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0翻雲覆雨 第二卷 三戰娘子關 第三百三十五章 陰謀的味道
    一臉橫肉的中年男人收斂了暴戾之色,憨厚的笑道:「小的給大格格賠罪了!聽說格格和貝勒爺到了安南,小的萬分歡喜,小的在安南做點小買賣,格格和貝勒爺到了這裡,說什麼也要盡盡地主之誼。」

    容齡是認識他的,北京議和之前,李鴻章裝病不去北京,莊虎臣受命去上海促駕,容齡想念莊虎臣,也去了上海,見過顧小五。

    顧小五一臉橫肉,臉上還有一道猙獰的刀疤,這樣的模樣看一次就忘不了。

    「顧五爺,你嚇死我了!有你這麼請客的嗎?」容齡曉得他是莊虎臣的鐵桿嫡系,知道人身安全已經沒有關係了,一路上又驚又怕,現在是氣不打一處來。

    「少奶奶恕罪,小的是為了少奶奶和貝勒爺的安危著想,所以只好從權處置了。」顧小五點頭哈腰的解釋道。

    容齡又羞又喜,輕啐了一口道:「老不正經,誰是你家少奶奶。」

    顧小五笑道:「大格格您就別瞞我了,滿中國都曉得您和我家少爺藥成親了,您是正經八百的少奶奶。」

    貝勒裕庚一見容齡和他認識,而且見顧小五對容齡態度謙恭到了奴顏婢膝的程度,也覺得安全有了保障,壯起膽子道:「你是什麼人?斗膽攔截大清國的貝勒和長公主!你有幾個腦袋!」顧小五對裕庚就沒那麼客氣了,馬馬虎虎的打了個千,皮笑肉不笑的道:「回貝勒爺的話,小的是陝甘總督莊大帥的奴才,奉了我家大帥的將令,保護大格格和貝勒爺的安全。」

    容齡面露喜色道:「五爺,是莊虎臣讓你來接我的?有你這麼接人的嗎?哼,一定是莊虎臣這個壞東西地鬼主意,存心要嚇我!他的壞心眼真多。」

    容齡嘴上說著壞東西,心裡卻是甜絲絲的。

    裕庚是在官場摸爬滾打幾十年的老油條。可不會像容齡想事情那麼簡單,他寒著臉道:「好了,既然是莊虎臣的一片好心,那本貝勒就不追究了,你快安排船隻送我們去天津,貝勒爺還要進京復旨。耽誤了大事,你擔當的起嗎?」

    顧小五看著他色厲內茬地樣子。不禁心裡暗暗鄙夷。比起容齡來。這個當爹地不論是膽色還是氣度。以及品性。那都是天差地別。也不知道這樣地爹怎麼就能生出容齡這樣落落大方、光明磊落地女兒?茄子窩里長出南瓜——串種了!

    「你怎麼不說話!還曉得不曉得禮法?」裕庚對顧小五對他地怠慢有些怒不可遏了。

    顧小五一撇嘴。不屑地道:「不曉得貝勒爺是以大清地貝勒身份和我說話。還是以大格格地父親身份和我說話?」

    「大膽!」裕庚暴跳如雷。

    「您要是以大格格地父親身份和我說話。那您是我家主子地長輩。小地孝敬您是天經地義地。可您要是以大清地貝勒身份和我這麼說話。那就對不住了!」顧小五嬉皮笑臉地道。

    裕庚怒道:「本貝勒是大清地北洋大臣。一品大員!你竟敢如此無禮!」

    顧小五收斂了笑容,面沉似鐵道:「既然如此,那就得罪了!來人啊!」

    一群光頭壯漢個個都是黑紅臉膛,寬肩膀,一看就知道是典型的西北漢子。

    「給我把這位大清的貝勒爺押解下去!嚴加看管,等到咱們出兵的時候,殺了祭旗!」顧小五厲聲道。

    裕庚一聽這話。五內俱焚,差點嚇禿嚕了,看來莊虎臣已經起兵造反了,自己千不該萬不該拿這個什麼狗屁倒灶的大清貝勒身份說事兒,那不是找死嗎?

    「五爺,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們這些混蛋,放開我阿瑪!」容齡看見那些壯漢真的要動手抓裕庚,衝上前去,伸開兩隻胳膊拿身體護住裕庚。

    裕庚是煮熟的鴨子。肉爛嘴不爛,躲在容齡身後還是壯起膽子道:「你們要幹什麼?莫非是要造反?」

    顧小五聽了直想笑,這不禿子頭上地虱子——明擺著的事情嘛!他笑了笑道:「貝勒爺,咱們今天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我家莊大帥已經起兵了,現在估摸著北京城已經被打破了,朝廷的事情,相信您也是門兒清,大清要亡了。這個誰也攔不住。大格格更是我家主子的恩人,憑著這個。小的斷然不敢對您無禮,您雖然是旗人,可也是漢人。

    現在的事情就是兩條路,一條是我殺了您,然後回蘭州聽候主子的發落,大格格,您別用眼睛瞪我!為了我家主子的大業,我顧小五就是把命丟了,也是應當應分的,我地命本來就是老爺救的,現在還給少爺也是白賺了幾十年,第二條路就是貝勒爺您迷途知返,歸順我家大帥,將來大帥做了皇上,您就是國丈,比您眼下這個大清的貝勒不強?話說到這裡了,是死是活,您自己掂量著辦!大格格,貝勒爺,小的這就告辭,缺什麼吃的用的,您儘管吩咐,我聽您的信!」

    說罷,顧小五把面面相覷的容齡和裕庚留在船艙裡,昂首挺胸的走出了門。

    「光當」一聲,鐵門鎖上了。

    「我是漢人?我是漢人嗎?」裕庚喃喃地自言自語。

    漢軍八旗和蒙古八旗、滿洲八旗一樣,一直有鐵桿莊稼吃,蒙古八旗好歹還記得自己是蒙古人,而漢八旗早就把自己當滿人看了,老百姓也都是這麼看地,幾百年來,就沒人把他們當過漢人。既然我是漢人,那歸順莊虎臣就是理所應當的,漢人投降漢人地朝廷,自然是天經地義的,談不上是什麼叛徒吧?給未來的皇帝當岳父,這還是滿不錯的。老丈人幫著女婿,那還不是應當的?

    裕庚在最短的時間,就給自己投靠莊虎臣找出了理論的依據。

    上海吳淞碼頭

    一群人簇擁著一個慷慨激昂的年輕人,他嘴角有顆黃豆大地黑痣,站在一個裝鴉片煙的南洋紅木箱子上。正在口沫四濺的演說。

    「同胞們,自打道光十九年以來,洋人欺凌我中華,佔我國土,屠殺我人民,搶掠我中華財物。霸佔我海關,尤其以俄國人最為可恨,不遵條約,佔我東北三省,海蘭泡殺我數千百姓,我中華有志男兒不堪凌辱,甘肅莊大帥首倡義兵,咱們上海楊道台更是派遣鐵甲兵船打擊俄國。

    正在我軍高歌猛進之時,卻有那些漢奸、國賊大放厥詞。說是要和俄國人議和,議什麼和?我中華戰敗之時,他們要議和。現在我中華軍民一心,正是眾志成城之時,他們又開始鼓吹議和了!議和是什麼?不就是賣國嘛!我們能答應嗎?」

    「不能!殺了這些漢奸、國賊!」

    「殺進租界去,殺光俄國人!」

    「直搗彼得堡,活捉俄國狗皇帝!」

    群情激憤,口號聲震天動地。

    年輕人看見下面的人激動萬分,不由得得意的一笑,揮揮手示意安靜,然後繼續演說:「大家說的好!我們絕對不能答應!此時正是長我國威之時。我中華男兒更是應該人人奮勇,個個爭先,庚子年,俄國兵殺進了北京城,現在報仇雪恨地時候到了!不殺進彼得堡,如何能讓國人出這口惡氣!大家隨我去道台衙門情願,你們可敢啊?」

    「敢,有什麼不敢的!楊大人是民族英雄,他怎麼會不答應呢!」

    人堆裡。一個中年男人正在似笑非笑的看著演講。

    一個師爺模樣的人輕聲道:「大人,是否通知一下莊大帥,這個和俄國人議和的事情還是不要了吧,您看看,民心所向啊!民意不可違!」

    中年男人不是別人,正是上海道台楊士琦,他聽說這幾天每天都有人在吳淞碼頭演講,所以便服來看看熱鬧。

    楊士琦嘴角挑出一個無比玩味的笑容:「民意?他們嚷兩聲就是民意了?民意這個玩意,是個最不可信的東西!自古以來。民意都是偽造的。不信的話,你給黃金榮這些地痞無賴一人發兩角洋錢。包管他搞來成千上萬地人遊行,一萬人也不過是兩千塊洋錢,哈哈,兩毛錢就可以收買民意,便宜的很啊!」

    「大人不可掉以輕心啊,他們準備去上海道衙門去遊行的,這莫讓那些洋人地報館給利用了!西洋人裡恨俄國人的大有人在啊!」師爺操著紹興官話提醒道。

    楊士琦哈哈一笑道:「老夫子提醒的是,洋鬼子最擅長搞這一套,老夫子你安心看好戲,看我擺佈這些人。」

    說罷,楊士琦帶著幾個親兵擠進了人群,正在興奮的聽演講的人有些不悅,突然有人驚叫道:「是楊大人!」

    「楊道台!」

    「大人來了,大人微服私訪來了!」

    楊士琦瀟灑的揮舞著手向圍觀的人們致意,人群裡發出山呼海嘯般的歡呼。

    正在講演的男人覺得有些意外,看著楊士琦發呆,站在紅木箱子上也忘記下來了。

    楊士琦對他一拱手道:「兄弟楊士琦,忝為上海道,卻不能給一方百姓謀福,慚愧地很!」

    嘴角有黑痣的年輕人忙在箱子上打了個千道:「小人給大人請安。」

    楊士琦熱情的將他扶了下來道:「先生的講演,本官一直在聽,真是振聾發聵啊!讓在下如夢初醒,這和俄國人議和,確實不可為,非是漢奸、國賊不可談議和!」

    「說的好!」

    「楊大人是民族英雄!」

    「直搗彼得堡,活捉俄國沙皇!」

    亂七八糟的口號聲又響了起來。

    黑痣男一看群眾的**被調動起來,連忙跪在地上,淚流滿面的道:「大人,如今正是長我中華志氣的時候,正應群策群力。同仇敵愾,徹底打敗俄國人,一雪國恥,切不可半途而廢啊!如果現在和俄國人議和,那俄國人鮮廉寡恥,今天簽了條約。他日養精蓄銳便又是中華地禍患!」

    楊士琦一拍大腿,擊節讚歎道:「說的好!群策群力、同仇敵愾,若果真如此,我中華自當領袖世界,哪個還敢輕慢我國?」

    「大人,為了國家,小民不惜此身!為國犧牲乃是每個國人的本份!」黑痣男繼續說道。

    「為了國家,不怕犧牲!」

    「為國而死,死得其所!」

    口號聲又再次響起。

    楊士琦也激動的熱淚盈眶。不停地對群眾拱手致意。過了半晌,才揮揮手讓大家安靜。

    「你真的能為了國家不怕犧牲嗎?」楊士琦親切的問道。

    黑痣男拍著胸脯道:「大丈夫為國而死,那是義不容辭的事情。楊士琦看著圍觀的群眾大聲道:「爾等。也都願意為國而死嗎?」

    「願意!」

    「死算什麼!」

    楊士琦一拍巴掌道:「好,有了你們這些好百姓,國家就有救了!既然你們都願意為國犧牲,本道台如何能阻攔你們地愛國熱情?」

    「楊大人是國之干城!」

    「民族英雄!」

    楊士琦再次揮揮手示意安靜,然後臉色一沉道:「來人啊,把這些愛國義士都帶進衙門,登記造冊!編入軍中,我決定了,就以爾等作為先鋒。開拔進入奉天,直搗彼得堡,各位,中華之復興,就靠諸君了!」

    說罷,又是團團拱手,一群親兵從人堆裡鑽了出來,拉著這些圍觀地人就要回衙門。

    這些人臉色當時就變的煞白,外圍地立刻就溜了。裡面的人則是面面相覷。

    「大人,為國犧牲,自是應該,只是在下還有高堂父母,無人奉養。」一個書生模樣的人怯生生的道。

    「你儘管放心,為國打仗,國家自有撫恤,若你戰死了,你的父母本官奉養!」楊士琦一本正經的道。

    「哎呀。小的肚子疼。要出恭了,大人恕罪!」書生模樣地人捂著肚子就跑了。

    有樣學樣。其他人也是撒丫子就跑,就怕被楊士琦抓了壯丁。

    黑痣男也想溜,被一個親兵薅住了脖領子,拽著衣服給帶回來了。

    楊士琦笑著道:「義士,你不能走,本官還有事情請教,還是跟我回衙門吧。」

    「大人,小的家中有事,改日自當登門求教。」

    楊士琦臉色一變,惡狠狠的道:「擇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今日,你還是乖乖地跟我去衙門吧!來人,給我送這位愛國義士去道台衙門!」

    幾個親兵如狼似虎的拖著黑痣男就往道台衙門的方向走。

    楊士琦長長的吸了口氣,慢悠悠的問師爺道:「瞧見了吧?民意?這就是民意!為國不怕犧牲?哼哼,他們是不怕別人為國犧牲,要是讓他們犧牲,那自然是不肯的!自古叫的最響的狗,都是不咬人的,來啊,把這個愛國地義士嚴加審問,我倒要看看,這傢伙是什麼來路!」

    師爺讚歎道:「大人見事明白,學生佩服的緊!」

    楊士琦抽抽鼻子,微笑道:「好風啊,好風,老夫子聞到什麼沒有?」

    師爺一愣,搖了搖頭。

    楊士琦冷笑道:「我從這個風中,聞到了陰謀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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