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0翻雲覆雨 第二卷 三戰娘子關 第五十七章 拜大神
    東天門,離井陘縣不過十幾里,離娘子關更是只有五里之遙,一條狹長的古道直通山陝兩省,青石路上深達一尺的石溝,更是被上千年來的車馬碾壓的光可鑒人,用手一摸,如和尚的光頭般滑不留手。

    娘子關、固關、舊關,三關拱衛這西入山陝的門戶,兩邊是高山,太史公書裡車不得方軌,騎不得並列的井陘古道是唯一的通行道路。沿著古道進入山裡,倒是有一塊開闊地,可是這塊不算小的平川恰好又被三關俯視,整個地形好比是個葫蘆,口小,肚子大,正是兵家所講的死地。端的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險要去處。

    平日裡,井陘古道上人馬喧囂,商賈絡繹不絕,好不熱鬧,現在洋兵佔了北京城,哪個還有膽量去做生意?道路上連個人影都看不見,淒涼的很。東天門本不是什麼好玩的地方,又沒什麼名剎古寺,也沒曲徑通幽的景致,太平時節也是荒涼的好。今天奇了,兵荒馬亂的,居然有上千的人放著鞭炮,敲著鑼鼓沿著幾乎湮沒在衰草枯楊中的山路艱難的攀登。

    「哎,你們快來看,是不是這個?」一個興奮的聲音在前面的草叢裡響起。

    後面的人加快了腳步,呼呼哧哧的喘著粗氣追了上去。

    這千把人裡,大部分都是包著紅頭巾,粗布的紅肚兜反穿在汗衫外面,拳民的打扮。還有些穿的是官軍的號衣,其中還有幾個是走獸補服、頂戴花翎,武官的裝束。從山下往上看,初秋的山上還是一片翠綠,夾雜著一片片的紅色,萬綠從中片片紅,倒也好看的很。

    「就是這!把香案擺上````````」一個穿著一品武職補子的老頭子被兩個親兵攙扶著,說是攙扶是好聽的,實際上要不是這兩個戈什哈架著,老頭早就癱在地上了。

    幾個親兵和團民,把香爐、供果趕緊的擺上,山勢太陡,怎麼都放不平,當供品的蘋果骨碌碌的滾到山下面。

    「笨死你們了,娘的,就不知道找點東西給墊平了!」一個穿著熊羆補子的男人罵道。

    旁邊不遠處,兩個六十歲左右的人,也是彎著腰喘著粗氣。

    「老了,老了,不比當年嘍。想當年,一天一夜,快馬行軍三百里,不耽誤第二天打仗,現在腿腳不行了」一個肩膀寬闊,四方臉,細長眼睛的老人邊喘氣邊道。他也是一品的武職打扮。

    旁邊一個穿著二品獅子補服,頭上插著單眼花翎的老人,也是喘著粗氣道:「是啊,都老了,你說的還是當年跟著江大人打長毛時候的事兒,都四十多年過去了,那個時候,咱們都才不到二十歲,現在都是當爺爺的人了,還能不老?」突然,他,似乎想起來了什麼,咧著大嘴笑了起來,都六十歲的人了,居然笑的像個孩子般的天真。

    「老李,你笑什麼?俗話說,老返小,老返小,你怎麼笑的像個吃奶的娃娃。」一品官服的老人打趣他道。

    「劉大人,說到腿腳,下官想到當年一個笑話。」二品獅子補服的老人也不管人家愛不愛聽,自顧自的道:「想當年,腿如鐵,翻山過嶺不用歇`````````」

    被成為劉大人的老人眼睛裡泛起一絲光芒,悠悠的接口道:「現如今,不行了,出門三步轎子接,想當年牙如鐵,生吃牛筋不用切,現如今,不行了,只吃豆腐和鴨血。」

    二品官服的男人又接著道:「想當年,頂風還能尿十丈,現如今,不行了,順風還能尿濕鞋,想當年,硬如鐵,一天三次```````」

    劉大人急忙擺手道:「老李,你停了吧,再說下去,真成了葷段子了,都六十的人了,還是兵痞相!」

    老李悠然一笑道:「這是四十年前,咱們編排了笑話那些軍中的老傢伙的,沒想到,現在用到自己身上,還真合適,報應啊!嘴臭沒好處!」

    劉大人一看,旁邊一群戈什哈豎著耳朵在聽,虎起了眼睛,環顧四周,一群戴著大帽子的親兵嚇的趕緊跑出八丈遠。

    「永欽啊,這些陳谷子,還說他做甚?你說,這方友升當年也是楚勇裡的悍將,血裡火裡爬出來的人,怎麼也跟著神機營、健銳營的這些旗人大爺胡鬧!」

    「他是老悖晦了,七十的人了,還弄這些鬼畫符的東西,連累咱們也要跟著來。」李永欽老臉上滿是不悅。

    劉大人揉揉膝蓋,找了塊山石坐下,又舒張了一下肩背,方道:「他是老前輩,二十多年前就保舉到提督的人,總要給個面子。」

    「你劉軍門也是提督銜實授的總兵,和他平級````````」

    「他們武功營前些日子在直隸吃了些虧,來燒燒香,去去晦氣也好,再說,他和我是湖南同鄉,多少也要顧念點香火情分」劉軍門擺手打斷他道。

    「你瞧瞧,這些武功營的湖北蠻子,還有這些八旗的大爺,是能打仗的嗎?我瞅著懸!」李永欽也在周圍瞅了半天,沒發現合適的平整石頭,只得坐在地上。

    「能不能打,也得打!他們打敗了,拍拍屁股走了,我的忠毅軍,你的晉威營,都是土生土長的山西子弟,丟了娘子關,洋兵還指不定把山西禍害成什麼樣呢!」劉軍門苦著臉道。

    「這仗要是你劉軍門掛帥,我老李沒二話,你指到哪,我打到哪,可朝廷派來個二十歲不到的監軍,榮中堂又遠在西安,咱們這些大半輩子的老行伍讓個毛孩子擺佈,我看這山西也夠戧了!」李永欽鼻子一抽,滿是不屑。

    劉軍門搖頭無語,他也是夠糟心的。朝廷一天幾封急電調駐紮江寧的忠毅軍回援山西,一路上繞山東、河北跑了一大圈,好容易到了地方。結果這裡亂哄哄的不成個樣子,健銳營、神機營的旗人和拳民攪在一起,弄的大營裡天天香煙繚繞,成了廟會,污七八糟的。武功營在正定和洋兵剛碰了個照面,就一潰千里。方友升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了,也跟著義和團的大師兄打的火熱,就差遞門生帖子了。

    現在大營裡也不知道是誰當家了,前幾天,義和團的討器械,差點把武庫給砸了。自己說盡了好話,磨破了嘴,又對付了他們兩百桿洋槍,才算支吾過去。想想自己,我劉光才十七歲那年進城賣豬,不想路上遇見設賭的,貪圖兩個小錢,結果被人把賣豬錢都誆了去,沒辦法投了軍,打長毛、平捻子,幾十年從死人堆裡熬出個紅頂子,自己一個大字不識的豬販子混到提督銜的總兵,也算是頭品的頂戴,二品的大員了,現在居然要受這些個鄉野神棍的窩囊氣。依了自己年輕時候的脾氣,大刀片子都把他們給剁了,可是現在老了,官也做的大了,牽絆也就多,顧及也多,只能打落牙和血吞,忍著。

    「劉軍門,那個欽差也該到了吧?」李永欽問道。

    「哪有那麼快,朝廷的欽差什麼時候不是慢慢走,一路上順便勒索地方,就這二百里,不走半個月就算很可以了,就指著這趟差使發財呢!再說,咱們這裡是什麼好地方?兵凶戰危的,快不了!」劉光才對朝廷的官也是看得透透的,突然又想起什麼來,問道:「這姓莊的欽差是個什麼來路,能扯上線不?」

    「前幾天,喬家就快馬傳了信,他是劉省三手下的莊畢,就是那個開炮打死孤拔的莊三瘋子,他的獨養兒子,原來隨兩宮鑾駕做個糧台,剛放了個欽差,聽說太后對他很是恩寵,正紅著哩!線倒是好扯,他和喬家正合伙做著生意,這次喬家把高大掌櫃都派到他那裡當差了!」李永欽對莊虎臣的事情倒是知道的清楚。

    「哦,這樣就好,別到時候沒人扯線搭橋,這小子又年輕,弄出個不好來,老臉沒地方擱。」

    「這都邪性了!大清朝幾百年了,也沒見派過什麼監軍,咱們都是打了半輩子仗的,也沒見過這個景兒啊,更別提,軍中還有這麼些個東西!」李永欽恨恨的用手指了指不遠出正在焚香做法的義和團大師兄。

    「朝廷對這些個團民姑息,不是國家之福啊!這些個人,要用就收來好好用,定個章程,就當招安了,就算打仗這些人不好使,起碼還能耗費點洋人的槍子,現在倒好,團民砸了衙門,朝廷不管,聶士誠在北京殺了上千的神拳的人,朝廷還是當看不見,真是奇了怪啦!」劉光才苦笑道。

    「妖孽,就是妖孽,國之將亡,必出妖孽!」李永欽咬著下唇,狠狠的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句話。

    劉光才眼睛睜的老大,惡狠狠的瞪著他道:「糊塗!說話小心著些!這些話是做臣子應該說的嗎?」

    李永欽低著頭,沉默不語。

    「軍門,劉軍門!」一個穿著飛天彪補子的中年胖子順著山路爬了上來,看樣子是累著了,一腦門子的白毛汗。

    「出什麼事了?洋兵打來了?」劉光才登時就緊張了起來。

    「不是,不是,是欽差到了轅門了,正發脾氣呢!您快去看看吧!」

    「來的好快呀!」劉光才和李永欽異口同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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