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衣 正文 第二部分 臨暗.3
    ()娃娃兩點的記者見面會,三點的簽售,六點晚飯,七點半電視台錄節目。小愛把手裡的安排表遞給娃娃說:「你要快點化妝。」「不化了。」娃娃說,「簽就簽唄,今天我也不想見記者。」「你還不到牛的時候,沒版稅拿的時候不要跟我哭。」小愛拍拍娃娃的背說,「乖,快點,你還有一刻鐘的時間。」娃娃的真名不叫娃娃,叫李娟娟,娃娃這個名字是小愛替她取的。兩年前,小愛到了一家文化公司做編輯,文化公司掛靠國內一家很有名的出版社,娃娃是他們公司最成功的一次炒作,短短兩年,這個十九歲的少女已經全國知名,出版了三本書,且本本暢銷,成為無數少男少女追捧的對象。總編無數次地對小愛說:「我沒看錯人,兩年前你走進我辦公室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行,我無論如何都要留下你來。」小愛謙虛地笑:「我只是喜歡做書而已。」娃娃的確是個天才,但她寫的東西,小愛並不是很喜歡,不過小愛把它做得非常漂亮,因為娃娃是被小愛一手挖掘,小愛,也因此成為出版界炙手可熱的人物。這是小愛沒有想到的。當然也要感謝點點,點點也到了南京,沒有點點,小愛的很多想法都不能得到實現。但現在,公司要遷到北京去。這是出版社的意思,還是只有到北京公司才可能有更大的發展?小愛抱臂站在廣場上,看無數的少男少女排著隊等娃娃的簽名。又是秋天了,黃葉舞秋風,娃娃是金黃色的短髮,她不漂亮,但長得很中性,會寫另類的愛情小說,情感在她的筆下百轉千回,因此她成為男生女生的偶像。娃娃的新書,有個很惡俗的名字,叫《愛啊》。十九歲的女生,哪裡懂得什麼叫真正的愛情。不過書有人買,就是真理,你不服氣也不行。點點站到小愛身邊來,問:「你真不打算回北京?」「我只是不喜歡北京。」小愛說。「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點點說,「你就算是為了我吧,我做夢都想回北京。到了北京,我們租個好些的房子,按你的貢獻,公司替你買套房也不為過,老總都發話了,只要你肯去,一切都好辦。」小愛說:「現在網絡這麼發達,我在哪裡不是一樣的工作?」「那不一樣的。」點點說,「你看娃娃也在北京讀大學,怎麼說都是北京方便。」「她很快就會不需要我了。」小愛說。「你這人就是一向消極。」點點氣結,「還有,膽小!」小愛並不生氣,笑。點點說:「對了,早上接到吳總的電話。」「哪個吳總?」「忘性大,做了你幾年領導你竟然不記得了。」「呵呵,原來是他。」「他們又去做了一本新的時尚雜誌,說是勢頭不錯,想請我們回去,沒你的電話,所以才打給我遊說。」「那怎麼可能?」「也是。」點點說,「他知道你現在是編輯裡的大腕,只是說說罷了。不過他要走了你的電話。」「你給了?」「給了。」「神經。」小愛罵點點。點點有點不高興了:「一個號碼而已,你不答應就回掉唄,還真當自己是張曼玉。」小愛答:「懶得跟你說,你越說越離譜。」簽售仍在有條不紊地進行,有記者把話筒伸到娃娃的面前,小愛走上前去,把記者拉開說:「剛才記者會你有問題怎麼不問,現在你讓她跟讀者交流,有什麼事簽完再說。」「你是她的經紀人吧。」記者說,「我問你也一樣啊。」「我是編輯。」小愛說,「問吧。」「聽說娃娃已經有千萬身家,是不是真的?」「請專業點。記者先生。」小愛冷冷地說,「八卦的問題我們拒絕回答。」記者被小愛搶白,臉紅一陣白一陣,最後收起本子,一言不發地走了。第二天,老總把報紙給小愛看,責備地說:「你對付記者也老有經驗了,怎麼會出這樣子的事?你看看,現在連你一起罵!」報上是娃娃的照片,旁邊是小愛,黑著一張臉。小愛最恨自己的照片被登到媒體上,氣結。娃娃把報紙扯過去看,一面看一面格格笑著說:「千萬身家何止啊,應該寫成億萬身家,才能號召全民寫作嘛!還有啊,小愛姐,你還挺上相的嘛!」小愛一把把報紙扯過來:「莫胡說!」「小愛啊,」老總歎息,「你最近脾氣是該收一收。」「對不起。」小愛對老總說,「我昨天是心情有些不好。」「新書又上榜了,心情應該好才對。」老總說,「這家報紙倒也不必去管它,一家兩家小報,翻不起浪來。」「謝謝理解。」小愛說。「小愛姐。我想回家看媽媽。」娃娃喊。「簽完雲南的兩場,我就放你回去。」小愛說。「那你要陪我。」娃娃把嘴嘟起來。愛說,「我不陪誰陪。」「北京的公司已經差不多了。」老總說,「你從雲南回來,就到北京上班,社裡加大了力度,希望培養出更多的娃娃來。」「小愛姐罷工。」娃娃說,「別人上來了我吃什麼!」「你不用怕!」小愛拍拍娃娃說,「要努力,做實力派唱將嘛。」「反正你不能丟下我不管。」別看娃娃已經成名,卻還是名符其實,孩子氣得要緊。愛承諾。那夜好不容易沒有記者打擾,娃娃、點點和小愛在一起晚餐。娃娃忽然看著小愛,目光炯炯地問:「小愛姐,你為啥不戀愛,你不知道戀愛可以讓一個女人變得美麗嗎?」點點正在低頭髮短消息,她和一個北京的男人認識六年了,本來沒什麼感覺,但分開後,距離忽然產生了驚天動地的美,最近已經到了熱戀的階段。那男的是一所高校的老師,教英語,據說讓很多女生為之瘋狂,不過他現在,只為點點瘋狂。兩人一天一百條短消息不止,雙雙看來都要立志成為中國移動的年度最佳短信消費者候選人。點點聽娃娃這麼一問,把頭從手機上抬起來說:「誰說小愛姐不戀愛,小愛姐只是沒成年而已嘛,成年後自會戀愛的。」娃娃做嘔吐狀。點點又發驚人之言:「我老公說他們學校有個帥哥適合你,教德語的,等去北京要不要見一面?」「這條魚燒得挺好。」小愛像沒聽見。娃娃自言自語:「小愛姐完了個蛋了。」娃娃的語言一向很奇怪,完蛋說成完了個蛋,傷心說成傷了個心啦,奇怪說成奇了個怪了……這樣的語言在她的小說裡比比皆是,成為校園和網絡最流行的語言。不過它們只能捕獲十幾歲女人的芳心。對於快三十歲的點點和小愛來說,還是紅燒魚比較有趣一些。娃娃看著狼吞虎嚥的她們問:「為什麼不笑,說,看在本小姐這麼有趣的份上,為什麼不笑一個?」點點看看小愛,小愛看看點點,兩人繼續吃魚。娃娃撲倒在桌上,大喊:「好BT的老女人。」有女中學生忽然敲門進來,被服務員領著,怯生生地喊:「聽說娃娃在這裡,我想請娃娃簽個名。」臉激動得紅撲撲的。娃娃直起身子來簽,兩個字簽得眉飛色舞。女中學生興奮起來,得寸進尺掏出數碼相機:「拍個照行嗎?」點點站起身來:「好好好,我來替你們拍。」娃娃把手放在女中學生肩頭,女中學生興奮地說:「娃娃姐,你每本書我都讀三遍以上。」娃說,「挺好。」小愛看娃娃的笑,那是專業的笑。兩年前,娃娃還是個一見鏡頭就怯的小姑娘,硬撐著臉上的表情,穿中性的衣服,頭髮短短的亂亂的,到編輯部來,把U盤往小愛桌上一扔說:「我的長篇,愛看不看。」那時候的酷是裝出來的,現在的酷是真的。歲月和機遇,成就一個人只需要一瞬。改變一個人,易如反掌。(2)年輕的時候我要毀滅愛情路燈下,他在抽煙,年輕的面孔,寫滿了自以為是的憂傷。見了小愛,他扔掉煙頭直奔過來,第一句話就是:「小愛姐,她在哪裡?」「她回家了。」小愛說,「明天就要去昆明。」「我想見她。」「那你打電話給她啊。」「她不接。」「那你去她家樓下等,在我這裡等幹嗎?」「她不會回家的,她刻意要躲著我。」「既然如此,你何苦再等她呢?」「小愛姐,你不會不懂吧,這就是愛情。」「對不起,我真不懂。」小愛硬著心腸從他身邊繞著走過去,男孩上來拉住她的衣袖,懇求說,「求求你告訴我,她在哪裡!」「我真不知道。」小愛說,「我們今晚在飯店分手,說好了明天在機場見。」「幾點的飛機?」男生問。小愛遲疑了一下,終於說:「十一點。」「謝謝。」男生晃著胳膊走了,月光下,他的背影顯得單薄而又孤獨。這是一個喜歡寫詩的孩子,也瘋狂地喜歡著娃娃,據小愛所知,他和娃娃談過一個月左右的戀愛,後來,娃娃考到北京讀大學後,這一切就結束了。男生叫小文。娃娃曾經對小愛說:「我只是被他的一句詩糊弄住了,天知道我怎麼會喜歡一個有著女人名字的男人。恥辱。」瞧,過去的愛,一個月的愛,她可以說忘就忘,說翻臉就翻臉。這也算是本事吧。小愛回家洗了個澡,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出差的行李就睡了,以往出差前多半會睡不著,但那夜小愛睡得特別的香甜,可沒想到的是半夜被電話吵醒,娃娃在那邊尖叫著:「小愛姐,快來,快來救命!」她的聲音已經顫抖,聽得出是極度緊張。「怎麼了?」小愛在瞬間驚醒過來,「你慢慢說,不要急。」「小文,小文他自殺了!」小愛的頭轟一下就大了。「我只是說著玩的,我沒想到他會來真的……小愛姐,你快來救命……你快來!」小愛放下電話,又打了一個電話給點點,這才飛速趕往娃娃所說的地點,那是小文在南京租的一所房子,小文家境不錯,自己在南京有份穩定的工作,房子在離市區不遠的一個地方,一樓,還有個小小的院落。有一次去接娃娃,只見小文送娃娃出來,兩人緊緊地貼在一起,恨不得是一個人。小愛下了車,直奔小文的家,門緊閉著,小愛一敲,門就開了。娃娃神色慌亂地把門打開,小愛一眼就看到半躺在地上的小文,臉色蒼白,手腕那裡,纏了許多的布,地板上點點的血跡到處可見。小愛努力地維持自己,才沒有暈過去。小愛想起,那一晚的李進,應該也是這種狀況。點點趕來,將李進送到醫院,小愛搭坐當晚的火車離開北京,從此,再也沒有回去過。事情過去了好長一段時間,她都有殺了人的錯覺。夜夜不得安睡,清晨醒來,只覺得滿臉滿心都是撫不平的皺紋。「小愛姐,小愛姐,怎麼辦?」娃娃毫無主張。小愛蹲下,問小文:「你有事嗎?感覺怎麼樣?」「還好。」小文慢悠悠地說,「死亡的感覺其實很美妙。」「你他媽要死你自己去死,你不要牽連到我!」娃娃一聽小文說這話,憤怒地抬起腳,一下又一下地朝著小文的身子踢去,小文也不躲,表情安詳地讓她踢。「你瘋了!你是不是真的想他去死!」小愛拚命按住激動的娃娃,「別鬧了,快把人送醫院才是!」「死!他不死我送他去死!」娃娃大喊大叫,繼續往小文身上踢去,「這樣的衰男人活著也沒有用!」小文躺在地上,臉色越發蒼白,卻在微笑。就在這時,門鈴響了。娃娃嚇得停了手,問小愛:「是誰?」「點點姐。」小愛說,「我一見血就暈,她比較有經驗。所以叫她來。」點點進來,不過一分鐘,就明白了狀況,她當機立斷地說:「娃娃你和小愛打車,快回小愛家,這裡的事交給我處理,千萬不能傳出去。」小愛知道,點點一來,就沒事了。點點也蹲下來,看了看小文說:「沒事了,我這就送你去醫院,不過你記住,不准提到關於娃娃的半個字,知道嗎?」「我不去醫院。」小文說,「你們讓我死,好得很。」「不就是手臂上割幾刀嗎,死不了。」點點和小愛合力把小文從地上扶起來說,「不過痛起來倒是夠你受的。」「快給我去醫院。」娃娃說,「不然一切免談。」小文的眼睛裡閃出一些些光來,也許在娃娃的語氣中聽出了還可以商談的意思,他的腿上也有力氣了,配合著小愛和點點開始往外走。小愛給娃娃使眼色,意思是讓她不要再亂講話了。娃娃背對著小文撇了撇嘴。眼裡並沒有同情和愛,只有厭惡和不屑。小愛當時就想,小文這個可憐的孩子,就這樣親手毀掉了自己的愛情。當然,娃娃也好,小文也好,都有機會再重來,這沒有什麼。(3)昆明的夜昆明,一雨變成冬。網絡是個惹禍的東西,娃娃和小愛剛下飛機,機場就已經是fas的天下,有人捧著花,有人高舉著數碼相機,有人拉著長長的橫幅,都在等娃娃出來。娃娃不聽小愛的勸告,穿少了,只好縮著脖子和書迷打招呼。有女生在驚呼:「她真酷,比我想像中的還要酷。」她們也許全然忘了娃娃也只是個女孩子。書店的人和小愛一起,好不容易才護著娃娃上了車。沒得到簽名的書迷,還在跟著車子後面跑。書店負責接待的是個聰慧的女孩,叫真真。真真對小愛說:「娃娃的知名度真不輸給任何娛樂界的明星。」小愛謙虛地笑:「她現在也是明星。」「錯。我是作家。」娃娃縮著脖子糾正。她真的冷,臉色都有些發青。昨夜跟血有關的記憶還沒有抹去。小愛從行李裡取出外套來替她穿上,她啞著嗓子說謝謝。真真把行程表拿出來給小愛看,密密麻麻,差不多沒有休息的時間。日程表第二天的安排上面,寫著:昆明飛麗江。麗江兩個字,莫名其妙地刺痛了小愛的心。「沒問題吧?」真真說。「沒問題啊。」小愛答。點點的電話來了,只說了三個字:沒事了。小愛轉頭對娃娃說:「沒事了。」娃娃縮縮脖子,像是沒聽見。那夜,小愛和娃娃一起住在賓館裡,因為太冷,又怕被fas圍攻,所以兩人早早地上了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娃娃忽然問:「小愛姐,你心目中的愛情是什麼樣子的?」「不知道。」小愛說,「我可不能和你比,小小年紀,已經是愛情專家。」「我那都是幻想出來的。」娃娃說,「我還沒遇到過自己真正愛的男人呢。」「小文不算嗎?」「差老遠了。」「呵呵,總有一天會遇到的。」「那你遇到過嗎?」小愛想了一下說:「也沒有。」「你騙人。」娃娃坐起身子來,笑著看小愛說,「你心裡肯定有個男人,怎麼也忘不掉。」「胡說八道你一流。」小愛笑。「我是女巫,我可以看到人的內心的。」娃娃說,「告訴我嘛,那個男人是誰,是什麼樣子的?」「你不是說你是女巫嗎?還用得著我告訴你!」「這麼說你就是承認了嘍。」娃娃得意地笑。小愛用被子蒙住頭,裝笑。眼淚卻悄悄地湧了出來。娃娃把燈關了,她手機的短消息一直在響,也許是怕影響到小愛休息,娃娃把手機調到了無聲,只是藍色的屏幕一直不停地在閃爍。過了很久,小愛把頭伸出來,命令地說:「把手機關了,睡覺!」「你哭完了?」娃娃問。「誰哭了?」小愛不承認。「如果有一個男人,能讓你流淚,那你就完了個蛋了。」娃娃一邊發短消息一邊說。「你在給誰發短消息呢,你是不是又戀愛了?所以才害得小文要死要活的?」小愛岔開話題。「錯也。」娃娃說,「我不會在一棵樹上吊死,我要像我小說裡的人一樣,愛他個百次千次萬次,愛到愛不動為止。」「你這個女人好可怕。」小愛說。「報上不是說我是同性戀嗎,也許我是男人。」娃娃故意把聲音弄得粗粗的嚇小愛。小愛再次用被子把臉蒙起來。娃娃心滿意足地關了手機,也把臉蒙起來睡覺。小愛卻一直沒有睡著,失眠的夜裡,最怕孤單。這兩年一直在拼了命地工作,孤單襲來的時候都顧不上傷心,只有到昆明的這一夜,往事才有空沉澱,心事也如同長了翅膀,飛到遠方。不過,是誰說過,心動,才證明你活著。娃娃很快睡著了,小愛爬起來,坐到窗邊的椅子上,對著鏡子抽一根煙。小愛其實沒有煙癮,心情不好或者心情很好的時候,才會抽煙。只是,此時的小愛卻分不清自己的心情到底是好還是壞。奇了個怪了。小愛對自己說:放輕鬆。說完,她吐了一個漂亮的煙圈,把煙頭滅了,回到床上,睡覺。(4)往事如昨黃昏的時候,小愛又一次來到了麗江。書店把他們安排在官房大酒店。「官房」兩個字,讓小愛的眼睛莫名其妙地刺痛。於是她別開了頭。和小愛的心事重重相比,娃娃則顯得無精打采。之前要到麗江的興奮在到達麗江後蕩然無存。前一天昆明的簽售依然是人山人海,在書店前面的廣場上,穿著單薄的娃娃簽了兩個多小時沒停手,也許是太累的緣故,娃娃吃過晚飯就發現自己病了,像那晚的離離一樣,滾燙地貼著小愛。小愛有些擔心,當然還有些心疼。十九歲的姑娘,要承載盛名之下的負累,苦自不必說。書店的光頭經理買來了藥,小愛喂娃娃吃下,娃娃睜著一雙無力的大眼睛說:「下輩子再也不當作家。」「現在放手也來得及。」小愛說。「現在捨不得放。」娃娃說,「虛榮,沒辦法。」「先睡一覺再說吧,明天還有簽售,各地遊客都等著呢。」小愛哄娃娃躺下,也許是藥力的作用,娃娃很快就睡著了。光頭經理差漂亮妹妹過來敲門,問需不需要去醫院掛水,小愛搖搖頭說:「不必,她年輕,睡一覺就應該抗過去了。」「那你要不要夜宵?」漂亮妹妹說,「我帶你去古城吃點東西。」「不用了。」小愛說,「我也要休息了。」「那明早九點,我來接你們吃早飯。」愛關上門,回到房間看睡著的娃娃。睡著了的娃娃臉上有種女人特有的嫵媚,小愛第一次發現她的睫毛很長,像一個人。其實第一次見娃娃,就覺得她像。她們的長相當然是完全不一樣的,像的是那種感覺,從骨子裡溢出來的一種氣質,和常人大不相同,也極難模仿。這樣的人,都極易成為公眾人物。小愛看看手錶,不過才夜裡十點,當然是睡不著的,於是小愛起身,帶上自己的包打車去了古城。夜裡十點的古城彷彿才剛剛甦醒,燈紅酒綠,人來人往。有兩個姑娘好像喝得稍許有點多了,搖著身子,用誇張的甜美的聲音唱著《夜來香》,走過小愛的身旁,眼看著就要撞上小愛,小愛連忙往旁邊躲,一隻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她,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說:「小心些,別摔了。」小愛屏住呼吸,不敢回頭。甚至不敢動。是夢。一定是夢。「你跟我來。」他拉著小愛的手臂,一直往前走。小愛無力掙脫,帶著幸福的恐懼排山倒海而來。雙腳猶如踩在雲端,只有手臂那裡的溫熱和內心的痛楚是真實的。終於,小愛有了掙脫的意識,那雙手臂卻緊緊地摟住了她,低聲說:「這次你別想再逃掉。」「林先生,」小愛說,「請不要這樣。」「很好。」他說,「你還記得我姓林。」言語中,他已經帶著小愛出了喧鬧的古城,攔下一輛出租,把小愛先塞進去,自己也跟著坐進了車。小愛強按住內心的慌亂,不敢看他,眼光始終看著窗外。他對出租車司機說:「官房。」車上,他的手伸過來,握住了小愛的手,小愛認命地閉上了眼睛。「我一直在找你。」他說,「直到前一陣子在報上看到你的報道。」小愛心想:「該死的記者。」「你消失得太快。」小愛硬起心腸,坐直身子說:「對不起,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了。」「好,不提。」林森說,「我們提將來,好不好?」小愛轉頭看林森,在燈光忽明忽暗的車內,那張記憶中無數次出現又無數次被強行按下的臉,讓小愛在瞬間全線投降。林森抱住小愛,把她的頭抵到自己的胸前,輕聲說:「小愛,跟我走吧。」「去哪裡?」小愛問。「我去哪裡,你就去哪裡。」林森說,「我們在一起。」愛說。「是不是真的?」「是。」森抱緊了小愛,說,「我信。」下了車,小愛和林森一起回到賓館。林森一直把小愛帶到自己的房間門口。他從口袋裡掏出房卡來開了門,拉著小愛進了房間。這是官房最豪華的套房,林森請小愛在沙發上坐下,說:「你坐會兒,喜歡喝茶還是喝咖啡,我替你泡。」小愛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林森說:「這太簡單了,你身邊不是老跟著個大明星嗎。」「對了,」小愛站起身來說,「她在發燒,我得回去看看。」「坐下!」林森按住她說,「權當此時你還在古城閒逛。」「你何時跟上我的?」小愛問。「一直。」林森說,「我的心一直跟著你。」無論何時何地,甜言蜜語都有絕對的殺傷力。更何況,林森的聲音依舊是那麼的好聽,那麼的迷人。「今晚陪我?」林森說。「不好。」小愛說。「你放心。」林森說,「在我娶你之前,我不會亂來的。」小愛有些驚慌地抬起頭來看著林森,卻在林森的眼睛裡看到了絕對的真誠。時鐘敲過十二點。小愛低頭想想:灰姑娘真是個不錯的童話。但既然是童話,就不是現實。現實總是殘酷得令人窒息。林森在小愛的身邊坐下,把替小愛泡的茶吹一吹,吹涼才遞給她。深情款款的林森儘管讓小愛在這一瞬間感覺醉人的甜蜜,小愛還是冷靜地提醒自己,不能做數的,愛過之後,徒留失望。橫在她和林森之間的東西太多,三生三世,也怕是無法跨越。最好的辦法,就是不如不愛。可是,林森卻洞悉她內心地說:「愛與不愛,現在不是你說了算的了,小愛。」小愛被林森的話說得一激靈。「還是那句話,我可以給你幸福。」林森說,「你還記得那晚嗎,你在我懷裡睡著了,像個孩子,我並沒有任何的擔心和驚慌,我把你抱到沙發床上的時候,你也沒醒,那時候我對自己說,希望自己每天早上醒來,都可以看到這張沉睡的甜美的臉。」「你不要再說了……」小愛制止他。「你答應給我機會,我就不再說了。」「你很無賴。」小愛無奈地說。「錯了,這是執著。」林森說。「我說不過你。」「那就是答應嘍?」「林先生……」「放心吧。」林森就像學過心理學,「我是認真的,絕無玩遊戲的意思。」「我真的要回去了。」小愛站起身,「娃娃在發燒。」森說,「你等我,我替你拿點治發燒的特效藥。」小愛又想起離離發燒的那一夜,於是問:「你都隨身帶著藥嗎?」「是吧。」林森說,「以前,離離總是動不動就生病。」離離。此時此刻,這是一個不應該被提起的名字。「對不起。」小愛由衷地說。「都過去了。」林森說。「你懷念她嗎?」「那是自然。」「我也常懷念。」小愛說。「她會感覺到。」愛拿著藥瓶走到門口。不知道為什麼,她沒去追問關於離離的一切,也許,林森是最清楚的,但是小愛是真的不想問。林森替她拉開門,說:「明天中午我請你們吃飯,加上你那個小朋友。」(5)霧來了小愛回到房間,發現娃娃已經從床上爬起來在看電視。一個很弱智的搞笑的電視劇,娃娃笑得臉紅脖子粗。「瞧你那樣!」小愛說,「病好了?」「你去哪兒了?」娃娃問,「到酒吧泡男人了?」「我給你買藥去了。」小愛把藥放到娃娃的床頭。「我才不信。」娃娃拿起藥瓶來研究半天後說,「這是進口藥,你是不是泡了個美國男人,天啦天。」小愛不理娃娃,拿了睡衣去沖涼。從浴室出來的時候,發現娃娃坐在窗台上唱歌:霧來啦霧來啦娃娃哭啦想爸爸想媽媽想要回家霧來啦霧來啦天色暗啦星發光心發慌沒有方向嘿呀嘿呀誰能給我力量路漫長愛漫長帶我回家不要怕不要怕我的娃娃一朵花一粒砂就是天涯不要怕不要怕趕快長大等太陽的光芒帶來希望…………娃娃的歌聲不像原唱張韶涵那樣清亮,而是略帶了一些嘶啞。剛剛發過燒的她唱得很認真,都不扭過頭來看小愛。那一刻,小愛知道,娃娃不是沒有傷心的,愛情的傷,於她,只是藏得比同齡的人深些罷了。娃娃唱完了,問小愛:「點點姐是不是說他真的沒事了?」小愛說:「你可以自己打電話給他啊。」娃說,「我不能再給他任何希望,這才是對他負責任。」又問小愛說,「你信不信一見鍾情?」小愛答:「惡俗。」娃娃說:「說實話,因為小文,我對男人很失望,我做夢都想找到一個男人,我會對他一見鍾情,甚至他一開始不怎麼喜歡我也不要緊,我一定要征服他,讓他對我從此念念不忘於江湖。就像最近的一本暢銷書,有個很不錯的名字《感謝折磨你的人》,如果有人可以折磨你,那其實是很幸福的。」愛說,「你夠BT.」娃娃把頭昂起來:「怎麼了,不服?我年輕,有的是機會。」是是是。十九歲,用娃娃小說裡的話來說:一個「牛逼閃閃」的年代。誰敢惹?!()睡不著的海失眠。儘管極度困乏,但根本就沒可能睡著。小愛見娃娃睡著了,爬起身來又出了門。她忽然想到外面,去看看黑夜裡的星星。或者,一個人走一走,理一理紛亂的情緒也是好的。麗江本來就是一個睡不著的城市。只是沒想到,會在賓館大堂看到他,小愛愣住了。他看到小愛,也是滿臉的驚喜。「我……餓了,去找點吃的。」小愛不敢告訴他自己是睡不著。「我也是。」他笑,「我們走吧。」他很自然地牽著她的手,兩人步行走出賓館。他一直牽著她往前走。她並不想問他要帶她去哪裡。就像那一個曾經的夜晚,小愛也沒有想過要問他會帶她去哪裡。當小愛說「一夜」的時候,他說過,他想要的是一輩子。他還說過,他可以給小愛幸福,只要小愛願意。其實,他說過的每一句話,小愛都不曾忘記,一句一句,真真切切,時時浮上心頭。「你有些冷。」他說。說完,他抱住了小愛的肩。小愛抬起頭來看他,他的眼睛像一面夜的海,小愛就這樣跌了進去,像跌進一個悠遠而迷藏的夢。醒不來,逃不掉。小愛以為,他會吻她了,可是他沒有,而是摟緊了小愛說:「走吧,我知道有家店麵條不錯。」小愛穿著一雙休閒鞋,但腳還是很快地走痛了。只是她不吭聲。疼痛才會讓她感覺些許的真實,她放縱自己靠近那個溫暖的懷抱,成敗在所不惜。(7)駝鈴第二天醒來時,已經是上午十一點。娃娃說:「你昨晚艷遇的那位先生一早打電話來,約我們在二樓餐廳見。」小愛笑,起身梳洗。娃娃拎著一條裙子說:「穿這個,比較有女人味。」小愛卻換了牛仔褲。酒店餐廳。林森已早早在等候,一夜沒睡好,他的精神卻看上去相當的不錯。「你叫林森?」娃娃指著林森說,「倒過來,就是森林的意思?」林森只是微笑。「你多大了?」娃娃開始刨根問底。「娃娃!」小愛制止她,「你是當紅作家,有點修養行不行?」「男士的年齡不保密。」娃娃滿不在乎地說,「這沒啥。」「也是。」林森說,「我今年四十五歲了。」「才開花呀,」娃娃說,「怎麼,你打算追求小愛姐嗎,其實,小愛姐這個人挺無趣的,你要當心後悔喲。」小愛惡狠狠地說:「你要再說話我就把你嘴縫起來。」「你看!」娃娃說,「凶相畢露了是不是?」「她無論怎樣,我都喜歡。」林森說。小愛臉紅了,娃娃看看小愛,再看看林森,再吃下一大口菜,用心服口服的語氣說:「人家都說不要和四十歲以上的男人談戀愛,我覺得是對的。」「為什麼呢?」林森問。「太有殺傷力了。」娃娃說,「小愛姐,你這回是完了個蛋了。」林森笑:「你這丫頭挺有趣。」「你就好好泡小愛姐吧,我再有趣,也跟你無關。」娃娃說完,起身,用毛巾抹一下嘴,「我吃飽了,先閃,我約了書店的小姑娘陪我去逛古城!」「喂!」小愛喊,「下午三點簽售!」「安啦。不會誤的。」娃娃說完,蝴蝶一樣飛得不見了。小愛轉頭罵林森:「胡說什麼呢!」「天地良心。」林森說,「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你何時回北京?」小愛問。「你何時回我何時回。」「賴皮。」林森只是笑。「我是回南京的,」小愛說,「不過你可以和娃娃同走,她回北京讀書。」「我希望你也回北京。」林森說。小愛想了想說:「我考慮。」「那我就放心了。」林森說,「我昨晚一夜沒睡好,今天白天正好補一覺,呵呵。」娃娃簽售的時候,林森也去看了。當然又是人山人海,各地的遊客都不停地插隊進來捧娃娃的場,小愛正在娃娃身邊忙碌的時候,一抬眼在人群中看到了林森,他站在那裡,衝他微笑,彷彿願意一直在那裡守候。小愛的心忽然軟得像一塊棉花糖,緩緩地甜蜜地化開來。她離開娃娃的簽售台走到他身邊,問道:「你怎麼來了,不是說要睡一覺?」「來看看你。」林森說。「又不是我簽售,有什麼好看的。」林森指著長長的簽售隊伍說:「這些,都是你的功勞。你應該感到驕傲。」「娃娃是個天才。」小愛說,「我跟她是互相成就,呵呵。」娃娃在台上,一面簽售一面偷偷沖小愛做鬼臉。林森問:「她多少歲?」「快二十了。」「果然是成名要趁早。」林森說,「離離走紅的時候,也不過是這個年紀。」又是離離。小愛感覺,離離是林森心裡永遠抹不去的一個記憶。她甚至小心眼地想,如果不是離離的突然離去,也許,林森並不見得會來找自己。「想什麼呢?」林森問。愛說。林森看小愛一眼,說:「我先回賓館休息了,晚上我們再約。」愛說。但是那晚,小愛並沒有得到林森的邀約,等娃娃簽完,小愛和娃娃回到賓館的時候,收到林森留下的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公司有事,我急需回京,我們北京見。在小愛心裡,不是沒有悵惘的。她想起他站在人海裡衝她微笑時候的樣子,那是一種無比的安定和幸福,小愛並沒有把握,自己是否能完全擁有這份幸福,因為林森對於她,始終是一個陌生人,那些愛和懷念,用娃娃小說裡的話來說:都沒有心理依據。因此,它顯得飄渺而又遙遠。娃娃興奮地掏出她下午在古城買的茶馬古道的駝鈴給小愛看,並對小愛說,駝鈴也能根據聲音有性別的區分哦。「送你一個。」娃娃說,「我特別替你挑的,能保平安,還能求來愛情哦。」娃娃拎起駝鈴給小愛看,黃昏的陽光從窗外打進來,娃娃搖一搖手臂,鈴聲清脆迴盪,小愛不由得閉上了眼睛。就在這時,有旅行社的人來敲門,遞進來兩張第二天回北京的機票,還是頭等艙的。手機裡傳來的是林森發來的短消息:「我要在北京等你。」娃娃捏著票,同情地看著小愛說:「小愛姐,愛就愛吧,誰怕誰啊。」說完,她哈哈大笑。駝鈴在她的手裡晃來晃去,那響聲,令小愛有些害怕的心慌,於是,她搶下它來,收到行李箱裡。娃娃已經跑到電話那邊跟書店的人打電話:「對啊,南京的票退掉,我北京的票也不需要你們買啦,我們明天一起回北京啦。」「喂!」小愛想要阻止娃娃,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娃娃掛了電話,沖小愛眨眼睛,對於鬼精靈的她來說,一切盡在不言中,無需過多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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