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宋 第一卷 第403章 司行方的拘魂術
    第403章司行方的拘魂術

    第403章司行方的拘魂術

    在方臘這個「家天下」裡,按照摩尼教教規,各級教眾要緊密團結在以方臘為核心的方氏家族周圍,把自己的合法勞動所得拿出來,無私奉獻給姓方的人世世代代享用……這就導致了司行方一死,水寨裡誰都不敢出頭自認首領,去指揮寨內教徒反擊——開玩笑,沒有領導任命,你屁民一個自己跳出來,你當這天下不是方家的?你當你不是屁民?

    時穿軍隊的攻擊很猛烈,一撥接一撥幾乎沒給人喘息的機會,持續不斷的壓迫感讓方臘軍根本沒討論的時間,而方臘軍是以摩尼教義洗腦組成軍隊,面對挾帶著天雷陣陣的攻擊,無數愚昧的教徒看來,這簡直比教中「活神仙」釋放的「掌心雷」還要恐怖。

    確實很恐怖,夜色裡炮彈沒有固定的彈著點,無論是站在寨牆邊還是水寨深處都不安全,隨時隨地可能有炮彈攜帶著轟鳴與火焰降臨,方臘的教徒們不敢聚集在一起,只好像沒頭蒼蠅一樣四處尋找藏身地,慌亂之下,教徒們顧不得「無私奉獻」的諄諄教誨了,一些教徒開始在寨中搶劫,準備隨手搶一點逃生工具,迅速逃離眼前逃離眼前的烈火地獄。

    當然,也有一些教中死硬分子,已被邪教教義洗腦洗成「腦白癡」,眼見得大廈將傾,這時候,教中需要他們無私奉獻的只有他們的生命了,於是,這些人決定捨棄了生命,爬上寨牆堅持抵抗——基本上,在幾輪輪炮火中,這群腦白癡已傷亡殆盡。

    此刻,在江北岸宋軍眼裡,海州軍的攻勢簡直像大海的波濤一樣洶湧不斷,一浪接一浪,渾沒給人留下半點空隙。隨著戰船兩輪射擊之後,戰線逐漸向前推進,大型戰船設計完畢後已不再退後,他們將船盡可能靠近江邊,下錨固定後,把自己當做固定炮台,用猛烈的炮火轟擊岸上的敵軍。

    與此同時,拔頭水軍的小船開始沖灘了。

    沖灘的小船似乎並不多,劉鎮看到船上燈火星星點點並不密集,他遺憾的咂了咂嘴:「果然,海州兵的數量不多,只是半日大戰,不知道如今傷亡幾何?」

    童貫不滿意的瞥了一眼劉鎮,心說:得了吧你,別佔了便宜還賣乖,這群海州兵多凶悍啊你統領的不過是偏師,要那麼多人手幹什麼?

    隨著戰鬥的進行,拔頭水軍沖灘的小船漸漸多了起來,江南岸,燈火越來越密集,站在童貫的位置看過去,黑暗中分不清楚船下跳下來多少人,只見拔頭水軍船上的燈火不時的被黑影遮蔽,使得燈火顯得一閃一閃的,彷彿頑皮的小孩在眨眼睛。

    童貫連聲感慨:「沒想到啊,沒想到他們真是死不甘休。吃了一次虧,必要討回來利息,他們竟然真去進攻方臘營寨了。」

    而且還把這座營寨打下來了……這要是童貫當初膽子大一點,出兵協同的話,或者乾脆乘方臘軍空群而出對付拔頭水軍的功夫,乘機出兵偷襲方臘水寨,那麼這場功勞就全是他童貫的了。

    童貫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瞥著劉鎮,但劉鎮絲毫不覺味,他捋著鬍鬚,悠然自得地說:「不錯,是一支強軍,可惜人數少了點。」

    童貫失望的把目光轉向他從陝西帶來的那批將領,那些將領果然有眼色,他們彼此望了望,因自己不好出面,便把目光轉向河蘭湟路第三將,權知鞏州寧遠寨知寨王淵手下的準備將韓世忠。那韓世忠早就憋不住了,一受暗示立馬跳了出來,大禮向劉鎮參拜——宋人稱「唱了個肥諾」

    「劉大人,對岸已經沒了有組織的抵抗,海州兵拿下對面水寨已毫無異議。但海州兵只有千把號人,一旦拿下水寨,接下來就要準備面對方臘軍的圍攻——方臘手下猛將方七佛,剛剛殺了東南名將郭師中,正帶領四十萬大軍在秀州耀武揚威,海州兵雖然悍勇,但千把號人迎戰四十萬,恐怕立腳不住。故此,末將請求帶一支人馬渡河,去增援海州兵,請老大人許可。」

    劉鎮這才如夢方醒——剛才商議決定:海州兵歸他統領。所以韓世忠要向他請求許可。但劉鎮稍稍想了想,覺得有點為難:對岸統領軍隊的是一位縣主簿,主簿只比知縣矮半級,而且人家從海州遠來增援,還不容易打勝了,豈能容許別人搶功勞——這位主簿可是著名的小心眼。

    劉鎮沉吟著,腦袋裡考慮著拒絕的話:「時長卿啊,我聽說過,曾經與燕王趙師俠唱酬,據說還編錄了四本女學教材,其出生於嘉興時氏宰相門第,如今是舉人身份,如果不是被張大人緊急指派,帶領海州兵出戰,恐怕他如今在京城等待殿試呢……

    時長卿為了這次出戰,連進士身份都顧不得考——論才學,考進士對他來說,可能如掌上觀紋,輕而易舉。如今,他肯擱下殿試趕來出戰,一是因為嘉興陷於敵手,圖謀救援時姓本宗;二嘛,大約這份戰功,也是他看中的……」

    劉鎮隨後說了一堆理由,推脫的意思很明顯,經過他這一攪和,眾人如夢方醒、恍然大悟,這才記起來:對面正在戰鬥的人,有著著名的小心眼……接下來,劉鎮的話便不再引起大家的牴觸了,只聽劉鎮接著補充:「需不需要增援海州兵……看來,咱還是等時長卿自己提出請求吧,免得兩軍起了衝突,咳咳,如何?」

    童貫沉思了片刻,馬上放低了嗓門,柔和的提醒:「時長卿看來也是知兵之人,能抓住時機輕取對面水軍營寨,眼光夠毒的了,但想來,他便是有神佛一般的膽量,也不敢帶一千人在對岸挑釁方臘百萬大軍……劉知縣,你最好準備一下,等時長卿穩住了陣腳,我猜他馬上會來求援。」

    這話讓將頭們有點失望。

    童貫話裡的意思是說:等海州兵打掃完戰場之後,會讓別的軍隊過去協防——打掃完戰場?大家都是團練兵,上戰場的時候朝廷並沒有發薪水,全指望戰場上靠自己的刀槍獵取的收穫,海州兵眼見的絕頂兇悍,他們把戰場打掃乾淨了,能剩下什麼湯水?那時候,難道還有人敢去海州兵嘴裡搶食麼?

    準備將韓世忠還是躍躍欲試,他再度向劉鎮鞠躬,殷切的說:「劉大人,我連夜把隊伍整理好,如果劉大人手下士兵一時難以集結,在下可是隨時待命。」

    劉鎮帶領的是「團結兵」,「團結」這個詞就出於宋代,它指的是在朝廷「編制內的校閱團練」——元豐四年(1081),朝廷規定「東南諸路團結諸軍為十三將,淮南東路第一,西路第二,兩浙西路第三,東路第四,江南東路第五,西路第六,荊湖北路第七,南路潭州第八,全、邵、永州準備廣西應援軍第九,福建路第十,廣南東路第十一,西路桂州第十二,邕州第十三。」

    此後,團結兵的編制一直延續到南宋滅亡,以至於宋人都把團結兵的排序編成歌謠唱頌——此前陣亡於方七佛手中的東南名將郭師中,就是團結兵「兩浙西路第三正將」。而郭師中死後,東南已經沒有將領存在,劉鎮麾下雖然林林總中有約兩萬團結兵,但就這個文官剛才的表現來看,這廝壓根不懂軍事,指望他一夜之間整理好隊伍,並完成渡江、增援海州兵,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

    統領晉西藩軍的府州鎮將折可求惱怒的眨了眨眼——他才是劉鎮手下,韓世忠這等於在他的碗裡搶食……然而,騎兵不擅長守城,河對岸的蘇南河叉密集,也不適合騎兵奔馳,真要勉強出戰的話,騎兵的非戰鬥減員一定很厲害。而時穿時長卿把戰場都打掃完了,收穫嘛……所以折可求只是皺了一下眉頭,再沒有開口。

    江南岸,剩下的戰鬥已沒有觀賞價值了——在眾人說話期間,從小船上下來的海州兵頭目,用密集的霹靂彈轟擊守衛者,連續的爆響,只是讓大家隨意往對岸瞥了一眼,而後大家繼續商談……如何搶攻。

    唯有韓世忠還在注意南岸的戰況,他一個準備將,正式場合插不進去嘴,只好去關注海州兵的攻擊態勢。接下來,海州兵第二波第三波搶灘的部隊登陸了,不久,寨牆崩塌,士兵們順著缺口冒煙突火的向縱深進擊,緊接著,海州軍的戰船燃起明亮的燈柱,照亮海面之後,戰船小心地繞開崩塌的寨牆,進入水寨深處——這處水寨既然能停泊樓船,時穿的快帆船也放心大膽的進入水寨。

    隨著海州兵戰船一艘艘魚貫駛入方臘水寨,江面上也恢復了黑暗,只有方臘水寨深處,還時不時的傳來一兩聲雷響,火焰一跳一跳的。此外,還有一種類似爆豆子似的清脆弱響……

    沒有風景可看了,誰還待在江面上吃風。由童貫領先,邁著大步向自己的營帳走去,接下來個將領各回各家,枕著自家的枕頭,聽著江風傳來隱隱約約的輕雷聲——這雷聲一直響了整夜。

    天亮時分,時穿已經坐在司行方(方主任)的中軍大帳,悠悠閒閒的觀察著這座中軍帳。

    這座中軍大帳擺設之奢華,連一貫追求享受的時穿都為之瞠目結舌——整座大帳外圍居然是用紅色的織錦圍成,而且這些都是上等的織錦,錦面非常厚實,染色飽滿。整個大帳所用織錦,大約出自同一批次,色澤非常均勻,渾然一體,給人以非常耀目的感覺。

    「真是暴發啊」,時穿還沒進賬,就仰天感慨。用織錦做帳篷面——這種奢華時穿想都不敢想,不是因為他用不起如此多的絲綢,是因為不值得。絲綢是一種很透風透氣的織物,夏天,人們穿在身上覺得涼爽;而冬天,這樣寒冷的季節,坐在絲綢大帳裡,跟赤身裸體坐在野外沒啥兩樣。

    不過,方主任顯然還知道冷暖,他也怕冷——大帳內掛滿了整整一圈猩紅色波斯地毯。令帳篷內暖融融的。

    其實,這時候波斯地毯已經被稱為「阿拉伯地毯」了,再後來,這種上等地毯被稱之為土耳其地毯——其時波斯已經亡國,從此再無「大食」,但宋人習慣把這種地毯繼續稱之為「大食氍毹」、或者「大食毛席」、「大食地衣」等。

    上好的土耳其地毯是用驢毛織成的,一腳踩上去,鬆軟的地毯能將腳陷至腳踝。這種地毯非豪富不能用,每年自海貿輸入的「地衣」數量很少,大約,「方主任」將整個杭州富戶的地毯全部搜羅來用上,帳篷裡不僅四壁是地毯,地上、床上,鋪的是地毯——天底下最昂貴的地毯。

    「方主任」似乎還有點收藏癖,但他的收藏面狹小——只喜歡金閃閃的東西。所以營帳內的小擺設,基本上都是黃閃閃的,偶爾有幾件玉器,但沒一樣屬於古董、字畫一類的。

    從「司行方」的名字猜測,這個人似乎沒多少文化細胞,所以不喜歡古董,就喜歡現金——連他的座椅都是金子打造的。在營帳內的燈火映照下,四周金晃晃一片讓人睜不開眼睛。很難想像司行方是如何坐在這樣刺眼的營帳內,處理公務,哦……「司行方」不讀書的,營帳內找不見一本奏章以及文字報表。

    營帳內的燈火來自地上無數盞黃金燈,這些黃金燈排列的位置很古怪,似乎是按三十六天罡的位置排列的,這種排列方式,真的不適合閱讀,因為有些地方燈火根本照不到,有些地方則燈火很集中,火焰烤的,讓人坐不住。

    時穿站在帳篷口,皺著看著地下擺的燈火,凌飛一頭撞了進來,掃了一眼賬中的情景,立刻歡呼起來:「發財了,這下子打出去的炮彈都能撈回本了……師傅,我已經接管司行方的倉庫,那裡面被人搶的一片狼藉。但裡面的東西更是一片狼藉,什麼都有——女人首飾,兒童玩偶磨合羅,甚至還有些男女舊衣……這司行方,真是不忌口,什麼都要啊。」

    時穿依舊盯著地下的三十六盞天罡燈,緩緩回答:「這司行方,以前大約是拾破爛的吧。」

    凌飛點頭應是:「沒錯,倉庫裡的衣物與鞋子都是舊貨,彷彿不久前才從身上扒下來。」

    時穿一指腳下的燈,答:「哦,大約,那些衣服與鞋子的原主人,現在都在那兒。」

    凌飛也是江湖上混的人,一見那些燈火擺設方位奇怪,馬上吃了一驚:「難道……司行方會什麼拘魂手段,他把那些人殺了,魂魄拘禁在這三十六盞燈中?」

    時穿不以為然的笑了:「狗屎『拘魂手段』,方臘的教中流傳一種儀式,這種儀式需要用人體內的脂油燃燈(陸遊說的)……知道燈裡燒的是什麼嗎?就是那玩意。方臘將整個杭州的百姓都殺光了,剜去體內脂油熬練燈火……

    據那些從杭州逃出來的商人說,方臘陷杭州,先進行了一個多月的搶劫,搶無可搶之後,縱火焚燒杭州城,余火燒了整整一個月,街道上,人的脂油融化成了小河——『(杭)州即陷,殺制置使陳建、廉訪使趙約,縱火六日,死者不可計……凡得官吏富戶,必斷臠支體,探其肺腸,熬以膏油,備盡楚毒,以償怨心。』

    大約,方臘以整個杭州做他的道場,祭練摩尼法術……哈哈,如果說杭州百姓,尤其是那些被方臘屠殺的百姓後代,以後千年都在深切懷念方臘,你信不信?……哦,至於信不信,由你」

    凌飛打了個哆嗦:「咦——師傅,別說懷念不懷念的,我只感到滲得慌……師傅,要想把這些燈火除去,有什麼禁忌嗎?。」

    時穿笑了:「沒什麼禁忌,我只是擔心踢翻了這些燈火,糟蹋了這些珍貴的地毯。」

    凌飛稍稍一想,馬上建議:「師傅,這事咱得悄悄干,讓人知道了這些地毯曾被方臘用來鋪設祭壇,施展邪法,恐怕賣不出好價錢了。」

    稍停,凌飛搖著頭,說:「師傅,弟子是無膽鼠輩,這種事不敢伸手,想必那些士兵也不敢伸手——這事兒,還要師傅親自動手,還不能四處聲張……師傅,趕緊,把這些燈火趕緊處理掉。」

    「你倒會躲懶……」時穿笑罵一聲,一邊隨手端起黃金燈,一邊問:「你回來了,士兵誰去統領。」

    凌飛隨口回答:「有林沖在呢。上岸之後,我的炮隊沒啥事,我讓他們看管了府庫,就跑來見見師父——這是咱們第一次遭遇大陣仗啊。」

    時穿想了想,立刻下令:「派幾隻小船去,趕緊接回徐寧與他的後勤班子,讓他們著手統計俘虜、計算戰利品,分發犒賞——手腳要快一點,咱打下的大營,要爭取在童貫過江之前,把該搬走的都搬走。」

    凌飛點點頭,而後安靜地陪師傅走出軍賬,看師傅在帳外將燈油傾倒出去,熄了燈火。隨口回答:「沒關係的,師傅,如今咱們在江面上已沒有敵手,咱盡可以在江上橫著走,乾脆,咱四處去僱用民船,先把人轉移到通州,然後再甄別……哦,其實不甄別也沒什麼,光通州水寨就需要大量人手建造,咱只負責供給口糧就成。」

    時穿想了想,馬上又說:「獨門生意不長久,做人不能吃獨食——江北岸十五萬人虎視眈眈,咱做的太獨了,要被十五萬人嫉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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