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少年人開始頻頻地出現在墓園裡。
相同的黃昏,不同的日子,無論是色彩斑斕的盛夏,還是黯淡邈遠的秋季,總是一身純白的衣裳,手裡一枝竹笛。
當他一步一步地踏著青石小徑走過來的時候,他的頎長挺拔的身材和清秀俊美的面孔,便出現在秋曉的畫板上。秋曉畫起淡彩淡粉的水粉畫。恬淡的調子,閒適的心情,清新的韻致,色彩感覺全是紅白黃綠的寫意和典雅舒緩的暈染。秋曉終於走出了紅紙傘的孤寂意境,讓陽光的亮點也隨著這個美少年的出現,折射出內心的奼紫嫣紅。心事就在一瞬間變得空明澄澈起來,一如笛音,悠悠揚揚直往心窩裡去,所有的震顫都穿心而過——好像記憶裡的一個老朋友,娓娓道來生命裡亙古不變的熟稔;好像一滴水,晶瑩剔透地滴落在心海中,就此融進那無邊無際的漣漪。迷惘不再有了,灰色的天空不再有了,心事告別了陰冷的墓園,告別亡靈的牽念。
而眼淚是後來才有的事。是那日的午後笛聲又起,委婉的笛音隨著畫板上的閱讀,一次次沉醉不歸;是漫天的鴿哨也驅散不盡的少女情懷,一不小心就打翻了紅白黑綠的顏色,亂了心,也亂了畫板上的描繪;是第一次驀然回眸的驚悸,感覺裡全是澗溪的水流,靜悄悄沁透著純真。
少年在橋欄上坐下,背倚著一脈澗溪,任流水淙淙,橫笛而吹。
近在咫尺。
秋曉卻再也不敢看他。
只好躲在古槐樹的陰影裡,看調和的顏色,捏不住撫弄丹青的那一支筆。
那一把紅紙傘已被她悄悄收起,遠離孤絕,遠離身世,遠離傷逝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