。」

    韋斯特克裡夫挑戰地看看妹妹,「為什麼拉丁文不算?」

    「因為根本沒人用啊。」

    「可也是門語言,」韋斯特克裡夫指出。

    邁肯適時打斷兄妹倆的爭論,轉入正題,「這和語言無關。」他說,引起兩人的注意。「英國海外貿易的癥結在於廠家提供的貨量太少。你們重視品質更勝過需求—所以,英國的製造商大多不成規模,產量太少。也難怪只有極少數廠商才能供貨出口國外。」

    「難道商家不應該設計多種類的產品以滿足顧客需求嗎?」愛琳問,她挑起的眉頭讓邁肯忍不住真想一親芳澤。

    「可是成不了規模。」邁肯回答。

    「舉個例子,」傑頓插嘴,「英國機械廠生產出的引擎,每家都是獨一無二。」

    「大多數的英國公司都是如此,」邁肯繼續,「糕點坊可以做出一百多種花色的餅乾。印刷店提供5千種設計圖案,而其實只要五分之一就足夠滿足需求。製造品種繁多的商品費時費力,成本大大提高,對於出口是極為不利的。而且數量也滿足不了需求。」

    「可是我還是繁多的品種,可以盡情挑選,」愛琳抗議,「我可不想自己的牆紙和別人家的一模一樣。」

    一想到可以選擇的牆紙種類會大大減少,愛琳惶惶不安的可愛表情讓邁肯忍俊不住地露齒一笑。愛琳注意到他逗弄的表情,眉毛挑得更動人,「你笑什麼?」

    「剛才你說話的樣子,非常英國化。」他告訴她。

    「難道你不是英國人嗎,邁肯?」

    他依舊微笑著搖頭,「不再是啦,我的小姐。」

    自多年前踏上斯坦頓島那刻起,邁肯就已經成了美國人。雖然他難掩思鄉之愁,但在這個新的國度裡,他不用再為自己低下的血統而自卑。在美國自己也不再是個僕人,更不用逢人就鞠躬。多年的埋頭工作、折磨、憂慮和固執己見,才得以讓他能以賓客的身份座在韋斯特克裡夫的書房裡,否則的話他還是個每月拿5先令的馬廄小廝。

    邁肯迅速察覺到馬克斯正在權量他和愛琳,馬克斯目光銳利,向來不錯過任何細節。伯爵不是傻瓜—而且他不會讓愛琳受人欺負。

    「可能你說的對吧,」愛琳說,「如果一個人舉止談吐都像美國人的話,那他就是個美國人了。」她略微靠近,棕色的眼睛閃亮,「不過,邁肯,你內心仍有一部分是屬於石字園的—我不會讓你否認的。」

    「我也不敢。」他柔聲說。

    兩人的目光糾結,這次沒人把目光轉開。溫室裡瀰漫著不自然的沉寂。

    韋斯特克裡夫清清嗓子打破尷尬一刻,他突兀起身,害得原本靠在他椅背上的愛琳差點跌倒。她站立好,向哥哥皺起眉。韋斯特克裡夫開口,聲音像極了老伯爵,讓邁肯後頸寒毛倒立,「愛琳,我想跟你談談接下幾天的行事安排,請陪我去書房好麼。」

    「當然,爵爺。」愛琳說,向邁肯和傑頓微微一笑,「請原諒,先生們。希望你們下午過的愉快。」

    伯爵和他的妹妹離開,邁肯和傑頓坐回椅子,伸長兩腿。

    「那麼,」傑頓悠閒地開口,「看來你的計劃一切順利。」

    「什麼計劃?」邁肯問,面無表情地瞪著杯子裡的檸檬水。

    「勾引愛琳小姐咯。」傑頓懶洋洋地灌下一口飲料。

    邁肯回應以一聲喃喃的咒罵。

    他們就這麼坐著,然後邁肯開口,「肖恩……有女人要求你給她們寫詩嗎?」

    「老天,不,」傑頓嗤笑,「肖恩家的人從來不寫那玩意,只會花錢雇別人寫,然後說是自己的作品。」他挑起眉毛,「別告訴我愛琳小姐要你寫這個。」

    「是的。」

    傑頓眼睛都睜圓了,「這些女人怎麼老想著把男人像傻子一樣玩得團團轉?你不會真的考慮去寫吧?」

    「當然不會。」

    「邁肯,你打算在復仇路上走多遠?其實我真的挺喜歡愛琳小姐,坦白說我也不希望看到她受傷害。」

    邁肯遞給他一記凌厲的殺人眼神,「要是你想插手——」

    「放鬆點,」傑頓安撫他,「我沒想插手你的計劃。只是希望你自己明白在做什麼。」

    邁肯挑眉,「什麼意思?」

    傑頓把酒倒進檸檬汁裡,「意思是我沒見你對哪個女人像對愛琳小姐這麼上心。」他灌下一大口辛辣液體,「現在我有酒壯膽啦,我敢說,你絕對還愛著她。往深裡講,你寧願自己去死,也不會在她身上加諸任何一分傷痛。」

    邁肯冷冷的看著他,「你真是喝醉了,肖恩。」他喃喃著,抬起一條腿。

    「這還用講嘛?」傑頓問,又熟練地灌下一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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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降臨,天氣涼快許多,石字園的賓客們紛紛趕到樓下聚集。一部分人已經走到屋外,一排溜的馬車正恭候他們。其中包括傑頓的姐姐,蘇珊.錢伯利夫人和她的丈夫,保羅。過去幾天來,愛琳雖然和錢伯利一家有所交集,但實在是稱不上喜歡他們。蘇珊一頭金髮,個子高挑,和她的兄弟傑頓差不多,但並沒有傑頓的幽默感和自嘲。而且她似乎也有點嚴肅過頭—和她的丈夫保羅一樣。

    第一輛馬車開走,愛琳碰巧看到傑頓.肖恩,他的注意力似乎全部被宅子裡走出的某人吸引。他的嘴角露出微笑,臉部線條開始柔化。愛琳跟著他的視線看去,驚訝地看到自己的妹妹奧莉維亞,已經換上了禮服,準備外出。這是自安伯利死後奧莉維亞首度參加社交,她穿著深玫瑰色的長裙,綴滿淺粉色蕾絲,看上去非常年輕,而且也有點緊張。

    愛林微笑著迎接妹妹,「親愛的,」她說,幫她整理好腰部的花邊,「真高興你和我們一起去,今晚一定會很愉快。」

    蘇珊.錢伯利跟她丈夫竊竊私語,並以手半遮臉,掩飾自己的八卦動作。錢伯利迅速看向奧莉維亞,又快速把目光移開,似乎不想讓她知道自己剛才有注意她。

    愛琳決定幫助妹妹出口氣,她催促奧莉維亞一起走上前,「你得見見我們的客人。這是錢伯利先生及夫人。這是我的妹妹,奧莉維亞.瑪登小姐。」愛琳故意突出介紹的次序,言下之意奧莉維亞的地位明顯尊崇一籌—其他人沒有資格瞧不起她。錢伯利一家對奧莉維亞露出淺笑。然後愛琳又把她介紹給克萊先生和勞若切先生,後者的妻子已坐上第一輛馬車先行離開。

    突然邁肯出現在她們面前,「分別這麼多年後,小姐,我懷疑你是否還記得我。」

    奧莉維亞向他微笑,但她突然臉色發白而且一臉罪惡感,「當然記得你,邁肯。很高興你又回到石字園。」

    他們一起走向傑頓.肖恩,傑頓著迷似地望著奧莉維亞。

    「有你的陪伴真是我的榮幸,小姐,」肖恩喃喃著,和一般人僅僅點頭示意的行為不同,他的胳膊直接挽上她的手並微笑地看著奧莉維亞緋紅的臉頰。兩人之間的引力十足。「希望今晚你能坐我的馬車。」肖恩說,不情願地鬆開她的手。

    奧莉維亞還沒回答,肖恩的姐姐插嘴,「恐怕行不通,」她告訴肖恩,「馬車裡容不下那麼多人。本來已經有你,保羅和我,還有勞若切先生,還沒加上邁肯——」

    「邁肯不和我們一起走。」肖恩打斷她,意味深長地瞥一眼邁肯,「對嗎?」

    「是的。」邁肯確定,明白好友的意思,「愛琳小姐和我會上另一輛馬車。」

    「誰的車?」蘇珊發問,很明顯她不喜歡中途換人。

    愛琳燦爛一笑,「我的車。」她撒謊了,「邁肯和我早先的談話還沒結束,我們談的是,呃……」

    「詩歌,」邁肯及時補充。

    「對,詩歌。」愛琳維持微笑,心裡卻想著狠狠踩他一腳,「希望在路上可以繼續談這個話題。」

    蘇珊的藍眼睛懷疑地瞇起,「是嘛,我懷疑邁肯這輩子都沒讀過詩。」

    「我有聽邁肯念過一首,」肖恩搭腔,「好像是這麼開頭的,『有個男人來自龐貝』。不過接下來的字句似乎不太適合此地吟頌。」

    錢伯利先生臉色漲紅,開始竊笑,看來他對這首詩熟悉的很。

    邁肯露齒一笑,「接下來得有勞愛琳小姐幫我提升文學品位了。」

    「我懷疑路途太短,完成不了任務。」愛琳認真地說。

    「那就看這趟路有多長了。」邁肯回答。

    此句話似乎沒有包含什麼建議,但他聲調裡的某種東西讓愛琳的臉升上紅暈。

    「建議你們一鼓作氣趕到西伯利亞。」肖恩開口,打破兩人之間的情愫,引來周圍人群一陣輕笑。他慇勤地把手臂向奧莉維亞伸過去,「小姐,請跟我走……」

    肖恩帶著妹妹上了久侯的馬車,愛琳困惑地看著他們。看到奧莉維亞和另一位男士在一起,感覺真的有點奇怪。傑頓.肖恩對她很好,也許奧莉維亞就是需要像他這麼貼心而自信的男伴。撇開他的犬儒主義不說,他應該也算是個紳士。

    但是肖恩和奧莉維亞在一起的可能性卻不大。愛琳最擔憂的就是他的酗酒,更別提他浪蕩名聲在外,而且他和奧莉維亞處在截然不同的世界。愛琳沉思著歎息,轉頭看向邁肯。

    「他是個好人。」邁肯說,輕鬆讀懂她的思緒。

    「我相信,」愛琳輕輕地說,「可如果奧莉維亞是你的妹妹,邁肯……你還希望他和她扯上關係嗎?」這個問題不帶偏見,只有關心。

    邁肯猶豫良久,然後搖搖頭。

    「這正是我擔心的,」愛琳喃喃。她挽住他的手臂,「好了,既然你決定坐我的馬車,那麼我們該起程了。」

    「你哥哥不和你一起麼?」他問,邊護送著陪她走。

    「不,韋斯特克裡夫對這種盛會沒興趣。今天晚上他會待在屋子裡。」

    「很好。」邁肯的話音中透露著滿意,愛琳大笑。

    邁肯本意就想和她單獨坐一輛馬車,可是後來又多加了克勒先生一家。愛琳耐心地回答了他們有關土特產奶酪的問題,因邁肯的凝視而不禁羞紅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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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會在石字區中心地帶開展,村子裡燈火通明。音樂四處可聞,伴隨激情的舞者。街道上擠滿了小攤,清一色的木台和白色房頂,售賣各類貨物,珠寶,玩具,鞋帽,刀具,扇子,玻璃器皿,傢俱,還有各色小吃。戲台前時不時傳出笑聲,硬幣紛紛飛到演員和小丑腳前。

    愛琳和邁肯一起走在街上,她關心地看他一眼,「這裡一定勾起你不少回憶。」

    邁肯點頭,目光變得遙遠,「好像是很久前的事。」

    「是的。」愛琳同意,勾起過去的回憶。他們都和過去千差萬別。天真的歲月,無知的單純,過去的時光就像金色夢幻般……她回憶著,突然有種無來由的心痛。知覺讓她越來越強烈地感受到身旁的人事。和邁肯在一起走過村子……像是過去的倒影,更像在聆聽很久沒聽到的美妙旋律。

    她看向他,知道他也有同樣的感覺。他全身心地放鬆,微笑更迷人,眼裡和臉上一貫的嘲諷和冷硬消失。他們走入海爾街,路邊一對魔術師的表演驚起圍觀人的滿堂彩。邁肯一臂圈住愛琳,保護她不被行人擠到。熙攘的街上沒人注意他們的動作,但愛琳卻因他自然的貼心而震愕。偎在他的懷裡,讓他引導著前行,似乎是再自然不過的感受。

    他們離開擁擠的人群,邁肯的手找到她的,挽上自己的臂彎。愛琳的手指舒適地窩進隆起的肌肉褶皺,胸部輕刷過他的手肘。「我們要去哪兒?」她問,內心模糊地不安起來。

    邁肯沒有回答,只是帶她一直往前走。愛琳聞到姜餅麵包特有的辛辣味道,高興地大笑,「你還記得!」小女孩時,她來趕集的第一件事就是買上一大堆涼涼的姜餅麵包—邁肯從來不吃,只是每次都陪她去。

    「當然咯,」邁肯說,自兜裡掏出硬幣買了一摞厚厚的切片麵包遞給她,「直到今天,我都沒見過比你更會狼吞虎嚥的人。」

    「我才沒有。」愛琳抗議地皺眉,一邊咬進厚厚的麵包片。

    「我真的被嚇壞了,」邁肯繼續說,把她帶離小攤,「你居然能在十五分鐘內吃下和你的腦袋差不多大的東西——」

    「我才沒那麼暴食。」她提醒他,故意咬下一大口。

    他露齒而笑,「那我一定是記錯人啦。」

    他們繼續往前走,邁肯給愛琳買了點甜酒,她因為乾渴而猛喝起來。「慢點。」邁肯提醒她,眼神溫柔地安撫。「喝多了你會頭暈的。」

    「誰在乎呢?」愛琳又開心地大喝一口,「如果我醉得站不住了,你肯定會接住我的,是嗎?」

    「雙臂迎接。」他喃喃著。換做其他人說這句,必定需要勇氣。而從邁肯嘴裡說出,似乎隱含著誘人的威脅。

    他們繼續向村邊的綠林走去,愛琳看到一張熟悉的臉。是亞當,一頭金髮在火把照耀下閃閃發亮。他正和幾個朋友在一起,有男有女,他簡短地跟朋友們說了什麼,一群人跟著他看向愛琳並露出會意的微笑。

    她急切地走過去,邁肯一臉陰沉地跟在後面。愛琳握住亞當的手,微笑開口,「我見到了一位英俊的陌生人。」她戲弄地說,「不,等等—你好像不是石字園的常客?如果我沒記錯,好像很久沒看見你了。」

    亞當的嘴角俏皮地上揚,「我是故意不來的,甜心—你知道原因。」

    她一陣臉紅,亞當最近不來看她是為了製造她和邁肯獨處的機會。「不管怎樣,我還是很想你。」

    亞當光滑有力的手指緊握住她,「我很快就來看你,」他保證,「現在,介紹我給你的朋友認識吧。」

    愛琳把最親密的朋友介紹給自己的舊愛……前者會讓她永遠開心,而後者,幾乎也可以做到。看到邁肯和亞當握手是很奇怪的事。她從沒想到兩人碰面的這幕,並情不自禁地描繪出兩人之間的差異,一個是天使,另一個是惡魔。

    「邁肯先生,」亞當輕鬆開口,「你再次返回石字園,讓愛琳小姐非常開心。感謝你為她帶來歡樂。」

    「謝謝。」邁肯冷冷地回敬,「你們認識也有一段時間了吧,我想。」

    「快5年了。」

    然後就是一陣沉寂,突然幾碼外傳來欣喜的大叫,「邁肯?……」

    愛琳順著聲音望去,是邁肯過去的老朋友……迪克.伯理森,以前是個紅頭髮瘦長腿男孩,現在是三十多歲的矮壯已婚男子……湯姆.海頓,屠夫的兒子,現在子承父業……湯姆的妻子是瑪麗,也是屠夫的女兒,邁肯以前常調戲她。

    愛琳微笑著輕推邁肯,「去呀。」

    他沒有猶豫,大笑著向他們走去,一群人爆發出歡快的笑聲,熱烈地握手。邁肯低頭輕吻瑪麗的臉,已是5個孩子媽媽的她又驚又喜。

    「看來你和他還沒有發生親密關係,」亞當低聲開口。

    她一直望著邁肯,柔聲回復,「我還不敢冒這個險。」

    「作為朋友,我本該提醒你不要去做以後會後悔的事,」亞當微笑,繼續補充,「不過呢,錯過行樂的確是有點可惜。」

    「亞當。」她輕聲斥責,「你是在鼓勵我犯錯嗎?」

    「只要你保證事後告訴我一切細節就行。」

    愛琳大笑著搖頭。邁肯聽到她的聲音,轉身看她,雙眉緊蹙。

    「看,我正在推波助瀾呢。」亞當喃喃,「嫉妒之火已被燃起。除非奪回領權,否則不會就此甘熄。上帝,你就喜歡這樣,是吧?」

    邁肯談了不到一分鐘就回來,手佔有性地攫住愛琳的手肘,「我們得去村邊的樹林了。」他提醒她。

    「是哦,」愛琳喃喃說,「聖德裡爵爺,你和我們一起去嗎?」

    「很抱歉,我去不了。」亞當執起愛琳的手,放到唇邊輕吻她的指關節,「我得去陪我的朋友,祝兩位晚上盡興。」

    「再見。」邁肯說,目送英俊子爵離開,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敵意。

    「對他客氣點。」愛琳說,「聖德裡爵士是我很親近的朋友。」

    「我已經很客氣了。」邁肯低咕著。

    她因他的嫉妒而樂開懷,「除了那聲再見,你都沒搭理過他。你的行為讓我想起憤懣的公豬,總要——」

    「他到底是怎樣的人,」邁肯打斷,「眼睜睜看著你被我這樣的人帶出去,居然毫無意見?」

    「他是個值得信賴的人,聖德裡爵爺和我彼此瞭解—我們都給對方以私人空間。一種很有啟發意義的友誼。」

    「啟發,」他輕蔑嘲弄,「聖德裡是個笨蛋。如果我是他,你早就不在這兒站著了。」

    「那我會在哪兒呢?」她好奇發問,「我猜,是在家裡,縫補你的襯衣洞?」

    「不,而是我的床上,在我身下。」

    她的促狹迅速消失。身體因這直截的字眼而軟綿綿地一陣輕顫。她沒有開口,臉頰浮現粉紅。兩人繼續向村邊的樹林走去,一路上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邁肯多年後回到故里,這已經是個有份量的話題,而且現在還和愛琳一起出雙入對,無疑讓眾人的舌頭更起勁。

    音樂隨著掌擊的節拍和跺腳聲而開始歡騰,大家一起吟唱古老的歌謠。邁肯拉著愛琳走近,一起欣賞動人的旋律。

    歌曲唱畢,邁肯走向樂隊的領頭人。他在那人耳邊說了什麼,遞給他幾個硬幣。

    樂手高興地露齒而笑,走回樂隊吩咐了幾句。然後8人的小樂隊齊齊向愛琳走來,她懷疑地看向邁肯,「你剛才跟他說什麼了?」

    樂隊將她圍在中間,愛琳此刻處在大庭廣眾面前。樂隊長向邁肯行禮致敬,「親愛的朋友們,」他大聲宣佈,「這位先生想請我們為面前的這位女士唱首讚美之歌。請大家和我們一起,把這首『泰利玫瑰』獻給愛琳小姐。」

    觀眾們熱烈鼓掌,這是本年度最新的流行歌曲。愛琳臉色緋紅一片,遞給邁肯一個似警告又威脅的眼光,引起眾人哄堂。他則回應以無辜的微笑和嘲弄的挑眉,提醒她這正是她自己的主意。

    樂手們精神格外抖擻,愛琳邊搖頭並露齒開笑。樂曲開始,而且至少有200號人齊唱,連帶著店主和臨時商販一起加入,像歌頌巾幗英雄般唱出她的名字:

    皎潔的明月升起,

    籠罩青翠群山;

    太陽已經西下,

    沉入蔚藍大海。

    我站在泰利谷的水晶泉邊,

    癡癡等候吾愛的到來。

    可愛而美麗的她,

    就像夏日含苞的玫瑰。

    但她的外表,

    不是唯一讓我心動的地方。

    哦,不!這的確如此

    她的雙眸璀璨,

    讓我深深愛戀,

    這朵泰利之玫瑰。

    夜晚深沉寂靜,

    迷霧覆蓋大地;

    一直微笑的愛琳,

    正傾聽我的衷情。

    月色照耀山谷,

    她的身影朦朧,

    我終於贏得了她的心

    這朵泰利之玫瑰!

    一曲終了,愛琳屈膝感謝諸位。她將手伸給樂隊長,大漢低頭禮節性行完吻手禮,故做陶醉狀後跌,引來圍觀人群一陣大笑,並報之以掌聲。

    愛琳轉向邁肯,「你要為此付出代價。」她警告他。

    他露齒一笑,「是你說要樂曲的嘛。」

    她的胸腔發出歡快的輕笑,「得要你唱,」她聲明,再次挽上他的手臂,「而不是石字園的大伙!」

    「相信我—聽我單獨唱肯定比不上這個好。」

    「我記得你以前有副好嗓子。」

    「太久不練習了。」

    他們彼此凝視,微笑,愛琳血液裡流過歡欣,「還有詩。」她提醒。

    她眼裡閃爍的光彩讓邁肯屏息,他的嗓音更加低醇,「我告訴過你,容我多點靈感。」

    「恐怕你得多加練習。你指什麼樣的靈感呢?」

    他的嘴角上揚,「想像一下吧。」

    愛琳震住。邁肯的話居然和先前亞當說過的一樣,那時候他們在談論她腿上的傷疤。

    不耐的感覺再次揚起,內心湧動起的欣喜和困惑讓呼吸都難以自持。如果她聰明點,大膽點,她會擁有夢寐的一切。和邁肯共同度過的一晚……不,只要從無情的命運裡偷走幾分鐘就行……親愛的上帝,這樣的要求過分麼?

    不。

    不管要付出什麼代價,她都要和深愛的人度過片刻的歡愉。她會想個辦法,不讓他發現她的秘密。今晚,她的思緒充滿反叛,該死的無論誰都阻止不了她。該死的命運……她和邁肯終於走到了結這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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