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王 第四章 第二節
    第二節

    跳下車,王參謀去找村支書號房子,這好像是部隊的老傳統了,住到村子裡就要去找村支書解決一些實際問題。鴻飛、司馬還有兩名坐在挎斗摩托上吹了一路山風,把凍的嘴唇發紫的通訊兵得到的命令,去四周山頭上看看地形,放出隱蔽警戒哨。

    鴻飛、司馬是第一次參加演習,很有些如臨大敵的味道,打開保險雙手端槍,就差沒有拉開搜索隊形了。兩名通訊兵看笑話似的等著兩個人準備好,把槍交給同伴裹緊大衣散步似的向村後的小山走去。鴻飛、司馬傻瓜似的對視一眼,槍上肩急步跟了上去。

    這個山村不大也就是百十戶人家的樣子,房子大多是土坯建成只有少數人家是一磚到頂的磚瓦房。不論是土坯房還是磚瓦房,房前或者屋後都有一個散發著膻臭味的羊圈。現在剛中午,羊群還沒有回來,鴻飛多少有些失望,他想早一點看到幾千隻綿羊、山羊組成的羊群是個什麼樣子。

    穿村而過,全副武裝的士兵引來一大群無所事事的孩子,跟在身後看熱鬧。幾個小臉通紅的皮小子,趁著鴻飛、司馬不注意不時竄上來摸一把槍托。挨了訓斥也不害怕,用襖袖摸一把鼻涕和其他孩子一起哈哈大笑。

    眼看著孩子們就要跟上山,鴻飛有些著急。屁股後面跟著一大群孩子,還放什麼潛伏哨,對著司馬使個眼色,兩個人一起拉下臉來轉身嚇唬孩子們。

    這一帶從建國後就是演習場,孩子們也許是見慣了軍人,也許是山裡的孩子天生不怕生人。兩個人聲色俱厲的一通喊非但沒嚇跑孩子們,反而引來他們「胯子,胯子!」的譏笑。直到兩個人作勢欲撲,孩子們這才尖叫著一哄而散,遠遠的跟在他們身後,「1、2、1,1、2、1」的給他們喊起了步子。

    兩個人氣得不得了卻又無可奈何,已經走遠的兩名通訊兵轉身對他們大喊起來:「這群孩子人來瘋,你們越追他們越樂,趕緊走!」

    兩個人只好丟下孩子追上通訊兵,孩子們見無論怎麼挑逗,那兩個穿花衣服的也不回頭了,喊叫著跑回村子裡去吉普車邊玩耍了。

    兔兒山果然名符其實,向陽的山坡上裸露著一層兔子洞。把司馬看得直吞口水,彷彿眼見得一個個兔子洞就是一隻隻烤好、燉好的兔子。爬上山頂,極目遠眺,覆蓋著嫩綠春草的草原一眼望不到邊,視線盡頭散落的白色羊群幾乎與天上的白雲混為一體。

    嫩綠的草、湛藍的天、白白的雲,頓叫人心胸開闊精神一振,鴻飛、司馬扯著嗓子「嗨、嗨」的喊起來。兩名通訊兵一副少見多怪的表情,微笑著等兩個人喊夠了喊累了,這才從大衣兜裡拿出一副望遠鏡遞給鴻飛:「你們上哨吧,我們回去了!」

    鴻飛舉起望遠鏡貪婪的向遠處看,司馬不高興的問道:「你們幹什麼去?王參謀命令我們四個人上潛伏哨!」

    「回去通線路,團部就要上來了,要不你去我們上哨?」通訊兵拿出一付你看著辦的表情,司馬鼓鼓嘴說道:「算了,還是我們上哨你們架線好一點!」

    兩個人都是第一次看見草原新鮮的不得了,爭搶著望遠鏡向遠處瞭望。鴻飛連連感歎:「一望無垠,一望無垠!難怪蒙古民歌粗曠悠長,在寬闊草原生活的人,心胸一定開闊!」

    「窮酸!」歐陽一把搶過望遠鏡迫不及待的舉到眼前:「還一望無垠呢,不就是一眼看不到邊嗎!區區一個高中文化還整詞呢,你怎麼不觸景生情填詞一首!」

    「填就填!」鴻飛閉著眼睛深吸一口飽含草香的空氣,擺出一副陶醉狀伸出去的兩條手臂好像要把什麼東西摟過來。司馬以為鴻飛真的來了靈感,不眨眼的盯著他。

    鴻飛醞釀夠了情緒,睜開眼睛突然喊道:「草原啊,你全是草,司馬啊,你四條腿……」

    「我靠!」鴻飛的第一句就讓司馬笑噴了,聽完第二句司馬撲上來和鴻飛滾作一團。

    大隊人馬很快進村,等警通分隊的哨兵爬上山,飢腸轆轆的鴻飛、司馬問清炊事班的位置,一溜煙的跑進村子。

    炊事班設在一個荒廢的小院裡,推開圍在門口的一大群孩子,兩個人看到八九名身穿白圍裙的炊事兵圍著四口行軍鍋忙得熱火朝天。鍋裡的水剛開、案板上的切好的菜堆得像小山,看樣子距離開飯還有一段時間。

    壓縮乾糧特有的那股子防腐劑味道讓人倒胃口,兩個人都不願意吃只好失望的離開炊事班,屁股後面又跟上來一群哄不散、趕不走的小尾巴。鴻飛眼珠一轉,掏出一塊壓縮乾糧對孩子們喊道:「誰吃餅乾?」

    「我要!我吃!」鴻飛面前舉起一片小手。

    鴻飛乘機提出要求:「誰領著我們去小賣部誰吃餅乾!」

    「俺去!」一個六七歲的孩子拉著鴻飛的衣角拔腿就跑。

    小賣部其實就是半間臨街的平房,一邊擺著飯桌一邊有幾個貨架、櫃檯,擺著些零碎商品,一名身材矮小、削瘦的老者守著店,看見來了兩名荷槍實彈的兵,拔下嘴上的旱煙袋問道:「同志,要點什麼?」

    「有吃的嗎?」

    「有方便面、麵包、火腿腸、牛肉,但看你們吃什麼了。」

    「太好了!」司馬是個肉食動物連聲說道:「方便面、牛肉,快快!有熱水嗎?」

    「有!」老者拿下四包紅燒牛肉麵、一包真空包裝的「平遙牛肉」,又慢慢騰騰的從櫃檯下面提出一個暖瓶,順手端出兩個大海碗:「不來點酒?」

    「免了吧!被糾察抓到吃不了兜著走!」兩個人看看海碗上的污漬,從挎包裡把牙缸、牙刷拽出來。

    用牙刷把挑著泡好的麵條,手裡抓著牛肉塊,兩個人吃得滿頭大汗。司馬端起牙缸把湯湯水水一飲而盡,滿意的拍拍肚皮喊道:「老闆,算賬!」

    老者再次把不離嘴的旱煙袋拿下來,先吐了口唾沫然後說道:「24塊整!」

    鴻飛差點把牙刷插到喉嚨裡去,困難的嚥下滿嘴的麵條喊道:「老闆,你也忒黑了點!」

    「不黑、不黑!」老者不急不惱,慢條斯理的一筆筆給鴻飛算賬:「方便面三塊錢一包,四包一共是12塊,牛肉八塊一包。山裡進點貨不容易,加上一塊錢,你們能理解吧?這是二十塊,剩下的那四塊錢是開水錢,山來找點燒柴不容易,你們應該明白吧?」

    東西已經吃到肚子裡去了,不理解也得理解,不明白也得明白。鴻飛、司馬無奈的交上錢。守在門外領他們來的孩子已經把壓縮乾糧吃完了,推門進來喊著「爺爺」要飲料喝。

    「他是你孫子?」

    「皮得很,皮得很!」老者不可知否的愛撫著孩子的頭頂。

    鴻飛、司馬面面相覷,暗暗感歎現在村裡的孩子也鬼精鬼精的。

    團部設在村大隊的大院裡,幾十號人把只有十來間房子的大院擠得滿上滿。尖刀分隊駐地緊挨著團部,是一個有東西廂房的院子,鴻飛他們幾十號人按班為單位分別住在東西廂房裡。房東一對年約六十的老夫妻,長女早已出嫁,他們領著一個二十多歲待嫁的姑娘和一個十三四歲虎頭虎腦的小子過日子。小院裡雖然也有羊圈,但裡面連個草葉也看不見,到處收拾得乾乾淨淨利利索索,透露著房東的精明強幹。

    鴻飛、司馬肩槍走進院子的時候,尖刀們已經收拾好內務,正在房東院子和附近的街道上打掃衛生。兩個人大背好槍想插手幫忙,鄭拓把他們拉到一邊表情嚴肅的說:「分隊集合時你們不在,我傳達幾條紀律!」

    兩個人立刻立正站好。

    「一、軍容不整不准出屋,我的意思是不能和在部隊裡一樣,熄燈前只穿條短褲到處跑。二、上廁所一律去院外街邊的廁所。三、注意作風問題。」鄭拓的眼神落到目視前方裝不是人的司馬臉上。

    部隊有些詞、話都是有特殊含義的,比如「作風」這個詞,前面如果加上引語那就是指作風,像雷厲風行的軍人作風等等。但如果單說「作風」那就暗指男女關係方面了。解放軍是一支有著光榮傳統的部隊,又是一支重視或者說是把發揚光榮傳統當成部隊建設、保持戰鬥力諸多法寶中的一個。正是發揚了這些優良傳統,人民才把他們稱作子弟兵,並讚揚紀律優良的部隊「有老八路的作風」,也正是有創造這些傳統的先烈做榜樣,才能激勵著一代又一代的共和國士兵為完成肩負的使命,揮撒汗水、血水甚至拋頭顱、灑熱血奉獻自己的生命。但一些不好的傳統也在一代代士兵口傳身授下保存下來,像男、女戰士之間或與地方上的青年說說話都被看作是作風不紮實,如果收到地方上異性的來信那更是不得了的問題。鴻飛他們團每年在春暖花開姑娘開始穿裙子的時候,就要開防事故班務會反覆強調作風問題,頗有些紅軍時期禁慾的色彩。也曾有年輕的軍官向上級反應說:都什麼年代了,膽大的戀人們已經在大街上親嘴了,我們的戰士與異性說說話還要挨批,發揚傳統也應該吸其精華;拋其糟粕嗎!言外之意是,這個傳統太封建了!團長聽說後,大手一揮:「扯淡!是傳統就得給我留著,這是前輩留下的經驗!我手下幾千條年輕力壯精力旺盛的兒馬駒子,不封建點還不都跑到大街上去找人親嘴!」團長的話說的有點過,但年輕的士兵們都來自花花綠綠的地方,管理不嚴還真容易出事。

    「司馬群英!」鄭拓見司馬一聲不吭,直接點名了。司馬眨了半天眼,這才說:「我保證不主動與地方上的女青年說話!」

    鄭拓滿意的點點頭,司馬突然問道:「如果她們和我說話怎麼辦?」

    「那你給我裝啞巴!」鄭拓眼睛一瞪,威脅說:「你要是敢張嘴,我把你那套惹事的玩意揪下來,不男不女的我看你還折騰不!」

    「報告班長,我一定執行命令,裝好啞巴!」心虛的司馬臉色發綠,差點雙手掩襠,好像鄭拓真能把他那套玩意揪下來。

    鄭拓瞪了吃吃竊笑的鴻飛一眼,問道:「該說第幾了?」

    「第四!」

    「第四、嚴格執行條令、條例和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第五、從現在開始房東家的衛生和水缸我們包了。明白嗎?」

    「明白!」

    「解散!」鄭拓指著司馬繼續威脅說:「你小子給我注意點,我盯著你呢!」

    離開鄭拓的視線,鴻飛立刻譏笑司馬應該改名為騷馬或者種馬。司馬根本不以為意先是吟誦了一通關關雎鳩君子好逑為自己辯解,接著反唇相譏鴻飛有本事一輩子不找女朋友不結婚。說著探照燈般的眼神,已經把院子掃了一個遍。

    「來了,來了!你的小英蓮來了!」鴻飛把放到唐朝絕對會選入宮中與楊玉環一比高低的房東女兒指給司馬看。

    健壯的房東女兒水桶般粗的腰身讓司馬大失所望,眼看柳堡的故事不會發生,九九艷陽天也唱不成了,司馬不死心的問道:「你怎麼知道她就是房東的女兒?」

    話音未落,房東女兒喊了房東一聲「媽」,司馬徹底死心了,長吐一口氣扛著掃帚出院去打掃街道。鴻飛看看院子裡準備飲羊用的三口水缸,還有一口沒滿,問明水井的位置擔著水桶去打水。

    村子裡的大街小巷已經被打掃得乾乾淨淨,村民們笑嘻嘻的站在自己家門口,看著街道上來來往往的士兵們。鴻飛到了水井邊上立刻犯了愁,他沒有看見在電視、電影上早已熟悉的轆轤。看看水面不深,他試著用扁擔鉤子鉤著水桶垂到井裡,可白鐵水桶飄在水面上悠哉悠哉的說什麼也不沉。好不容易等來一個打水的村民,他看到人家抓住扁擔左右用力一擺,就打上來滿滿一桶水。他照葫蘆畫瓢的一擺,差點讓水桶脫鉤沉到井底。

    鴻飛笨拙的模樣把那位打水的村民惹得哈哈大笑,他搶過鴻飛的扁擔三下兩下把水打滿,並不著急走抱著肩膀好像等著看什麼。

    鴻飛道過謝,納悶的看了村民一眼,擔水就走。水桶一離地面,鴻飛立刻覺得不對勁,窄窄的扁擔不但壓的肩膀生疼,而且裝滿水的水桶自作主張的左搖右晃前仰後合,把鴻飛帶的腳步蹣跚扭起了秧歌。

    擔水的村民再次哈哈大笑起來,鴻飛覺得他是故意笑得這麼大聲,因為不遠處的大姑娘小媳婦被他的笑聲吸引,扭過頭來一起指著鴻飛大笑起來。

    鴻飛臊的臉通紅手忙腳亂的放下水擔,差點打翻水桶。笑聲更加響亮了,鴻飛低著頭,把兩隻水桶並在一起,用扁擔一串單手提著飛也似的逃走了。

    擔水的村民立刻喊起來:「小伙子,真有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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