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紙傘 正文 鍾情自述:我和夢一起來過這裡(二)
    第二天:我看見怪模怪樣的一個商痕

    (99年7月日)

    一早坐車,我特意選定不跟商痕同車。

    我認識了常在雜誌上寫「罵人」文章的伊沙,以前對他印象不佳,覺得他的文風過於犀利,鋒芒畢露,見面才知道,他其實是一個心寬體胖的爽快人。

    車到皇帝陵,集體下來參觀時才看見商痕,他穿了一身黃色的短衣短褲,外罩白色防雨綢的風衣,一幅小巧的墨鏡,頭上戴著頂灰帽子。這麼熱的天,虧他想得出來,做這種怪樣子,這使他顯得太與眾不同了——我發現我竟然不討厭他這種打扮。

    上山時我盡量跟伊沙他們一起走,有陣子聽見商痕就在後面,跟祝勇講他正在寫的長篇小說《紅紙傘》,說是很多地方寫得很大膽,簡直能氣死瓊瑤、羞煞三毛、恨死張愛玲、直逼賈平凹、怒視《紅樓夢》。雖然沒有看見他的小說,但是他的狂妄,自大,驕縱,那種文壇孤行俠的架勢卻很合我心意。

    下午就到了延安,參觀棗園革命紀念館時,大家都爭著換上紅軍的灰布軍裝在窯洞前留影,我看商痕和大江在一起,卻偏偏喊那個並不相熟的大江來給我拍照,他在一邊呆著稍微有點尷尬,卻也不忘記幫我扶正軍帽,拿好皮包。後來大家又在「中央禮堂」門前合影,他拿著一袋子杏子輪流分發,快到我跟前時,我急轉身走了。在坡底下大家溜躂著又碰面了,他不知是真的不知道,還是不懂得生氣,或者故意裝聾做啞,竟一臉認真地問我:「剛才分杏子呢,咋沒看見你?」我說:「我看見了,躲開了。」他說:「雜誌社的人才不會躲呢,很不會客氣的,全搶光了。」他是那麼誠心誠意:「你想不想買?我帶你去。」我竟然乖乖地跟著他去了,他找到門口他買杏的那個攤子前,一個一個幫我揀,還用陝西話跟人砍價,怕人家宰我。等買完杏,我好像報恩似的跟他說了一句話:「你在《杏樹之約》裡寫到,杏樹上沒有愛情果,那你說這杏子是從哪兒來的?」他的眼睛睜得大大地看著我,他沒想到,我會主動跟他說這些。

    其實很多事情他都沒有想到:他沒想到我們通了那麼多的電話寫了那麼多的信,見了面我卻這樣冷淡他;他也許還沒想到,他是不是對我用錯情了呢?

    買完杏子車就快開了,急急忙忙地分手,這才看見他已摘掉墨鏡,眼簾上下全是一圈一圈的黑,眼球裡有紅紅的血絲,不知是哭過還是昨夜沒睡好?另外,我還注意到他的臉色,青青黃黃的,全然不是昨天看見的那個神清氣爽、英俊逼人的商痕。

    各坐各的車,才發現車上的人個個都買了杏子在吃,那杏子真的很好吃。

    夜宿在延安賓館,吃飯時我竟有點想跟他坐一桌,可又覺得太……哪個。

    我是不是有點喜歡他了?為什麼我會特別在意他的存在?我不理他,只能說明我內心的脆弱。我給他寫了那麼多的信,打了那麼多的電話,不就是想認識他,瞭解他嗎?我在沒見到他之前,根本就不敢想像他會跟商彤長得一模一樣,讓我動心。在看見他的那一瞬間我情不自禁,同時我也豎起了跟他「較真」的旗幟。我為什麼要跟他「較真」?除了我心裡的魔障,就是我害怕我會愛上他。愛上一個商彤已耗盡我所有的精神,我又怎能輕言再愛一次?商痕和商彤,是這樣難於區分,又是這樣的各不相同。商彤是從小就認定的鍾愛哥哥,看見他我會有來自生命深處的愛意,看見商痕我卻只有疑是商彤的錯覺,只會想起自己的失敗,傷口,創痛。商痕,你知道嗎?看見你,比看見商彤,更讓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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