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0翻雲覆雨 第二卷 三戰娘子關 第三百零五章 龍旗飄揚的艦隊
    上海道衙門

    楊士琦穿著秋天的裌襖,屋子裡的炭火燒的暖融融的,儘管上海的冬天也是滿冷的,可上海道衙門的二堂還是溫暖如春。

    「漂亮!大人這一手真漂亮!哈哈,削髮明志?大人傚法魏武帝割發代首以收軍民之心,卻以削髮明志,替太后復仇雪恥的理由堵住了朝廷的嘴,比當年李中堂、張香帥把朝廷的電諭說成偽詔可玩的高明多了!鐵丹啊,咱們這個主子,終於要飛龍在天了!」楊士琦興奮的臉上泛著紅光。

    「呵呵,將來咱們大人當了皇上,你老楊就是首輔軍機大臣,到時候,別忘了照顧兄弟一下啊,官不官的咱不在乎,我自己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給個大官我也當不好,只是兄弟要是犯了什麼錯,你老哥可要高高舉手、輕輕落下啊!可別背後下刀子!」陳鐵丹學著楊士琦的做派,叼著一根碩大的呂宋雪茄,邊抽邊道。

    楊士琦冷冷一笑道:「什麼鳥毛的軍機大臣,我才不在乎,想當年,漢初三傑裡,留侯張良運籌帷幄之中,開創大漢四百年天下,又力阻高祖劉邦廢長立幼,維護大漢法統,這是何等樣的功勳?同樣是開國功臣,韓信身死族誅為天下笑柄,而留侯則披髮入山從赤松子游,這又是何等的瀟灑,功成名就卻能知進退,不招主上之嫉,全了君臣之禮,留富貴榮華與子孫享用,盡了父兄之責,這才是為臣子的典範,想那蕭何也算是聰明一世了,大漢建國以後,高祖疑其陰接黨羽。收買天下人心,他為苟全性命,不惜奪人田土自污清名,真是其智可及,其愚不可及啊!高祖待人仁慈,又是個最戀鄉土之情的。不忍對其下手,若是劉邦以貪墨之罪殺了他,怕是天下人拍手稱快吧?幸虧蕭何遇見了劉邦,換個皇帝,自污清名之舉不正好是授人君以柄?殺之收天下百姓之心。*那還不是一舉兩得嗎?蕭何命真大啊,若不是劉邦心慈手軟,怕是他命也沒了,好名聲也沒了,殺個貪官。天下百姓誰會憐惜?」

    楊士琦說起蕭何居然也是搖頭晃腦的,似乎這位漢初名相也難入他的法眼。

    陳鐵丹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戰。過了半晌才道:「老楊,我聽你說話,怎麼心裡冰冷冰冷的,我越聽就越害怕!咱們主子不會這樣吧?我是從小就跟著大人地,他可不會像劉邦一樣殺韓信的!」

    「劉邦算是心慈手軟的,你看看明太祖朱元璋,殺功臣殺的屍骨盈山,就連唐太宗也有殺兄弟的行徑,自古天家最是無情啊!可是話又說回來了。當臣子的你要是有腦子,知道進退,自然榮華富貴享用不盡,宋太祖趙匡胤陳橋兵變,黃袍加身以後,杯酒釋兵權,君臣哈哈一笑,各取所需,豈不美哉?可唯獨鄭恩不曉事。依仗著和趙匡胤八拜之交。牢牢把著兵權不交,那也不能怪宋太祖酒醉誤斬了鄭賢弟了。」

    陳鐵丹越聽越覺得地慌。似乎覺得炭爐裡的火也不夠旺了,拿火鉗撥了撥,才慢慢的道:「我覺得老楊你說的對,等到將來大人得了天下,我就辭官回老家去,要不然就去安南,海防是個好地方,到時候我和顧小五一起開妓院,呵呵,老楊,你不是最喜歡這種風月場嗎?要不,你也一起去?」

    「去你娘的,你自己要去當王八、茶壺,還拉著老子?」楊士琦笑罵道,說完正了色道:「鐵丹,你知道我是什麼時候下定了決心要跟隨大人地嗎?」

    「在祁縣?還是在娘子關?不知道,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陳鐵丹到現在還沒從楊士琦的話裡回過神來,他從來沒想過將來得了天下以後的事情,剛才楊士琦一句句話如同天雷,轟的他腦子疼。

    「錯了,大人在祁縣拿了代理朝廷糧餉,不過是聰明而已,大人在娘子關以孤城抗拒八國聯軍,也不過是將略而已,即使在北京議和,深入虎狼之穴以口舌之利對抗公使團,也不過是通曉洋務而已,凡此種種,不過是治世之能臣、亂世之梟雄罷了,而真正讓我願意死心塌地跟隨大人地,則是大人在甘肅處理教案的表現以為中國?幾千年來,中國為什麼受周邊國家膜拜?難道是像那些不開化地洋人一樣,靠火槍嗎?非也,我中華幾千年來,輸出的是名教,是禮儀,是典章制度,而鄰國慕我中華之文明,才擁戴我中華之主為天下共主!以仁義、道德教化萬方,這才是王道!和暴秦滅六國,洋人用洋槍洋炮征服世界那種霸道不可同日而語。若是我中華千百年來,僅靠蠻力征討四鄰,怕是如匈奴一般早就不存在了!大人在蘭州處理教案,雖是霹靂手段卻更是菩薩心腸,非是為一人之怒,而是佑護我中華名教與文化,洋人拆我廟宇,褻瀆神明,詆毀名教,這可比殺我百姓,奪我土地更加毒辣,這是打算從根子上毀掉我中華!我楊士琦自幼讀聖賢書,雖然以風流、荒唐自詡,但是對大人保護我中華之萬世文明之舉,敢不誓死跟從?別說咱們這個主子是英明、睿智、仁慈之主,哪怕他是朱元璋,早晚有一天被他砍了頭,我也會把命賣給他!我楊士琦效忠的是我中華萬世之文明,而不是一家一姓之君主!」

    陳鐵丹聽了半天,聽了個半懂不懂,他皺著眉頭道:「老楊,我怎麼覺得你說話和那些革命黨差不多呢?」

    楊士琦不屑的白了他一眼道:「你懂個屁啊!革命黨是些無父無君的亂臣賊子,而我是儒生!高下之判,天差地別,儒家之學首倡仁者愛人,行的是仁義,革命黨是要造反,他們是要弄一個沒爹沒媽的世界。亂了倫理綱常!大清無道,伐之乃是義舉,湯武伐桀紂,這個不叫造反,而是弔民伐罪!你就說慈禧這個老太婆,光緒皇帝雖然有錯但無大罪。何以擅專廢立?漢獻帝無罪,以曹操之專橫,尚不敢言廢立,慈禧這個老太婆居然說廢就給廢了,而朝廷當道諸公。竟然無人敢替皇上說話!

    譚嗣同就說過大清不可強盛,若海軍如英國之強,陸軍如德國之強,則為天下禍患,這話聽起來像是漢奸吧?可譚嗣同是個死且不懼的人。恐怕漢奸的帽子戴不到他頭上吧?當年乾隆征准格爾,竟然將准格爾部斬盡殺絕。雞犬不留,若是大清真是強大若此,恐怕全世界都被大清殺光了!大清口口聲聲說是以仁孝治天下,這也是仁孝?

    蒙古世代為大清藩籬,可是如今已經只剩下幾十萬人了,比起清初時候地人口,連一成都不到了。這幾年朝廷張口閉口說要行新政,朝廷是富了,每年的稅賦比庚子年前歲入高出了一倍還不止。可是百姓窮苦不堪,與民爭利最是為儒家所不齒,可是朝廷就是這麼幹的!而莊紛卿大人在甘肅行仁政,輕徭薄賦,於民休息,三年間甘肅大治,倉廩足、百姓富,又推行免費教育,教化百姓。這才是真儒家!朝廷裡當道的諸公。如庚子年前的徐桐之輩,犬儒罷了!沒得讓孔夫子丟臉!若慈禧之輩的君主。\則是獨夫、民賊,伐之有大功於國!」

    楊士琦越說越起勁,罵起慈禧那是滔滔不絕,反正在這個時代,地方地實力派都沒把朝廷當回事,在衙署裡罵慈禧幾乎是家常便飯,連辜鴻銘、林白水的「天子萬年、百姓花錢」、「每逢萬壽必無疆」這樣的東西都可以公開發表,罵幾句又有何妨?在天橋,更是有破落旗人把罵朝廷當了謀生地手段,每日裡觀看者絡繹不絕,叫好聲響成一片。

    陳鐵丹越聽越迷糊,怎麼莊虎臣在甘肅搞新政又成了儒家了?

    「老楊,咱們大人似乎在甘肅搞地是洋人地那一套,和你們這些讀書人說地就不是一回事。」

    楊士琦用雪茄剪將雪茄煙的一頭剪開,劃著洋火點燃,深深的吸了一口,讓香醇的味道在嘴裡轉了一圈,又吐了出來,然後笑道:「你還是不讀書啊!所謂大道湯湯,殊途同歸,西洋各國強大,自有其強大之理,尤其是現在美利堅後起之秀,更是如此,洋人之學說,有些好地地方正是我儒家倡導的,比如說吧,美利堅地總統由百姓推舉,正合我中華三代之世,堯禪舜,舜禪禹,君權傳賢不傳子,縱觀我中華數千年來,凡是太平盛世,都是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這和英吉利國的國王垂拱而治,內閣政府治理百姓有異曲同工之妙,天下共治之時,自然對內廣興仁義,百姓豐衣足食,天下太平,對外則教化萬方,凡是末世,都是獨夫、民賊一人殘民以逞,如今慈禧專行威福,連廢皇帝都敢公然施行,庚子年竟然能昏聵到向九州萬國宣戰,而戰敗更是要量中華之物力,接與國之歡心這已經不僅僅是昏君了,連桀紂都不如啊!商紂無道,可也沒賣國啊!」

    陳鐵丹被楊士琦徹底說糊塗了,他只好岔開話題,問道:「楊大人,你今天不是專門讓我聽你罵人的吧?這朝廷亂七八糟的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說話文縐縐的,我還真聽不大明白。*」

    楊士琦回過神來,尷尬的一笑道:「今天不知道怎麼了,說著說著就說到這上了,感情我說了半天,是對牛彈琴,牛不入耳啊!好了,說正經的,大人來電報了,讓咱們起兵!」

    陳鐵丹眼睛一亮,興沖沖的道:「哦,大人要起兵?好啊!早就盼著這一天了!呵呵,老楊,估計你等這一天都等得喉嚨眼都長出手了吧?說吧,怎麼幹?現在就殺進北京城?」

    「你想什麼呢?現在起兵還不是時候,大人說的對,現在是國難當頭,先絕了外患再內懲國賊不遲,而且日本國地大阪、長崎被顧小五給炸平了,日本已是拔了牙的老虎,不足為患。再要能滅了俄國老毛子,那大人再造神州之功則光耀萬世,到那時,大人的聲明將如日中天,只要一聲號令,天下百姓哪個會不簞食壺漿以迎王師?天下傳檄可定。何必殺得屍山血海,死的都是中國人,流的咱百姓地血?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大人一直行的是王道啊!我楊士琦原本也看輕了他,以為大人不過是個梟雄而已。只是有些搗鬼的手段,直到最近才算是看明白了,大人重用辜鴻銘、蔡元培這樣的人,這是大興文教光大中華之文明,親英國、美國。抵禦日本、俄國,這是遠交近攻地手段。有經有權,有道有術,這才是謀萬世地王者風範,人一輩子能跟隨這樣一個主子,建功立業,死又何妨?」楊士琦地話三分感慨裡帶著七分地自豪。

    「那是,老話說,寧給好漢牽嗎縋鐙,不給賴漢子當祖宗!咱們跟著大人。那是肯定沒錯的。你就說,下面怎麼辦吧?」陳鐵丹自幼是在榆林堡的莊家寨子長大的,他爹是莊虎臣地便宜老爸的戈什哈,算是地道的家生子,絕對的嫡系中的嫡系,說起莊虎臣,那自然是交口稱讚。

    楊士琦冷冷一笑,從公案裡掏出一份電報譯稿,「啪」地一聲拍在桌子上。

    「看看。大人出兵打洋鬼子。朝廷就想釜底抽薪,打算把我弄到北京去。給老子一個總理衙門上行走,外加一個吏部的侍郎!娘地,侍郎啊!二品大員!我老楊連升四級!」楊士琦滿臉的鄙夷之色。

    「呵呵,陞官你還不高興?難道罷官殺頭你才高興啊?你也是賤骨頭。」陳鐵丹賊忒兮兮的笑道。

    「放屁,你個小兔崽子,沒大沒小的,老子家的大兒子還比你大一歲,你就敢蹬鼻子上臉?你這個沒皮沒臉的狗奴才!莊紛卿什麼都好,就是家規不好,要是在我家,像你這樣的奴才早就用大鞭子抽死了!」楊士琦笑罵道。

    陳鐵丹也不生氣,只是竊笑,「沒皮沒臉的狗奴才」這句話是有出處的,庚子年莊虎臣帶著陳鐵丹他們陪著慈禧、光緒西逃,在祁縣喬家地「大德通」票號駐蹕,當時是冰兒罵陳鐵丹的話,正好楊士琦那天去找莊虎臣,這話就聽見了,以後動不動就拿這個取笑陳鐵丹。

    「你這只黃鼠狼都能當侍郎了,我這個沒皮沒臉的狗奴才只好是眼饞的份了!」陳鐵丹嘴上從來是不吃虧的。

    「好了,不扯淡了,說正經的!當年北洋水師沉入海底,丁汝昌、林泰曾自殺殉國,鄧世昌更是死的壯烈,可是不管官兵如何英勇,北洋還是敗了,李中堂在馬關被伊籐博文這個狗賊威逼,可憐中堂一世孤傲,卻被一個後生晚輩逼的走投無路,這不僅是李中堂一人之恥,更是我們這些北洋出身的兩淮子弟地恥辱,莊大人和你都是兩淮軍中子弟,這個奇恥大辱若不洗雪,今後如何做人?咱們這次,要把北洋水師地旗號再打起來!咱中國人的艦隊也該再次縱橫海疆了!哈哈,我老楊要向俄國人宣戰了!」

    「你要宣戰?」陳鐵丹有些不太明白。

    「是啊,朝廷不是要調我進京嗎?我在上海宣戰,你和那個英國人羅格帶著在上海被我解除了武裝地俄國艦隊。再把打出北洋水師的旗號打起來!呵呵,到那時,朝廷還敢調我進京嗎?」

    「妙計,只要你一宣戰,朝廷就只能作罷,要不然就是承認是大清向俄國宣戰了,呵呵,朝廷哪裡有這個膽量?到那時,上海和甘肅一樣,成了天不管,地不收了,那這個上海道還不是你老楊一手遮天?果然是妙計!」

    「朝廷?朝廷現在比死人就多口氣罷了?各地督撫誰還把朝廷放眼裡?」楊士琦滿臉的譏誚之色。

    「老楊,你的計策大人知道嗎?」

    「知道,這個就是大人的計策,我不過是遵令執行罷了!」楊士琦現在對莊虎臣佩服了十二萬分。

    「好啊,咱們中國,終於又有水師了!」陳鐵丹的眼圈有些紅了,甲午之敗,幾乎是每個中國人心裡插進的毒刺。

    「鐵丹,你這支水師可比李中堂的北洋水師還要強大啊!李中堂啊,你要是在天有靈,就睜眼看看,我們這些兩淮子弟沒有丟中國人的臉,咱們又有水師了!」楊士琦高聲叫道,眼淚也順著臉頰淌了下來,不多時,衣衫已經被打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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