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紙傘 正文 2.一片光輝
    塵心是雲姑的法號。

    弄不清當初商山寺的大師太為她剃度時所賜的這個名字,究竟是要她斷絕塵緣、皈依佛心呢?還是要她恤憫民俗、永結塵心?

    從雲姑在商山寺、在善男信女們心目中的聲望和她後來的造化來看,似乎後者更貼切一些。

    那個晚上,當她戰戰兢兢隔著門縫遞出一聲:「誰呀?」當她聽出是自己女兒的聲音,端著煤油燈打開屋門,驚詫異常,神情恍惚,呆呆地看著自己的女兒和抱在女兒懷中的我,她的表情和神態已經全無昔日的雲姑或者當初的塵心師父的風采。她那麼憔悴,似乎大病初癒,又似乎正在病中,頭上繃著一條素巾,身上穿著同樣素色的裌襖和紫黑色的棉褲,腳上的鞋子是隨便趿拉上的,是手工衲就的那種棉窩窩的樣子,鞋後幫被踩在腳後跟上。式微媽媽看著她的母親,沒死沒活地喊了一句:「媽呀,救救我的孩子,娃快要被餓死了!」然後就癱倒在母親的懷裡。

    她的母親卻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默默地接過了她手裡的孩子,又騰出一隻手一邊攙扶著她從門裡走向屋裡,一邊欠過身子撥亮了燈柱上的燈捻子。

    一片光輝。

    我就這樣突然就沐浴在一片光輝裡。

    我就這樣在一片光輝裡和式微媽媽的母親——和那個又叫粉雲又叫雲姑又叫塵心師父的——我生命裡的奶媽見面了!

    那一瞬間,最為驚愕的還是式微媽媽。

    她發現她的母親額頭上勒著一條帶子,她想母親一定是病了,母親只有病得不輕的時候,才會這副打扮。又看見母親衣衫不整,形容憔悴,她想母親不僅病了而且一定遭遇過一場驚心動魄的變故或者不測,依著母親素來行為做派的細祥和待人待己的那份嚴謹和要強,如果不是太無力或者太難自持,她是決不會殘敗成這種霜打的南瓜葉子的模樣。

    「噢,媽媽你怎麼啦你病了嗎發生什麼事了嗎你嚇死我了媽媽你嚇死我了媽媽」式微媽媽連聲迭地叫喊著:「媽媽媽媽媽媽你嚇死我了媽媽」

    她的母親還是不說話。

    式微媽媽突然發現母親的目光一直盯著抱在懷裡的孩子口裡喃喃:「是我的孩子回來了嗎?是我的孩子沒有死嗎?!我的孩子回來了!我的孩子回來了!!我的孩子回來了!!!」

    看來她真是受了什麼刺激。

    她能受什麼刺激呢?

    式微媽媽走過去搶過母親手裡的我:「噢,媽媽,小心別嚇著了孩子,這孩子可憐呀,沒有奶吃,餓了好幾天了,喂面水子他不喝,蒸雞蛋羹他又不會吃,到村子裡養奶牛的人家去打些牛奶,他吃了又上吐下瀉鬧拉肚子,折騰了好幾天我都在給他找奶媽,可這方圓十幾里地竟找不見一個掛紅燈籠的人家。」

    紅燈籠?紅燈籠?!」母親搶過了她的話:「咱家就有紅燈籠,咱家就有奶媽,我就是奶媽!我就是奶媽!!我就是奶媽!!!」她就這樣,自說自話,一把又從女兒懷裡把我奪了過去:「他就是我的孩子,我就是他的奶媽,我的孩子回來了,我又能當媽媽啦!」

    式微媽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母親突然間變得瘋瘋癲癲,言語癡狂,舉止荒唐。她竟然解開了衣襟,露出一對肥嘟嘟鼓湧湧脹膨膨的**,只見她用手輕輕一擠,白生生的乳汁就噴射而出。最不爭氣的是我,我一口就逮住了那只白撲鴿一樣的**,咬住那顆紅櫻桃,絲絲的甘甜,就只有在嗓子眼裡直打轉轉。

    呆住了,完全呆住了。

    式微媽媽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她的母親,她的孀居多年的母親啊!

    竟然!

    竟然!!

    竟然!!!

    身為女人,又剛侍侯過秋曉坐完月子,式微媽媽不可能不知道眼前的一切意味著什麼。

    「噢,媽媽,你嚇著女兒了,你真的嚇著女兒了,你告訴女兒,究竟發生了什麼,女兒替你做主,女兒替媽媽做主!」

    她的母親這才笑了,由一片發蔫的南瓜葉子笑成一朵冷冬寒天裡敗落的菊花:「乖女子,快告訴媽,你從哪兒?從哪兒找回了我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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