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緊,不要緊。」
他淡化著狗的傷情,試圖減輕我內心的負疚感。他反覆地撫摩著小狗的頭,以給這只遭此橫禍的狗以撫慰。
他是一個好人。
我對小狗說「小狗,你要吃什麼?酸奶,麵包,還是火腿腸?我給你買。」
這時,一個吊眼的婦女像救火似地來了,「怎麼了?!怎麼了?!誰把我家的狗給軋了?!」
我說「是我。」
「哎呀我的小狗哇!這是一個朋友送的,我們家的孩子最疼它了,整天和他玩!」她又衝向了我,「你怎麼開的車?!我家的狗好好的,你憑什麼給軋?!」
「我不是……」
「你還想抵賴?!」
「是我軋的,我沒想抵賴。」
「你還有理了?!」
「我……」
桑林說「這院子又是車,又是人的,你咋不把狗栓起來?」
「栓了!這不栓了嗎?」她理直氣壯地把狗鏈子的這頭摟到了那頭,栓的那頭卻早就開了,狗可以帶著鏈子到處跑,這有些讓吊眼婦女洩氣。
桑林說「你這叫栓了?栓了,狗咋還跑車底下了呢?」
中年男人加重了語氣,用安徽方言說了他老婆幾句,又對我說「沒事了沒事了,你們走吧。」
桑林說「正好我們要上班,怕晚了,回來再說吧。」
我對事故原因進行了分析在動車前,沒有認真看;車身高,車頭大,看得遠處,看不得近處;往前移車時,車裡正放著音樂,我把它放到了最大,以至於小狗連叫了幾聲,我都沒聽見,還在往前開;地面太亂,到處是他們堆放的木板條子,即使有一條狗在地面上走,也很難辨認;沒有把狗栓到安全位置。
出了院後,我向桑林說「我上小賣部買些吃的吧,給小狗補補。」
「你先別買了。你買了,小狗也吃不著,你沒看見他們家的兩個孩子在院子裡玩呢嗎?買回去,那女的也得把東西給她的孩子吃。」
也是。
晚上回來時,我找到了他們家。吊眼婦女正在做飯。
「你丈夫在家嗎?」
「不在。」
「他什麼時候回來?」
「打酒去了,快了。」
「我和你說吧。狗的事,你們看,怎麼處理?」
我的兜裡揣了一百塊錢,我事先想好的是如果在一百塊錢之內,能把這事解決了,我就自己掏這個錢了,不聲張了。平時,我們在外面出事故的錢,伊江都給報。
她猶豫地說「怎麼處理……我老公沒來呀,等他來了再說吧。」
旁邊的一位很壯實的婦女和吊眼婦女像是老鄉,她們操著相同的口音。壯實婦女插了一句,我沒聽清,請她再說一遍,只聽她說「給一百塊錢!」
「給一百塊錢行嗎?」我徵求著吊眼婦女的意見,她是狗的主人嘛。
吊眼婦女說「二百塊錢!你給二百塊錢吧!」她說的鏗鏘有力,字字入耳。
「二百塊錢?」這個數超過了我的預想。
「來了,我老公來了!」吊眼婦女說。
我走上前去,和他說「你媳婦說要二百快錢!」
他沒說「可」,也沒說「不可」。
我說「我兜裡的錢不夠,我取錢吧。」
我回去就和大伙說了這事。
桑林說「你去問問她,要不要拳頭?訛誰呢?給啥錢?不給!」
伊江說「一隻小狗,又不是什麼名犬,值二百塊錢嗎?」
我說「要不,我和他們說說,給一百?」
桑林說「一百塊錢也不給!你給她錢,她能給狗花呀?狗本身就有治癒能力,磕磕碰碰的,好得快著呢!」
我想起了派出所在小區貼的通知,詳細內容我沒看,大概是各家養狗要辦狗證,否則就是非法的。一般的寵物狗,要花五百塊錢,檔次高的還貴。公安局正在查處非法養狗的事。
在我的個人利益將要受到大的損失時,我把我看到的通知向他們說了,我想爭取到更多的、能夠輔佐我的、對我有利的證據。
瑾兒像抓住了他們的小尾巴,「不給他們錢!你看他們那樣,也不像是能捨得花五百塊錢給狗辦證的人!」
我們正說著,吊眼婦女來了,「給錢吧!」
沒等我說,瑾兒接上了,「你們家的狗辦證了嗎?」
吊眼婦女說話遲鈍了,「證……證……正辦著呢。」
瑾兒說「沒證,就是非法養狗!你拿證來吧!拿來證,再和你談錢的事!」
吊眼婦女像挨了一悶棍,「……那……我問問我老公吧。」
她去了又來了,「我老公說了,如果這條狗在幾天之內好了,咱們什麼也不說了;如果狗死了,你們要給我們買一條,必須是和我們家養的一模一樣的!這條狗肯定活不了!它肯定得死!它活不了!」
為了得到另外的狗,她不惜詛咒這條被她的兒子視為寶物的帶著傷的狗。她愛的是狗還是別的?
我和他們的爭端,全在這條狗的死活上了。
在她的詛咒下,我必須做最差的打算,也就是說,我要想盡一切辦法,弄到一條和該狗的外貌完全雷同的狗,弄清狗的來源,我才有地方下手。
於是,我問她「你們家的狗是從哪弄來的?」
「買的!」
她說話怎麼前後不一致?「你不是說是朋友給的嗎?」
「誰給呀?是我們買的,花三百塊錢呢!」
「……在哪兒買的?」
桑林拉開了我說「你別問她了,狗市上有的是!」
吊眼婦女走了,我問桑林「那條狗能死嗎?」
「死不了!」
「你咋肯定呢?」
「我看出來了,傷破點皮,骨頭沒大事兒。狗的生命力強,養幾天就好。」
我等了幾天,吊眼婦女沒再找我。
小狗在哪兒呢?它咋樣了呢?它好了嗎?
「桑林,咱們看看小狗吧。」
我們在吊眼婦女家的鋸房裡找到了小狗,它已被栓在了一個角落裡。
那隻狗見了我,身上先是觸電般地一顫,它認出了我,我的愧疚感在加深。