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衣 正文 第二部分 臨暗.4
    (8)北京的秋天北京機場。娃娃拖著她龐大的行李,和小愛一起從裡面走出來。林森等在九號門。見了小愛,林森迎上來,替小愛拿行李。娃娃嘟著嘴說:「尊老愛幼。我這麼多你也不幫忙,偏要替她拿。」「尊老,你說對了。」林森笑著伸出另一隻手說,「行,你的我也來拿吧。」「我們都自己來。」小愛阻擋說,「不好勞煩您。」娃娃笑得什麼似的。「買這麼多東西?」林森問娃娃。娃娃說:「給舍友們的禮物,還有,一大堆給自己的衣服,嘻嘻。我才不像小愛姐,對什麼都不感興趣,沒勁!」「她賺那麼多稿費,任她花去。」小愛取笑娃娃。林森換了輛新的車,也是奔馳,娃娃興奮地坐到前排,林森忽然從後排座位上拿出一大束鮮花遞到小愛的手裡說:「歡迎來北京。」小愛微紅著臉接下,娃娃一副羨慕得眼珠子要掉下來的表情。林森發動車子,問娃娃:「直接送你去學校?」娃娃酸溜溜地說:「你們現在要把我丟下也行,我打車回去。」林森笑,車子平穩地駛出去。小愛只能看到林森的背影。身邊的鮮花,散發著誘人的氣息,這是一個絕對懂得討女人歡心的男人。小愛不得不承認,此刻的自己是幸福的。車開出機場沒多久就開始堵車,望不到邊。娃娃累極,在車上睡著了。林森轉頭問小愛:「你累不累?」「不累。」小愛說。「晚飯想吃什麼?」「隨便呢。」娃娃卻忽然睜開眼說:「想吃湘菜。」森說,「估計到了市區,也到吃飯的點了,我請你們吃湘菜。」「耶!」娃娃迅速豎起兩個手指做V的形狀,又迅速地放下去,繼續閉上眼睡覺。「這車不知要堵到何時,」林森說,「北京就是這樣讓人心煩。」是娃娃插話,「我們應該像麗江人民那樣生活,多麼自在多麼滋潤。小愛姐你說對不對?」小愛不發表任何意見。林森果然說得對,等車子到達市區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半鐘。林森把車開到了一家湘菜館,等他去車庫停車的時候,娃娃打著哈欠對小愛說:「他很愛你,你就嫁給他算了,再不把個人問題解決了,你怕是一輩子沒人要了。」「不勞你費心。」小愛說。「你愛他嗎?」娃娃問。小愛不回答。娃娃歎氣說:「也難怪你到現在嫁不出去,你眼光絕對有問題。」「你住嘴。」小愛說。娃娃嘻嘻地笑:「對了,他真的有錢,他戴的那塊表,起碼值一百萬。我先打好招呼,你要是嫁了他,還得替我做書啊,因為女人嘛,還是要獨立的。」「你不關心小文嗎?」小愛說,「你最起碼應該打個電話問候!」「我問候他媽還差不多。」娃娃開始胡說八道。這個沒有心的可惡的小姑娘。晚餐很豐富,林森點了許多的菜,娃娃狼吞虎嚥,還罵小愛吃得少。林森說:「慢慢吃是對的,增加咀嚼的次數,對身體健康有利。」娃娃抬頭問他:「你怎麼懂這麼多?」林森微笑。小愛說:「你莫理她,她是忽悠系的高才生。」「沒事。」娃娃說,「老林一看就是忽悠系的博導,我和他差得遠呢。你看他把你忽悠的!四十多歲的老男人還送鮮花,我真是聞所未聞!」林森哈哈大笑。「對了,」林森說,「你寫的是愛情小說,也簽名送我一本學習學習嘛。」「跟小愛姐要,我自己也要花錢買的。」娃娃說,「新書二十塊一本,個個都跟我要,差點把我要破產。」「行,」小愛說,「在你版稅裡扣。」「黃世仁。」娃娃罵罵咧咧。「行啊,」林森說,「小小年紀還知道黃世仁。」「你別小瞧我,我知識面豐富著呢。」娃娃說,「你以後就知道了。」娃娃說完,沖小愛一眨眼,林森看著眨眼的娃娃,表情忽然有些不自然,不過很快就恢復了正常。北京的秋天,已經有些冷了,不過和昆明的冷比起來,這種冷要相對舒服一些,小愛往窗外看去,金黃的樹葉在窗外靜止不動。時針指向十點,這是一個無風的秋天的夜晚。小愛這才想起來問自己,這次來北京,到底是為什麼呢?那些危險和疼痛,難道真的忘記了嗎?(9)情生意動娃娃跳下車,揮手跟小愛和林森說再見。下車前,她已經全副武裝,墨鏡,帽子。極有明星的風範。小愛吩咐她:「自己在學校小心,過些天還有四川的簽售,跟學校好好商量,時間要空出來。」娃娃立正行軍禮。忽然想起什麼,做手勢示意林森等一等。娃娃在校門口拉開她超大的行李,摸索了半天,摸出來的是她的新書《愛呢》。然後,她把書直接遞給了林森,說:「好好學習新時代的愛情,鮮花太老土了。」「呵呵。」林森笑,「一定。」娃娃沖小愛眨眨眼,拖著行李離開。林森對小愛說:「來,坐前排我邊上來。」小愛搖搖頭。「來啊。」「呵,空出來才讓我坐。」「嘿,瞎吃哪門子醋呢,」林森伸過手來拍拍小愛的手臂說,「聽話。你坐我旁邊我開車安心些。」「少來。」小愛嘴上說著,人已經下了車,拉開前面的車門,坐了進去。「不早了,我帶你去休息。」林森說。「這樣,」小愛說得有些艱難,「我到賓館去住,我們出版社在北京有固定的賓館可住,你送我去就好啦。」林森笑:「這不是說笑嗎,到了北京,還能讓你住賓館。放心吧,我早安排好了。」「林先生……我……」小愛忽然有些慌亂。林森把車裡的音樂放開來,是一首小愛不曾聽過的歌曲。小愛的IOD已經有好長時間都不用了,音樂常常讓小愛感覺對往事的恐懼,她沒曾想到,林森會聽這樣的歌。女中音,徐徐地唱:花開以後,連北風都會寂寞,心如潮起潮落,愁已鎖住眉頭,以為自己心已塵封,奈何窗外春意濃,依然讓情愁惹得眼矇矓,守著是你不是風,深情易種,一生守候著不會意動……「歌詞真好。」林森說,「你們文化人,應該聽得懂。」說到這兒,正值紅燈,車停了,林森的右手從方向盤上拿下來,握住小愛的手。掌心的溫度是小愛熟悉和不願躲避的。林森彷彿也走了神,直到綠燈亮了後面的車按起喇叭,這才反應過來把車開過了路口。小愛忍不住笑。林森說:「小愛,你現在知道你的魅力了?」小愛不答。「你話一直這麼少?」林森問。「娃娃不是說了嗎,我是一個無趣的女人。」「呵呵。」林森說,「我七老八十了,能聽一個孩子的。你有沒有趣,我說了算。」「那你看我是否有趣?」小愛問。「先跟我談一些時日的戀愛我再答覆你。」林森狡猾地答。「又賴皮。」小愛說。「呵呵。跟你學的。」「我何時賴皮過?」小愛不解。「你不聲不響地走掉,讓我好找,就是最大的賴皮。」「你不講道理。」森說,「反正都背了不講道理的罪名了,以後我就好好地不講道理給你看看,好不好?」小愛嚇得不敢做聲了。林森卻哈哈大笑起來。看得出來,他真的很開心,小愛卻忽然惡作劇地想問他一個問題:「你想離離嗎?」當然,小愛沒問。哎呀呀,情生意動了,誰有什麼辦法呢?(0)誓言很大的別墅。在北京的亞運村。小愛進了門,他遞拖鞋給小愛穿。吩咐小愛自己隨便坐,然後就進了廚房燒水。小愛跟過去說:「你行嗎,要不要我來?」「呵呵。」他笑,「電水壺誰不會,我還可以做飯給你吃,你信不信?」小愛當然不信。他說:「明天中午,我去超市買菜,然後我們試一試。」「這房子太大了。」小愛往樓上看看說,「一個人住會害怕。」「你放心。我不會讓你一個人住的,我會陪著你。」小愛臉又紅了,連忙解釋:「我不是那意思。」他拉著小愛往樓上走,說:「剛裝修好的,來,我帶你參觀參觀。」小愛跟著他上了樓,在二樓,看到一個很大的書房,很別緻,中式的傢俱,但並不顯得呆板。他對小愛說:「你可以在這裡辦公,光線很好,空氣也不錯。」書房外是個很大的露台,上面還有盆栽的竹子,一個竹製的搖椅。林森說:「要是工作累了,可以在這裡歇歇。樓上還有一個更大的露台,我們呆會兒去看。」呵,雖然林森這麼講,但小愛一直沒覺得這些和自己有關,直到林森把她帶到二樓的一間臥室,林森說:「這是你的房間。在北京,你可以隨時住在這裡。今晚先試試,看哪裡不習慣,不喜歡,盡可以告訴我。」說完,林森拉開衣櫥的門,裡面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衣服:「我讓設計師專門做的,不知道你喜歡不,應該是合身的。睡衣在下面,一會兒你試試?」小愛看著滿衣櫥的衣服,背對著林森,眼淚一下子就湧上了眼眶。這麼多年,在愛情裡受盡傷害,盡力避免,從沒有想過有一天,會被一個男人這樣子寵愛,這讓小愛根本無力承載。「你怎麼了?」林森扳過小愛的肩頭問。小愛轉身撲入他的懷中,眼淚無聲地流了出來。林森緊緊地抱住小愛,任她哭,良久,才替她擦掉眼淚,溫柔地說:「你累了,去洗個澡,我在樓下泡好茶等你。」小愛的房間就帶了一個洗澡間。小愛依他的話去洗了澡,想了想,還是換上自己平時穿的衣服下了樓。林森已經洗完澡,換了一套家居服,看上去神清氣爽,他正在泡茶,一整套的器具,茶香飄逸出來,看上去蠻像那麼一回事。「來,」林森說,「朋友剛從福建帶來的茶,你看看喜歡不喜歡。」「我對茶沒研究。」小愛說。「慢慢你會喜歡上它,茶是個好東西。」林森遞一杯到小愛面前說,「嘗一嘗?」小愛接過喝下:「也許我會睡不著。」「睡不著就睡不著吧,反正明天也沒事,我領你到露台看星星,三樓有個很大的露台,呆會兒我們上去看。」「林先生。」小愛說,「你真會做菜?」「你別懷疑我。」林森說,「我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包括對你的愛。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讓我這麼牽腸掛肚。」「我並不覺得自己有你說得那麼好。」小愛低聲說,「其實,我很怕感情,很長的時間裡,我覺得自己已經沒有感覺了。」「現在呢?」林森問。「現在更怕。」小愛說。「不用怕。」林森抱住小愛,輕聲說,「我不逼你,我們慢慢來,好不好?」小愛點頭。林森說:「我一直記得那年聖誕節你的那個微笑,小愛,我發誓,只要你給我機會,我會讓那個微笑永遠停在你的臉上。」「我忽然想睡覺。很睏。」小愛聞著茶香說。「那就回房睡吧。」林森說,「要是你怕,我就守著你。」「不用。」小愛說。「那好。」林森說。那一夜,小愛睡得極為安穩,像是很久前在書吧的那一夜,閉上眼睛,就一覺到了天亮,睜開眼,小愛看到自己昨晚居然忘了拉上窗簾,窗外是一片養眼的綠,陽光已經透滿了整個房間。小愛從床上跳起來,收拾好自己出去,林森已經起床,客廳裡的指針指向上午十點,小愛不好意思地摸摸後腦勺說:「我不知道自己能睡這麼沉。」「睡得香是好事。」林森說,「你先去餐廳吃點早餐,我過會兒給你做午飯。」小愛笑笑地看著林森說:「來真的啊?」「我早說了我不會騙你,我會認真對待我說過的每一句話。」「那,我陪你做?」「你會?」「不會可以學嘛。」小愛說。「這態度不錯。」林森說,「快吃早飯去!」小愛沖林森做個鬼臉,進了餐廳。好像是很久都沒有做過鬼臉了,小愛也不明白,自己居然又有了做鬼臉的心情。早餐很簡單,但相當可口,小愛三下兩下吃完,跑進廚房去,林森已經開始在忙碌。一招一勢還真像那麼一回事,小愛做飯可真是不拿手,林森很快打發她說:「你去樓上參觀一下那個露台吧。」「嫌我礙事了?」森說。小愛樂得輕鬆,她跑上樓,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那個寬大的露台,果然是漂亮到極致,小愛猶如進入仙境,而自己就是那個叫愛麗絲的小姑娘。三樓有個房間是虛掩的,小愛好奇地伸頭望了一眼。牆上,全是離離的照片,每一張,都巧笑嫣然。房內的佈置一看就是女孩子的。不用說,這是離離的房間。他用這種方式,在紀念一個已經離去的女人。可他對她說:「我會給你幸福。」這算什麼?一瞬,夢醒了。幾分鐘後,小愛把那間房的門關上,神色平靜地下樓。如果是場對手戲,縱然知道是輸的結局,也應該要完成這一場演出。不是嗎?廚房已經香味飄出,小愛想:飽餐一頓也是不錯的,雖然真的一點兒也不餓。()臨暗這一天,他和小愛都沒有外出。他彷彿不必去做任何公事,小愛彷彿也可以不管任何世事。但是他們的交談並不是很多,兩人靜靜地對坐著,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聊一些無所謂的話題。黃昏的時候,他終於說:「回去把手續辦好,我等你來北京。」「林先生,」小愛輕聲地問,「你是當真的嗎?」他看著小愛,容忍的,並不回答。小愛把頭轉過去,說:「對不起,我只是怕。」「好吧,那你好好想想。」「我去沖個涼。」小愛起身而逃。冰涼的水讓小愛覺得清醒,是面對,還是逃避,卻一直都想不出一個明確的答案。等小愛洗完澡出去,他已經不在客廳裡,小愛上樓去找他,發現他坐在三樓的露台上,他在抽煙,他坐在那裡,還是白色麻質的衣服,寂寞的表情,黃昏的夕陽下,渾身有金色的光芒。小愛一動不動,她在心底終於承認,這是一個自己深愛的男人。她早就愛上了他。只是,她從不敢想自己會屬於他,就算他對她,是這般的寵愛。小愛真的是怕。黑夜就要來了。他們沉默地吃完了一頓飯,他不停地替她挾菜,小愛說「謝謝」。他說:「有沒有聽說過,愛一個人,至少要和他吃上一萬頓飯,小愛,我再說一次,我是認真的。」「可是……」小愛想說,「可是我要純粹的愛情。」但是小愛說不出口。這個世界,誰可以真正地去要求誰呢?他坐在那裡,逆光,看不清他的臉。黃昏,真的是金色的,小愛終於說:「明天,我要回南京去了。」說。(2)給凌晨兩點。小愛打開房間的門,從二樓爬到三樓,赤著腳。月光如傾,像麗江那個初相遇的夜晚。她在他門口站了良久。深吸一口氣,然後敲門。門很快就開了。「我冷。」小愛低著頭說。他摟她入懷。小愛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實,一顆飄來蕩去的心終於沉澱下來。心甘情願的幸福,大抵就是如此吧。(3)又來了點點到機場來接小愛。南京正下大雨。點點對小愛說:「你要有心理準備,伯母身體有小問題,我陪她去過醫院了,醫生說,要調養。」「怎麼搞的?」小愛問。「糖尿病。」點點說。「應該沒事吧?」小愛問。「沒事,就是人要受點折磨。」小愛心疼起來,像被誰的手忽然一把抓過,媽媽一生都不幸福。沒想到老來還要受這樣的罪。「還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點點說,「離離的案子結了,李進來南京了,想見你。」「我不會見他。」小愛說。「我知道。」點點說,「他現在好像很有錢的樣子,離離的事證明與他無關,我看離離生前掙的錢都歸他了。偏偏這種男人好命,你說世道公不公平?」小愛心煩意亂:「不關我的事。」「我只是告訴你。」點點說,「你小心這種人。」回到家裡,媽媽正在做晚餐。小愛放下行李:「媽,別做了,晚飯我帶你出去吃。」媽媽說:「我還能動,浪費那些錢幹嗎?」小愛只好默默地幫她做事,她倒不像林森一樣嫌小愛礙手礙腳,還耐心地教起小愛來。和小愛一起擇菠菜的時候她問道:「聽點點說你們編輯部要搬到北京去?」小愛說:「出版社老總是這個意思。要成立一個北京中心,好辦事。」「你會去嗎?」「也許吧。」小愛說。「我不是很想你去。」媽媽說,「北京好像不很適合你,你看你回來,不是發展得挺好的嗎?再說,守著你我也安心些。」「媽,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倒是要注意自己的身體。」「你不好,我的身體怎麼能好得了。」小愛不說話。媽媽又說:「我看那個李進不錯,人家都為你追到南京來了,還願意在這裡安個家。嫁了他,安安心心過日子,不是挺好的嗎?」小愛:「你不要跟我提這個人!」門鈴響了,小愛起身去開門,竟然發現門外站著的人是李進!手裡拎著水果和一大堆的禮物。笑笑的。小愛要關門,李進不讓。媽媽在身後說:「讓人家先進來。」看來小愛不在家的時候,李進已經做足工作。小愛想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李進跑進房來,也不顧小愛媽媽在身邊,撲通一聲在小愛身後跪下,聲淚俱下地說:「小愛,我知道錯了,我要娶你,你讓我娶你!」小愛冷漠地轉身,像在看一場別人的電影。「你走吧。」小愛說,「過你自己的日子去。我與你是無關的。」「小愛,我愛你。」李進說,「我當初真的是迫不得已。」「我不想聽任何解釋。」小愛指著門口,「你給我出去!」「小愛!」媽媽出來阻攔。「你出去!」小愛走到門口,替李進把門打開。小愛媽媽過來關門:「快關上,讓鄰居看到像什麼話!」小愛不讓關,媽媽急了,眼前一黑,就要暈倒。李進從地上爬起來,一把扶住小愛媽媽,把她扶到沙發上坐下。小愛喘了喘氣,回到自己房間,把門帶上了。大約兩分鐘後,李進來敲門。小愛不理,李進在外面喊道:「小愛,我送伯母去醫院,她好像不太好。」小愛拉了門出來,發現媽媽的臉色真的很差。她連忙奔過去問:「媽,你怎麼樣了,你沒事吧?」「還是送醫院吧。」李進說。小愛扶起媽媽,李進也過來幫忙。小愛這才看到李進手臂上的疤痕,很深的一道,醜陋地盤據著。小愛別過了頭。(4)驚喜出版社的北京中心到底還是成立了。老總正色問小愛:「你真的不去主持工作?」「對不起。」小愛說,「我媽媽需要照顧。」「可以安排她去北京治病。」老總試圖做最後一次說服,「要知道,娃娃沒有你可不行,我們也不能把她再放到別的編輯手裡去。」「我媽媽只願意呆在南京。」小愛說,「更何況,我在南京不等於不做娃娃的書,還不是照樣跟進嗎?」正說著,小愛的電話響了,她接起來,是娃娃在那邊喊:「你不來北京,我就回家陪媽媽,我早想回家啦。」「只要你不唸書,隨你的便。」「我不去四川簽售。」娃娃來狠的。「那也隨你的便。」小愛才不怕她。「嗚……」娃娃拖著哭音說,「為什麼你不肯來北京陪我,你是不是被那個老男人騙了,所以才會……」「不要亂講。」小愛打斷她說,「我在和老總談話,稍候再電你。」「好吧。」娃娃說,「我是希望你來北京的,你來北京我就不用住集體宿舍了,這種苦我再也受不下去了。」小愛掛了電話,看著老總,堅決地說:「我不去北京。」「你不去北京你乾脆哪兒也別去!」老總氣得開始拍桌子。「你冷靜了再找我。」小愛轉身就走。「你站住!」老總說,「我告訴你,這是安排,這是必須,你不服從也不行!」小愛轉身走出老總辦公室。電話又響,這回是林森,他說:「何時來?」小愛不說話,只覺得眼淚就要掉下來。「怎麼不說話?」林森問。小愛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說:「沒事。」「我感覺你有事。」「沒事。」小愛說,「就是媽媽病了,要照顧她,有點累。」「哦?」林森說,「那你照顧好自己,別讓我擔心,好嗎?」愛說。點點追上來,拉住她說:「你怎麼搞的,沖老闆發火?不想活了?」愛說。「好了。」點點說,「你現在是不是要去醫院看你媽媽?」「不去。」小愛說,「有個神經病整天呆在那兒。」「我去趕走他!」點點擼擼袖子說,「我知道就是他讓你煩心!」小愛是真煩,不是一般的煩。忽然,她很想躺在一個人的懷抱裡,只有那個懷抱,能讓她安心。從單位出來,小愛坐上一輛出租車,對司機說:「去機場。」他給過她那麼多驚喜,小愛想,應該是回他一個驚喜的時候了。希望他看到自己的那一刻,臉上的笑容是真實的。晚上八點,小愛來到了北京。她並沒有打林森的電話,而是直接打車去了林森的家。遠遠的,小愛看到別墅的燈溫暖地亮著,她下了車,疾步往前行,想見一個人的渴望如同麗江的駝鈴在心中來回撞擊,發出清脆的迴響。小愛在心裡重複著三個字,她想,在撲入他懷裡的時候,一定要說出這三個字。門鈴響了。小愛咬著指甲,有些緊張地在等候。一直沒有人來開門。小愛坐到他門口的台階上,不想打他的電話。按小愛的揣測,屋內的燈亮著,他應該不會走遠。就這麼想著的時候小愛看到了那邊走過來的兩個身影,穿著一樣的運動服,女孩騎在車上,他在旁邊扶著她的車走。女孩笑著,他伸出手在替她擦汗。小愛驚慌地站起身來,躲到房子的另一邊去,把自己藏起來,連呼吸都不許自己有。小愛知道,自己沒有看錯。那兩個人,她都認得,林森和娃娃。尾聲三月的束河古鎮。春天。郵遞員剛走,小愛在書吧裡,把一批新到的雜誌放到竹架上去。有一些客人來了,坐在竹椅上看書,一看就是一下午,不給錢,小愛也不說他,有時還笑笑地替他遞上一杯茶。麗江,就是拿來磨時光的。自從來了麗江,小愛媽媽的身體就好了許多,只需吃些許藥,幫著小愛料理一下書吧的事,母女倆過得很平靜。往事,被藏入深深的海底。每個人,都最好不要被情感主宰,做自己的主,才是最好的。書吧開始慢慢地有名氣,但是小愛堅持不讓任何人拍照。如果誰非要拍,小愛會沉下臉來,讓別人很難堪。又是黃昏,小愛抬頭看天,每一天的黃昏,都是這樣堅持著它的美,不肯離去,但總要離去,新的一天總要來臨。舊的,總會被新的代替。雜誌上,在介紹一個新的當紅寫手,是個帥哥,他叫凡凡。也許有一天,那個在書市如日中天的叫娃娃的人,會慢慢被讀者所忘記,但這沒有什麼,她自會有她精彩的生活。小文,林森,或許對於她,都不過只是過客。小愛自然比不過她。在小愛的心底,至少赤腳從二樓走上三樓的那一夜,她是渴望永遠的。媽媽在調電視,那台電視其實是新買的,但她想看的湖南台老是不太清楚,六十歲的老太太最近迷上看《超級女生》,喜歡李宇春,熱情甚至高過十六歲的少女。頻道轉換間,小愛忽然看到娃娃,她做客一家電視台,在談她的新書。老太太尖叫起來:「這不是娃娃嗎,你看她長得是不是像春春呢?」小愛支吾著,眼睛卻離不開電視屏幕。主持人在問:娃娃,我知道你一直堅持不上任何電視節目,這一次,為什麼會打破自己的原則呢?娃娃說:我是為了我爸爸。我希望我爸爸幸福。主持人:此話怎講?是不是說這本書講的就是你爸爸真實的故事呢,我想讀者們都很想知道噢。娃娃:小說畢竟是小說,不過我只想說,其實我以前不喜歡寫作,但我是為我爸爸才寫作的。這應該算是一個小小的計謀吧,雖然最後沒有成功。但我真心希望有一個消失的人可以讀到這本書,希望她回來,我們都想念她。其他的,我不想多說,大家看書吧。娃娃還是那麼酷,她手裡的那本書,叫《絕版老爸》。鏡頭掃過觀眾,小愛看到點點,老總,還有,他。第二天,小愛在麗江書城買到了那本書,這應該是娃娃出道以來寫得最好的一本書,一個男人,女兒兩歲的時候妻子就去世了,總是遇不對真正的愛情,直到四十多歲的時候,才遇到自己真正喜歡的女人,他真心的付出,卻沒想到還是與她擦肩而過。女兒為了爸爸的愛情,為了瞭解爸爸所愛的女人,於是主動去靠近她,瞭解她,並隨時向老爸匯報關於這個女人的消息。就在父女倆都以為大功告成的時候,這個女人卻又忽然消失在茫茫人海。…………娃娃說:每個人都在窮其一生追求自己的幸福,可是最可悲的事情就是,在幸福來臨自己的身邊時卻又撒手讓它飛走。黃昏真的是金色的,小愛站在書城的門口,望向古城的方向,小愛走到公用電話亭,一隻手撫摸著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另一隻手撥通了那個拚命想忘卻其實一直忘不掉的電話號碼。小愛想問的第一句話是:如果我們的孩子叫樂樂,你會同意嗎?懂愛的人,應該擁有一份快樂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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