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紙傘 正文 4.水碾磨房
    我好像一直沒有提起鈴鈴姐姐。

    講奶媽家的故事我怎能跳過鈴鈴姐姐呢?

    就在式微媽媽抱著我去見奶媽的那個夜裡,無論是式微媽媽還是奶媽還是我自己好像都冷落和忽視了鈴鈴姐姐的存在。

    她那時真是一個小可憐。

    她的存在好像只是為了驗證一段屈辱,一個讓人唾棄的事實。

    都是關於奶媽的。

    後來好多人都說其實奶媽所有的錯誤與不幸都緣於水碾磨房。

    不僅僅是彭家屋場的水碾磨房。

    其中的故事很遠,很遠,遠到說起它時就要先說三棵柏,說完三棵柏還得說祠堂。當然,再久遠的故事肯定也與奶媽有關,假若你僅僅只是因為懼怕久遠而沒有耐心傾聽那些與奶媽有關的故事,你也就弄不懂以後那些和奶媽的命運息息相關的情節。

    先說三棵柏。

    三棵柏是彭家屋場的族長早年在這村子裡定居時隨手栽的。沒修祠堂之前它們只是三棵孤零零要死不活的彎彎樹,頭頂依稀著疏鬆枯黃的樹冠,樹桿上鼓突著許多拳頭般大小的疥痂,無風時也搖搖欲倒,起風時整個樹身貼近地面,風過三日也直不起腰身。修祠堂選定這三棵柏的穴地,完全是一個手執羅盤走游四方的風水先生的功勞,他半睜半閉著眼睛走過村口的牛道,花白的鬍子在唇前頜下飄忽著,由於是跛子,趕路時總是聊以自慰地嘟嚨著「轉鋪腳底路不平——路不平!」,可他從來沒跌過跤,再難走的路再不平的坡走得再快也不會跌跤。誰知他偏偏走過了彭家屋場走過這個村口的牛道,偏偏走在這裡就莫名其妙地跌了一跤。睜開眼睛爬起來,來不及揀起掉在地上的羅盤,風水先生一眼先看見了這三棵柏:這是一塊寶地哇!

    再說祠堂。

    修祠堂當然是得了跛腳神人的指點。所請的工匠畫師也都從長安城裡來,都是些修補過鐘樓描繪過長安盛景的,本是技高一籌見多識廣的,來到商州修這彭家屋場的祠堂卻讓他們大開了眼界。異事發生在破土動工的這一天。彭家屋場的族長那時已對風水先生的話深信不移,修祠堂照例要用八台大轎請了去觀了天象再看了陰陽的,日子就定在三月初九午時三刻,工匠們在用清酒噴灑過的「正穴」上揮掀舞橛實施「奠基」,三下兩下之後,只聽見「砰」地一聲,刨出了一個大號的土瓷大甕,打開來一看,你猜是什麼,是一甕白花花的銀子。足足三千兩,也是裝在資峪產的大甕裡,也在甕底襯著畫了道符的黃表紙,共有六層,每一層鋪銀五百兩,每一層都用黃表紙隔開,最上層也是用白蠟密封著,滴水不漏,打開時六層鋪墊的黃表紙也全然乾乾爽爽。三千兩白銀重見天日,灼灼地反著閃光,黯淡了那一天的太陽。

    太多的人目睹了那一天的盛景。

    說起來這件事本也不算得特別出奇。特別是熟知《紅紙傘》的故事和看過商痕寫的小說的讀者,更是對於在地裡刨出什麼金銀財寶稀罕物事見怪不怪。更何況商州的富豪鄉紳們也確實真愛在地底下埋藏寶物,時值亂世之年,又處在秦頭楚尾的匪夷之地,寶物藏在地底下自然最為妥當。商州人藏寶是有講究的,因為他們相信金銀財寶會在地下順著好風水好地氣走游迷失,更有一種傳言是冥界中還有一種神鬼,專門盯著陽世的財路去向。所以,無論是家有萬貫的富豪還是略有積蓄的小財主甚或是一夜暴富的不義之徒,要埋藏寶物時絕不會隨便掘洞挖坑自以為人不知鬼不曉萬無一失,而須得求神拜佛祭鬼敬仙,打點各路神靈,稍有失禮,稍有不周,不是惹怒了大仙,就是得罪了小鬼,輕則折財消災,重則寶藏全無。這當然只是傳說,銀子埋在地底下怎麼會說走就走了呢,傳說不可全信也不足為憑。只是彭家屋場的先祖們在修建祠堂的奠基儀式上挖到一甕銀子的事卻是證據確鑿有目共睹的。那時誰也不知究竟是哪一家的倒霉鬼白白當了一回過路財神,硬將這三千兩白花花的銀子埋在地裡卻斷絕或模糊了享用它的念想,被這彭家屋場的工匠們三橛頭兩鐵掀就挖了出來。

    彭家屋場的族長原本是長安城裡的世家子,仕徒坦蕩,官運亨通。之所以折家賣產山高水低地翻越藍田和秦嶺,把宅第修築在這商山腳底下州河之畔的村子,只因為厭倦了聲色犬馬的官宦生涯,又嚮往著商山四皓避世隱居的神仙日子。興土木建宗祠自然也循了避世退隱的心思定局,自然也無意私吞這一大筆無主的財寶,索性賞給工匠們平均分了。工匠們平白得了意外之財,修祠堂更是用盡了渾身解數,最後峻工時的祠堂的模樣竟也像極了長安城書院門和碑林附近的豪宅,青堂瓦捨三進三出的院落,白粉牆高處繪著扇形菱形六角形的淡墨山水,松竹梅蘭,閒雲野鶴,琴膽劍心,雅致脫俗又渺遠恬靜,古樸莊重之中自有另一番我行我素的瀟灑與倜儻,另一種難以解讀的書香氣韻,般配族長的心性,一點也不像窮鄉僻壤的山地的無名宗祠。

    緊接著就有黑道白道的各路英雄好漢衝著這新修的祠堂的吉屋財運,晝夜不停地前來巡探:想來那三下兩下就刨出三千兩銀子的地方,若掘地三尺豈不是能挖出一座金山來?!不怕賊偷就怕被賊惦記著,彭家宗祠從此不得安寧。白牆玄瓦的院落裡,常常被人無端地挖個大坑掘個深洞,千瘡百孔。好在當初挖出銀子賞給匠人已是人盡皆知的事,族長本人不貪不沾心性淡泊與世無爭,好名望有口皆碑,常常是對著各路英傑的明探暗訪不管不問,夜裡乾脆敞開祠堂大門任由出入,倒讓那些覬覦已久發財心切的匪人無從非禮難以輕狂。怕的只是那個殺人放火打家劫舍的名叫「李常有」的,臭名遠揚無惡不作,常常是見了男人打一槍,見了女人摸褲襠的,有一天偏偏也來造訪。所幸彭家宗祠自有吉星高照,村子裡幾十戶人家不僅躲過一劫,還留下一段軼事:說是那日賊匪蜂擁而至,彭家屋場的男女老少於匆忙間全都躲到了南山的大峪溝,只留下族長一個人躲到祠堂裡的小閣樓上的麥秸草後面。土匪們在廳前廳後前堂後廂遍尋一遍,不得要領,思謀著這一村子人一定是攜了錢財聞風逃脫了,就想點一把火燒了村子再燒了祠堂,卻又想起跑了和尚跑不了廟的道理,尋思著等到下次再來包抄定能一網打盡滿載而歸,於是鳴金收兵打道回府。都快走出村子了,才忽地想起那小閣樓似是漏網,不定裡邊還藏著些什麼。派了年齡最小的小匪崽去看,只為了結一樁心願,不存其它幻想的。那小匪崽舉著一把松油火把在閣樓前虛晃了幾晃,壯大膽子朝裡邊喊:「樓上有人沒有?」族長那時正在裡邊嚇得尿濕褲子,竟也糊里糊塗地對答上了:「沒,沒有!」小匪崽也給糊住了,遂又問道:「人到哪裡去了?」屋裡繼續糊塗應答:「往北山,往磨丈溝裡躲去了。」回答完才猛地驚醒:這分明是此地無銀,不打自招麼。小匪崽卻還在混沌之中,聽了閣樓上的應答竟然如獲至寶,趕緊跑回去匯報:「樓上沒有人,人……人……人……都往北山裡跑了,去磨丈溝躲去了。」人困馬乏,那「李常有」也是急於收兵回營,不及細想其中蹊蹺,就讓族長憑空揀回一條小命,自此,千恩萬謝把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好運道也都歸功於彭家宗祠的庇護——真是吉屋啊!

    那年冬季裡的另一樁怪事更說明吉屋福運的道理。

    族長的大兒媳婦不足月而難產,熬煎了三天三夜,求神唸經燒香拜佛,產婆神婆巫婆道婆請來了一屋子,到底奈何不了產婦腹內橫生的那一疙瘩肉。第四天的時候那婦人已是人事不省,一家人都準備著料理後事了,卻有人靈機一動:那祠堂不是一座吉屋嘛,抬過去試它一試,不定就能沾點喜氣吉運呢。於是血流成河的產婦呻呻喚喚地被抬了過去,說來也怪啊,一進了那黑漆大門就聽不見喊叫呻喚了,繞了門前的照壁進了兩進的廳院還未放下擔架,孩子就生出來了,眉清目秀的一個帶把把的,嗓門洪亮,哭聲震天。

    世事本無常,福禍難預料。

    吉屋變凶宅也似乎只是一夜間的事。

    首先是彭家屋場男女老少都患上了一種可怕的瘟疫,上吐下瀉,無藥可醫,一年內相繼有一半人撒手西去。而彭家宗祠內外常年散發出一股騷臭氣味,直到變做無人近前的空宅之後依然經久不散。有外村的人在夜半路過這裡時聽見院落裡群魔亂舞鬧成一團,有膽大的前去偷看,說是看見成群結隊的女鬼打著綠燈籠繞著白粉牆唱「舞趟趟,舞趟趟,舞趟趟」,熱鬧非凡,像是要急著去趕冥界裡的市集。更有邪乎的說法是當初彭家修建祠堂時挖到的那一甕銀子是陰曹地府裡走失的庫銀,現在閻王爺大發雷霆興師問罪來了,活該彭姓之人得了這不義之財遭了報應,只連累得整個村子都人心惶惶雞犬不寧。也真的是雞犬不寧呢——村子裡的雞接二連三地失蹤,到夜裡一聲不響就蹤跡全無屍骨不見,誰也弄不清其中的端倪,只說是彭家宗祠裡的陰鬼喜歡夜裡出來喝活物的血,以便修煉成精。直到數月後一股龍捲風把彭家祠堂的屋頂揭起,飛揚起漫天翻捲的雞毛,各家才知道了自己失蹤的雞們的下落。有好事者拿著桿子火把結伴進了廢棄已久的祠堂,只見黃煙四起,綠霧瀰漫,撲朔迷離之中騷臭氣味令人作嘔,更有什麼東西飛快地從眼前掠過,晃得眼睛發花。那是一群黃鼠狼。大大小小共有一百多隻,竟然是四四方方羅列成陣的一個隊伍,只差擂鼓助陣搖旗吶喊了。

    在商州的傳說中,黃鼠狼是被奉為黃大仙的,雖然誰都知道它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但是誰也不會更不敢去驚動它們,只好任憑這群孽畜霸佔了一座好宅子,無有辦法。一晃就是好多年過去,那黃鼠狼子子孫孫地繁衍生息,早成了千軍萬馬的一路大軍,將彭家宗祠變做一座鬼哭狼嚎的活地獄。直到解放,直到解放軍的醫療隊駐紮到村子裡來,用衝鋒鎗和手榴彈打死滅絕了這群恣意猖獗侵人害事的被當作「四害」的「黃大仙」,斬草除根之後屍體拉了滿滿一卡車,運到縣裡去展覽。醫療隊還用科學道理講明了當初村子裡發生瘟疫的原因,那也與這「黃大仙」有關,它攜帶著一種可怕的傳染病菌,害死了大半個村子的人。

    又一個風水先生走過彭家屋場是953年的事。

    這回是一個氣宇軒昂的年輕後生,除了沒有花白鬍鬚和跛腳的腿,他的神態酷似當年走過三棵柏的那個神人。正午的陽光靜靜地照著,蟬鳴聒噪,心中正焦灼地像旺著一團火,卻在不經意地一瞥間看見了已出落得修身修面蓬勃俊秀青碧欲流的三棵柏:好樹哇!他讚歎著,未及再看第二眼,竟歪身倒在濃密的樹蔭下,沉沉睡去,再沒有醒來。

    風水先生被三棵柏害死的事驚動了整個彭家屋場的人。

    有人說那年輕後生造詣尚淺修行不夠,抵不住三棵柏的神力;

    也有人說這三棵柏雖有靈性卻是沾了邪氣的——都怪村子裡的人得罪了黃大仙,活該讓樹神也變成坑人害人的瘟神了。

    不管哪一種說法,總之這三棵柏是保不住了,砍掉它們的意見得到了全村人的贊同,而用三棵柏的木料來做水碾也順應了大家的心願。

    在這之前彭家屋場一直是用石磨的。勞力多的人家用人力推石磨,吱嚀嚀地轉悠著,磨米磨面磨豆腐,麻煩的是太折損體力,一升包谷一個時辰,一擔麥子磨一整天,推磨子推得人腰酸腿疼頭暈眼花;殷實人家用牛曳磨子,一根木槓牽絆著,牛被蒙了眼睛一圈一圈地在磨道上轉圈圈。畜牲也通人性的,自以為走了很遠的路,取下遮掩罩才發覺還在原地不動,不由得口吐白沫渾身哆嗦發起怪症來,被愚弄的感覺鬱積在心,若到春耕大忙或者秋種犁地時還不能痊癒,可就貽誤了農家的大事了。家境貧寒的小戶人家也用人曳磨子,往往是媳婦推磨子轉圈圈,婆婆緊跟其後小腳騰騰地清掃磨盤,幾根筷子插在磨眼裡,簌落有致地不讓包谷或者麥粒兒漏得太急太快,而糝子和麵粉卻是不管不顧地撲簌簌往下落,需要騰出另一隻手去折挪;磨房一角置放著一個大蒲籃,一隻銅網細籮擱在橫木檔上,籮米籮面籮麥麩子籮稻糠,是媳婦和婆婆互相換工時的歇息。這樣一套繁複的勞作下來,活人也有了畜牲般的怨氣,哀聲歎息直喊受罪,還不敢告訴家裡的男人,她們的男人都是種地幹活扛長工打短工的苦命人,顧不了家裡的磨盤,顧不了磨道裡抹眼淚的女人。

    修水碾的發起者是族長的孫子,當年在祠堂裡難產而生的那個帶把把的牛牛娃,名叫福生的。等到他能在人面前說起話來的時候,彭家屋場已經經歷過土改、互助組和人民公社,變做生產隊,他自然是生產隊的隊長。

    二十歲的福生看上了州河對岸淡寨村的一個女子,三聘六媒踩斷了人家門檻也不得如願,原因是那女子嫌這邊村子裡沒有水碾磨房。其實嫁給這年輕的隊長為妻,家裡從前的丫頭老媽子一應俱在,都是被新社會被從前的東家養著的,哪裡用得上她這新過門的媳婦推米磨面,只是那淡寨村的女子牛心左性的就認個死理:沒有水碾!

    都以為就是這個理由吶,其實不然。

    另一種說法是衝著我的奶媽粉雲的。

    說是福生在十六歲的時候曾去過一個名叫水碾河的山寨,那山寨主在二十年前的一次打家劫舍的惡鬥中被人砍了頭,留下年輕貌美的壓寨夫人,在村子裡看守著水碾磨房。福生見到奶媽的時候,奶媽正倚在磨房的門上為她的女兒做一雙蔥花尼料子的布鞋,她的女兒式微那時已是和福生差不多大的年紀,都上了外面的中學了。其時奶媽正是三十六、七的半老徐娘,卻穿著一件蔥綠色的卡腰掐胸的對襟短褂,乍看見一個半大不大的黑小子在水碾磨房前的空地上盯著她死看,還以為自己身上有什麼異樣之處,就問他:「臭小子你在看什麼?」被稱做臭小子的放大膽子:「看你,看雲姑!你真的是雲姑嗎?」她笑了:「虧你還知道雲姑,我問你雲姑臉上有花嗎?」他說:「有花,雲姑就是花!」她又笑:「這話留著拿回去對你娘講吧,看你娘不揭了你小混蛋這身黑皮!」他也不惱:「我不給娘講,我只給雲姑講,我好讓你揭,讓雲姑揭了我這身黑皮,她就看見我的心,就知道那裡邊藏著啥東西。」「啥?啥東西啊?」她故意逗他。他卻回答得很乾脆:「雲姑!」

    開玩笑。

    只當是開玩笑呢。

    只當是一個挺皮的挺討人喜歡的黑小子而已。

    卻不知道她的蔥綠色的影子已是細雨婆娑的透濕和沁潤,水燦燦地鋪展在他心裡最疼最癢的地方;更不知自己的眉眼和笑模笑樣的小女兒神態已全然被他看在了眼裡。

    一點防備都沒有,照例倚在門前做針線,繡好了蔥花尼的鞋面上一溜兒一溜兒的水紋兒,就自顧自地閃身進了磨房,連門都沒有關上,就在裡屋的小床上打起了盹。

    別怪奶媽的不設防和粗心大意。

    常年經管著水碾磨房,夏天磨麥磨面,秋天磨谷磨稻,冬天磨黃豆雜糧,甚至干紅薯片子和野蕎麥粉。四季水輪飛轉,只有現在這個荒春時節,磨房裡的營生才稍顯清靜了些,嫵媚的陽光隔了窗欞照射進來,女人家不免也春睏倦慵,做完了針線就歇息一番,誰知道竟碰上了一個惱人的小混蛋。

    那小混蛋進來的時候她正夢到從前的一個情景,是那樣日軟風輕的消魂時刻,是那樣情濃欲濃的一雙手,就那樣溫熱地在胸前婆娑,緊揪著兩個鼓蕩蕩的乳頭,不緊不慢,好像真能把酥胸裡的一顆狂跳不止的熱火心也給揪了出來,讓人禁不住死了幾百次,又活了幾千回。後來又騰出一隻手,順著小肚子往下摸,停了一會兒就摸到了那濕流流的地方,厚實溫軟的少年人的手掌,沒有一絲兒沉重,沒有一絲兒勞作的繭子,和著年輕的奔放的撲簌簌的心律,漸入佳境——真願化做無形無影的輕霧,化做春天的枝頭最後一抹殘雪,讓他的這雙手掌給捂出曉露,滲出清泉,汨汨地流過百尺懸崖又跌進芳草碧潭——一個手指頭伸進去了,兩個手指頭進去了,三個四個五個手指頭都進去了,整個拳頭都進去了——這會兒又只願墜落成一座深邃幽怨的仙境裡的洞窟了,四季的風從雲天外斜卷而來,太陽也只在特定的瞬間劃過蒼穹,也劃過洞窟裡輕彌的水汽、舒曼的沉煙,又見彩虹——而這一刻,她閉著眼睛也能感覺到他把什麼粗粗硬硬的東西塞進去了。她醒了,是小混蛋!但已經推不開他了,那真是一個性急而又勇猛的小混蛋啊,他把他處子的精液弄得她身前身後都是河一樣的交流。

    就這一次,奶媽懷孕了。

    就這一次,讓她以後的日子都成了白日夢。

    懷孕以後的奶媽已無法在水碾河在這小小磨房裡呆下去了,趁著還未顯懷她重又回到以前她居住的彭家屋場,呆在以前的老屋裡終日不敢出門。直到她生下了孩子,直到有一天有人通知她去生產隊的保管室裡開會,直到她看清楚了講台上奶聲奶氣正在講話的新任隊長的臉,她才知道那是他,原來轉了一圈竟轉成個冤家路窄。

    只當是命。

    心裡卻從未怨過他。

    與此同時,他也看見了她,他的雲姑。

    於是在新任隊長的就職演說裡就憑白多了一項內容:修建水碾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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