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唐 正文 第二零三章陷阱(六)
    第二零三章陷阱(六)

    按照正常的邏輯,受害人不可能是實施陰謀的人。李潛以前也是這樣認為的。張良臣此前被三殺堂派去刺殺他的老大趙栩擺了一刀。不僅劫了張良臣外室的色還捲走了不少金銀細軟,所以李潛得知此事後從心裡認為他應該不會是幕後主使人的爪牙。後來張良臣將范旅率一部安排給李潛。當時李潛只是有些奇怪身為楊恭仁的親兵,范旅率他們為何不跟著楊恭仁?

    范旅率對此的解釋是楊恭仁不在洛陽,所以他們這些親兵就等於放了假。李潛也沒多想,就接收了他們。之後的一切進展的極為順利。可事情越順利李潛反而越心中不安。

    經過仔細觀察,李潛還真現了范旅率一些不尋常的地方。一是在信都,李潛給了范旅率四百二十貫錢,其中有特意多給范旅率的二十貫。按照軍中慣例,一般得到上級賞賜,旅率身為一旅最高軍官,除了拿多給的二十貫之外,在剩下的錢裡至少可以拿到兩到三成。其他的錢再按照官職高低按比例分配。這種分配在軍中並不是什麼秘密,而是一種慣例。有貪財的軍官甚至要將賞賜一半甚至大部分裝到自己腰包。真正能夠做到不多取財物的軍官非常少,而能夠做到將賞賜的財物自己一分不留全都分給麾下的將領就更少了,古往今來也只有寥寥幾人,且無一不是名將。

    之所以很少有人能做到不多取財物,甚至連自己應得的財物也分給麾下,是因為這樣做有收買軍心之嫌。只有那些有名望的將領才敢這樣做,就連李潛也不敢這樣做,因為他別人猜疑自己收買軍心。范旅率不過是個芝麻大的小官,而且年紀也不小了,從軍時間也不短了,他不可能不知道這事,然而他分配的方式卻是平均分下去。就連多出來的二十貫也交給了麾下的士卒讓他們拿去吃酒。

    這讓李潛在驚訝之餘暗暗生疑。對於范旅率的這種做法,李潛覺得有兩種可能。第一種是這種分配辦法早已形成慣例。第二種是范旅率為人大方且不缺錢,所以這四百多貫他看不上眼。而當時李潛初次與范旅率交談時,范旅率還感慨洛陽居大不易,可見范旅率並非是個有錢人。或者說,他是個有錢人,但當時他向李潛說謊了。

    如果是第一種可能,則更讓李潛不安。因為李潛根本沒聽說過楊恭仁如此治軍。而且這種做派還讓李潛想起了「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江湖人。

    李潛起了疑心,接下來當然會仔細觀察。離開信都後他故意以州縣人多嘴雜為由多次住宿在州縣外的驛館,安排范旅率帶人在驛館外紮營。李潛刻意觀察了他們紮營。現他們紮營根本沒有任何章法。這就更加深了李潛的判斷。范旅率帶的這幫人並非當兵的出身。

    單憑這幫人並非當兵的出身並不能評定他們不是楊恭仁的親兵。因為某些主將的親兵中有不少故舊子弟,借當親兵來謀個出身。李潛現在的親兵中就有不少是家中的舊人,比如老許、莊小虎、馬三奎、謝志成,都不是當兵出身。不過,有了懷疑李潛自然會有所防備。果然,今天他們就迫不及待地要跳出來了。

    外面依然嘈雜,叫嚷著要反了殺死李潛的人越來越多,聲音也越來越大,而且其中還夾雜著用刀柄砸門的動靜。

    馬三奎、謝志成聽了不禁生怒。馬三奎道:「郎中,這幫人太囂張了,請讓我帶人去殺殺他們的威風。」

    李潛搖搖頭,道:「外面有兩百人,我們只有一百多人,兵力懸殊。況且還要提防他們殺了那些要犯。不過,這驛館的牆修的很高大,他們沒有器具一時半會還攻不進來。」

    馬三奎覺得也是,便點頭退下。

    這是砸門的聲音越來越大,而且聽動靜好像那些人已經開始劈門了。李潛見狀朝著門外喝道:「范旅率,是不是無計可施了?既然要撕破臉皮硬來,為何不出來與我說兩句?也不枉你我這些日子的交情。」

    過了一會,范旅率的聲音響起,「沒想到李郎中能識破范某的計策,范某佩服。」

    李潛微微一笑,「你用的這趁火打劫之計的確不錯。若非我早對你有所防備,還真著了你的道。」

    「哦?不知范某哪裡露出了破綻,讓郎中起了疑心?」

    李潛道:「破綻倒也不多。一個是你跟著李某走這一趟本身就讓李某有些不解。你們既然都是楊都督的親兵,待遇肯定不會差了,再怎麼不濟也不可能只為了兩貫錢便肯聽張良臣的安排。」

    「為什麼不會?」范旅率反問道。

    李潛往左邊走了兩步,道:「別忘了李某也是親兵出身。自然知道親兵雖然官卑職小,但卻是代表著主將的顏面。楊都督是那種連幾百貫都捨不得給你們的人嗎?區區每人兩貫錢就能收買,豈不是丟楊都督的面子?再者,按說親兵只有主將能指揮的動,除了主將的命令,親兵可以不聽任何人的指揮。你根本沒必要聽從張良臣的安排。」

    「是范某疏忽了。」

    「第二,在信都李某給你四百二十貫錢,你卻全都分給了麾下,甚至連多出來的二十貫也給了他們。李某很不理解,因為這有收買軍心之嫌。換做我是楊都督心裡也肯定不悅。而且,你將四百多貫分出去,眼睛都不眨一下,這說明你根本不缺錢,若是這樣就與你此前向李某牢騷說,洛陽居大不易完全不符。」

    李潛頓了頓,見范旅率不答話,便繼續說道:「第三,你麾下的這些人根本不通曉安營紮寨之法。看你們行事,除了一身盔甲之外,沒有一點像當兵的。李某雖然年輕,但也從過幾年軍,這些常識李某還是非常清楚的。內行外行李某一眼就能分辨出來。」

    外面沉默了一會,范旅率才道:「原來範某竟然有這麼多破綻。怪不得李郎中會生疑呢。」

    李潛笑道:「即便這三條破綻都不存在,剛才起火之後李某便能猜到你們在搞鬼。」

    「哦?那是為何?」

    李潛得意地道:「現在正是天氣濕重,草木茂盛之時,平時想生火都不容易,怎麼輕易會走水?再者,軍中明確規定,冬天取暖火堆要距離營帳、糧草等物十丈之外,火頭軍更要在下風處生火做飯。除非有人故意縱火,李某在軍營裡還從未聽說過有不小心走水的先例。」

    「我倒是小瞧了你。」范旅率突然道:「原以為你只是個運氣好,會討陛下開心的小白臉,沒想到你還有點才學。」

    這話分明就是在挖苦。馬三奎和謝志成的臉色都能滴出水來。不過李潛卻沒有惱怒,淡淡地道:「以前小瞧我的人都已進了墳墓。你若願意也可以與他們黃泉下作伴。」

    「哼哼。有本事你打開門,咱們來個決一死戰。」

    李潛往右邊走了兩步,笑道:「決一死戰?虧你想得出。你有兩百多人,我這裡只有一百多人。人數上你佔優勢。你說這種情況下我會打開門與你決一死戰嗎?」

    范旅率用無所謂的語氣道:「你不開門也無所謂。這裡已被我團團圍住,除非你能插翅膀飛了,不然你就只有困守一條路。不過,驛館的牆雖然高卻不太厚,強攻進去不算什麼難事。」

    李潛胸有成竹地道:「你說的不錯。不過,留給你們的時間不多了。再過兩個時辰天色大亮,到時你們就無所遁形。這條官道上來往的人不少,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強攻驛館。」

    「兩個時辰足夠了。來人……」

    「且慢。」李潛突然出聲制止,「有件事我希望你能如實相告。」

    「什麼事?」

    「你是哪方的人,真名實姓是什麼。」李潛一本正經地問道。

    「你腦子沒燒吧?我怎麼可能告訴你這些?」

    李潛繼續一本正經地道:「你說了可以活命。若不說,那對不住,只有死路一條。」

    李潛的話落在范旅率耳朵裡立刻變成了笑料。他忍不住大笑,而且笑的上氣不接下氣。其實不僅是范旅率,他手下那兩百人也都忍不住笑了。在眾人的奚笑聲中李潛依然一副十分嚴肅的樣子。這讓馬三奎等人看了暗暗驚訝,搞不清李潛心裡在想什麼。

    過了好一會,范旅率才忍住笑道:「說的我好害怕呀。」隨即他一掃笑容,冷聲道:「你想殺我也得等把我帶來的這些人打敗才行。不然……」

    范旅率的話音未落,李潛突然拔身而起,雙腳在牆上連點幾下便已躍上了一丈多高的牆頭上,只在一瞬間李潛便已鎖定了范旅率的位置,「嗖」的跳下去,人在半空中便已抽出映月刀朝著范旅率的脖子狠狠斬下

    剛才李潛之所以與范旅率說那麼多話,一是想拖延時間,二是想判斷他的位置。現在李潛已經摸準了范旅率的位置,所以就趁著他說話時毫無防備的空擋立刻出手。

    范旅率的半句話還未說出口,就看到一團黑影凌空撲下,一柄雪亮的橫刀直向自己脖子斬過來。他登時大吃一驚,急忙將半句話嚥下去,立刻向後退。只是他身邊還有不少人,一時間根本退不出李潛的攻擊範圍。范旅率只能倉促地拿起帶鞘的橫刀檔在脖子邊。

    「噹」一聲脆響。酸枝木為裡外包鯊魚皮的刀鞘被斬出一個口子,多虧鞘裡橫刀是貨真價實的百煉刀,擋住了映月刀的一記劈斬。不過刀上附帶的力量卻讓范旅率鎮街震麻了手,丟下了橫刀,而且腳步浮虛,下盤不穩。李潛還未落地,一擰身突然飛踹出一腳,正中范旅率的胸口。范旅率出一聲慘叫,緊跟著被踹飛撞在後面一人身上,把那倒霉鬼撞的頭暈眼花。

    變故生的太突然,那些士卒根本沒有反應過來。李潛落地趁勢猛然將刀揮了一圈,殺翻了他身邊五六個士卒。士卒的慘叫聲剛剛喊出喉嚨,李潛雙腳用力一蹬,在地上蹬出兩個深坑,身體箭一般衝倒了范旅率身前。

    之前范旅率被李潛一腳踹在了胸口,除了被踹飛之外,一口氣也被憋在肺裡出不來,憋的他頭暈眼花。他張大嘴猛喘了一口氣,好容易才順過氣來,卻現李潛已經到了身前。范旅率被踹飛時本身就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只是正好撞到了後面的人他才沒有跌坐在地,但身體已呈半蹲狀態行動不便。看到李潛過來他剛要伸手阻攔,不想李潛左手鬼魅般地伸過來掐住了他的脖根,然後將他的身體猛的往前一帶,同時屈膝向前頂過去。

    范旅率只覺小腹撞上了一頭狂奔的公牛,巨大的衝撞力讓他痛的渾身抽搐,肚子裡的東西翻江倒海向外湧,只是脖根被李潛死死掐住,他想吐也吐不出來。

    李潛給了范旅率一個膝撞之後立刻用伸出左手抓住了他的束甲絲絛。他的左手剛鬆開范旅率的脖根,范旅率「哇」一口就將晚上吃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登時一片腥臭味瀰散開。李潛顧不得許多,左手抓住范旅率的束甲絲絛臂膀猛然力將他拎起來,然後以腳跟為軸甩開膀子轉了一圈,將那些想圍攻他的士卒逼開。

    那些反映過來的士卒本來想包抄李潛的,不曾想他們剛想舉起兵刃攻過來,李潛就拎起了范旅率當擋箭牌。他們被嚇了一跳,趕緊收了兵刃連連後退,卻撞上了後面的同袍。拎著范旅率轉完一圈,四周的士卒頓時亂作一團。李潛又拎著范旅率轉了一圈,然後瞅準方位借力將范旅率甩了出去。

    范旅率被李潛甩出去,身體如騰雲駕霧一般,上不著天下不著地,伸不出一點力氣,直嚇的哇哇大叫。而後他只覺身體一沉,便直挺挺墜了下來,「啪嘰」像個癩蛤蟆似的掉在地上,摔的他手腳疼痛渾身酸麻象散了架一般。等他反映過來,卻現脖子上早被架上了一柄雪亮的橫刀,他抬起頭來一看,正好看到馬三奎、謝志成那兩張猙獰的笑臉。

    李潛將范旅率隔著高牆扔進驛館之後,趁著那幫士卒們還沒反應過來,立刻前衝幾步,抬腳踢在一名攔路士卒的小腹上。那士卒吃痛,抱著肚子彎腰慘叫,李潛趁機踩在在背上,用力一蹬,將腳下那個蜷曲成龍蝦般的士卒蹬倒在地,他借力向前跨出一步,一腳踩在另外一名士卒的肩膀上,此時他距離驛館的院牆不過三尺遠。

    被李潛蹬倒的士卒正巧絆住後面追來的幾名士卒為李潛爭取了寶貴的時間。李潛用力一蹬,身體再度拔高,準備翻過院牆。恰在此時,李潛忽然聽到背後有利刃破空之聲。如果李潛繼續向上竄起,縱然能翻過院牆,後背也肯定會被利刃打中。而若躲避背後的利刃,李潛只能放棄逃生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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